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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第33章

脚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一片虚无中飘来一丝刺鼻的味道,好像是消毒水。

陈墨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这是哪?

他要去哪?

陈墨想停下来思考一下这两个问题,但手脚似乎不受自己的控制,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步步朝无边无际的黑暗走去。

……

“你是新来的老师吗?”

“我叫齐彩,上二年级,奶奶送我来的。”

“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最爱奶奶啦!第二是老师你呀!”

“陈老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那天校长把我叫去办公室,说只要让他亲一下就会有糖吃。”

“为什么不让我跟校长说话呀?他是坏人吗?”

“陈老师,校长最近有点奇怪……”

“陈老师……他一直跟着我,我害怕。”

“陈老师,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了。”

……

齐彩?

无数刺眼的白光从四周每个角落射进来,眼前的黑暗骤然被撕碎,陈墨下意识地偏头眯起眼,待看清所处的环境后,他像是被人捏住喉咙一样,冷汗瞬间布满全身,整个人僵在原地。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落叶被席卷着飞起,在空中停留片刻后,陡地坠落,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乱石嶙峋的深渊。

“齐彩……过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过来,到老师这边来。”

女孩身上穿着新买的连衣裙,两个麻花辫垂在肩膀上,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转过头来冲他笑了笑,一双眼睛像月牙一样,陈墨之前总能在里面看到清澈灵动的光,可现在那束光熄灭了。

她的笑容很怪异,像只提线的木偶,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像是死水一样,空洞灰暗。

“陈老师,我要走啦。”她说。

她的身体很单薄,静静地站在高耸的悬崖边,只一眼就让人心惊胆战,陈墨毫不怀疑一阵风就能把她吹下去。

“不……齐彩,你听我说……”陈墨的喉咙干涩到发紧,心脏似乎在嗓子眼跳动,让他连呼吸都控制不住,“如果你不想跟我走,那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我会一直留在这里,我保护你,不会再有坏人欺负你了,你先过来,我们慢慢聊好不好?”

齐彩仍是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额角的冷汗滑落在眼睫,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陈墨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他怕他任何一点类似于要冲上去的举动都会刺激到她。

“齐彩!”他真的快疯了,指甲无意识地嵌入掌心,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只要是你想要的,无论什么我都满足你,你不要冲动,你想想奶奶……”陈墨像是终于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眼神闪着希冀的光,“奶奶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你过来,我带你去看奶奶。”

“陈老师。”齐彩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她低头看着脚下隐隐松动的石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了。”

什么……

陈墨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缓缓后退了一步。

她脚下的岩石像是不堪重负一样,陷在泥土的一端翘起,岩石下附着的泥土几乎肉眼可见。

陈墨瞳孔骤缩,轰然用上头的血让他来不及思考,身体快于意识一步觉醒,他用尽全力跑过去,伸着手拼命想要抓住她的裙子,却终究扑了个空。

裙摆离他的指尖不过分毫,像那片落叶一样蹁跹着在他眼前坠落。

齐彩面容模糊不清,目光落在他脸上,嘴角微微翘起,是真真切切的笑容。

“陈老师,谢谢你。”

那声低喃伴随着无尽未能诉之于的叹息,飘散在空中,将还未来得及绽放便早已凋谢枯萎的生命画上了沉重的句号。

所有的力气倏然被抽尽,陈墨无力地跌在地上,方才下意识屏住呼吸的鼻腔一下子打开,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刺激得喉咙像是要裂开一样刺痛。

五脏六腑剧烈地翻滚着,被一只无形的手碾压撕碎,所有的血液刹那间凝固冷却。

他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不成语调的破碎的嘶哑声。

齐彩……

陈墨颤抖地捂住脸,额头抵在坚硬粗糙的岩石上,滚烫的泪水顺着指缝滑落,悄然落在地上。

山崖深不见底,歇斯底里的哭声久久回荡。

……

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开进山村,周围的人都在兴奋地交谈,对即将到来的支教生活满怀期待。

唯有一个人格格不入,他抱着书包窝在最里面的车座,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有人拍拍他的肩:“嗨,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陈墨没有转头,依旧是看着窗外,平静道:“中文系。”

他明显一副不愿意搭理人的样子,那人耸耸肩,不再自讨没趣。

陈墨闭上眼,自动屏蔽耳边所有的声音,意识渐渐陷入混沌,他隐约听见不绝于耳的风声,海浪拍打礁石的空旷声,还有深夜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他本该顺遂无忧的一生突然被一通电话搅得天翻地覆,让他在泥潭越陷越深的同时,却难以生出丝毫埋怨。

不对……

不是那通电话。

那些嘈杂的声音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后传来脚步声。

年轻时的付泊如面庞稍显稚嫩,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朝他走来,瞳孔中倒映出他的身影,轻声道:“等我回来,我们就见见父母吧。”

陈墨笑着揽住他的脖子,环顾四周没有人,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好。”

不远处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只不过两人只顾着耳鬓厮磨,并没有听见。 ……

大巴车前方的路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所有的光景飞速倒退、扭曲,逐渐演化出十年前江大校园的某一角。

夏末的风清凉宜人,裹着清新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陈墨快步行走在熟悉的小道上,胸口却有些闷得透不过气。

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一切好像开始得更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