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主角受死了, 系统居然也不紧张。
【谁让他还想借着主角攻对你动手,死了活该。】
【反派恋爱值已经90,过不了多久就能满100, 世界不会坍塌。宿主安心啦。】
系统很快消失不见。
桃星流忽然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握住了右手。
他回过神来,发现谢臣正皱眉看着他食指的指尖, 神情阴沉,声音也很不愉:“流血了。”
桃星流一愣, 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指尖破了一点皮, 伤口比蚊子叮咬还要小。若不是仔细去看,还真看不见。
他想了想,诚实地说:“这哪里算流血?应该是我早上削桃子的时候不小心蹭破的。”
他那时候刚起床, 困得迷迷糊糊,手快得很。
谢臣却依旧皱眉,扬声让车夫快一点。他们很快回了督公府,谢臣牵着他一路走到书房, 拿了大批金疮药出来,小心翼翼地给他的指尖上药。
末了,还特意缠了一小块绷带。男人给他绑多了发带,早没了生涩, 手指很灵活地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桃星流呆呆地竖着那根手指,第一次有些不知该说什么。谢臣却很满意, 将药收起了, 低声道:“还疼吗?”
桃星流:“…其实你再晚一点上药, 它就自己愈合了。”
谢臣:“那怎么能一样?”
清涩的药味弥漫。谢臣观察了一会儿桃星流脸色, 确定他没有被刚才的血腥味刺激到,这才又搬来一大个木箱。
桃星流眼里泛着好奇水色:“这是什么?”
谢臣打开盒子, 将上层堆积的书拿出来:“这是各大书坊卖得最好的游记,我一一看过,确实写得诙谐有趣,颇有可取之处。”
谢臣又将中间的画卷拿出来:“这是近日玉京最为流行的连环画,我观朝中众官员家中子嗣都爱买,画的故事新奇,可看。”
最后,谢臣将最下面的九连环、七巧板、佩剑的小人偶……等等,全部拿出来:“这是市井坊间最为推崇的新奇玩意儿,锦衣卫中也有人给子女买,玩个新鲜足矣。”
桃星流:“……”
桃星流简直哭笑不得:“我们才回玉京一日,你从哪里买了这么多东西?”
简直像是在哄孩子。
谢臣面不改色:“我让宋齐去采购的,他动作很快,今早就送到了书房。”
午后阳光清浅,谢臣将这些东西摆在书桌前,又牵着桃星流坐在一把铺着柔软坐垫的矮塌上,理所当然道:“你爱看这些,我自然要投你所好,买来更多。”
“城南荷花池今日人多,我后日让锦衣卫清场后再带你去玩,如何?”
桃星流眨了眨眼:“哦。”
谢臣转身,又出去了半刻钟。
回来时他带着大堆新鲜出炉的糕点,还有各种茶水蜜饮,温声又周到:“你边吃边看,若是困了就睡,我就在你身边。”
“……”桃星流将头靠在柔软坐垫里,笑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声音轻快地问:“谢督公,你这是哄小孩儿呢?”
心中却有些酸涩——不就是看见死人了吗,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谢臣也笑了下,想起初见时桃星流苍白如纸的模样。
他那时对桃星流还尚存怀疑,将他抱进怀中时,脑子里想的都是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有何目的。
几个月过去,如今的谢臣伸手摸了摸桃星流的头顶,眼里带着不自知的温柔:“哪家小孩都不能与你相比。”
桃星流忍不住笑:“哦。”
午后寂静,谢臣坐着处理公务,桃星流就在一旁边吃边看游记。阳光落在二人身上,过滤出暖融融的色彩,乍眼看去,颇为岁月静好。
……
血红色充斥着视野。
枪声回响,男人怒吼一声,再次打出几串子弹。
“跑!”
女人跃起,手臂肌肉流畅,抱着这只替她挡了子弹的水豚幼崽拼命往前跑。
汗水混杂着血迹落下,她用英文对着手机说了什么,而后迅速撕下衣角,死死缠住水豚的伤口。然而幼崽的腿完全被子弹贯穿,鲜血源源不断地冒出,根本止不住。
对上那双黑润润的眼睛,林珠咬牙继续跑,钻进水草深处,却被脚下泥石绊了一跤。
她摔得不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幼崽甩了出去,身后本就紧追不放的偷猎团伙立刻追上来,对着她就是一枪。
砰!
——沾着泥土的手臂死死抱住林珠,迅速转头往水池中潜游。
身后的男人用英文嚷嚷着有同伴,林珠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腰侧已然破了大个血洞,鲜血将二人染成红色,桃星流藏进水草深处,低头呆呆地看着她,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不知所措。
林珠已经陷入失血的昏迷。
桃星流不肯动,就那样沉默地等待。剧烈喘息着,一言不发。
而林珠似乎也感受到他的焦急,忽然自昏迷中醒来,双眸竟更加亮。
桃星流不知道这叫回光返照。
他开心地弯起眼睛,抱着林珠往更深处藏,要去帮她找药草。
以前他难受了,吃完草就好了。
林珠却轻轻摇头,抓住了他的手。
她的嘴唇微动,说完那些刻在桃星流心底的话。而后,那双手想最后摸一下他的头,却力气不足,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血色弥漫视野。
怀里的女人没了气息。
头顶苍穹寂静。
桃星流固执地将头靠在她手边,安静等了许久,也没能等来一个离别的抚摸。
……
书房烛火亮起。
躺在矮塌上的人犹在梦中,面无表情,眼角却无声落下几滴泪来。
谢臣听见几声极轻的细小哽咽。
仿佛被逼到绝境的小动物,忍无可忍之下,才发出零星半点的痛声。
他心脏一紧,立刻来到桃星流床边。
下一秒,睡梦中的人倏然睁眼,下意识抓住近在咫尺的手——
“林珠……”
头顶灯光落在桃星流脸上,惊醒的他有一双惶然无措的瞳仁,黑润润地怔怔看来,唇色苍白,恍若被丢下的稚童,令人心脏揪紧。
谢臣什么也没想,立刻伸手将人抱进怀中。
他的怀抱温热,散发着清淡可靠的皂角气。桃星流下意识紧紧挨住,仿佛找到依靠的小动物,终于能发出忍耐到极致的声音:“谢臣……”
“我在。”
男人将他拥紧,力气大到发痛,声音却沉稳:“桃星流,我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
他们抱了许久,寂静的月亮无声注视着一切。直到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曳晃动。
谢臣终于松开些许桃星流,伸手去擦他眼角的泪痕,狭长的眸沉默半垂,一言不发。
他没有问他的意思。
哭得这样伤心。
谢臣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做那个揭开桃星流伤疤的人。
而怔愣半晌,怀中的人却主动开了口,又一次叫他名字。
“谢臣。”
书桌上,还摆着桃星流睡前看到一半的连环画,谢臣将他吃光的糕点都收了起来,又拿了桃花色的书签,特意放在他看到的地方,方便桃星流醒来后再看。
桃星流看着那支书签,半晌,目光移到谢臣脸上。
他的声音仿佛飘在空中,怔怔的,终于说出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曾经,有个人对我很好。”
“但她死在了我面前,而我救不了她,连送她魂归故土也做不到。”
“谢臣,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谢臣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他们此刻坐在同一座矮塌上,月光和烛火一同照落,仿佛落进同一片温柔梦境。
半晌,谢臣才开口:“桃桃,人的一生,死亡是由自己决定的。”
“倘若我决定过一条湍急河流,我一定早已接受被河水吞噬的结局。”
“倘若我决定爬一座险峻孤山,我一定早已接受坠落悬崖的风险。”
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失去什么,得到什么。
桃星流一怔,潋滟的眸看着他:“……真的吗?”
谢臣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你说的那个人,一定早已接受死亡的结局,所以才会跟随着自己的心,死亡亦无惧。”
仿佛一道闪电劈过脑海,桃星流愣住。
自那场死亡后,他终于第一次开始努力回忆起那时的画面,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回忆起林珠的脸。
被晒黑的小麦色皮肤,坚毅美丽的眉和眼。
女人躺在他怀里,眼睛却依旧看着亘古不变的夜空。星光落在她脸上,但那双眼睛比星星还要亮。
——她是笑着的。
梦想和自由是她所追求的人生,她热爱自然,热爱动物,并心甘情愿为之承担一切好的、坏的、血腥的、美丽的……任何可能。
于是虽有遗憾,却无后悔。
跟随自己的心,死亡亦无所畏惧。
桃星流呆呆地看着谢臣,听见他说:“桃星流,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应该愧疚的从来不是他,而是那些凶狠游荡的偷猎者。
桃星流眨了眨眼,迟钝地伸手,摸到一片温热的眼泪。
心中那扇透明的墙,终于在这个平常的深夜无声坍塌。
谢臣伸手为他擦干净泪,半晌,才轻声说:“这是最后一次哭,好吗?”
桃星流呆呆点头。
许久,弯起了眼眸:“好。”
好。
谢臣便也笑了下。
月上中天,谢臣侧头叫来热水,耐心地擦了一通桃星流哭红的脸。
桃星流像只幼崽,迷迷糊糊地被浸在温热的毛巾里,声音闷闷的。
“谢臣,我发现你好会讲道理哦。”
“怪不得你能当上东厂老大呢,我要是小太监,我也特别听你话。”
“……”谢臣在他闭眼时无声笑了一下。
桃星流又怎么会知道,他只有在他面前时才会如此温柔,在外头时,谢督公嘴里只会吐出冷冰冰的杀人命令。
夜很深了,书房不是睡觉的好去处,谢臣将人牵回房间,细致地给他盖上锦被。
刚要守着这人睡觉。
桃星流却又忽然睁眼,问他:“谢臣,你觉得我适合当锦衣卫吗?”
谢臣一顿:“怎么忽然问这个?”
桃星流的神情有些苦恼:“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想,林珠来到草原是因为热爱,那我热爱什么?”
“我在北镇抚司时,每日除了发呆就是表演武功,做水豚时这样很好,可不知为何,自从我成为人后,却越来越觉得心里空空的。”
“谢臣,我觉得我不热爱锦衣卫。你觉得呢?”
死一般的寂静。
桃星流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谢臣的回答,不由得奇怪地转头看他:“谢臣?”
男人在昏暗的烛火中沉默不语。
半晌,他才很是艰难般开口,涩然问道:“……水豚,是什么?”
桃星流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水豚就是我,我就是水豚呀。”
“当然,我现在是人哦。”
谢臣:“……”
四目相对半晌。
桃星流哎呀一声,仿佛偷偷跑出去玩却忘记告诉家长的小孩,惊讶捂嘴:“我没有告诉过你吗?”
“谢臣,我是水豚精呀。”
谢臣:“。”
谢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