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白子慕还是清明宗的小太子时,啥子人没见过?一宗之主的师傅威严尊贵,不知甩明间天子多少倍,平日宗门里的人见了都怕,大气不敢喘,可他却没觉得有啥,师傅一点都不可怕。
可现在……
这皇上,当真是英俊至极,明明气质清冷,却生了一双会勾人的眼,对方不言不语,审视的目光却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不知为啥,让他有股寒毛倒竖的感觉。
这人一看,就知道是非常的不好惹,这种人要是一得罪,估摸着立马就能一巴掌将人扇出十米开外。
不敢看了。
冷汗都要下来了。
不过咋回事儿啊?
这股恐惧,跟他夫郎磨刀震慑他时一模一样。
周初落就见他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便急速的低下头去,然后又悄咪咪的抬头看了他一下,一对上视线,他又立马含胸缩背的低下头去,那头颅几乎要挨到桌子上。
这窝囊十足的样,真是和红娘像极了。
金銮殿上安安静静,落针可闻,白子慕压下心绪继续写题,耳边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周初落步下台阶,皇靴落地的声音在死寂又空旷的金銮殿上显得尤为清晰。
视线范围内出现一抹金色,一双黄色长靴出现在他眼前。
白子慕都不敢抬头,心想没准对方是路过,可怎么可能路过,他身后又没人了,而且对方站他桌子旁边不动了。
白子慕:“……”
不对,皇上身上怎么有股味?
还他喵的很是熟悉。
他脑子一转,能不熟悉嘛!当年他躲懒不修炼,师兄怕他睡着睡着寿命就尽了,练了好些添寿丹给他,那会儿他拿了当糖豆吃,每次醒了就来上几颗,空间袋里还有许多,他先前暗中给堂奶奶吃了一颗,又给两外公和父亲爹爹也吃了,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皇上竟然吃了添寿丹?
听闻秦始皇在世时,曾追求长生不老,派人四处寻药,大周那老老皇帝在世时,好像也请了一国师让为其炼制那长生不老药,难道这是练出来了?
那不得了啊!
看来外头的道士也不全是坑蒙拐骗的。
他抬起眼,对上周初落看向自己的黑沉双眸——对方正在看他,且目光毫不躲避。
白子慕:“……”
他心理素质可能也不太过关,他也想晕一下了。
可不能晕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真晕了那可得前功尽弃。
他微微向右边侧过了身子,避开了周初落的视线,还一手把卷子挡盖起来。
周边大臣:“……”
这书生竟然这么没有眼力劲?
要知道得皇上赏识看重,那是何等殊荣,多少书生求皇上站他们跟前看一眼可都求不来呢!这书生竟还避开!!
不过,皇上咋的走后头来了,会元可是坐这前头啊!
周初落看着他,白子慕眼睫微微垂着,在森*晚*整*理轻轻颤动,明明一看就不是个听话正经的人,可这会儿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样,看着倒是很乖巧,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周初落没有说话,站在桌旁沉默的看着他,暗沉的双眸中情绪复杂。
片刻他又站到了白子慕右侧。
白子慕:“……”
白子慕有些承受不了,他面上强撑着,搁桌子底下的手却快要把衣裳给抓破了,半响后,他还是受不住,又往左边侧身,躲开周初落的视线。
见此,周初落忍不住有些好笑,却没有笑出声来。
这人这般,和那死太监真真是太像了。
周边大臣:“……”
一而再再而三,皇上杀伐果决,这人今儿怕是走不出去了。
可周初落似乎并没有生气,还低低笑了两声。
周边众大臣都怔住了,皇上他竟然在笑?上次早朝御史大夫就一问题回不上来,皇上一奏折就往他身上扔,现在他竟然在笑?
咋回事?
再一看白子慕那样,哦,懂了,好看的人都有特权。这么一张脸,换了他们,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白子慕顶着那不移分毫的视线,是如烈火烹油,三月天额上都起了一层冷汗,简直是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殿试结束,周初落总算记起正事,在龙椅上一派威严,点了前头几位书生,问了些话,又勉励了几句。
问了什么白子慕压根没心思听,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
楼宇杰很是担心:“兄弟,你怎么了?殿试那会儿皇上一直搁你跟前站,你认识皇上吗?”
白子慕还心有余悸:“瞧你这话说的,我要认识,你爹这会儿估摸着还在牢里。”
毕竟楼倡廉当年恐吓过他,他上头要是有这么一个人,肯定是直接一个反手先把楼倡廉关牢里去。
楼宇杰赞同的点点头:“确实是。”
要是他兄弟认识这么大一人物,当初怎么可能还受他爹威胁。
“那皇上什么意思啊?”
白子慕摇头,也不清楚:“这谁知道,反正我刚才是被他盯得汗如雨下。”
白子慕脸白如纸,大概是受惊过度,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可晓是如此,也依旧是俊美无涛,傅君豪大胆猜测:“哥夫,皇上他……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白子慕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这不能吧!他看我那眼神不色啊!”可要是这真这样的话,那可咋整?
哎,小六不是长得跟他一模一样?
要是对方不介意,他可以卖儿子啊!
当皇上老丈人,这,这好像有点香啊!
傅君豪几人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一改先前恐惧,嘴角一咧竟笑了起来。
王俨然知道他肯定是到什么想美了,无奈道:“白兄,你先别乱想了,皇上如今后宫只有四位妃嫔,皆是姑娘,未有哥儿。”
连哥儿都不喜欢,更何况男子。
这大周哥儿和汉子相似,一般喜欢哥儿的,有些有龙阳之好,皇上后宫只女子,那想来他并不好这一口。
“才四人?”白子慕都吃了一惊。
“是啊!皇嗣也只太子一人。”王俨然说。
“这不能吧!”太子出生那年,皇上减了税,告示下发到各地,白子慕是知道的,后面几年他没怎么关注这事儿,还以为几年过去,皇上已经儿女成群了,没成想还是一个。
是不是肾不好?
“朝中大臣没喊他纳妃开枝散叶啥的吗?”
要知道古代帝皇那可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底下皇子皇孙能组四五六个足球队。
这人倒好,快三十了就个独苗苗。
不是白子慕吓猜,自古皇帝,不止要处理国家公务,还要应付诸多杂事,朝中大臣是连皇上的私事都要管,即使皇上后宫已经要住满了,他们也会要求他选秀立后,开枝散叶,然后各家各地德才兼备的美人就会被送进宫里。
王俨然消息灵通:“怎么没有劝,我听说之前户部的叶大人就曾进谏,让皇上广开后宫,皇上若是不应,他就一头撞死在盘龙柱上。”
楼宇杰:“啊?可之前在我师爷府上,我刚见过他。”
皇上如今也只四位妃子,那那叶大人怎么还好好的?
这个白子慕懂:“估摸着就是说说,位越高的越惜命。”怎么可能真寻死,皇上没后可亲王世子一大堆,这龙椅绝不会落到个无人坐的下场,即使真落到这地步,那龙椅也定是不会空,那叶大人还能真急不成。
“确实只是说说。”王俨然笑起来:“听说那次皇上龙颜大怒,让叶大人去撞一个给他看看,叶大人没敢动,皇上直接让御林军押着他到了盘龙柱前,摁着他,一把将他的头撞在了盘龙柱上,叶大人当场就晕过去了,后来这事儿再没人敢提。”
“皇上年轻气盛,不是那么好‘威胁’的,你们可能不知道。”他压低了声,说:“皇上刚登基那会儿,大刀阔斧,砍死了好些人,要不是三王爷,朝中大臣怕是被砍了大半。”
白子慕眼皮一跳:“这么厉害?”
“可不是。”王俨然提醒道:“傅兄,我知你志不在京城,所以我不担心你,但楼兄白兄,要是咱们能留京,还是谨慎些为好,入朝为官虽是易富贵,但也容易丢脑袋。”
白子慕十分赞同,当初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不想再往上考,可家里孩子却哭着闹着非要他考大官,上辈子真是欠了这两的。
蒋小一众人今儿没出摊,早早就在家门口等着,宫门口不得喧哗,无事也不可逗留,只能搁家门口等。
白子慕刚下马车,蒋小一众人就围了上去。
“夫君,你回来了,皇宫怎么样啊?里头的城墙是不是都是用黄金做的?”
“白小子,累不累,走,爹爹给你下面吃。”
“哥夫,宫里好不好玩?”
“父亲,里面美人多不多?”
热热闹闹的。
没人问他考得咋样。
白子慕能考到这一步,他们已经心满意足了,而且也不用急,殿试两天放榜,他们等得起。
殿试一过,户部便开始加班加点,只一题,考官阅卷的速度倒也快。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户部推选出来的第一人,照旧是国子监出来的。不过至于结果如何,并不是礼部能干涉的。
殿试前三甲,第一名乃为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探花,这三合称为“三鼎甲”。
这三是科举考试这个“金字塔”中最顶端的人物。尤其是状元,真正可谓是精英中的精英。
寻常状元、探花、榜眼都是由皇上钦定,他人无权。
周初落拿了名册,细细看了看,陆大人看他一目十行,似乎是在找什么,立马精明道:“皇上,白子慕在第二页。”
周初落一翻,在最后一名见了这三字。
这人真是个能的。
五次考试,次次倒数,雷打不动,可算是厉害——次次都能以倒数的成绩与几千人竞争,然后凭着实力杀出重围,虽然是倒数,可起码也算是赢了。
周初落眸子微沉,片刻后道:“侯世盛文采过人,文章出众,当得头衔,状元实至名归。”
礼部几位大人点点头。
他们也是这般想的。
周初落:“这榜眼,王俨然可。”
礼部的没反对。
王俨然他们排第三,实力可见一斑,榜眼也是行的。
“至于这探花。”周初落说:“白子慕可。”
礼部几人眉头立时蹙了起来。
白子慕,要是没记错,此人这次是排的十六,探花……
太过勉强了不止一点。
有人出列,说请皇上三思,还是在考虑考虑吧,前四的那几个都不错,特别是唐超,这人学问可,模样也出众,要是做探花,那便是实至名归。
白子慕要是做了探花,那便有些德不配位。
这状元,寻常是实力担当。
而探花,某些方面来讲,其实是颜值担当,文采不文采的不重要,模样好就行了。
反正能考到京城来的,学识已是过人。
周初落眯起眼睛,名册忘御案上一丢,寒声道:“怎么,你是在教朕做事?”
他平时一眯眼,众大臣便晓得他是心生不愉了,周初落未登基前,便同先皇在前线杀过敌,战功赫赫,又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如今小太子又是廖家外孙,廖家是保皇派,这皇位他可以说是坐得稳稳当当,毫无意异,也不用惧着众大臣。
那人脸直接白了,惶恐不安的噗通跪了下来。
“皇上饶命,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不敢最好。”周初落说。
白子慕从调查来看,是个心思正的,要是真的和他儿子有关,那怎么的他都提拔提拔,探花听着好听点,至于状元,这后门开太大了,他也怪不好意思的。
另一礼部大人想站出来,被一老汉拦住了,使了个眼神——皇上已认定的事,多数时候是不会更改的,这会儿站出来,只会惹得皇上不快。
这事儿算是彻底敲定下来。
礼部的几人啥也不敢说,只敢拍马屁。
“皇上圣明啊!”
“白子慕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探花是当之无愧名副其实,还是皇上英明。”
“吴大人说的是极,听闻探花郎乃太傅师孙,先头又得楼倡廉教导,学识不凡,当得探花。”
白子慕晓得这事儿的时候也不觉得意外,毕竟殿试那会儿皇上就一直站他跟前。
他们没接触过,皇上会关注他,除了他皮囊好,总不可能是发现他人品顶呱呱。
那之前他们可是都没接触过。
来报喜的小太监恭敬说完,蒋小一是眨了半天眼,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做梦般恍恍惚惚,似乎踩在云端上一样,有股不真实感,不敢置信问:“真的?”
小太监不敢拿乔,毕竟这探花可是皇上力排众议亲自定下来的,殿试那会儿又搁人跟前看了半响,就问问往届殿试,哪个书生能有此殊荣?
他耐心说是真的,皇榜已经贴了,也已派人下发至底下各洲各镇了,这事儿可做不得假。
蒋小一一拍大腿,喜不自禁,又兴奋又骄傲,亮晶晶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白子慕。
白子慕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手,问他:“高不高兴?”
“高兴。”蒋小一眼里全是笑意,目光清澈的看他,说:“我感觉都要飞起来了。”
白子慕低头看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蒋小一笑得开心,靠到他身边,搂住了他的手臂。
赵富民几个也是激动热泪盈眶。
探花啊!!
不敢想。
他们先前都不敢奢望白子慕考前三,能考个进士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可谁知现在竟是探花。
赵富民声音都颤:“孩他娘,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快捏捏我。”
赵主君哪里还有空搭理他,催着蒋父赶紧回屋拿银子——不能让人白跑一趟。
蒋小二几个也高兴,但如今大了,没咋咋呼呼,只老六撅着小嘴举着双手跑来跑去的乱喊乱叫。
“爹爹,父亲当大官了,父亲当大官了。”
“嗯,爹爹知道。”蒋小一激动得脸颊发红。
小太监闻言,有心想说两句。
其实探花是科举考试中的第三名进士的称谓,并非官职。
就是后头当了官,那官职说真的,其实也不大,赚的都没有他这断了根的多。
状元、榜眼、探花一般都会被派到翰林院任职,状元授予翰林院修撰正六品之职。
榜眼、探花授予翰林院编修从六品之职。
七品是芝麻官。
从六品也就比芝麻官好那么一丢丢。
京城这地儿,从六品的官,搁大街上囔的资格都没有。
可人正高兴,小太监想了想,还是不在这节骨眼泼人冷水了。
只恭敬叫白子慕准备准备,然后跟他入宫,这殿试前三甲,是得换了衣裳打马游街示众的。
蒋小一觉得可惜极了,因为没料想到,他客栈都没有定,等会儿夫君游街,怕是不能好好一睹风采了。
不过现在去街上占位置应该也来得及。
小太监和白子慕都没走,蒋小一众人已经呼啦啦的往外头跑了。
白子慕:“……”
小太监:“……”
一到宫门口,楼宇杰和傅君豪一帮书生已经在等着。
王俨然还呆呆的,一副没有回神的样。
今儿发布成绩,还得再去一趟金銮殿——殿试结果填榜后,皇帝于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殿试结果。
由马公公亲自宣读。
前状元、榜眼、探花,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二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一,称“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二。
寻常是传胪大典后,才由填榜官填写发榜。
可现在竟是发榜了才举行了传胪大典后,大周当真是‘与众不同’。
殿试一甲三人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在保和殿再经朝考次,综合前后考试成绩,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即俗称的“点翰林”,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赴外地任职。
楼宇杰和傅君豪在三甲之列,没被淘汰下去,两人已心满意足,又见两兄弟一个榜眼,一个探花,更是高兴,从宫里出来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好像是自己考上了似的。
白子慕和王俨然因为还要游街,没能同他们一起出宫来。
三人由小太监服侍着更换衣裳,侯世盛国子监出来的,并不认识白子慕两人,但知道他们是下头书院出来的,似乎不屑同他们说话,王俨然同他打招呼时,连个眼神都没给,却是瞥了白子慕一眼,那眼神叫人极度的不舒服。
王俨然心里门清。
这人会试第一,可殿试上,皇上全程心思都在他兄弟身上,后头也只象征性的问了这人一嘴,想来这人心里是不平衡了。
不过一想到他们以后都得共处一室,少不得天天碰面,这人来头又不小,王俨然扭头小小声叮嘱白子慕:“白兄,以后你小心提防些这人。”
白子慕点点头:“我知道。”
王俨然知道白子慕面上是看着憨憨,可实际脑子灵光得很,他能看出来的东西,对方一定也看得出来,放心了。
打马游街是从宫门开始,到长安街尾结束,虽说是游街,可京城一国之首,京里几十条街,要是全游,怕得几天几夜,因此寻常只游长安街,让老百姓过一眼。
时辰到时,敲锣打鼓吹喇叭的仪仗队走前头,其次便是状元、榜眼、探花。
三人坐于枣红俊马上,由官兵牵着,御林军手持长矛立于两旁。
白子慕原以为游街的就他们三,可后头出了宫门,看见守在外头的书生,他便顿住了,感情大周的打马游街是一甲坐马上,二甲三甲走后头凑人数。
阵仗极大。
街道两边是人潮拥挤,人声鼎沸。
白子慕高兴极了,觉得今儿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不嘚瑟都不得行。
然后傅君豪和楼宇杰就见他朝两旁观看的百姓挥了挥手,笑吟吟的,十分欠扁。
再看前头正正经经,腰杆顶得笔树直的状元和榜眼,傅君豪和楼宇杰觉得脸上有点热。
旁边不知哪位胆大的书生还小声问他两:“那探花你们认识吗?我之前看见他同你们说过话,你们是同窗吗?”
傅君豪和楼宇杰感觉有点臊,脸上烫烫的,很想说不认识,太不好意思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脸上带笑太过平易近人,还是模样实在出色,街边的姑娘哥儿那帕子、手绢、荷包、鲜花,一个劲儿的朝白子慕身上砸。
帕子手绢白子慕没接,荷包倒是接了两,不过一摸,里头没搁银子,轻飘飘的,他又给人扔了回去,只接了鲜花。
尚老和两好友坐一旁客栈上,见此松狠狠了口气。
这游街向来是鲜花接了不要紧,但荷包手帕手绢就不得了了,荷包里头放的多是住址,接了便意味着看上了人姑娘哥儿,到时可拿着住址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