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婚约
温高两家在外人看来,并无过多的走动。
鲜少有人知晓高家与温家早在天武帝登基之前,便立有盟约。
而对于世族而言,履行盟约最好的方式便是两族联姻。
起初,与温家的婚约是落在了高子瞻的姐姐高伊蕤身上。
彼时高子瞻还年幼,母亲离世后不久,独断专行的父亲又很快迎娶了下一任妻室。
新的主母年轻漂亮,与高子瞻想象中不同的是,她对两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也很温柔。
自那一刻起,高子瞻知道,之后的高家,他只能与姐姐相依为命,无人可以庇佑。
想要讨好他们的主母没有得到两个孩子的认可,她以为他们只是一时还无法接受新的母亲。
直到某一天深夜,她被喝醉酒回到家的丈夫抓住头发按在地上抽打,惨叫声甚至传到了更远些的厢房。
高子瞻睡在姐姐高伊蕤的怀抱中,听到哭喊声后睁开了眼。
姐姐只是捂住了他的耳朵,小声哄道:
“小询,快睡吧。”
直至他与姐姐再大一些,高阳毅就没有再对他们动过手。
最多的便是关禁闭,姐姐不想嫁给温琅泽的弟弟,高阳毅把她关到了屈服。
尽管高子瞻日夜在外守着她,他仍旧无法克制内心的恐惧,当他听不到姐姐的声音,室内死寂的连呼吸声也不可闻。
若敢违背自己的父亲,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倘若高伊蕤不屈服,高阳毅会真的把她活活饿死在里面。
就像他们的母亲一样。
但最终,高伊蕤也没能如高阳毅的愿,嫁去温家。
一次偶然的进宫,高伊蕤被天武帝看见,仅仅只是夸赞了她一句容貌“冰清玉洁似高山雪莲”,为讨皇帝欢心,高阳毅把她送进了宫。
高子瞻以为,即便是从一个牢笼入了另一个牢笼,但只要能摆脱高家,即便身处深宫,也好过成为任人宰割的傀儡。
但三年前的一个夏天,高阳毅撞见足以令高家蒙羞、全家掉脑袋的一幕。
很快,不久之后便传来高伊蕤溺水身亡的消息。
那时高子瞻才明白,原来只有死亡能真正的摆脱一切。
也只有死亡,才能饶恕这一切。
如今,魏家得势,温家式微,势必想要稳住根基,也才旧事重提。
高子瞻也并非昔日无能为力的孩童了,他不愿娶,身为嫡长子,高阳毅一时半会还真拿他没办法。
不过,一顿毒打是逃不了的。
而今夜,在如此多的妃嫔之中,他一眼就瞧见了沈嫔,好似看见了当年正值年少的高伊蕤。
是谁费尽心思寻找与高伊蕤貌似的女子,又是谁有那么大的权利把沈氏送到皇帝跟前。
高子瞻喝多了,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情。
他握住兰延青的手,第一次在喜欢之人的面前,情绪外泄。
然而兰延青脸上闪过些许惊讶,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开一点嘛,我记得皇后娘娘的侄女虽没有阿鹤姐姐好看,但是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听到这番话,高子瞻止不住发笑,笑的直不起腰,又流下眼泪来。
兰延青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很是不安。
而萧河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高子瞻推开了兰延青的手,站起了身,眼底一片清明,脸上已然没有任何情绪。
仿佛刚刚于人前失态的,另有其人。
抬眸的那一瞬他看见了萧河,两人隔空对视片刻,静默无言,随后高子瞻转身离去。
只剩有些茫然的兰延青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至萧河走到他的跟前,他才后知后觉道:
“阿鹤?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了?”
“我真不知道高询又在发什么神经,我说的话到底有什么可笑的?”
兰延青没好气的在好友面前抱怨道,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但他偏偏又说不上来些什么。
“也许子瞻心中并不想与温家联姻呢?”
萧河微微叹气道:
“储君之位久久不定,如今皆是多事之秋。”
兰延青也并非不明白温家与高家联姻,只是为了对抗圣宠不断的魏家。
只不过他心思单纯,并不善于算计筹谋,在朋友之间也未必能想到这么多。
“即便是兰伯父,也要小心往来,说来也好久没去拜望他了。”
萧河笑道:
“等拜祖归来,定要去看望看望他。”
萧河把话题引来,兰延青哪还会再惦记着心里的那点不愉快,当即答应个爽快。
“好,一言为定!我父亲前些天还在我耳朵跟前念叨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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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河回去赴宴,时钊寒也就没有继续待在宫中的必要。
他没带随从,身上除了一把竹笛,也并无任何武器可以防身。
行至神武门,他的辇车就在不远处,时钊寒却缓缓停住了脚步。
“二哥送了一路,分明是有话要说。”
时钊寒声音淡淡,甚至不曾回头,却万分笃定身后之人的身份。
时寻夜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这位从不显山露水的弟弟,竟有这等本事。
“躲在御花园草丛后的,是你与萧五郎吧?”
虽是询问,但时寻夜分明已经心中了然。
时钊寒转过身来,两人对视片刻,他才开口道:
“二哥担心,我会将此事说出去?”
听闻此言,时寻夜笑的颇为邪气。
“那倒不会。”
“即便你说出去又能如何,父皇何曾信过你?毕竟……”
时寻夜抬眸,笑的意味不明:
“你的生父究竟是谁,还未可知呢。”
时钊寒面无表情,看向他的眼眸亦是极冷。
“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他动了怒,时寻夜脸上的笑意更甚几分,仍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八月拜祖在即……四弟,想杀你的人一定很多吧。”
“因这不一般的身世,你连自己都顾不全,又怎会管我的事情。”
时钊寒脸上未有神情,眉眼之间仍是自持冷漠。
“倘若二哥想说的只有这些,我已心中明了。”
时寻夜见他不为所动,脸上笑意便渐渐收敛,开口道:
“高温两家有意结亲,即便魏家近来得势,又能再得意多久?”
“大势已定,四弟怎不知该为自己多打算打算。”
时寻夜本是瞧不上老四的性子与能耐,倘若不是自己的母亲一再从中告诫,时钊寒的身世非同一般,他这才来游说拉拢。
而今夜所见,时钊寒明显是藏有余力。
倘若拉拢不得,那么此人也万不能留了。
“即便四弟你不考虑自己的前程,难道真的舍得萧五郎……”
提起萧河的名字,时钊寒微垂的眼眸瞬间抬起,时寻夜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难道你真的舍得萧五郎去做五妹六妹的驸马?”
时钊寒与赫连凛争抢一把萧河送出去的剑,而大打出手的事,已经闹到凌天都人尽皆知的地步。
他本以为老四对萧五郎并无过多的情谊,现在想来传闻未必是真。
而被他特意送去讨时钊寒欢心的韩家庶子,听说在老四的宫中久坐冷板凳,亦是想见老四一面都难。
前些日子刚跑回来,恳求时寻夜的垂怜,为其指明一条生路。
时寻夜瞧着他那漂亮的脸蛋,除去漂亮些,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没有赵维的文采与才干,提起“骨气”二字,时寻夜甚至都懒得将其与赵维相提并论,简直侮辱了枕边人。
见时寻夜对自己兴致缺缺,韩辛移只能自荐,愿意成为二殿下的眼线,只要时钊寒眼中能有自己。
如此一来,看旁人作茧自缚,时寻夜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他自己必然是不会屈尊说教,便将人丢给了自己的谋士洪信指点一二。
等到忙完事后再问,洪信说给了韩家庶子几瓶特效药,用的好则有奇效。
这些事时寻夜知道,却绝对不能对时钊寒提起其中的半个字。
倘若韩辛移真的有本事破坏了时钊寒与萧河之间的关系,怎不为美事一桩呢?
如今萧捷被封永毅侯,萧河身为萧百声的嫡子,等萧百声死后,仍旧世袭爵位。
萧家之势,不可小觑,无论被哪位皇子拉拢在手,都是至关重要的筹码。
静等片刻,时钊寒微微蹙眉道:
“萧河不会娶两位公主中的任何一位。”
时寻夜挑眉,“为何不能?”
“至于为何,二哥心中比我更为清楚。”
温家与高家,必不可能会让魏贵妃如愿以偿。
时钊寒看向他的那一眼,意味深长:
“二哥,阿鹤对于我而言,从来就不是软肋与累赘。”
“你拿他作为拉拢我的筹码,事实上,他并非谁的附庸。”
“倘若你能说服于他,那么……”
时钊寒勾起唇角,淡淡道:
“我亦在你的麾下。”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只留时寻夜僵在原地,神情复杂,久久未能回神。
到底从何时起,萧河在时钊寒心中的分量如此之重。
重到今时今日,他竟能说出这般话来。
他愿放弃他所有的考量,不计后果不计代价,只为他萧河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