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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横陈君侧

第326章 横陈君侧
圣人背后宛如漩涡的漫天剑意, 如同浩荡的秋雨,每一道剑芒都暗藏锋利的杀机。

山海剑意自苍穹倾泻时,宛如天河倒灌, 百川东到海!

帝尊的剑意自远古洪荒而来, 宛如真龙现世,衔云气,负青天,吞吐乾坤,紫气东来!

光芒碰撞,迸溅的剑意如星落。

云端城上空,穹顶无光,宛如天裂。

道祖、佛宗二圣见之, 齐齐支起结界, 将众人护住。众人却半点也不肯移开视线,哪怕耳鸣流血, 出现短暂目眇, 也要目睹这场至尊之战。

地动山摇之后,一圣一尊交战的擂台区域, 几乎被生生从地表抹去, 留下无数剑雨扫荡后的坑洞。

“到底谁赢了?”众人向擂台中央望去。

谢衍与殷无极站定, 重新立于已成废墟的擂台上,在风中遥遥对视。

白衣圣人巍峨屹立, 剑锋垂地, 剑光与风还在他周身盘旋,右手臂被染红,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

玄袍魔君踉跄一步,继而也站稳。玄袍大袖的织料几乎被剑锋撕碎, 发冠也不知所踪,大抵是早已化为齑粉。

殷无极的墨发飘动在风中,单手按住腰侧,剑意入体,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血色深红缓缓洇染。

但他意志力极强,不可能昏过去。毕竟,他现在代表北渊洲的脸面,宁死也要端住魔道帝尊的骄傲。

“帝尊之剑,当得上是天下霸道,痛快。”圣人的声音依旧如同碎玉。

灵气过盛时,他展现出远离尘世的超然与冷漠,漆黑的眼中满是冷酷的战意,只是注视他,就会由衷地觉得恐怖。

“圣人的山海剑意,确是‘一剑能当百万师’。”殷无极轻轻吐出一口气,越是接近那个境界,他越觉得恐怖。

“承让。”谢衍挽了个剑花,右手虽然受伤,但依旧能动,这样的伤势,显然比腰腹部受伤的帝尊要轻。

刚才那天崩地裂的一剑,殷无极抱有十二万分的敬意,所以并没有留手。

或者说,没有人能够面对圣人谢衍时,还会考虑“留手”这种自取灭亡的事情。

但他固然使出全力,伤到谢衍的手臂,让他流血;与废掉他手臂灵脉,让他不能握剑。这是完全两个概念。

一剑定胜负,点到为止的规则下。他与谢衍勉强能算打的有来有回。

如果他们在真正的战场上,必须要战至一人倒下。那么在第三剑的时候,胜负就会见分晓了。

殷无极必输无疑。

“胜负已分,赢帝尊半招,可有异议?”

“圣人成名之剑,本座领教了。并无异议。”

殷无极输了半招,却也输得起,向他风度翩翩地作了个执剑礼,淡淡笑道:“多谢圣人指教。”

面对五洲十三岛第一人的圣人谢衍,作为后进者的北渊魔君,“只输半招,有来有回”,这个结果相当体面。

面对他极好的对手,谢衍始终平视着他,也以同样的规格执剑回礼,道:“有幸与陛下交手,衍不胜欣悦。”

互相执礼完毕,今日的大比也到了尾声。

北渊魔宫那边,萧珩与陆机疾步走到帝尊身侧,簇拥住他,山呼陛下万岁。

萧珩看出殷无极脚步有些不稳,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伤势要比看上去更重,生怕他倒了。

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臂,虚扶了他一下,传音入密:“陛下,现在千万别倒。站不稳就借力,您可端住了。”

“倒不了。”殷无极口中皆是血气,他都咽了回去,不表现出半点异样。

“本座即是北渊洲,本座的剑,也是你们的尊严。好不容易能与仙门……争得一个分庭抗礼,就算只是在单对单的胜负上,断不能毁了这局面……”

陆机见他帝袍残损,更是早就备好了黑狐皮制成的大氅,疾步走来,搭在他的肩上,让帝尊雍容华贵的气质不损半分。

殷无极修长的手指搭在狐皮上,苍白莹润,执剑的手亦是杀伐果决,红唇微弯,却强行忍下喉头血气。

他还能笑出来,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完全没受伤:“本座先行一步,回头再见了,圣人。”

“三日后,第二场大比,请帝尊莅临观赛。”

白衣圣人的身侧簇拥着亲传弟子与百家名士,无数崇敬的言语,都在赞扬圣人的辉煌剑法与巅峰修为。

谢衍什么也没说,他宛如在群山之巅俯瞰红尘的仙人,身在万人中央,身影寥落,神情疏疏淡淡。

夏虫不可语冰。他们仰慕圣人,却没有人能够理解他。

谢衍回头,看向渐渐走远的殷无极,被臣子们精心护在中央的年轻陛下,身姿倾世,背影风流。

*

今夜清寒,无星无月。

谢衍在灯下闲坐,秋衣单薄,长发垂腰。

他似乎刚刚沐浴过,因为白日的交战,他的右手还缠着绷带,不宜多动用,就用左手握着一卷诗文阅读。

但显然,他今日看不进去,反复抬起眼,看向洞开的窗边。

香燃尽了三柱,白衣圣人看向烛光,黑眸微动,轻叹道:“不会来了?”

叹息声刚落,谢衍却见殷无极轻车熟路地从窗台翻进来,动作比他娴熟多了。

殷无极关上窗,略略拂去衣上尘,从容地走到谢衍身侧坐下,怡然自得地用他的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

“约了您,就自然会来。”

殷无极转了转茶盏,淡淡笑道:“圣人的山海剑意痛得很,忍着太受罪了。本座给您暗示,就是说今晚要造访,请您帮我拔剑意呢。”

“手伸出来。”谢衍也不啰嗦,伸手,掌心向上,“帝尊修为精深,但山海剑意,还是尽量不要在伤口里留太久……”

殷无极依言,将手搭在圣人掌心,由着他摸脉。

“您揍出来的伤,您自己来治。”明明伤势较重的是他,殷无极却毫不介意,甚至还笑得很开心,“白日的那一剑,您没留手,对吧?”

殷无极在仙门大比上向他邀战,他们境界相同,却是后进者挑战前辈,各自都代表了一道的脸面,他留手绝对打不过,谢衍也不可能刻意给他放水。

毕竟,现在他们同为至尊,殷无极早就不是那个谢衍用一二分力道,就能耍的团团转的小徒弟了。

谢衍搭着他的脉,觉得他的魔气稍显混乱,浅浅蹙眉,“去床上,把衣服除了,吾看看伤势……”

“圣人,您是不是太急色了。”

“……”他在说什么,圣人的神情空白片刻。

殷无极放下茶盏,作势拉扯着衣襟,绯眸流转,欲拒还迎的模样。

“本座夜晚拜访圣人,本是想与圣人参详剑法,却没料到,圣人想观摩的是本座的身子,看样子本座是自投罗网了。”

“胡闹。”谢衍见他还有劲玩笑,伸展着修长的肢体,微微一顿,眉眼无奈,“陛下又拿吾寻开心。”

“这是在提醒圣人,边界感呢。”殷无极欲语含休,“白日还与本座打的昏天黑地,夜晚私会时,您见面就要把本座推到床帐里,宽衣解带,您难道就不觉得……太着急了吗?”

殷无极今日也未穿更为繁复的帝袍,而是一件金丝暗绣的单薄玄袍秋衣,缠着松柏长青纹路的锦带,柔软的锦缎裹着修长的躯体,教他姿态更加写意。

他的玄袍下缠着绷带,敷着最昂贵的仙草灵药,但是他动作一大,伤口里嵌着的剑意就隐隐作痛,教他鬓边泛起冷汗。

圣人的帐中清寒,他向来彻夜读书,批示公文,甚少入眠。

今日,谢衍却在床榻边点着烛光,铺上最轻如云朵,质地柔软的锦缎,还备好了灵药与汤剂。

殷无极在魔宫休息了片刻,沐浴更衣,上了些药,才彻夜来访,让圣人拔剑意。

此时见师尊考虑周到,他也不推拒。

殷无极撩起床帐,就乖乖地钻进这高床软枕里,平躺下来,轻解衣袍,露出缠着绷带,苍白紧致的腰腹。

见他这般配合,毫不避讳地将这具矫健修长的躯体,置于他的控制之下。

谢衍顿了片刻,纤长的手拂过他的腰腹,轻轻按了按绷带下的伤口,感受剑意的存在。

“伤势如何?”谢衍渡入几丝灵气,似乎在牵扯自己陷在他伤口里的剑意。

“……大魔伤势恢复得快,不重。”

但这种被谢衍灵气控制的感觉太奇怪了,殷无极用手肘撑起身体,脖颈扬起,小腿应激似的微微绷紧,如同拉满的弓。

“可能有些不舒服,忍着,一下子就好。”

谢衍撩起他落在殷无极脸庞与锁骨边的长发,别到鬓边,然后轻轻揭开裹着苍白皮肉的那层绷带。

被剑风割出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只余下一点细小的伤口,最严重的,还是这条隐藏着剑意的伤,迟迟无法恢复。

殷无极白日里一句痛也不喊,笑容不变,神态自若。

重重帘帐落下来,他是圣人夜晚的秘密情人。

情人,就该耳鬓厮磨,舔舐伤口。软弱与呼痛,也是可以理解的。

“唔……好痛——”

殷无极不知何时,已经从平躺在床上的姿态,倚靠在了情郎的膝上。

“圣人的剑意太厉害,只要渗入灵脉里,就会把灵脉割的乱七八糟……若不是本座修为高,扛得住,这样硬接您的剑法,不死也是要残的……”

“剑乃百兵之君。”谢衍的手掠过他的肩胛 ,拂过臂膀,追逐着他血脉里剑意的流向,眼神平静而尖锐。

“再君子的剑,也是杀人的剑。以利刃相对,哪有不流血的呢?”谢衍顿了顿,“何况,吾面对的是帝尊。”

“您终于承认了,本座会让您有危机感,是也不是?”

他鸦羽色的长发在谢衍的儒袍白衣上披散着,宛如流淌着光晕的水波。

谢衍的掌心之下,是魔君横陈的如玉躯体。

从修长的脖颈,到流畅的锁骨,再到呼吸时,胸膛起伏的弧度,腹部因为疼痛收缩,从而紧绷的流畅线条,简直无一处不完美。

“等吾帮你把剑意逼出来,就不痛了。”

谢衍看他因为疼痛而脸色煞白,轻叹一声,低头吻他的眉心,语气爱怜。

可是,无论多少次站在擂台上,面对步步逼近,让他产生危机与战栗感的帝尊,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拿出真本事。

面对与他相同境界的魔道至尊,留手,意味着轻视与傲慢。

殷无极倚在他的膝上,微微仰头,似乎要本能地追逐他的唇。“疼,您得亲我一下……”

他心中时常有情劫在烧,此时陷于谢衍的床帐里,清寒的气息笼罩着他,伤口还扎着剑意,好似被完全标记了。

“好。”谢衍从来不拒绝他的要求,他说要亲,那他就真的亲了亲他的唇。

这种暧昧不明的关系,让殷无极浑身的骨都酥着,眼眸有些迷蒙,喃喃道:“还要……”

在他绯眸盈盈流光时,谢衍神色不变,一边低头噙住他的唇,一手却下手快准狠,拔除那道折磨他的山海剑意。

“唔……”拔除剑意时,殷无极腰肢绷紧,身体上倾,又重重落回锦缎床榻上,冷汗淋漓。

殷无极浑身一颤,深红色的里衣松散地挂在腰间,解开的绷带浸透了斑斑血渍,透着药香。

受到剑锋堵塞的魔气重新开始流动,迅速修复大魔的皮肉,白皙躯体上甚至开始浮现绯红色的魔纹,又被谢衍逐一抚平,冷汗浸透衣衫,淋漓尽致的艳色。

魔君略略侧身,面色苍白着,唯有一点唇珠被咬红。

良久平复,殷无极修长的手臂攀着圣人的脖颈,引他垂问,如同艳鬼妖魅般缠上去,贴着他的耳侧,轻声笑道:“先生为我拔除剑意,乃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他含着笑,手臂却游弋向下,揽住了谢衍的腰,呢喃道:“我身无长物,只有这不值一钱的身子,若您不弃,就托付给先生了。”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他漫声吟着,却语气柔软,带着钩子,“……教君恣意怜。”

殷无极换起剧本来,总是怎么刺激怎么来。每日都会让他年长的情人,尝到最时兴的花样。

却不料,谢衍的脑回路与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就该从善如流,将投怀送抱的美人揽入怀中疼爱。

可谢衍居然生气了。

谢衍每每听他放低身段,说些自厌的话,总是恼的厉害,此时却摁着他的脑袋,冷冷地教训他:“不值一钱?陛下何故如此自轻自贱?”

“……”谢云霁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殷无极被仰面按在床榻上,却见一双冷凝的眼睛,里面灼灼燃烧的不是欲望,而是冰冷的怒气。

“殷别崖,你知道吾养你有多费心,有多不容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天生地养,吾为你师父,算是你半个父亲。”

“你在吾面前自轻、自毁、挑衅、造作、受伤还若无其事……是把吾多年以来的心血置于何地?”

谢衍怒从心头起,竟然将袖里乾坤里存着的奇珍异宝一股脑全倒出来。

珍宝如流水,流淌璀璨的光,这些光却尽数倾泻在姿容绝世的魔君身上。

不多时,这些珍宝覆满了大半床,玉石琳琅,云锦绫罗,各个灵气四溢,精妙绝伦,价值连城。

这回,帝尊当真是睡在了满床绮罗之中,完全懵住了。

“圣人,您怎么了……”师尊不对劲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勾手挠了挠他的掌心,“我那句话,并没有惹恼您的意思,只是玩些花样儿……”

往日昳丽艳绝的帝尊,此时正衣衫半解,倚在床榻上,伤口还在愈合,他不能乱动,身躯上却覆了大半琉璃玉石,却让他白皙的肤色更加皎皎。

殷无极绝世的姿容,却在光华璀璨中丝毫不失色,这些奇珍异宝反而暗淡,成为了他的陪衬。

他是锦绣堆里成长起来的少年。金尊玉贵,凝练了师尊的无尽心血。

“千年红珊瑚与天山白玉磨成的珠子,采自佛家洞天的冰彩玉髓,还有海蓝珠、水寒玉与芙蓉珠。”

这些价值连城的灵玉,都被谢衍磨成了滋养他一身灵气的手串、玉牌与环佩。

谢衍看着懵了的徒弟,不知是恼火,还是别的什么,居然干脆把绫罗珍宝都覆在他身上,用璀璨的珠光,装点着这位年轻气盛的北渊魔君,尊贵的九五至尊。

“我对你哪里不好?小魔星,教你这般折磨我?”

“您是在生气呀?”殷无极回过味来了,捡起一串白玉珏,放在掌心把玩。他也有些不自信了,“……您当年养我,有这么贵吗?”

这一串玉珏,当年他佩过一阵子,又不知何时,师尊为他换了新的,他就把旧的忘在了脑后。

好像大概也许,挺贵的。

“殷别崖,你以为,你这一身的尊贵气质,是怎么养出来的?”谢衍越是见他端着,越是心里有火在烧。

当年的天问先生,一边建宗门,一边养徒弟,还纵着他这个烧钱的炼器爱好,却坚持徒弟要富养,实在是修真界模范好师父了。

但是,谢衍越想越生气,这样好的继承者,他竟然便宜了北渊洲的那群魔修。

殷无极还殚精竭虑,百般算计,甚至不惜消耗着自己来对付他,只为了给北渊洲撑住面子。

这样乖巧的好孩子,他明明是给自己养的。

谢衍冷笑:“这眼界、这风度、这容貌,还有这身炼器本领。你身上的特质,哪一点不是为师用心打磨,谆谆教诲,耗费了千年心血,才把你养成这般模样……”

“可惜,便宜了北渊洲。”谢衍越想越意难平。

“为师花了这么多的心血,教你成才,不是教你自轻自伤的……”谢衍抚弄他的后脑软发,眯起眼,“你知道错了没?”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帝尊越听,笑得越厉害,“圣人,您生气的点,好可爱。本座被您撩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还没等谢衍冷着脸,再斥两句,却见帝尊将细长金链绕在自己的手腕上,坠下鸽子蛋大小的珍珠,还笑着在他面前摇晃着,叮叮当当,撩拨心弦。

“……”

谢衍短暂地顿了顿,这叮当声让他突然忘了想说什么了。

“我知道,师尊养我花费了千年心血,更是什么好的都紧着我,从不教我吃亏……您是真心把我当儿子在养呢。”

殷无极撑起身子,覆在他身上的琳琅异宝叮当坠下,墨色长发如鸦羽,披散在他赤/裸的脊背上,却是笑倚绮罗。

“您何必意难平?不但和我的臣子,还要和北渊洲吃醋,您呀……”

殷无极歪了歪头,又伸手扣住谢衍的五指:“您是在害怕,我不再是您的所属,只属于北渊洲了,是也不是?”

“师尊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根本不需要这样自证。”殷无极洞悉了谢衍的心态,微笑道。

“殷别崖不会离开,他根本就离不开您。”

圣人亲眼看见殷无极的成长,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从权力,再到修为,再到他对北渊的责任感。

当谢衍重新检视自身时,发现他无论是从名分上、地位上还是修为上,再也不可能困住殷无极。

只要帝尊反悔了,想要离开,他只要转身,圣人就拿他毫无办法。

圣人的眼神沉黯如雨,好似压抑着疯。

帝尊却倚着美人靠,腿微微曲起,堆着沉甸甸的金丝银线,赤着的足踩在血红的玛瑙上,脚踝流转着玉润的光。

他就这样陷在璀璨的光芒中,仰起头,笑着向圣人邀请。

这是明晃晃的,放肆而赤/裸的勾搭。

“您养大的孩子,耗费了无数心血,才让他成为如今这个模样。难道您就真的这样无私,宁可将他拱手让出去,也不肯自己来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