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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每个人的神经系统都像一张巨型蜘蛛网,吴霁心时常觉得危险在沿着某个蛛丝逼近,他像个神经质的狩猎者一样,警惕搜索着四周却一无所获。

第33章

每个人的神经系统都像一张巨型蜘蛛网,吴霁心时常觉得危险在沿着某个蛛丝逼近,他像个神经质的狩猎者一样,警惕搜索着四周却一无所获。
他晚上回到家,发现冰箱里塞满了冰可乐。林頔靠在沙发上嚼着薯片,咔嚓咔嚓。

吴霁心随手拿了两瓶冰可乐,一瓶扔给沙发上的林頔。

林頔吓了一跳,立马直起身子,骂他:“可乐不能晃!”

“薯片冰可乐,你返老还童了?”吴霁心不要脸地凑过去,挤在沙发里。

林頔拧开可乐盖,被摇晃过的可乐立马发出恐怖的汽声,吓得林頔赶紧拧住,不动声色地开始了他的试探,“连清今天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旁边一下就冻住了,林頔测过头去看,发现吴霁心正皱着眉看他。

他一下就后悔了,急忙掩饰着:“我当然拒绝了。”

林頔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软趴趴地摇着他的胳膊,“他就是随便提一下,我立马拒绝了。”

吴霁心拧开可乐喝了一口,汽水里的二氧化碳迅速噼里啪啦的轰炸他的口腔,他咽下这口小型爆炸,开口了,“我理解连医生,如果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也不希望你和差这么多岁的小孩在一起,还是一个有病的小孩,他根本保护不了你。”

“什么有病,你瞎说什么。”林頔被这句话激到了,皱着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坐在沙发上的吴霁心委屈快要决堤,他上了一天课,晚上还要跑去公司加班,即使家比学校宿舍远了快一个小时的车程,他还是想回家和林頔待在一起。

吴霁心开始后悔,他为什么要爱林頔,如果他不生出别的心思,只是享受林頔的善良该多好。

爱让他不知满足,让他失去自知之明,爱让保留的距离变成硫酸,让尊重变成伤害,让他痛却流不出眼泪。

他终于忍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揪住了林頔的领子,“我说的不对吗?我在你眼里永远是小孩,连医生知道你的一切,但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像和一个傀儡一起生活一样,我这么努力就是希望你可以把我当大人,当你能并肩的人,但是我怎么努力都没用。”

吴霁心说得磕磕绊绊,说到最后眼睛全红了。

上次被勒脖子的记忆又来了,林頔几乎呼吸不了,他虚弱地扒着吴霁心的手,说出了几个月以前就想说出的话:“吴霁心,你是想杀了我吗。”

这句话像针扎破气球,吴霁心的脑子一瞬间在爆炸中清醒了,他唰地一下松开了林頔的领子,惊恐地看着对面的人。

爱还让他失了心智,变得面目可憎。

林頔的脸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五官难受地皱在一起。吴霁心慌了,不知所措地抱住林頔,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用下巴讨好地去蹭他的头顶,喃喃着:“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頔终于相信吴霁心爱他,如果没有爱,他不会想把自己置于死地。

其实林頔上午在喝光了那瓶冰可乐后,打开微信回复了连清:“我可以陪他变年轻。”

吴霁心第二天背了林頔很久之前买给他的巴黎世家书包,他以前因为自己那点可怜的男性自尊心不喜欢用林頔给他买的东西,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特地翻出来背上了。

吴霁心还是理科生思维,以为任何问题都有标准答案。他撬不开林頔的心,那只是他的解题方式不对,他给自己创造了一套公式,正确答案是成为和林頔一样优秀的强者。

杂志社里姑娘多,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乍一看都灰头土脸的,他刚到工位坐下,就听到旁边几个同事的声音,“小吴买新包啦?”

吴霁心“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加了句在他以前看来一定是废话的话,“女朋友送的。”

他说完就离开工位接咖啡去了,一离开同事就七嘴八舌地八卦起来,脸上的表情说不准是羡慕吴霁心还是羡慕他的“女朋友”。

吴霁心端着热美式回来了,周围立刻静了,但只静了一会,大家仿佛觉得太刻意似的,又开始讨论别的话题。

新视点自从架构重组之后,部门之间明争暗斗几乎摆在了明面上。原先专注纸媒时期,几个栏目糅杂成一本杂志,每个栏目好与不好,从销量里根本看不出来。但互联网平台上线以后,数据就是一切,数据好,写得再烂也是好文章,数据烂,写得再好也是角落里的赔钱货。所有人都在暗中使劲,期望着哪天做出个爆款新闻来。

附近的工位大多是社会新闻和热点新闻的同事,热点新闻组和吴霁心所在的社会新闻组不大一样,更像严肃版的狗仔队,抓的是第一时间,报道的是当下热点。

譬如现在,热点新闻组就在隔壁会议室如火如荼的讨论基因编辑的事。

新视点的会议室是一间间透明的小隔间,集中在工位的左侧,靠着电梯。吴霁心的工位恰好就在最左侧,勉强能听到一点会议室里的动静,他坐在工位上,拷着上周的素材,耳朵却时刻黏紧会议室的动静。

会议室中央是一位不起眼的男同事,戴黑框眼镜,穿抹布一样的格子衬衫。

这并不是吴霁心第一次见到他,他们真正的第一眼隔着玻璃和几层楼的距离,研究所的牢笼里,吴霁心趴在窗边,看到了这位举着“没有人能以科学之名决定别人的生命”的记者。

吴霁心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拷贝的进度条缓慢挪动着,他的耳朵里依稀传来几声隔壁会议室的动静,“不能写”、“发不了”。

他一下失了兴趣,打开文档,继续改煤炭遇难家属采访的初稿。

第一遍初稿改完正好到了午餐时间,他不想吃饭,把文档保存后去接了杯热美式。

四周早没人了,只有公共区域那里坐着那个男同事,他看起来没有特别相熟的朋友,一个人孤零零地拆外卖盒,吴霁心欣赏了一会这位男同事掰筷子的笨拙动作,拿起桌子上的咖啡走了过去。

那位男同事没想到有人会用这张桌子,仓促地抬起了头。

吴霁心透过镜片看着他的眼睛,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不介意我在这里喝咖啡吧?”吴霁心先开了口。

显然这位男同事是非常介意的,但碍于这种介意没什么正当理由支撑,只得无奈地“嗯”了一声就继续和外卖战斗了。

吴霁心装作看不见对面不自在的表情,先客气地自我介绍了一番:“我是前段时间来的实习生吴霁心,在黄姐的组里。”

对面刚成功把外卖盒拆开,带着扬州炒饭的雾气腾腾的散在空气中。

“张宁,热点新闻组的。”

他早就知道吴霁心,杂志社本来就男少女多,仅有的几个男士还被频繁的外访折磨得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好几岁,吴霁心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男生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在整层楼轰动了,他想不认识都难。

但他没想到下一句就是平底起惊雷了。

“我在研究所的时候见过你。”

张宁倏地抬起头,隔着厚厚的玻璃片审视般打量着吴霁心。

基因编辑一审结果出来后,他一直在和受害者父母及律师打交道,没再去过研究所,而眼前这个实习生说在研究所见过他,那只可能是一年前。

他举着筷子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尽收吴霁心眼底,他继续一记一记雷抛给对面的张宁,“我也是非法实验的受害者,在研究所待了将近两个月。”

张宁没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看起来倒胃口极了,扔下筷子缓了几口气,问他:“你参与过非法实验?”

吴霁心很平静,“嗯”了一声接着刚刚的话茬继续说:“我待的不算久,因为贺博的新闻,当时的实验没有进行到底,过了几天我们那批人就被送回家了。”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我想做基因编辑这个新闻。”

“那要和你的上司说,我决定不了这些。”

“我会跟黄姐商量的,我直接来找您是想了解您的态度。”

张宁把外卖盒扣好,里面的食物一口没动。

他是心动的,自己跟了基因编辑这个新闻快一年,除了那两对不会说话的婴儿以及一问三不知的父母,他根本找不到其他受害者。他的稿子卡在了表面,没有人知道研究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有一个现成的受害者……

他思索了片刻,算是同意了吴霁心的要求。那可怜的外卖一头栽进了垃圾桶里,张宁去接了杯咖啡,对旁边的吴霁心说:“但西玲姐不会同意你全程来我这里的,我去和她协商,最好的结果是同时兼顾两边。”

吴霁心根本不介意兼顾两边有多累,这样的结果已经比自己预想的顺利多了,他心情大好,离开时去公司储物柜拿了盒牛奶放在张宁的工位上,体贴地嘱咐了一句,“空腹不要喝咖啡。”

吴霁心花了一下午把矿难家属的初稿打好发给黄西玲,黄西玲从北京回来以后继续马不停蹄地去别的城市出差了,她隔了很久才回复,指出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就没音了。

就在吴霁心按照黄西玲的意见修改第二遍时,新消息来了。

黄西玲:你想跟热点新闻组?

吴霁心估摸着是张宁先和黄西玲开口了,他暂时摸不清黄西玲的态度,斟酌着措辞,谨慎地回了句:嗯,我希望可以锻炼挖热点的能力,但咱们组的工作一定不会耽误。

其实热点新闻组比社会新闻要热俏得多,吴霁心所在的社会新闻组美名其曰“社会新闻”,实则大多是冷饭热炒,不是发掘边缘人物故事就是做民意调查,阅读转发量惨不忍睹。而热点新闻组可有意思多了,跟的都是当下的实时热点,什么火写什么,各类数据长居榜首。

主动申请接热点组的活,怎么看都是野心勃勃的上位,但黄西玲就是欣赏这股冲劲,她除了提醒吴霁心本职还在原组,没多说什么就爽快的批了他的申请。

十一月底的北京已经初见寒冬的气息,杂志社门前有几棵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风一吹,枯黄的叶子就像落下的命运一样簌簌地掉下来,砸在地上死了。

吴霁心一个人走在下班路上,脚下踩着没来得及清扫的落叶,这些死了的叶子,受尽凌辱般躺在地上,每被人踩一脚,就要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呐喊。他忍不住裹紧了围巾,有种踩在风暴中心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