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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蛊母同情地安慰道:“算啦,情蛊在他心里存了十来年呢,这一解开,感情全调转了,七情六欲,本来也就难说得很……”

  游孟哲道:“但……爱的反面不是恨么?”他走向张远山,张远山的脸色也变了,一时间仿佛下意识地要避开,又掺杂着点难以表达的情愫。

  蛊母笑吟吟道:“爱的反面怎么会是恨呢?爱和恨常常会是一回事呀,爱的反面是‘不爱’,再深一点,也就是恶心了,所以了……”

  药母淡淡道:“当年我也爱过一个中原的男人,现在想起来,真是说不出的恶心……”

  游孟哲掏出玉璜,难过地说:“他是我义父呢。”

  药母道:“他是哑巴?”说着掏出一个小瓶子,说:“连瓶送你,一枚吃下去就好。学说话还得费些时候。下山去罢,别再缠着我们家少阁主了。”

  张远山一听此言如得大赦,连东西也不要了,拔腿就跑,游孟哲大喊道:“等等!”

  游孟哲追上去,把玉璜和药塞进他怀里,又摘下手上戒指,递给他,张远山连忙瑟缩摆手,游孟哲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把戒指放在他掌心里。

  

  张远山侧过头,无声地吐了。

  

  游孟哲:“……”

  张远山甩手把戒指扔了,踉跄下山去,边走边吐,吐了一路。

  

  游孟哲:“……………………”

  

  游孟哲再如何设想,也完全想不到最后会变成这样,他站在沧海阁的牌坊前,西方的红日朝海平面缓缓落下,台阶上还有赵飞鸿和张远山吐的两道痕迹。

  不远处,赵飞鸿扶着一棵树在吐,张远山拍他的背。

  赵飞鸿大吼一声,嘶哑的声音在群山间回荡,带着痛苦与悔恨。

  

  游孟哲疯了,朝着山下大骂道:“赵飞鸿!张远山!我干你们的娘!我干你们的祖宗!老子就这么恶心吗!”

  张远山一听到游孟哲声音也吐了,两人又吐了一会,急急忙忙地下山去,头也不回。

  

  游孟哲就那么怔怔站在最高处牌坊下,直到红日有近半沉没于大海,天空被染成瑰丽的紫红色,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腰拐角处,再也见不到了,游孟哲才坐了下来,对着一望无际的天与海发呆。

  “孟哲。”宇文弘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开口道:“我是你爹。”

  游孟哲悲怆地大吼道:“我是你大爷——!”

  宇文弘转身走了。

  游孟哲抹了把眼,伤心地大哭起来,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哭什么,起身边走边哭,一个大妈拿着墩布和水桶出来,拖掉赵飞鸿和张远山呕过的东西。

  爹全没了,东西也还给他们了,就连最后的这点痕迹和回忆也没有了,大妈洗墩布,游孟哲哭得更伤心了。

  他还是爱他们的,那些曾经的日子,他曾经以为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游孟哲哭了一会,两眼通红,坐在花园里,到处都开着他娘喜欢的那种小花,在秋天傍晚的微风里轻轻摇摆。

  “孟哲。”宇文弘又回来了,端着碗三生泉水,蹲在他身边,说:“你看。”

  宇文弘递给游孟哲一把小刀,自己用另一把刀划破手臂,滴下血去。

  

  游孟哲看了一会,也朝碗里滴了血,两滴血液落进碗底,犹如黄昏尽头最后的明亮星辰彼此旋绕,最后温柔地粘连,融在一起,化开成暗红的云,颜色越来越浅,消失了。

  游孟哲懵了。

  宇文弘脸上带着点红,说:“我……一直怀疑,那天喝醉了酒,有点怕,也不知道你娘为什么生我的气,后来想了想,你的八字,正好是我喝酒那天的十个月后……”

  游孟哲道:“我娘怎么会把你给……把你给……”

  宇文弘说:“可能她……有点破罐子破摔了吧,想报复赵飞鸿,就找我这种,呃,一点也配不上她的人来那啥……就像路边找个乞丐那样……蛊母说的,很有可能……”

  游孟哲说:“那会你才十五岁啊,我娘怎么这么禽兽!”

  宇文弘嗯了声,看着碗里游孟哲的倒影,说:“哎。”

  游孟哲仍完全不在状态,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跟着说:“哎。”

  宇文弘说:“都是我不好,害你……哎。”

  游孟哲说:“哦,不,真好啊,爹,你这么年轻,跟我哥似的,我刚刚只是没想明白。”

  宇文弘与游孟哲对视片刻,游孟哲转身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眼里满是泪水,宇文弘的眼眶通红,两人抱着,鼻梁亲昵地互相摩挲,温热的唇吻在一起。

  

  当夜游孟哲还有点恍神,在沧海阁吃过晚饭,所有人都对他很亲切,门派里一直是各吃各的,吃的比山下的还好,简单几味菜,却是中原大地从未吃过的鲜美海产,还有海蟹。

  吃完宇文弘点着灯笼,牵着游孟哲走过门派,带他走来走去到处看,告诉他这里是什么树,那里又是什么地方,蛊坛,药门,经楼,藏剑房里都亮着灯,弟子们三两成群,随处找了个地方就在那练武。

  宇文弘点头朝他们打招呼,带着游孟哲朝后山去,有人过来道:“老阁主要见少阁主了,在仙草台上等呢。”

  宇文弘忙笑道:“好好,这就去。”

  游孟哲心里有点忐忑,宇文弘道:“别怕,走。”

  他们走到一个种满奇花异草的花园外,四周的花都发着微光,不时有光粉离开花蕊,在海风里飞向夜空。高处的平台上站着药母四女,四女仙身前仿佛还有人,都背对着他们。

  宇文弘示意游孟哲自己上去,说:“阁主人很好,别怕,孟哲。”

  游孟哲鼓起勇气走上高台,数女回头,游孟哲认不出她们中间有谁,远远喊了声:“外婆。”

  四女仙让开,一个稚嫩的声音道:“是孟哲吗?来,过来,外婆看看你。”

  游孟哲:“……”

  

  花台边缘的台阶上坐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看那模样只有五六岁!她围着一袭白色的绒披风,脚边的两道亮光闪烁,继而黯淡下去——镇岛龙神闭上了它的双眼,温顺着吐着蛇信,伏在她的脚边。

  “外……婆?”游孟哲实在无法相信,这小女孩就是他的外婆。

  “嗯?”小女孩嘴角抿了起来,招手让他坐下,游孟哲嘴角抽搐与她并肩坐在台阶上,小心翼翼道:“你就是……我娘的娘?”

  小女孩笑道:“对呀,我就是你娘的娘,你的外婆,怎么啦?不相信?”

  游孟哲看着她粉嫩的脸,明亮的双眼,忍不住伸手去捏她的嫩脸,说:“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做梦吗?”

  “没大没小。”小女孩拍开他的手,嗔道:“弘儿是你爹么?小心他揍你。”

  游孟哲道:“这怎么可能!”

  小女孩脸上满是娇嗔神色,看得游孟哲小心肝不住抖,只觉实在太可爱了。

  

  宇文弘在花丛中躬身摘什么东西,小女孩道:“我叫青儿,你记住了,这名字告诉你,免得连外婆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你还得叫我外婆。”

  游孟哲嘴角抽搐,连连点头,看着这一派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青儿伸手摸了摸神兽的头,游孟哲道:“你……是怎么把我娘生下来的?你一直这么小吗?还是练了什么功夫?”

  青儿答道:“我十年前就转生了,所以现在才六岁。”

  游孟哲只觉世间之大,尽是不可思议之事,问:“转生?你能记得以前的事么?”

  青儿笑道:“有一种药,叫做‘醉生梦死’,吃下去的人死后投胎,能记得上一辈子的事。”

  游孟哲问:“那你怎么知道投胎去了哪儿,又怎么回这里来的呢?”

  青儿道:“冥尊和天尊会去找我的嘛,他们不老不死,掌管生与死的秘辛。”

  游孟哲缓缓点头,青儿仔细端详游孟哲,又在他额头摸了摸,说:“弘儿,你这可有个儿子了。”

  “哎。”宇文弘远远答道:“我摘点朱果给他吃,他容易生病。”

  游孟哲说:“可惜我娘生我的时候死了。”

  青儿笑了笑,说:“生生死死,都是一环接一环的圈,你又怎么知道她这辈子不比上辈子逍遥快活呢?”

  她的话里带着一股宁静仿佛天籁,光是静静听着,就生出一股安宁舒适的心境。

  

  游孟哲点了点头,青儿又朝药母说:“孟哲眼睛嘴巴跟晴儿长得像,这眉毛鼻子呢,却是和弘儿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小孩似的。两父子还挺好玩。”

  众女纷纷笑了起来,游孟哲摸了摸自己鼻子,咂巴嘴道:“像么?以前可从来没发现,可能从来没想到那里吧。”

  青儿说:“也罢,你俩父子就相依为命罢,天师宇文晖一脉,后人也就剩你俩了,弘儿从小在沧海阁长大,人单纯得很,你看上去油头滑脑的,别老欺负你爹呀。”

  游孟哲忙道不会不会,宇文弘又抬头问:“阁主,我能娶我儿子当媳妇么?”

  众女哄笑,青儿一本正经道:“随你吧,咱们又不用守凡间这些规矩。”

  

  宇文弘正待要再说点什么,青儿又把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拜堂成亲就免了罢,怪磕碜人的,你俩心里明白不就成了呗。”

  宇文弘笑道:“也对。”

  青儿又朝游孟哲说:“你娘脾气不好,你爹是个好孩子,我和冥尊看着他长大的,你就别学你娘,对他呼来喝去的。你娘欠他的够多了。”

  游孟哲道:“一定一定。”

  青儿拍了拍手道:“那就没啥说的啦,我回去睡觉了。”

  游孟哲好奇道:“外公呢?”

  青儿说:“嗨,别提了,想起来就恶心,这世间臭男人都一个德行。”

  游孟哲道:“哎,我不也是……”

  青儿道:“你可悠着点儿,从前的事儿就算了,没事就学学好,别老学他们沾花惹草的,学学你爹。”

  游孟哲道:“外公沾花惹草吗?”

  青儿瞅着游孟哲,而后忽然转了话头,说:“你看那边天上。”

  

  游孟哲循着她所指望去,见东天星宿在夜空中闪闪发亮,问:“那边天上怎么了?”

  话音未落,身边一阵清风吹过,再转头时青儿已经不知去哪儿了。

  药母她们又忍不住好笑,各自离开回自己房去,游孟哲茫然道:“这就走了?”

  宇文弘道:“阁主逗你玩呢,来。”

  

  游孟哲抱膝坐在花园里,说:“外婆真奇怪啊。她让我看天上是什么意思?”

  宇文弘说:“这儿寻常不让人来,她在观星,刚才指给你看的是东极青龙,苍天七宿。许多年前就都下凡了,还没回去呢。”

  游孟哲点了点头,不知有何意,宇文弘把几个果子用袍襟擦了擦,说:“这个给你吃,千年一结果的,好东西。”

  游孟哲尝了些,果汁酸甜,入口即化,吃得满嘴酱,又让宇文弘也吃,宇文弘舍不得吃,哄着游孟哲全吃下去,两人在花园里躺着。

  “爹。”游孟哲道。

  “哎。”宇文弘笑了笑,伸出手臂,揽着游孟哲,两人躺在草地上,游孟哲侧过身,抱着宇文弘的腰,枕在他肩上。

  “你鼻子像我么?”宇文弘摸了摸游孟哲的鼻子。

  游孟哲道:“不知道啊,我又不常照镜子。”他趴在宇文弘的身上,认真地端详他的鼻梁,带着稚气的双眉,清澈的眼睛,看了许久,低头吻上宇文弘的唇,宇文弘微微张开唇,彼此唇舌交缠,一个悠远缠绵的吻。

  

  “那边是干嘛的?”游孟哲问。

  宇文弘顺着游孟哲的目光望去,东南方

  有一根纤细的石柱直通云端,仿佛站在那上头就能摸到群星闪耀的夜幕。

  “接天柱。”宇文弘说:“风婆住的地方,她很凶,你想上去么?想去的话咱俩找个绳子,把你绑在我背上,得爬三天三夜呢。”

  游孟哲忙道:“不去了。”

  宇文弘又摸游孟哲的头,笑道:“这就多了个儿子,跟做梦似的。”

  

  游孟哲再躺下,枕着宇文弘的肩膀,问:“那咱们就在这儿住下了?”

  宇文弘说:“随你,你想去中原玩么?过几天再下去,趁着枯潮还没过,找青龙镇的人搭个船,就回去了。”

  游孟哲闭着眼,说:“去哪儿呢?”

  宇文弘说:“去枫关,塞外,西川,京师,都成啊。”

  游孟哲嗯了声,依恋地侧过身,朝宇文弘怀里缩,说:“去江州,扬州……我还好多地方没玩过呢,还没怎么走过江湖呢……”

  

  仙草园中,无数月明花在寂静的夜里绽放,闪烁着光芒的花粉化作一道银色的光带,在风里飞向天际。

  

  ——放开那个受?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收工,今年任务完成,大家明年见喔~—3—

最后一本不V的文当作免费回馈~

祝大家年终多多,考试顺利,提前拜个早年

小非闪了,爱你们,白白~!

☆、番外·尾火虎

  十二月初七,秦州,官道上一片混乱,逃难的百姓排成长龙,你推我搡。天蒙蒙亮,小雪覆盖山川,沿途尽是银装素裹。

  

  “胡人来了——”

  “大伙儿跑啊——”

  “孩子他娘——”

  “啊——”

  

  “才几个月没下山,咋就变这样了?”游孟哲咋舌道。

  宇文弘也是一脸茫然,策马停在路边,父子二人离开沧海阁青龙镇,从东海入境沿途北上,经东阿州前往塞外,本想去鲜卑人的地盘看看,不料却碰上这乱世。

  短短四个月间,中原大地竟是变了副模样,到处都是南逃的百姓,看这架势竟是有胡人大军压境。天下武林人一呼百应,前往东北秦州保家卫国。

  “哎,这位大哥。”游孟哲拉住那人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皇帝死了!皇帝死了!”那人嚎丧般歇斯底里道:“王爷们杀起来了!杀得血流成河啊!!驸马爷带着公主跑了!剩个哑巴!全京师就剩个哑巴!!大虞光剩个哑巴——!!大虞完了!要改朝换代了!鲜卑人打进来了!宇文大王来了——大伙儿赶紧跑呐——”

  

  “交代得也够清楚的。”游孟哲嘴角抽搐道:“爹,咋办。”

  宇文弘摸了摸头,问:“你说呢?”

  游孟哲提议道:“咱们要不先回京师看看吧。”

  宇文弘道:“成,听你的。”

  

  两人合计片刻,塞外落雁山是去不成了,只得朝西南走去京师,沿途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游孟哲走走停停,十二月十五抵达京师,天气渐寒,京师人丁寥落,触目尽是破败景象。

  大虞自李效登基后,已有数百年未曾遭过战乱,驻守边疆的兵马久欠操练,朔边成了一群富家子猎鹰斗狗的去处,一遇鲜卑人进军便纷纷败下阵来,游孟哲又寻人问清了这数月里缘由,方知道自端午后,虞国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端午皇帝下江州,一场暴雨淋病了不少人,虞国皇帝李益本就外强中干,龙体欠安,外加寒江边地气湿重,未免水土不服。五月初三抵达江州时淋了点雨,初五时又在烈日下与百官看龙舟,风寒外加暑气尽数在体内抑着。

  待得五月初七启程回京,途中病发,本若在半路上停得数日药石调理,顶多落个病根子。然李益正当壮年,自以为无碍,服下药后便催着启程,路途劳顿外加以往积劳成疾,尽数积于一处,最终还未抵达京师便一命呜呼,归天了。

  这一下众人可乱了套,李益驾崩未留下半句话,太子年幼,为防权臣篡位,王爷造反,皇后马上密令不发丧,知晓此事者唯有皇后、宰相、驸马余长卿、公主四人。

  张远山此时尚在江州谋策上沧海阁一事,自然全不知情。

  直到八月十五,皇宫内方传出李益驾崩之事,各路大虞王侯便动了心思,言道太子年幼,恐有奸佞把持朝政,纷纷起兵靖难清君侧,西川、秦州、南境梦泽、燕云二州四名李姓王爷举兵入城,仅用了两个月时间便一路落花流水地打到京城,在城下展开一场惨无人道的混战。

  可怜当年李庆成算天算地,却算不到江山会毁在一群自家册的藩王手里。

  而这时候,张远山正在沧海阁上接受此生最残酷的洗礼。

  八月二十,京师五十里外的点兵岭下,大王爷杀了二王爷,四王爷又杀了大王爷,五王爷兵最少,却来得最晚,也拣了个现成便宜,趁着四王爷志得意满,直捣京师黄龙之时背后突袭,杀了四王爷,收编残军共计十八万之数。

  紧接着,五王爷李治杀进了京城,余长卿手头只有都骑军万五,充当疑兵引开李治,护国大将军唐泽率军保护公主、皇后与太子连夜逃出京师。皇后受到惊吓,半路上便咽了气。

  李治如愿以偿,坐上龙椅,正打算冬天上玉衡山祭天改年号,正式登基时,九月十五,张远山归京。

  张远山见京师成了这模样只是怔得一怔,在京师外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策马长驱而入。单枪匹马杀进朱雀门,穿过天子道,进午门,要找李治问罪。

  沿途张远山随行随点,点倒满地侍卫,最终进入皇宫,一招将正在议事的李治格毙当场。骇得百官面无人色,纷纷逃命的逃命,求饶的求饶。李治手下本就是乌合之众,半路收编的其余王爷的败兵又不齐心,主子一死,诸兵将俱是成了无头苍蝇,不少士兵更是树倒猢狲散,当天连夜逃出京师,回家乡避难去了。

  于是张远山代替李治坐上龙椅,整顿京师兵马,暂居摄政王之位,派人前去寻回小太子与皇后,公主驸马等人。

  

  虞国朝廷一片混乱,北境鲜卑宇文氏听闻中原内乱,终于碰上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率军入侵,进犯落雁山。本该驻兵秦州的二王爷忙着带兵回中原夺权篡位,只在落雁关处留了不到八千兵马,泣血泉、玉璧关一带交由李治守卫,此刻兵力空虚,鲜卑大王宇文真兵分两路,如入无人之境,竟是要趁着大虞内乱之机一举占据中原。

  李治进京时杀了不少文臣,大肆擢升心腹草包,诛戮对李益忠心的武将,导致张远山接手朝廷时内忧外患,内无能臣可用,外无勇将出征。

  

  张远山又把参与作乱的文臣血洗了一轮,剩下能办事的就更少了,外族步步进逼,只得马上调集所有军队北上,奈何大虞国安逸数百年久未经战,兵疲将庸,无人能战,能带兵的余长卿与护国大将军唐泽又不知下落。

  张远山只得召来义兄赵飞鸿,赵飞鸿饱读兵书武经,也曾率领过武林人作战,多少能济点事,十一月初七,张远山将十万兵交给赵飞鸿,一碗誓师酒将他送出点兵山外,赵飞鸿率军浩浩荡荡出发,前去迎击宇文真。

  京师人听见宇文真大军压境,皇帝驾崩,太子不知下落,率军抵御鲜卑人的还是个草莽武夫。更有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言道护国大将军唐泽战死,驸马余长卿绞死公主,前去另寻兔儿爷新欢,当即人人自危。不到半月内都城十去九空,满城百姓、富商收拾金银细软,南下江州、扬州避难,商铺全部关门,跑的跑,逃的逃,一时间撤得干干净净,便成了游孟哲看到的这副景象。

  

  游孟哲:“……”

  宇文弘:“……”

  “这也太那啥了点。”游孟哲说:“还想带你来吃点凝翠轩的素菜啥的。”

  宇文弘道:“吃糖葫芦吗,那边有一家。”

  零星百姓仍留在京都未走,游孟哲与宇文弘走大街钻小巷,客栈都歇业了,宇文弘道:“皇宫里有吃的么,要不我去找点。”

  游孟哲道:“一起去罢,我大约记得几条路,咱们朝人少的地方走。”

  宇文弘自觉躬身,游孟哲扒在他身上让他背着,两人进大内皇宫如入无人之境,飞檐走壁地跃进后宫,游孟哲指指点点,这里是什么地方,那里又是什么地方,宇文弘频频点头,从小养在沧海阁,还没见过这等气势。

  “那人说话嗓音怎这么尖。”宇文弘道。

  游孟哲小声道:“那是太监,爹你不懂的。”

  宇文弘又问:“他们捧着的那玩意又是什么?”

  游孟哲说:“那叫玉如意,捧着玩的。等等,在御书房外停一会,我看看爹……看看义父。”

  游孟哲一时改不了口,宇文弘也不在意,在御书房外放他下来,两人手牵着手,游孟哲在窗纸上戳了个窟窿朝里看。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张远山依旧是那面瘫模样,戴着顶七星冠,身穿暗黄色龙纹袍,坐在御案前批阅军情。

  两名太监站在地下嘻嘻嘻地偷看摄政王,似是觊觎他英俊有男子气概。

  “让我看看,里头是什么?”宇文弘紧张道。

  “你自己戳个窟窿。”游孟哲侧头,和宇文弘亲了个嘴儿,示意他自己看。

  

  太监们一脸花痴模样瞥张远山,张远山眉头微拧,扫视书房内一眼,两名太监忙正襟危站。张远山的目光回到军报上,太监又挤眉弄眼地偷笑。

  游孟哲注意到张远山的小指头又戴上那枚玳瑁戒,忽然就兴起冲进去的念头,想看看张远山会不会哇啦一声呕得满桌。

  他的哑疾好了么?游孟哲神色又有点黯然。

  片刻后张远山起身,似是有事难以决断,在御书房内缓缓踱步,游孟哲注意到他的腰间坠着那枚玉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