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色犹如一把厉斧划破这片赤道穿过土地, 整座城市的天空完全陷入混沌。
天上有稀薄无形的黑云散不去,正如钟商理不清剪还乱的思绪。
自从那晚他在男人脖前颈盖过章之后,对方再也没来找过他。
上次这么久还是荣湛考研时期。
钟商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难道是他不经同意咬喉咙留下痕迹才惹得男人生气, 故意用这种方式惩罚他?
不太可能, 依照他对那人的了解,这不符合行事作风。
会不会发生了其他的事。
受伤或永久忘记?
他白天在警局见过荣湛, 外表完好无损,显然第二个可能性更大。
思及此,钟商彻底坐不住了, 慌得一批。
他知道荣湛会在马场度过周末,如果周六不回市区,晚上会去国际机场附近的酒店留宿,他直接打电话到酒店, 询问荣博士的下落。
酒店那边的回复:“荣博士不在。”
不在酒店, 也不在新港公寓,那就是马场的临时招待所。
钟商火速穿好衣服,乘电梯到别墅负一层车库,他在一排豪车中选了一辆最不起眼的黑色奥迪。
上车,启动引擎, 目的地是郊外马术俱乐部。
他要见他, 一刻都不能等,今晚必须见到。
奥迪车低调驶出梧桐别墅区,别墅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异常。
环城高速上, 车窗两边闪过霓虹灯的光亮,纷纷扬扬洒在钟商的侧脸,他紧张地捏紧方向盘, 心跳失序,双颊发烫,一股股热气从皮肤表面晕开。
期待又忐忑,内心蹿出一丝恐惧。
他很少主动去找男人,这是第二次,这么久以来,一直是对方找他,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水到渠成,不管是拥抱还是上床。
会不会是他在咨询中心提到的敏感话题才导致这种现象,他懊悔极了,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他绷紧嘴唇,急的鼻腔发涩。
目光一抬,他在中央车视镜里看见自己泛红的双眼。
心跳的更厉害了。
十分钟后,车子到达高速分路口。
往前一直走是马术俱乐部,拐入匝道是另一个方向。
钟商稍微减缓车速,突然有预感,一种强烈的预感。
在最后关键的几秒他选择相信自己,转动方向盘,操控车子驶进匝道。
路标指引前方目的地:[即将进入边界平地区,此处不在绿国管辖范围内,请游客做好安全防护,避免遭到歹徒攻击(射击警告牌)]
平地区设在绿国和邻国之间,属于三不管地带,许多非法劳务躲在这边苟且谋生,东亚地区最有名也是最大的地下交易城就在这这里,俗称黑市,总之是鱼龙混杂,好人不来。
钟商否定最后一句话,他要找的人不坏啊。
想要进入地下交易城,必须穿过一座桥。
就是这座桥,能隔出两个世界。
桥上立了很多牌子,全部是警示语。
钟商并不害怕,假如他找的人真在,那就更不怕了。
上桥之前,车辆被绿国武装守卫拦住,对方走近,示意钟商降下车窗。
钟商直接把通行证递过去:“竞技场。”
不少香槐耶的富人喜欢去平地区看比赛,因为那里有一家培养出好多冠军的搏击俱乐部。
守卫扫两眼车后座,发现只有钟商一人,似乎认出他的身份,露出一副想要劝他返回的表情:“钟先生,您一个人?”
钟商嗓音平静:“是。”
守卫将通行证还给他:“最好有人接应你,注意安全。”
关卡开放,顺利通行。
钟商驶过大桥,最后把车停在桥洞下面为竞技场专门留出的停车场,旁边都是来自香槐耶不同地区的价值千万的跑车或改装车,他的小奥迪在里面显得最低端,四周有很多私人保镖站岗,专门守护各家老板的豪车。
祁弈阳曾经就开玩笑说过,不带二十个保镖谁敢进平地区,无论你在繁华都市拥有什么样的社会地位,商人也好,工人也罢,只要敢一个人踏入边界线,你就只有一个身份——小白鼠。
可想而知,这里有多乱。
夜很黑,钟商独自走过桥洞,穿过一条狭窄小径,正式踏入交易城一眼望不到头的主街。
这里灯火通明,路两边都是摊位和各种小商铺,人群攒动,嘈杂声涌入耳畔,很像某个闹市街区,乍一看跟市里没什么区别。
钟商并不知道,他一进来就被人盯上,在这些人眼里他就是送上门的肥肉。
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不管再怎么伪装都没用,是羊是狼只闻味儿就能轻易辨别。
他沿着街道往前走,一边打量周围环境一边思考。
转一圈就出来,这种地方听上去挺唬人,其实还好。
他在心里这样想,独守空房数日,他也有需要。
假使真让他有幸找到人,他连开场白都想好了:[你给不了,我就去找别人。]
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钟商对这里的人和物感到好奇,有一种孩子发现新乐园的兴奋感,他摸出手机随便刷两下,一抬头,看见一个字母标志,大大的‘X’,下面一串英文翻译过来的意思大概是‘格斗圣地’。
钟商觉得自己找对地方了,没犹豫,他在门口两个装扮怪异男人的注视中,稳稳当当地走下台阶,进入地下室格斗场。
这里人更多,喧哗声更盛,简直是人挤人,几乎聚集了所有种族人类。
地下室非常宽敞,像一座教堂,中间设有八角笼,里面有两个赤膊壮汉在互殴,每挥出一拳都会引得全场欢呼雀跃。
八角笼后面有VIP卡位,一排气质深沉的西装大佬坐在暗处观看比赛,身后是两排保镖。
啧啧,现实比传闻更夸张。
钟商盯着擂台那俩人观察片刻,头一次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但又被这种混杂环境吸引。
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
他提醒自己,开始在人群中搜寻熟悉的身影,妄想在这一片人海中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穿过密密匝匝的围观群众,钟商跻身于吧台,环顾一圈,挑了一个看上去有老板气质的男人搭话,低沉嗓音说:“找人。”
那个男人转过头,借着晦暗的灯光勉强看清楚钟商的五官,不由眼前一亮,更多的是惊讶。
地下城里出现这种只身一人的贵公子,相当于身前挂个牌子:[来吧!绑架我,勒索我。]
男人眯起眼眸,脸上显出意味不明的笑,应该是从墨西哥那边来的,一张嘴说的是西语,嘀哩咕噜说一串后换的英文:“找谁?”
钟商神色冷淡,一点不慌:“博士。”
闻言,吧台里的墨西哥男眉峰轻挑,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上半身,轻笑一声:“确定吗?你要自己去找。”
钟商蹙眉:“在不在?”
墨西哥男隐晦道:“我不知道。”
钟商不再浪费时间,转身离开吧台,重新混入人群中。
墨西哥男盯住他的背影,面容渐渐变得严肃,随后叫来身旁的人低语几句。
钟商回到八角笼前面的位置,陷在人海里,观看擂台上的搏击运动。
一口老血喷在地面,其中一人倒下,很快被两名管理员抬下去。
全场一阵欢呼。
钟商面无表情地看着,心中升起一股失落,或许他的预感是错的。
就在这时,他的手臂被人碰两下,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个子本地人。
“你找博士?”小个子低声,一脸焦急与神秘,“跟我来。”
说罢,小个子自顾自地挤开群众走向格斗场后门。
钟商心生警惕,犹豫两秒,抬脚跟了上去。
小个子把他带到格斗场后门的街道,不同于前门的明亮,这里到处是废铜烂铁,周围漆黑无光,办遮的月光洒下来,影影绰绰能看见人的影子。
钟商知道自己上套了,倒是不慌,思忖着怎么应付。
从他进入交易城,小个子就跟着他,总算找到机会。
街道两边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谁也不插手,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
“人呢?”钟商嗓音偏冷,自带威慑性,“你骗我。”
气场挺足,仿佛背后有千军万马。
小个子知道他是一个人,虽样貌尊贵不容侵犯,但他和格斗场大厅卡位坐着的那些西装大佬不一样,听到他向人打听‘博士’,借着这个突破口搞事情,果然单纯好骗。
小个子从怀里掏出家伙,呲出一口牙:“骗的就是你,先把表摘下来。”
黑洞洞的枪口在黑夜里闪着诡异的光,真假难辨。
钟商平生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说不害怕那是瞎扯,他的心跳直接漏两拍,表面依旧从容不迫,这里的对手跟他在生意场上遇到的不同,完全不讲武德,他慢慢抬起手腕,正准备摘掉手表,忽然,小个子后方多出一道黑影。
他手中动作停住,眼里闪过惊喜。
那道影子离小个子愈发近,五官掩藏在帽檐下面,看不清的轮廓带来的压迫感更强。
“还不快点..唔..”小个子威胁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左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胳膊直接被拧成麻花,刚想凭本能放声惨叫,喉咙又被快速捣一拳,所有声音卡在嗓子眼。
要害被攻击,小个子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想抬手用枪威胁都做不到。
最后是后脖颈遭到重创,直接晕了过去。
攻击他的男人揭开旁边的垃圾箱盖子,精准握住小个子的后脖颈,以一种令人吃惊的速度和动作把人扔了进去,就像扔一袋垃圾那样轻松,接着是手枪,熟练地拆成零件,随着它的主人一同混进垃圾堆。
做完这一切,男人浑身携带低气压向钟商走来,沉稳脚步声在他面前停止。
钟商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眼神像个少年,十几岁的少年。
四目交汇。
冷不丁对上这双眼睛,钟商胸口一颤。
男人把遮脸帽从头顶掀至脑后,露出一张英俊冷冽的脸,五官深刻,眼底蓄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担心也有愤怒,他盯住钟商的漂亮眸凝视,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谁让你来的。”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他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这么强烈的怒意。
钟商先是一怔,而后咬住下唇,顿时鼻尖发涩发痒,整个眼圈以不受控制的速度泛起湿润的光芒,眼尾那道浅痕印上点点红晕,令人不忍恶言相向。
他不发一言,低头平复心情,马上又抬头,眼神倔强。
男人很久没跟他讲话了,那是特别熟悉的声音,想必是怒急攻心。
“荣..”钟商的下颌立时被捏住,在这里好像没人叫名字,他想了想换个称呼,“博士,还是医生?”
显然,男人对称呼不甚在意,捏着他下巴的手转移到肩膀,就这样把他揽在怀里朝地下室走去,有股掺着淡淡鹅梨味的木质香钻入鼻息,非常耐闻。
钟商像个犯错的孩子缩在对方怀里,他们回到格斗场,没去八角笼或吧台,而是左拐上楼,找到一间接待室,玻璃是单反面,外面看不清里面,但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的情景,尤其能看清八角笼里的动态。
进来后,男人的气消了些,摸摸钟商的脸颊和漂亮的耳,然后是头发,他始终抱着他,没松手。
“我很想你..”钟商心虚的小声解释,想到刚才的遭遇也有点后怕,“你很长时间没有..我来这里是找点东西,想不到会遇见你。”
糟糕的借口,真拙劣。
可钟商不觉得自己在撒谎,他的录像机很有可能在这片区域流浪。
有一点必须承认,他来到这儿,真的像傻白甜兔子误入狼窝,欠|干。
黑衣男人,在平地区有人尊称他博士或医生,和英译没关系,因为他既是格斗爱好者,也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不过有一次,他在帮人缝完三十针后,笑得诡秘,声称他更适合做编辑,至于为什么,他没解释原因。
总之‘博士’这个称呼一出来,就是神秘和实力并存的代言,关于他的传闻五花八门,还有人说博士和医生其实是双胞胎。
此时此刻。
博士脱掉外套,罩在钟商的身上,他让钟商换个姿势跨坐在他怀里,外套正好盖住腰窝以下部位。
他里面只穿一件黑色汗衫,衣服贴着背肌轮廓,浑身上下的线条漂亮得像头猎豹。
最开始,钟商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直到裤带被抽走。
钟商的脚指头整个蜷缩,简直不敢相信,脑袋晕乎乎的,陷入沉浮不稳的骇浪。
外面喧声四起,随时会有人进来。
“真的要在这里吗?”钟商软着嗓音,又来装可怜那一招。
男人用行动回应他,一阵窸窣声过后,扶起他的腰肢,明显要用这种方式惩罚他的不听话。
不止是惩罚他冒然来到这里,还有他爱撩闲的性格。
钟商趴在对方肩头,难耐的扣着手指,脸上呼呼冒火,感觉鼻息间流动的气息都夹杂火焰,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烧着了,已经不属于他自己。
接下来的十几秒对钟商来说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刻骨铭心,头皮发麻。他被迫抬起身子,搂住博士的脖颈垂着眸,在无法逃避的对视中,他一点点,一点点重新坐稳。
匪夷所思的角度,像是在做梦。
钟商咬住嘴唇,脸颊和脖子红一片,不敢抬头四处打量,搭在椅子两旁的长腿拼命往回收拢,无济于事。
男人给他时间消化,慢条斯理地用外衣帽子扣住他的头,过了片刻,他抬起他那充血的脸颊,眼底尽是凉薄和锋利。
暗淡灯光下,钟商的皮肤光滑细腻,双唇诱人,形状犹如丘比特的弓。
这样凝视几秒后,博士对他说出今晚的第二句话,不对,是近一年的第二句:“动两下,我看看。”
—
时间观念就此模糊,大约过去一个半小时。
钟商中途挺不住昏睡过去,迷迷糊糊醒来,睡眼朦胧间他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很快认出这是什么地方。
还是装有单反玻璃的房间,他依然坐在博士怀里,两次结束后,对方并没有放开他,也没出去。
他靠在他怀里,明知身在龙潭虎穴,却极有安全感,安心到可以美美睡上一觉。
忽然,身后陡然响起另一道声音:“放心,我会监督他们,有机会参加联赛不容易。”
钟商这才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他立马全身绷紧,那里也一样,垂在地上的脚丫子抖了抖。
博士注意到他的动作,轻轻撩拨一下他的耳垂,他不敢吱声,用鼻子蹭对方的脖子,只能继续装睡。
他的身体被大衣盖住,脸藏起来,身后的人看不见他。
不过看见好像也无所谓,身后那人说话一本正经,谈的都是正事,好像钟商不存在一样。
博士是真的不爱讲话,偶尔点头已是极给面子。
另一道声音特别耳熟,钟商在记忆里搜索,想起是吧台的墨西哥男。
话题围绕着搏击赛,好像是博士看好的一个年轻选手通过了联赛申请,可以加入到正规俱乐部接受训练并完成比赛。
墨西哥男的意思是,在比赛之前这段时间,他会进行监督。
大概就是这回事,钟商心不在焉地听着,所有感官全部聚集在下边,他不怕被人撞见,可真的很不好意思,又羞又刺激。
时间来到后半夜,等墨西哥男走之后,博士把钟商放在桌子上,钟商的头顶正对着楼下的八角笼,他在这要了他最后一次,完事后带人离开地下格斗场。
一夜的时间很短暂,但足以证明一份最真挚的感情。
钟商后来时常回想起这一夜,尽管与危险擦肩而过,被批评被骂傻瓜,但他一点不后悔,反而觉得有趣,可能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冒险精神。
有哥哥在,他永远不会感到恐惧。
—
钟商领着男人在桥底找到奥迪车,他们开车返回市区。
过了那座桥,一切回归正轨。
真的是两个世界!仿佛连空气的味道、天空的颜色和泥土的质感都不同。
直到此刻,钟商才认真琢磨起自己被枪口威胁的感觉,很离奇的经历,稍一走火,他可能小命呜呼。
怪不得博士会那么生气,恨不得把他揉碎。
他好像做回一次小孩,被信任的大人带进野兽出没的黑暗森林里冒险,渡了一场小劫后平安归来。
绿国不会明令禁止公民踏入边界线,但要是发生意外,警方很难介入调查,只能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危险是真的,若不是哥哥及时赶到,恐怕他会让人抢的裤衩不剩光叉叉走出平地区。
钟商窝在副驾驶,瞥一眼正在开车的男人,翘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住。
无论如何,他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车子驶回梧桐别墅区,与出去时没两样。
熄了火,男人解开安全带,他还要回马场。
钟商瞅一眼,壮胆子扑过去,搂住博士的脖子强吻,舌头探进去一通乱搅,汲取对方身上的味道。
一吻毕,钟商不敢与其对视,灰溜溜爬下车,颤着两条腿走出几米远,很快又折返回来,趴在车窗瞅着驾驶位的男人说:“你可以把车开走,明天我会叫人去取。”
男人的眼神锐而深,面无情绪地看着他,无端端教人心慌。
钟商唇线僵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去那种地方了..”
对方仍然无动于衷,听他这样讲,目光是那么严峻。
钟商抓紧车门,支吾了下飞快吐出几句不要命的话:“我最近很想要,你要是满足不了我,我就去找别人。”
他终于把开场白说出来了。
但不敢面对后果,说完转身开蹽,尽管身体不适,他还是用跑的。
某种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流淌下来,他根本顾不上,一晃身钻进电梯,疯狂按着上升键。
电梯合上以后,钟商靠墙松口气,扯了扯裤子,体内又蹿出一股热量,他激动的低语:“天啊钟商,你真的找到他了..”
[你竟然独闯平地区!牛掰!]
回到熟悉安全的环境,钟商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这太疯狂了。
一晚的经历足够他回味半年,甚至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