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因果
其实连容棠自己都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找回自己的家人。
归云宗从前拿容家威胁于自己,也不知道容家有没有被归云宗所控制。容棠心中挂念,自他悟道开创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凡间寻找自己的父母和小妹。
而他从凡胎里脱身,得以修炼出这一身精纯内力和谕术,一切也自有因果。
那日容棠自无妄崖上坠落,心灰意冷,已存必死之念,但他从未想过,自己坠入山崖,身上的各色禁制相互抵制,最终却反过来焚烧魂魄。再睁开眼便只觉得道心明净透彻,魂魄不仅没有被焚烧殆尽,反而练就神魂。
竟是悟了道。
他与修真界可谓是格格不入,既不练气,亦不筑基,谕术反倒被容棠修炼至极点,随心所欲,甚至是言出法随。
但容棠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悟了什么。
他起初不解,后来容棠四处游荡时,一位隐世不出的得道高僧见他茫然困惑,便出手指点于他:“施主所悟的,似乎是无情道。”
无情道?
容棠下意识地便想起自己曾经看过那本竹简上所写的“大道无情”四个字,心中微微了然。
当日只是惊鸿一瞥,却不想前因早已种下。
“施主可是遇了什么机缘?”
高僧捋着雪白的胡须,“施主虽毫无根基,心魄神魂却异常强大。内力易得,心境难成,须经痛苦折磨方能炼就。”
容棠稍稍一滞,想起从前种种,将自己的事合盘告知。
“世间浮沉,来去因果。”
高僧道,“施主得悉兰因絮果,不至现业苦深,终身沉溺,实为幸事。”
容棠垂眸不语。
往事不可得,他对那些与谢翎共处的时日里的记忆,似乎随着这一身强硬谕术而消逝得模糊不清。
他甚至记不得谢翎那张脸,只依稀记得自己跳崖后谢翎向自己抓来的手,和那张扭曲得狰狞脸上依稀的泪痕。
“从前的事,许多我已记不得了。”
容棠说道,“那时我应该是恨着他的。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容棠想,谢翎教他的,自己明白了,也做到了。
“七情六欲最牵绊,心无点尘最上层。”
高僧双手合十,眉目间神情慈悲,“施主既已有此间因果,便当了却尘缘。善哉,善哉。”
容棠跟着双手合十,又作揖道谢。
他返还凡世,凭着从前的记忆想找回容家,赡养父母、抚养小妹。
但容棠自醒来之后,便发现距离自己跳崖已经死去了整整十年。其中沧海桑田,无论如何,他都找寻不到从前容家在凡尘俗世所遗留的片刻痕迹。
最后家人没寻到,弟子却收了不少。
归云宗是从前修真界唯一一个招收凡人弟子的门派,现下容棠自开洞府,便用自己所悟的谕术,教一些给他们。
南星虽然调皮但天资极为聪颖。他是容棠座下弟子里是最小的,却也是进步最快的,又时常愿意缠着容棠。
容棠虽然无奈,但也任由着他去。
而容棠座下的几位弟子时常外出斩妖除魔,一手谕术出神入化,临渊的盛名便这样悄悄传了出去。
渐渐地,便时不时有宗门请容棠去授学论道。
“师尊,我看这个咱们就不去了吧。”
南星嘟着嘴,“让大师兄去也是一样的。”
他心底其实有些私心,上次自己死皮赖脸缠着容棠,才能跟着容棠一起去这个宗门。但是当容棠授学论道的时候,这个宗门里面疯狂的剑修弟子简直把南星吓怕了。
首先不说这些弟子们是剑修,修习谕术对于他们自身的修炼根本就毫无益处,其次这些人来根本就不是听课的,而是一个一个抱着自己的剑,坐在台下望着容棠露出傻笑。
上次去的时候南星就看得火大,这次这个宗门居然还敢厚着脸皮邀请师尊,简直没法再忍。
“南星。”
南星口中的大师兄菘蓝笑着斥了南星一句,“你又胡闹。”
菘蓝身着一身月牙白,年纪虽不比南星大多少,气度和态势上却都比南星要稳重许多。他瞳孔颜色极黑,面上微微浮着一点笑意,一派翩翩公子之像。
他捡起被南星赌气般扔到一边的请帖,仔细看过时间后对着容棠说道:“师尊,若是南星不愿陪你去,我陪师尊去也是可以的。”
南星瞬间察觉到了危机感,他此时也顾不得那些远在千里的假想敌,眼前自己的大师兄便是自己有力的劲敌。他上前一把打掉了菘蓝手里的请帖,生气地说道:“你做什么?师尊不是嘱托你要好好安置那些受到兵灾的难民吗,师兄难道都搞定了?”
“南星,你就不用操心师兄和师尊的事了。”
菘蓝在容棠看不见的地方对着南星露出一个“大人的事小孩少管”的表情,在看到南星不服气咬牙切齿的样子后又轻笑一声,转头对着容棠时脸上神情又变得极为恭敬,“师尊,南星年幼贪玩,他若是不愿去,菘蓝愿听师尊差遣。”
南星气得牙都痒痒。他自然知道菘蓝这张君子皮下暗藏鬼胎,打得是什么主意。
他努力给容棠眼神暗示,但自己的师尊却并没有如他所愿地看向自己,反而是蹙着眉,拿起了那张请帖旁的另一张贴子,轻读出声:“君梧山?”
这下南星还没来得及开口,菘蓝便说道:“师尊,弟子查探过,玄山剑阁与君梧山相距不算太远,师尊可以去玄山剑阁后再去君梧山。”
“师兄,你做的功课可真不少啊。”
南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菘蓝。
菘蓝根本没有理他,只是笑了笑。
南星:“……”
“唔,可行。”
容棠仔细看过菘蓝给出的路线图后,点了点头算作允准,菘蓝面上喜色一闪而过,又谦逊地垂下眼,看得一边的南星眼睛都发红。
“那南星想不想跟着去?”
容棠抬起头,看了眼一边气鼓鼓像只河豚一样的南星。南星瞬间喜上眉梢,洋洋得意地上前抱住了容棠的胳膊。他仗着年纪小,便作出许多他的师兄们都不敢做的事情来:“我都听师尊的。”
南星给了菘蓝一个眼神,心中像是喝了蜜糖一样。
师尊果然是在意自己的。
“那这样就最好了。”
菘蓝也露出笑脸,虽然那个笑容在南星看来阴沉沉的。
“嗯。”
容棠颔首,看着南星和菘蓝和睦的样子眯起了眼睛,“你们师兄弟和睦就再好不过了。”
南星和菘蓝对视一眼。
虽然他们不知道容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他们之间和睦的,但既然容棠这样想,两个人也不想拆穿这个事实,便个个都披着层皮,你一声我一声“师兄弟和睦”起来。
他们的第一站玄山剑阁是在玄山的山顶之上。
此处要塞极为艰难险要,创派之人是一玄衫女子,手持双剑平定兵灾,是以杀戮入道。玄衫女子将双剑分传给自己的两位徒弟,阳剑古朴守拙,阴剑剑走偏锋。阴阳双剑虽出同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理论观念不和,师兄持阳剑固守剑阁,师妹持阴剑怒行千里自创门户玄女峰。
而容棠他们一行人所要来的这处剑阁,便是当年师兄手持阳剑所固守之剑阁。
剑阁的入口极为隐秘,如非容棠和南星已是旧客,只怕像从前第一次来的时候少不得找寻,现下菘蓝第一次来,知道入口所在的南星便少不得又要洋洋得意一番,刁难对方:“师兄可知剑阁要如何进?”
菘蓝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玄山险峻,又加之有禁制不得使用外法上前,此时他们站在山脚下,仰头观察便已经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要在这种情况下觅得入口。
容棠知道南星是小孩子心性,刚想说出玄山入口,却不想听得一阵窸窣之响,山林间有鸟振翅,清脆的铃铛声从他们身后传来,让南星不由得满是疑惑地向后转头。
一只遍体墨黑硬羽的鸟“扑棱”一声飞上前,像是通灵一般立在南星面前的枯树枝上。
仔细看便会发现这只鸟与寻常的鸟并无差别,动作流畅,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但身上却蕴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诡异。
南星讶然地开口:“师尊,这是一只傀儡鸟。”
菘蓝也走上前,皱着眉头打量,又将南星向后拉了一步,低声道:“此物不明来历,观其魔气萦绕,像是魔域之物。”
容棠并未上前。他在临出门前被南星缠着戴上了素纱面帘。
南星记得那些对容棠狂热的剑修弟子,有私心,死缠烂打好久。好在菘蓝和他在这方面达成了一致,容棠也被说服引起轰动于授业解惑无益,最后便带了素纱面帘遮住了脸。
“吾乃魔尊。”
就在几人都观察着这傀儡鸟时,那鸟眼珠里放出光来,突然开口说话了,“此行借路剑阁。”
容棠微微一怔。
他顺着傀儡鸟身上的气息所传来的方向循去,只看见一座极为华丽奢侈的巨大马车。车上坐着一个人影,微风飘拂,容棠抬眼匆匆一瞥,只瞧见那人一身红衣,墨发高束,脸上隐约有些不耐。
——正是谢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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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出《锁麟囊》
题外话
这篇从开文到现在的数据从就一直不太好,让我一直很焦虑orz写得真的这么差劲吗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