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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在文珺渐渐深沉的目光中,时明煦开口,心声同时岑重叠在一处,响在客厅寂静的一隅。
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文博士,您已经去世了吧?”
下一秒,就在“文珺”脸色大变、骤然起身的瞬间,时明煦迅速拔出枪,对准了她的眉心。
紧接着,他开口。
“侍者,又见面了。”
第 71 章 对峙
“队长,把话说得太直白就没意思了吧?”对方努努下巴,示意时明煦,“你该知道,这种东西对我没用的。冒然开枪,倒是容易将我现在这具身体损毁掉哦!”
“你之前那具身体损毁了吗?”时明煦寒声道,“你用了六十余年的皮囊,如此不堪一击——谁允许你使用文珺博士的身体?你连对逝者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吗?卑劣!”
“话怎么能这样说呢?”侍者笑眯眯地看向他,“队长,你都已经同沃瓦道斯签订好契约,就该知道俗世肉|体本就一文不值,其不过是收纳罪孽的容器,惟有灵魂才能获得永生。更何况,她还没有死哦——你现在开枪,可是真的会杀掉她。”
时明煦一怔。
什么叫,文珺现在还没有去世?
那么侍者占据她的身体后,文珺的意识又去了哪里?会像安德烈与沃瓦道斯那样,一方清醒,另一方就被迫陷入沉眠吗?
可是——
  “时岑,我怀疑你我共享的这片意识空间,已经有所进化。”
他说着,顺势闭上眼睛。
下一秒,时明煦险些惊呼出声。
——他与时岑共处的意识空间,的确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里的色调依旧很暗,却已经不再是以往绝不可视的漆黑,他与时岑昨晚在意识共处之时,尚且只能通过类似潮汐卷涌的方式感受对方,但现在,这里变得不同了。
一点微弱的光感,从空间中透出来,虽然它依旧空荡,但在时明煦目光可及之处,有一个趋近透明的、浅淡的轮廓。
是时岑。
时明煦甚至看不清时岑的五官,只能像捕捉树影那样模糊地瞧见对方,但此时此刻,时岑就站在微芒里,他朦胧的,却又真切。
不再是只能勉强感受到水流温度的潮汐,他们真正在这处意识空间相聚。
只属于时岑与时明煦。
“我……”时明煦实在难以置信,他试着向前走了一步,踏在暗色介质上,恍惚间如被绵长晚风照拂。
时岑的身形没有消散,他与对方靠得更近了。
“小时,的确如你所想。”时岑说,“这里已经拥有微弱的光源——并且刚刚那样的猜想都没能引发警告,它是一处安全又私密的场所。”
“它真的增强了,”时明煦还在震撼中,他尝试继续思考,“是因为你去过安德烈的意识空间,还是因为你来温戈的意识空间找到我?也可能与那截吸血的藤蔓有关联。”
“又或许,这也只是谬误的一部分。”时岑温和地注视着前方——就在不远处,一团朦胧的意识体向他一点点靠近。
时岑也抬脚,向对方走去。
他瞧不清时明煦的五官,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朝思暮想,在巨大的维度鸿沟前,从未想过可以通过这种形式相见。
哪怕它朦胧如镜花水月,只能团聚起缥缈云雾般的意识显像。
那么,他们可以触碰到对方吗?
双方脑海中都冒出这个念头,于是在下一个瞬间,在他们近在咫尺之时,各自的指尖笼罩在微芒里,试探性地前伸,触到了……
触到了!随着真相探究历程的逐渐深入,时明煦也愈发清晰地意识到——基因问题本身,似乎只是灾难洪流的一层表象,更深更庞大的东西奔涌其下,借助杂乱的外壳分饰真相。
“最难以解释的是组织切片染色反应。”时明煦垂眸,“时岑,你我刚刚在档案室间其实已经发现一点端倪。但显微镜下,这种异样并没有被放大至可被观察检验的程度,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二十三区存在的意义,其所进行的跨物种人体实验,还有从未在灯塔任何实验项目间出现过的S级保密程度。实际上就意味着,人类基因与未知四维生物之间的融合。”
这或许,才是二十三区“智识”这一名称的真正来源178号的身体在淡金色光芒笼罩下,显得柔和而模糊,时明煦仔细观察着祂,注意到那些尾部骨刺的畸变程度,同自己世界的178号大为不同。
短短半个月,足够祂变化至这种程度吗?
可178号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
真是奇怪,他们分明是两个世界中的同一个人,可时岑好像很擅长置他于不利处境。
“我和杜升偶然认识。”时明煦想了想,决定同时岑共享更多信息,讲清来龙去脉,“大脑受伤致使我昏迷了半个月,醒来后,近两月间的记忆变得模糊混乱。” 
“回家后的第二天清晨,我偶然得知外城佣兵团蹊跷死亡事件,并受到强烈的直觉指引,认为它同丢失的重要记忆密不可分,因而一路追踪至浮墟,寻找1216号佣兵团幸存者哈文森。”
“就是在这里,我结识杜升,并遭遇超小型软体入侵事件,哈文森死在我眼前。但杜升的扫地机器人吃掉幼年超小型,救了我。”
时明煦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了有关那个下午的更多细节。
那个浮墟室内的午后,他同时岑之间,充满了各种感官上的重叠。
从酒杯中的冰块,到向杜升进行的维度基础理论解答,最后是超出他大脑指令速度的身体反应。 
同时同样,同地同事。
——原来那天真正救下他的,是时岑。
时明煦:“……”
感觉怪怪的
但时岑听上去很诚恳,并且迅速将话题切了回去,就好像他每次拐个小弯出来,都只是为了逗一逗时明煦。
浅尝辄止。
“当天晚八点,我正同自己世界的文珺博士通讯,”时岑说,“她告诉我,她正在生育任务准备期,但身体指标出现异常,需要赶赴医疗中心。”
“小时,我们需要尽快、尽可能多地进行信息互通。尤其是关于178号的所有事情,祂已经进化出罕见的高等智慧,甚至学会了人类语言,但祂目的不明、动机未知,是个彻彻底底的变量。”
时明煦微微一怔:“变量……”
这个荒诞的时代,最不缺乏变量,却也最缺乏变量。
他很快收拾好情绪,就在打算继续同时岑交谈时,沉默良久、终于缓过神来的索沛,开口了。
“只可到此,不可越过[1]。”黑发棕皮的雇佣兵蜷缩在座椅一角,时岑的眼睛带着他自己与时明煦一同看过去,瞧清了索沛额角淌下的汗珠。
他在发抖。
但他仍在重复这一句话,一遍又一遍。
“只可到此,不可越过。”
“只可到此,不可越过。”
“只可到此,不可越过。”
时岑皱着眉,终于没忍住出声打断:“索沛……”
“老大。”索沛缓缓看过来,却不是同时岑对视。
他越过驾驶位上的时岑,将目光投向浓云翻卷的、遥远而沉默的天穹。
随后,他喃喃着。
“灾厄,就快要再临。” 
它意味着,“智慧生命意识存在形式探索基地”所指代的智慧生命,从根本上已经跨越两个维度,从来都并非简单的单维度跨物种间实验。
就连时明煦与时岑,也都是融合基因的实验体。这也同样昭示出另外一点——
他们身上的一部分,早已经不属于三维。
“这真的可能吗?”时岑终于收敛目光,不再看向目镜中残破的世界,“小时,且不论地球不同物种间都存在生殖隔离,差异巨大。温戈这类生物的存在方式,你我都很清楚——祂似乎在分子层面上,就同地球物种有所不同。”
“这样的物种,要怎样实现与人类间的基因融合?融合后,又为什么依旧以人类形态为主导?”
“我在灯塔时,进行过不少跨物种基因融合实验。”时明煦想了想,“时岑,我拿目前最成功的55号举例,向你解释第二个问题。”
“55号属于黄金时代北极狐的直系后代。基因融合的过程之一,就是畸变后的北极狐基因同正常犬类基因的部分序列相互融合,并相应形成嵌合融合转录物。”
“由于55号本身是一只北极狐,它的亲本基因也就是北极狐基因,会在融合中被保留下基因阅读框架,并影响新诞生融合基因的表达方式,终究以亲本基因为主要表现载体。这也是55号主特征仍为北极狐的重要原因。”
“至于第一个问题……跨维融合方式,超越了人类现有的科学认知水平。所以我们暂时只可发现其存在,而无法解释其因何存在。”
研究员顿了顿,心声稍显低落:“时岑,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正是以低维视角窥探高维。”
他所知甚少,实在没有办法做到太具象。
操作台前一时阒然,两人的心思都在飞速流转,实验室内此刻并不安静,机器轻微的嗡鸣、建筑外凛风的卷啸与内里沉闷又遥远的撞击声搅在一处,混合着心脏的跳动。
怦怦,怦怦。
眼前的世界已经很逼仄,这里不过是一间属于智识的、已经无人问津的实验室。
可思想冲撞间的世界宏大又混沌,它像高空凝望的眼,无所不知的神明,属于更高维的智慧,属于诡谲神秘的宇宙。
个体沉浮若尘埃,似乎无法撼动磅礴世间哪怕一丝一毫。
个体对于真相的探寻,如果无法被实际的传递的话……究竟拥有多大程度上的意义呢?
又能改变些什么?
无法回答。
时明煦张嘴,想说些什么,时岑亦然——但此刻,由荒诞事实而引发的一切都太分散了。可怖又庞杂的猜想像雾中游蛇一般缠绕上来,吐信间裹住两个人。真相引诱着他们,但真相本身,就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危险。
最终,是时岑打破了沉默。
“那么我们的世界,其实一直生活在3.5维生物,生活在温戈等序者的监测之下,是么?”佣兵心声低沉,“基因是一种可以被更高维度利用的能量,所以人类——乃至于地球上所有物种,都作为资源而存在。”
“在这种情况之下,主序者的存在,实际上是为阻止身为地球智慧生物的人类意识到这一点。”
竟然真的,真的能够触碰到彼此。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依旧同现实世界的皮肤有所出入,但它又那样真切,昭示着属于时岑的体温——时明煦浑身都打了个小颤,他尚在不可思议之中,佣兵却已经迅速将整只手都探前,自他指缝间斜插下去,指腹扣在手背上,同他十指交握。
根根指节相抵的体验很陌生,指缝间有轻微的、被撑开的感受,温热的微芒间甚至透出一点稍显坚硬的触感——时明煦知道,那应当属于时岑的骨骼。
体温,指骨,稍稍温热的皮肤,他都感受到了。
时岑,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他在这尘世间最最亲密的伴侣,就在此刻,以意识体的方式朦胧跨越过维度鸿沟,同自己相逢。
他在这一瞬间想要流泪。
但他努力抑制住哽咽,试探性地开口:“时岑?”
而时岑温声回应了他:“是我,小时。”
下一秒,过分激动的情绪使得呼吸也转向急促,研究员立刻发现他们彼此交握的手被骤然松开,时岑稍显慌乱地问;“弄痛你了吗?抱歉,小时,我……”
时岑的话,就在此处戛然而止。
——眼前的意识体,骤然伸出双臂环住他,二人的胸膛也霎时贴合,甚至连彼此的心跳都可以隐约感受到。
他经受过无数苦难,才等来神明的青睐,洗净尘世污浊的一切。
他想,时岑什么也没有付出……要让对方也付出代价才行。
于是,他满目嘲弄地看过去。
“怎么样队长,想好了吗?”
“现在,选吧。”
第 72 章 僭越
晨时暴风雪过去后,室内温度降低到一种可怖的程度。
桌上那只被喝空的玻璃杯空置着,杯壁凝结淡淡白霜,成为这场对峙无声的见证者。
时明煦眸色深深,他才刚微微张开口,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就被时岑打断。
“小时!”时岑语气急促,难掩忧虑,“你不能答应他——先试着聊点别的刺激他转移注意力,再趁机……”
“队长,选不出来吗?”
  “话怎么能这样说呢?”侍者笑眯眯地看向他,“队长,你都已经同沃瓦道斯签订好契约,就该知道俗世肉|体本就一文不值,其不过是收纳罪孽的容器,惟有灵魂才能获得永生。更何况,她还没有死哦——你现在开枪,可是真的会杀掉她。”
时明煦一怔。
什么叫,文珺现在还没有去世?
那么侍者占据她的身体后,文珺的意识又去了哪里?会像安德烈与沃瓦道斯那样,一方清醒,另一方就被迫陷入沉眠吗?
可是——绞索切割之处,人类的基因随即破碎。少数人类的基因强度较高,成为天然的高等级基因持有者,或许被反复切割也不会出现问题,键位的链接像凝固的钢与岩。
更多人没有这样坚韧的构造,基因断裂的瞬间,骤然混乱所致的能量就已被释放出来——成为突出的骨骼,破裂的内脏,融化的细胞。
四维基因,像冷凝胶那样包裹着F级脆弱的基因链条,禁锢住每一处,使其无法再因绞索途经而瞬间分崩离析,将不稳定的内核转化为稳定的表征。
哪怕这些人类基因已经很脆弱,如布满裂隙、又悬于崖边的瓷器。可它们就是不会再轻易碎掉,而会在被强行剥开外壳打破时,爆发出更加可怖的能量。
“四维基因物质太微观,也完全透明,无法被三维世界的任何仪器观测到。”沃瓦道斯说,“不是所有人类都能够与之适配——事实上,只有极少数人类才能成功与之共存。这也是矿尤其稀有的根本原因。”
时明煦声音微涩:“……那在‘智识’进行跨维度基因融合之前,序者要怎么进行维度跃迁?”
——如果没有智识的秘密实验,他和时岑,或许也早就死在幼年。
“人类,很聪明,研究出迅速融合的方法。”沃瓦道斯说,“但那些实验,不是唯一的融合途经。四维遗骸本身具有发散污染性,周遭的一切生物受其影响,尽管历程缓慢。”
“你的意思是,也有自然而然诞生的‘矿’?”时明煦思索片刻,“如果我在南方雨林的蛇窟生活数十年,也可能被感染,被包裹住基因,由石头变成矿。”
“正是如此。”沃瓦道斯将他们卷紧一点,避开一只晃荡而过的蓝色眼球。
在剧烈的颠簸间,祂继续说:“最初,矿比现在更加稀少,甚至只有主序者能够拥有矿。”
故而智识的存在被默许,而当人类真正尝试跨越维度、向上探寻时,智识中发生的一切,就变成序间的危机——试想一张白纸上,三角哪怕融合成圆,也仍在二维间流动变换。可当这只三角挣扎扭动着,想从纸张上站起来时,恐慌一定会随之蔓延。
对维度的窥探,本身就是一种可怖的威胁。
“……如你所言,维度跃迁的过程,就是强行破开外壳、催化基因迅速破碎的过程。”时明煦已经听懂这一切,“越是混乱,就越发挥其作用。所以,于序者而言,基因也被不过是能量的载体——真正的能量,蕴含在无序与断裂的基因链中。”
沃瓦道斯默许了这一结论。
时明煦不再言语,他将视线投向更深处——在旋转的序泡间,处处光怪陆离,世界的法似乎在不断被揭露,但认知也一次一次被打破。
或许,对于高维而言,低维的一切想象都显得贫瘠。
“所以,死亡其实无法避免。”时岑说,“我和小时,注定在这场跃迁中成为燃料、失去肉体……但沃瓦道斯,既然你和安德烈都竭力阻止这一切。那么我想,你所看见的未来,不止于此吧?”
短暂沉默。他无法想象这样的场景在镜中重现。
由自己来,或许还能稍微控制。
于是,他心虚地祈祷时岑放过:“我自己也可以。”
很配合的,佣兵再一次尊重了他的选择。
衣帽间不远,时明煦却走得缓慢,他握着立镜边缘的指节透出白,耳根的红却已经漫起来。
时岑故意问:“小时,镜子很重吗?”
时明煦不想理他。
直至研究员将那面立镜安置在墙角时,他脑袋已经有些发空,浑身泛起一点酥麻的痒,痒意成为掠过原野草间的风,无处不在地吹拂他。
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靠着床沿坐下。
又过了一会儿,时明煦翻身跪坐——夏季的睡裤偏短,只到大腿上部。因而这样的姿势让他膝盖全然没入被褥间,轻柔的包裹感也被放大,使他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下。
……他分明,还什么都没有脱。
“小时,”时岑说,“继续。”
在接触到裤边时,时明煦的手抖得很厉害,他几乎是每挪动一寸,就要停顿一下。
布料起伏的轮廓其实已经很明显,但镜子对着他,被放大的空间中央正是他自己,心理防线成为难以逾越的天堑。
就在犹疑间,左手忽然举起来,手腕被抬压到高处——时岑在他手腕间落下一个吻,温热的吐息漫漶到小痣上。
“别紧张,”时岑就着这个姿势,轻缓地说,“小时,我们是伴侣……想看看你,不要拒绝我。”
空调一直在运转,时明煦却觉得室内温度又开始回升。呼吸骤然轻促间,时岑还没撤掉控制权,左臂的姿势也尚在维持。
腕间的小痣浸透吐息,又红又润,缀在白净的手腕内侧,勾人亲吻。
问询的声音很轻,时岑的话像雾,弥漫到时明煦耳边。它恍在咫尺,又显得遥远。
沃瓦道斯的回应声更低。
祂说:“跃迁的前半程——也即初步融合的历程,由亚瑟独自完成。温戈的两次跃迁都止步于此,甚至没能等到真正利用矿的那一刻。祂的矿因此长久存活,又随其陨落一同死去。”
“我见过未来的片段,知道亚瑟会顺利完成自体融合,但……在我所见的未来中,分崩离析的,并非仅有身体这一载体。”
“而是你们的意识,你们的本质。”
“虽然我们不清楚,意识共存的情况是否都如同安德烈和178号那样,但侍者显然能够获取文珺此前的部分记忆。”时岑的心声传过来,“小时,先握好枪,别在他面前露怯。”
时明煦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很稳,他看着侍者,问:“你今日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我原本是想从歧途中拯救你。”侍者顶着黑洞洞的枪口靠近一点,“队长,你说你同沃瓦道斯签订了契约,可沃瓦道斯给予了你什么?你所说的‘时空’对吧?但哪怕你的灵魂被吾神带走,祂也没有出现过,更没有再度对你降下拯救。”
“你清楚了吗?他的力量实在孱弱,无法同吾主抗衡,你又何必再执迷不悟下去?”
侍者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队长,我还很想知道,你怎么发现是我的?神在给予我这具崭新的容器前,她躯体中可还留存一点记忆哦——虽然很残缺,但基本都和队长你有关呢!真是的,我还以为你们之间的关系很不错。”
他叹了口气:“早知她跟你没什么交情,我还不如选择另外一具佣兵的,起码称得上身强力壮……啧,就是年龄大了点,已经有三十来岁。”
在晦暗的客厅中,时明煦盯住对方,忍耐住憎恶。
与此同时,他开口。
“你漏洞百出,刚见面就展露了破绽。”时明煦冷冷睨着对方,用时岑的身份作答,“文珺博士跟我的交情不深,她既不知道我家的地址,也不会贸然来找我。”
此前,时岑与文珺的关系止步于灯塔实验体交付。甚至没有给对方互留联系方式,就连文珺失联前的最后一次通讯,都是通过灯塔事务处理中心转接的。
“你也太刻意,太想向我展露你从文珺身上获得的记忆。”时明煦顿了顿,继续道,“除此之外,换身体也没能让你身上活死人的痕迹消失掉,真是可怜。”
但,出乎意料的,侍者没有再被他刻意的用词激怒。
“小时,他不对劲。”时岑密切关注着一切,“他不该还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他的心智,似乎随着年龄的瞬时成长而相应增加……又或许是文珺博士的智力,也部分辐射到他身上。”
可是,无论哪种可能,对方都变得比之前要棘手一些。
这实在是个糟糕的消息。
“我们有两个人。”时明煦心声低促,“时岑,别太担心。”
侍者听不见这场心声交流,但就在下一秒,隔着风雪遥远的呼啸,他缓缓露出笑来。
“原来如此,那我更后悔挑这具身体了哦。”
“不过,她倒是该感谢我。”侍者耸耸肩,“队长,你知道吗?她胆敢擅闯应许之地,因而活该遭受神罚,永世受到禁锢——要是没有我,她这辈子也没法再看见乐园,更别提回到高贵的内城。”
液体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蠕动着,缓缓从血管截面间钻进一只断手,一点点将苍白塌陷的皮肤撑起。
它似乎,打算吃掉这只手。
而就在此刻,原本熟悉的女声由尖酸刻薄的某人发出。
“围观清道夫工作,有什么意思?”
侍者缓缓掀开眼皮,他还有点咳嗽,把话说得断续。
人站不起来,他就着瘫倒仰撑的姿势,艰难看向时明煦,勾出半个笑。
“队长,欢迎来到应许之地。”
第 73 章 契约
这里起码有上千个被静止的人,笼罩于朦胧水雾下,在死寂间静默。
雾珠随虚弱的呼吸撑满鼻腔,时岑的心声很急切:“小时,你身体的一切感官都在变得迟钝。”
这种迟钝被通感毫无保留地传递到时岑身上,他又被迫坠回无力感中,机智的52号觉察出异样,猫猫刚刚吃完罐头,心情大好,爪垫贴着时岑的大腿,软软地踩了踩。
看在食物的面子上,勉强安慰一下吧。
岂料猫猫越踩越来劲儿,自己玩上了瘾,虽然不懂为什么时明煦今天这么放纵它,但安慰的初衷显然已经变了味——现在,于52号而言,要是能再骗来一只罐头就更好了。
时明煦自微微腥咸的雨水气息中睁开眼时,先灌入耳的是时岑的心声。
“小时!”时岑声音在抖,但此刻时明煦大脑迟钝,只好一点点从奇异的状态中恢复,他甚至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半流体好像可以吃掉他的神志,使他丧失思考能力。
研究员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此刻,他强撑着又低又轻地“嗯”了一声,试图用心声回应对方。与此同时,他发现躺倒身侧的、昏迷不醒的侍者。
随即,他听见未知的声波,像岩浆咕嘟着的小泡声,密集又短促地响了一阵儿。
但这种声波所代表的语言,他并不陌生。
时明煦的理智瞬间回笼。
他立刻意识到,带走自己与侍者的,或许是温戈与沃瓦道斯的同类,第三只维度不明的生物。
可它将自己带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