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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结婚真相

第33章 结婚真相
许昼把那只危险的手掰开, 它便立刻寻了别的地方贴上去。
文怀君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许昼,一口一口地亲着他的脖子,像是怎么都啃不够。
现在情况失控, 文怀君完全失了理智, 似要把许昼吃个精光。
许昼撑着文怀君的肩膀想把他推起来,但半梦半醒的男人力道大得要命, 一味地犯混, 手掌毫无章法地乱探,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确定许昼在他身边。
许昼呼吸很乱, 但好歹脑子是清醒的,想推远文怀君的脸, 才发现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这大傻狗居然发烧了。
“唔…起来,文怀君。”
许昼用上了点力气, 刚挣扎着探出身子, 又被强势地拽了回去。
文怀君没再喊宝贝,但他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许昼的名字, 用十分脆弱的语气。
许昼心软如泥, 身体发颤。
真他妈要命。
他到底梦到什么了?
这狗,能不能先吃了药再发疯?
光线一闪,许昼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男人饱满的胸肌紧压着他,许昼反手一贴, 大拇指指腹用力地蹭过去。
文怀君一声低沉的闷哼,身形突然定住了, 像个被抽掉发条的娃娃。
那地儿就是他的电源开关, 碰一下就宕机。
许昼喘着粗气从他的钳制下逃出来, 跟打了一架似的, 衣服头发都乱了。
缓了半天,许昼再回头看,却发现这没良心的家伙已经阖上眼又睡着了。
呼吸深长,完全看不出刚刚抱着人乱啃的狗样。
许昼气结,闷头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测温枪,对着文怀君脑门子扣动扳机,测出来个38度5。
这人烧糊涂了,许昼在心里骂骂咧咧。
不知道文怀君这睡觉技能是怎么点的,许昼揪着他的领子让他喝药,他居然闭着眼,顺从地滚了滚喉结,就着温水把药吞了。
许昼开始怀疑科学家是不是都有这种能力,睡觉也不妨碍正事儿,这样他们就能一边休息一边做实验。
三十多的文怀君给许昼展现出了挺多新面貌,比如许昼以前从没见过他发烧,比如他从来不喊许昼宝贝,再比如许昼从不知道文怀君会做噩梦,还要在梦里粘着抱着他,像是怕他没了似的。
发烧的人要捂在被窝里出汗,许昼把他不守规矩的手脚塞进被子里,又把被窝边角塞到他身子底下窝好,这下文教授就被裹成了一根长条的蚕蛹,只露了一颗茸茸的脑袋在外面。
许昼折腾出了一身汗,去卫生间洗手。
他再也不敢腹诽三十岁老男人不行了。
连浴室都干净简单,只有水池上摆着的刷牙杯和刮胡刀昭示着这里有人居住的气息。
文怀君平时就是在这里洗漱的吗?他早早起床,囫囵洗把脸,把胡茬刮掉,然后出门去上课或者做研究。
他当了好几年教授,一天一天,他都是这样过的吗?
许昼盯着洗手液泡沫,水流把它们带走,抬起头,看到眼前的镜子,却直直地愣住了。
白皙细瘦的脖颈上全是深红浅红的淤痕,从喉结星星点点地蔓延到锁骨底下,然后隐没在衣领里,触目惊心。
许昼拉开衣领低头看了一眼,最低的一枚居然印在胸口。
他又侧过身去,发现颈侧和后颈也没有幸免于难。
……操。
许昼被震撼了,虽然他知道文怀君啃得很用力,但没想到他这么凶,猛然看到这一大片,实在太具有视觉冲击力。
许昼突然想起什么…专家建议,尽量别在脖子上种草莓……
不然容易挤压到动脉,形成血栓,甚至会致命。
许昼咬牙切齿,自己是不是还要感谢文怀君会挑地方,没把他给嘬死。
他开始感谢自己刚刚灵机一动,巧妙化解,才得以脱身。
胸口那两小尖是文怀君的弱点。
十五年前的许昼是在无意中发现的,他“不小心”掐了一下,文怀君就受惊地捉住了他的手。
文怀君一脸委屈:“弄得我好伤心。”
也是在那时,许昼第一次知道有种怪病叫伤心-乳-头综合症。
那时许昼挑着眉,一脸的“我信你就有鬼了”。
文怀君横眉冷对地在笨重的电脑上打字,搜出Sad Nipple Syndrome给许昼看。
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果然知识就是力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本来许昼打算喂完药就走,但看到乖乖被团在被子里的男人,许昼又觉得自己走不开。
万一他醒了呢,万一他再也不醒了呢?
那自己岂不是会被当成嫌疑人。
留下来为国家照顾最聪明的大脑,这是个多么义不容辞的理由。
文怀君的床边有张书桌,许昼坐到桌边,桌上立着摆了一排厚实的物理书,电脑安静地关闭着,窗帘外的光线已经暗了许多,黑夜快要来了。
书桌上方有一个木头架子,许昼愣了愣,他看到上面摆着两只小熊,它们毛绒绒地靠在一起,乖巧地戴着红色围脖。
这是新年那天文怀君在排队签到处领的两只小熊,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
从降落到十五年后的那天到现在,也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
许昼仍然感觉不真实,却又觉得他已经过了很久的新生活。
文怀君自从刚刚抽风之后,就一直睡得很老实。许昼守着他看了一会儿,开始眼皮子打架,便趴在桌上睡了。
半梦半醒间,许昼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然后被放进了柔软的床里。
这床很舒服,很暖和,还带着人的体温。
许昼翻了两个身就又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阵香气勾醒的,鼻子动了动,嗯,好像是糖醋排骨。
睁眼,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许昼想起来,他在文怀君家里。
许昼摸到厨房,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这是厨房?分明是巫婆的药汤反应堆。
灶台上摆满了烧杯和锥形瓶,滴灌和镊子整齐地放在旁边的架子上,架子旁是一个电子秤,唯一正常的是一个砧板,上面躺着一把刀。
一本翻开的菜谱靠墙立着,能看出来上面有张糖醋排骨的照片。
文怀君背对着他,正聚精会神地把量筒里测好的酱油往锅里倒。
“这就是你说的不看菜谱半小时做两道菜?”许昼懒散地靠在门边问。
“!”文怀君被他吓了一跳,量筒差点脱手。
“你醒啦?”
他一脸严肃:“实验重地,非请勿进——啊完了完了,又忘记把火调小了。”
“举起双手,不许动。”
许昼走过去,把文怀君从锅前拉开,拿起体温枪指着他的额头。
文怀君的目光还黏在锅中:“阿sir,要糊了!”
“滴”地一下,体温枪显示出一个鲜红的38.0度。
许昼一把夺过文怀君手里的锅铲,指着厨房门口:“退烧之前不许进来。”
文怀君又把锅铲抢回自己手里:“你快回房睡觉,我本来想让你起床就能吃上饭的,你别捣乱。”
许昼环视一圈灶台上乱七八糟的实验用品,挑眉重复了一遍:“我,捣,乱?”
“我错了。”文怀君声音立刻软下来。
“你今天……为什么过来?”
这话问得多少有点多余,因为文怀君看到了许昼发的那几条消息,还有米娅说的“你老乡要去你家送牛肉面”。
“替你收尸。”许昼淡道,指使文怀君:“把那束小葱给我拿来切了。”
文怀君狗腿地给主厨打下手,许昼以半小时三道菜的速度炒了半桌子菜,文教授肉眼可见地耷拉下耳朵,因为许昼不仅嫌弃他做的菜,还用实力狠狠碾压了他。
文教授只能发挥仅剩的功能,把几道香喷喷的菜摆上桌,给两人盛好米饭。
许昼抽手就收走了文怀君面前的饭碗,指着他的鼻子:“病号喝粥,好消化。”
文怀君哀戚戚地看着许昼,目光下移。
他刚刚没注意这些,此刻被吓得目光一跳。
许昼的脖颈上布满红痕,有深有浅,细看是一个个椭圆的小血点子。
状况太惨烈,以至于清心寡欲了十几年的文教授第一时间没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还以为许昼跟人打架了。
上次何天浩的事还历历在目,他不想许昼受一点伤。
文怀君紧盯着许昼挂彩的脖子,剑眉蹙起:“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许昼心里冒出一排问号。
好家伙,自己干的好事全不记得了呗?
许昼存心逗他玩,于是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谁。”文怀君声线冰冷,他发火的时候反而是最冷静的。
“你认识他吗?还记不记得他的样子?”
“隐约记得。”许昼诚恳道:“他长得像狗。”
文怀君揉了揉眉心,心想这描述挺抽象的,连珠炮弹地问:“他是学校里的人?你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他为什么打你?什么时候的事!”
许昼嘴角抽动,差点憋不住笑。
“是学校里的人。他突然就冲上来…像疯了一样。”
许昼抿紧唇垂眸,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双眸灰暗:“但我不太想让你知道这人是谁。”
大概是什么难言之隐,文怀君心里难受,“你顾忌什么…他是我的熟人?学生还是老师?”
许昼慢慢问他:“如果你知道是谁了,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走正常程序,报给学校,报给警方。”文怀君列出思路,“找他索赔,要他认错…”
“就和上次你整何天浩一样?”许昼挑眉。
“差不多吧。”文怀君皱着眉,“总之你是怎么伤了,我就要让他感同身受。”
虽然名字里带个君字,但他从不以君子自居,尤其是和许昼有关的事情上,文怀君永远睚眦必报。
“噢,”许昼难得飘了个音,“这样。”
许昼朝文怀君勾勾手指,抿着嘴角:“那你过来,我告诉你。”
文怀君有点疑惑,但还是选择听话。
教授站起身,坐到了许昼身边那个位置。
“再过来一点。”许昼说。
文怀君以为许昼是要跟他说悄悄话,于是向前倾身,把耳朵凑到许昼面前。
却不曾想,颈侧的皮肤骤然一痛——被咬了。
文怀君的呼吸猛地滞住,许昼收紧牙关,舌尖扫过。
许昼抬起头,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刚烙下的小红章。
“感同身受了吗?”
许昼舔了舔嘴唇,像只还没吃饱的小狐狸。

什么意思?
文怀君热血上涌,心思慢了好多拍,半天转不过弯来。
等他转过弯来的时候,许昼已经安之若素地开始吃菜了,腮帮子咔咔嚼。
文教授懵了,愣了,傻了,慌了。
搞了半天自己就是那罪魁祸首,还正义凛然地讨伐了半天,合着他是该自首啊!
“嗯,那个。”文怀君指着许昼的脖子,眉头皱得更深:“……是我弄的?”
许昼笑眯眯:“君子做事要敢作敢当。”
“但我真的不记得了。”文怀君沉了脸色,心里慌乱。
他只记得自己梦到了以前的事,他父亲叫他做选择,而许昼像往常无数次一样,逐渐远离,慢慢被虚无吞噬。
唯一的区别是,他这次好像拉住了许昼,还跟他说“别走”。
“我对你做了什么。”文怀君问。
许昼也渐渐敛了笑意,他看出文怀君真的没有这段记忆,但他又觉得挺好理解的,做噩梦梦游嘛,这种事情也不少见。
“这样。”
许昼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咔咔啃完,吐出来一根干净骨头,“你对我做了这个。”
文怀君阴沉的脸色上飞出一片惊惶:“我…把你给……了?”
“怎么会……”
教授惊疑不定,说着就想探手给许昼揉腰:“疼吗?”
许昼拍开他的手:“想什么呢?没有。”
然后指指自己脖子一圈:“你就干了这。”
文怀君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还是翻涌着慌乱,久久不平。
自己居然在无意识的睡梦里把许昼伤了,这意味着他丧失了自控力,那些极端的念头或许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
万幸这次没造成什么太坏的影响,但万一还有下次呢?
文怀君看着许昼,神情严肃地说:“如果我以后又这样,你就直接把我揍醒。”
文怀君这样子有些严肃得过分了,许昼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
许昼本以为这就是件可以拿来狠狠嘲笑文教授的小事儿,但他的态度太认真了。
许昼面色从容,把粥推到文怀君面前:“喝,喝完了吃药。”
文怀君只能听话,一边喝粥一边继续跟许昼强调:“答应我,如果我又想伤你,你不要手软。”
这算多大点事儿啊,居然值得文怀君强调两遍。
许昼凝眉想了两秒,又很快舒展开。
“文怀君,你梦到什么了?”
这问题打了蛇的七寸。
文怀君三两口把粥扒拉完,没头没尾地闷声来了句:“如果我回到十五年前,可能还是会让你走。”
室内一片安静。
话题突然被带到了两人最不想触碰的禁地,许昼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
文怀君笑了一下;“但我会建议你换一张机票。”
“那你还会选择结婚吗?”许昼镇定地问,声音有点冷。
文怀君仰头把药片吞了,喉结上下滑动。
他该怎么说,那时的他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听起来太像苍白的借口。
“是我太软弱了。”文怀君说。
二十岁的文怀君当着父亲的面,牵着许昼的手送他离开,像举起了一面旗帜,向他父亲坦诚示威。
文怀君很清楚,自他们俩被看到的那一秒开始,便开弓没有回头箭,面前是暴风骤雨,但他必须站着迎击。
当晚文厉雷带文怀君去了慈善晚会,只字不提许昼的事情。
文怀君知道自己父亲的性格,沉默寡言且心狠手辣,他不出声不代表他放这事儿过去了,相反的,这只能说明他在做准备。
但文怀君没想到,文厉雷这次出手非常迅速,第二天晚上就把文怀君叫到了书房里。
他们之间不常进行父子谈话,上一次还是在文怀君坚持报物理专业的时候。
那时文厉雷对文怀君说:“世界上科学家无数,不缺你这一颗脑子。”
文怀君给出的条件是:证明这世界上就是缺文怀君的一颗脑子,他会做到华国第一,全球顶尖。
文厉雷大抵是觉得家里出个学术天才对公司发展也有作用,就同意了。
但这一次不一样。
文厉雷坐在梨花木桌后面,身形高大,显示着作为父亲的威严。
他说:“怀君,你也是时候订婚了。”
文怀君脊背笔挺,神情淡漠:“你都看到了,我是同性恋。”
他知道该怎么跟父亲沟通,那就是摆清楚所有的理由和条件,像场商业谈判。
“我天生就是同性恋,是我先追的许昼,我喜欢他。所以我不会结婚,我以后也不打算和任何一个女孩子结婚。”
“我可以转系学商,我可以回来当接班人,但是请你不要找许昼的麻烦。”
文厉雷随意地扫了文怀君一眼,那是非常有压迫性的眼神:“当接班人是你的义务,不是你拿来谈判的条件。”
“我有权利选择我的人生。”文怀君刚硬道。
“只有平庸的人会做些无聊的人生选择,因为他们无论怎么选都只是碌碌。”文厉雷说。
“你生在文家,不需要做选择。”
父亲,似乎是一个自带权力的岗位,他们天生就可以支配孩子,可以支配家族。
“你是为了许昼才求我停了松广寺拆除的吗?”文厉雷闲闲地问。
文怀君抿了抿唇:“是的。”
“那你确实挺上心的。”文厉雷说,“能让文大少爷自己订下未来三年带领公司赚20亿的目标,不简单。”
当初阻止松广寺的拆除其实并不是说一声就好了。
文厉雷说,要改变我的计划,可以,但你文怀君要拿出诚意。
于是文怀君承诺他会为公司赚钱。
而这一次,文怀君愿意放弃学术生涯。
文怀君不卑不亢:“您是出国留过洋的,知道同性恋不是病。我可以管公司,但和女生结婚,我做不到。”
“你觉得,我反对的是同性恋吗?”文厉雷笑道。
文怀君皱起眉。
文厉雷把几页纸放到桌上,眼神示意文怀君自己来看。
第一张,是一份警局笔录。
许昼12岁时,用尖锐的瓷器碎片将父亲许承栋刺伤,伤口位于腹部。
许承栋经医院抢救才保住一条命。
第二张,是医院的诊断报告。
报告上说许昼被诊断为轻度暴力倾向,此后经过一个月的治疗,情况有所好转。
第三张,是许昼在高中对同学实施校园暴力的记录。
记录里贴着几张视频截图,许昼正抓着一个学生的领子朝他脸上挥拳。
文怀君面色一点点白下去,这些他全都不知道。
“我觉得我儿子的伴侣,至少要是一个品行端正的人。”文厉雷说。
他凝视着最后一张记录许久,朝他爸扯出一个笑:“你花了一晚上,就瞎编出来这些鬼东西?”
“错误的谈判技巧。”文厉雷平铺直叙,“当对方展示出不利于你的有力证据,你不能恼羞成怒。”
“——这代表你乱了阵脚。”
“狗屁!”文怀君怒道:“我了解他,我知道许昼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昼是什么人?
他对外人总是充满礼貌,有距离感,但熟了以后会发现他很灵动,偶尔炸毛,全是可爱之处。他才华横溢,学东西很快,是很有坚持的一个人。
“你认识他多久了?”文厉雷问,还不等文怀君回答,他就说:“我十年的好朋友,老袁,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上个月刚被查出来跟部门主管勾结,泄露企业机密。”
文厉雷眼角延伸出笑纹:“你觉得你能了解许昼多少?”
文怀君胸膛起伏,坚定地咬牙:“反正这不可能——!”
“你情绪太外露。”文厉雷不悦地皱眉,“欠火候。”
“你可以说服我听你的话。”文怀君掷地有声,“但你不能污蔑许昼。”
文厉雷冷笑:“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找他。”
“文怀君,我对你很失望。”
文怀君捏着三张纸摔门而去。
走在去许昼家的路上,文怀君被冷风吹得头脑清醒。
手里攥着白纸黑字,他这算什么兴师问罪的姿态?
这绝不可能是真的——即使,就算即使是真的——那又如何?
许昼现在很好很好,至少文怀君从没有见过他有什么暴力倾向。
人是可以改变的,为什么要用他的过去定义他的未来?
再说,文厉雷凭什么规定他的伴侣必须品行端正,他凭什么干扰自己的选择?
文怀君边走边想,倒是坚定了去找许昼的想法。
文厉雷这次动作这么快,他甚至不知道文厉雷有没有给许昼施压。
文怀君熟门熟路地在一片老城区间穿梭,许昼的出租屋在四楼,文怀君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上爬,突然听到楼上传来一声碎裂的巨响。
文怀君一惊,飞快地上楼,看到的便是常出现在他梦里的那一幕。
许昼站在满地的碎碗瓷片中间,手臂挥动,再次砸下一个白瓷碗。
“嘭”地一声,尖锐的碎片四散飞溅,地板愈发不堪。
许昼冷面如霜,指着门外,吐出一个字:“滚。”
屋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大笑声,他说了句:“你瞧,我说什么来着?真他妈的是老子亲生的好儿子!”
“来啊!你还要不要朝着我这儿再来一刀?”那男人大声问。
文怀君跑到门口,震惊地与许昼对视。
那一瞬间,许昼冰冷的目光晃动了。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许昼,是只存在于那三页纸里的许昼。
残暴、冷静、疯狂。
许承栋背着手,从许昼桌上拿走了三张卷巴巴的纸币,一摇一晃地往外走。
“哟,邻居家小孩儿?还挺俊。”他撩起耷拉着的眼皮看了眼愣住的文怀君,“小伙儿,小心点啊,小心被这狗玩意儿给开瓢了咯。”
许承栋慢吞吞地消失在逼仄的走道里,只剩下文怀君和许昼,隔着一个破旧的门框,相对而立。
许昼背过身去,留给文怀君一个瘦削颀长的背影,像一张单薄的纸片。
他蹲下身去,一块块把瓷碗的碎片捡起来。
文怀君下意识地冲过去,渗出汗水的掌心捉住许昼的手腕,嗓音嘶哑:“别用手捡,我去拿扫帚。”
文怀君魂魄出窍般去拿扫帚,甚至没注意,那三张纸从他手里飘飘落下。
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许昼拿着那三张纸,站在客厅中央。
许昼像一张褪色的画,穿着白色的宽大衬衫,嘴唇也苍白,手指也苍白,黑发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如一块素净的冷玉。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斩在文怀君的神经上。
许昼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文怀君深深注视他,不答话,弯下腰,把一地的瓷片扫起来。
瓷片碰撞在一起,划拉在地面上,响起清脆而沉闷的声音。
年少的那个男孩比年长的那位更高,他保持着沉默,抬起有力的手臂,把碎瓷片倒进垃圾桶里,扬起一片凌乱的飞尘。
屋里只有瓷片的声响。
文怀君终于把地板角角落落的碎渣子都清理干净了,把扫帚放到一边,关上了房间门。
他站在许昼面前,说了十分钟来的第一句话:“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
“所以你愿意告诉我真实的那个版本吗?”
文怀君坚信自己的判断,即使在看到许昼砸下瓷碗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肯定有什么地方误会了,许昼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许昼微抬起头,轻巧地扬了一下嘴角,话中带刺:“文怀君,你相信的到底是我,还是你自己?”
文怀君嗫嚅了一下:“你。”
“那我告诉你。”许昼拎起那三张纸:“这就是我。”
文怀君嘴唇抿成一条线,绷了很久,然后苦笑了一声:“你真的可以和我说的。”
“你看,你相信的还是你自己。”
许昼说着,转身回到他们都很熟悉的那个卧室,关上了房门。
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冷冷清清的:“我就是这样的人。”
“让你失望了。”
文怀君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梁蔓招呼他吃水果,嗔怪这孩子今天怎么精神不好。
他妈妈还不知道这档子事,文怀君和文厉雷都默契地瞒了梁蔓。
文怀君抱了妈妈一下,一步步走到楼上的书房,文厉雷正坐在书桌前批计划书。
文怀君沉默地坐到父亲书桌前,开口就问:“你是不是找许昼了。你跟他说什么了?”
文厉雷头也不抬:“我连自己儿子都管不好,找别人儿子做什么。”
“我不会结婚,也不会和他分手。”文怀君说。
文厉雷总算是抬头看了他儿子一眼,不疾不徐地开口,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据我所知,许昼的博士申请结果已经批下来了,是斯城理工,国际顶尖项目啊。”
这事儿文怀君知道,收到offer的那天许昼特别高兴,当晚破例喝了一瓶啤酒,两人微醺着折腾了很久。
那时许昼还担心地问文怀君,他要出国了,会异地怎么办?
文怀君说这有什么关系,他学快一点,明年就能提前毕业,之后就去斯城理工念物理,两人可以继续在同一个校园里当神仙眷侣。
文怀君看着他爹,问:“所以?”
“但校方不知道许昼的暴力史。”文厉雷喝了口茶。
“未成年犯错这事儿吧,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毕竟许昼先生有前科,还不止一个,这往大了说,那就是危害社会稳定,破坏校园安全了。”
文怀君变了脸色,他爸的意思太明显。
“而且只是正常把记录报给斯城理工,都不需要什么额外手段。”文厉雷说,“发出来的offer,也是可以撤回去的。”
“解决办法——”文厉雷的钢笔重重地在桌面上磕了一下。
“你结婚,许昼就能去大洋彼岸享受他的美好前程。”
文怀君眸光发寒;“如果我偏不呢?”
文厉雷不被他激怒:“那他就呆在国内吧。”
“许昼那么厉害,他在哪里都能发光——”
“暴力倾向这个事儿啊。”文厉雷平静地打断文怀君,“有时候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被取消了offer的贫穷大学生,有暴力前科,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做点什么出格的不都是挺正常的?”
这话就说得很脏了,言下之意是,就算许昼他没疯,我也能使些手段把他逼疯。
等他犯了病,等待许昼的就只有警局和医院。
文怀君猛地一拳砸在他爹的桌子上:“你太卑鄙了。”
文厉雷揉了揉鼻梁,露出些许疲惫的神色:“文怀君,你二十岁了,还是小孩子脾气。”
“你什么时候能想明白,你不能和普通人一样由着性子胡来。”
文厉雷站起身走向卧室,留给他一个疲倦的背影和最后一句话:“反正决定权在你,自己想想。”
门砰地一声关了,只留下文怀君,像孤立在莽莽大漠里的一株胡杨。
文怀君混沌地过了几天,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间里。
许昼曾在这里弹过吉他,那个美好而罪恶的下午仍然历历在目。
文怀君对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按了一下许昼的名字,拨出了电话。
提示音响了四声,那边接起来了。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只有滋滋的电波声,文怀君听到许昼那边传来几声遥远的鸟鸣。
大概是他屋外的那几只喜鹊。
最后还是文怀君先开的口:“学长…我爸是不是找过你?”
许昼说:“没有。”
再一次陷入沉默。
许昼好像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平静地说:“要不我们先到这里吧。”
像一把钝刀,终于沉重地落在了木板上。
有那么半分钟,文怀君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耳鸣,脑子里嗡嗡的。
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文怀君已经下意识地回复了一句:“不好。”
他又重复着前几天的话,对许昼说:“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相信你。”
“不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也不是我想不想说的问题。”许昼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你还不明白吗。”
“问题是,你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商途平坦,前程似锦,而我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穷人。”
他们俩不是闹矛盾的两只鸟,他们是一只鸟和一条鱼。
许昼很慢很慢地说:“对不起,但我们可能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
文怀君握着电话,心力交瘁,你为什么要对不起啊,明明是我先追的你,是我把你拖下了水。
至于那个关于结婚的选择,似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答案。
无论如何,文怀君都不会选择牺牲许昼的前途。
去斯城理工念建筑是他心心念念太久的梦想,这是必须达成的事。
文怀君当然想过反抗父命,他想要许昼去国外念书,又不希望两人一刀两断。
但他清楚文厉雷言出必行的冷酷风格,在父亲的阴影下,二十岁的文怀君就像只细小的蝼蚁。
对于文厉雷来说,许昼只是粒小得不能再小的尘埃,毫不费劲就能捏死。
但对文怀君来说不一样,许昼占满了他全部的心。
结婚对象很快定下来,是张家的女儿张笛。
张笛约文怀君出去见面,恰好文怀君正有此意。
文怀君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的想法:他希望他们只办仪式,不领证。
张笛倒是答应得很痛快,看得出来她也烦死了这包办婚姻。
在文厉雷那里,意愿就是交易,谈话就是谈判。
文怀君说:“我答应办仪式,但我暂时不想领证。我愿意把商业目标从20亿提高到40亿,翻倍,我说到做到。”
文厉雷笑了,说“集团倒也不差你这么点钱”,然后重新开价:“你结婚的仪式就在许昼走的那天办。”
文厉雷当然知道两人领证了才具有法律效益,文怀君这钻空子的模样一看就不安好心,但文厉雷也觉得这婚约暂时不能实打实地落地,因为张家近年来生意不景气,配文家还是有些差距喃。
张笛也只是临时拿来用一用,没有结婚证更方便后续操作。
这些话说得太长,等文怀君讲到这里时,桌上的剩菜都凉了。
许昼觉得眼睛很干涩,推给文怀君一个杯子:“喝水。”
文教授接了杯子但没喝,捂在手里捧着,继续说:“其实我当时不是没想过告诉你,我结的婚是假的,其实我压根没领证。”
“但我还是太软弱。我怕,就怕万一,我最后真的没撑下去,还是跟人结了婚……我没法做出一个不确定的承诺。”文怀君说。
“所以我想着,等我成长起来,有实力和我爸平等谈话、也有实力照顾你的时候,就来西国找你。只是没想到——”
十五年前飞机失事,许昼没能看到文怀君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许昼声线微颤:“但你不告诉我结婚是假的,如果我平安降落,然后我在西国和别人好了怎么办,你……”
“那很好啊。”文怀君轻快地说,“反正我们只在一起了一年,如果你能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重新开始,我会祝福你。”
“是啊,反正我们只在一起了一年……”许昼的语气有些飘忽,克制着情感:“那请问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重新开始?如果我再也没回来——”
你就准备守一辈子寡?
“因为。”
文怀君低着头,垂睫如鸦羽。
“因为我没法心里想着一个人,却又和别人结婚。”
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口,许昼手脚发麻。
偏偏文怀君跟踩了电门似的,一说就停不下来:“我后来想过很多遍,十五年前我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我告诉你结婚的事情,我们能不能一起找一条路出来。”
文怀君承认他那时太年轻,锋芒过盛,容易冲动,从没想过低头。
但如果一开始,他们俩演演戏,从家长面前糊弄过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不,不是这样的。”许昼摇头,“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包括你父亲。”
在那个背景下,所有的选择都是死局,找不到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听文怀君讲完了那么多,许昼像是经历了一场长跑,心里一片混乱,但他现在慢慢捋清楚了。
许昼坚定地看着文怀君,目光沉如水。
“软弱的那个人是我。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我摆烂了,我才是那个先放弃的人。”
许昼艰涩地笑了一下:“你二十年前是有钱少爷,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但我还是那个穷学生。”
文怀君猛然抬头,不安地看着许昼。
“所以问题不但没有解决,我们的差距反而在越拉越大。”许昼残忍地分析着现实。
“但我已经搞定他们了,我可以不用结婚——”
许昼握住文怀君的手,温暖的触碰立刻截住了文怀君的声音。
“我知道目标说出来可能就不好实现了,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
文怀君绷紧了肌肉,心脏在颤抖。
“文教授,可不可以给我些时间。”许昼承诺道:“我会努力追上你。”
文怀君一阵眼热,喉结滚了滚,他想说你不必追,但没法说出口。
因为许昼倾身而下,再次在文怀君颈边吮落一个吻,留下个椭圆的小红印。
“我盖个章,即日起生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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