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周凌是倒數第二個進來的, 瞅見李恒兩邊都有空位，他走過來，坐到李恒左手邊, 還煞有介事地打招呼：“原來你們都到了，我還怕我第一個到，會沒人說話呢。”
在攝像機的鏡頭底下，為了避免觀眾不必要的猜測，李恒還得裝和氣。明面上微側頭, 向周凌禮貌性地淺笑了下。心里早罵好幾遍傻逼了，早知道周凌會坐過來，他剛才進來, 就應該找個兩邊都有人的座位坐。
就算他不善交際，跟別人最多不說話，跟這傻逼坐一起還得演戲，不光演戲, 還怕自己演技不行把戲演砸了，粉絲挖出來他們之前的那一段讓人悔不當初的過往。
平白給周凌蹭熱度，沒準周凌就是沖這個來的, 他只希望這傻逼早點被淘汰。
李恒這下淺笑, 在周凌看來, 就是某種鼓勵了，他越發賣力地示好。
殷勤地幫李恒取菜, “這個蘑菇很好吃，我剛才吃了個，你嘗嘗看。”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跟李恒關系不一般。
攀龍附鳳之心昭然若揭。
李恒畢竟嫩，道行太淺，粉飾出來的和氣越來越掛不住, 臉色越來越難看……
然后，匡伊進來了，坐在他另一邊。
匡伊只當李恒不存在，一絲兒眼神都沒給。
他坐下來，對他另一邊的陳浩笑著說：“你好，我是匡伊。我聽過你的歌，上一期的《天籟之聲》，很精彩！”
這張臉太具有好感度和說服力了，陳浩不由自主也跟著笑了下，“謝謝，這期我很期待你的歌，其他人的歌我都聽過，就沒有聽過你的。”
很快，導演發現了李恒臉色不對，太明顯了，大家都有說有笑吃著東西說著話，就他一個人臉色不好還很別扭的樣子。
這少爺可是個金疙瘩，導演關切地問：“李恒，怎么了？要是吃不了辣，我讓人給你換個無辣的鍋底。”
直接被點名，就好比鏡頭下一束聚光燈咔一下打在他身上，猛然間成了焦點，萬眾矚目般的壓力。
現在雖然是一個房間里，就像聚餐的包廂。可節目一旦播出，照著往期的收視率，那就是數以千萬計的眼睛在看。
李恒努力讓自己表現得體，“沒有，我吃辣，謝謝郭導關心。”
這多好的機會啊！陳浩抓住機會損周凌。
《天籟之聲》除了是一檔音樂類節目，也是一檔綜藝節目，綜藝節目就需要有綜藝感。這也是節目組提出“對手”這個主題的一部分初衷。
陳浩笑著說：“郭導，這不是火鍋鍋底的問題，你需要跟周凌換一下位置，有人急不可耐地示好，惹人厭煩了。”
“應該是你想跟我換位置吧，怎么，眼紅了，想示好都示不到？你身邊不也坐著一位嗎，雖然是個冒牌的，你不妨一試，也許有用呢？”
周凌這句話直接懟上去的，沒深思熟慮，有點給自己招黑了。
他跟陳浩之間的事不是秘密，觀眾都知道，兩人之間撕一撕逼沒問題，當逗趣了。可攀扯到一丁點兒關系都沒有的第三個人，還直接說人家是冒牌，就不好了。
是什么給了周凌這樣的勇氣呢？通過之前的接觸，他以為匡伊是個呆板無趣，又軟弱，不知道給自己爭取利益的人。
被豪門趕出來了，他就出來了，就非親非故了，一點兒進取心都沒有。
這句話說出來，陳浩還沒開口懟，匡伊說話了。聲音不卑不吭，但很有力度，
“周凌，你給我解釋一下，冒牌這兩個字的定義。”
周凌沒想到匡伊會直接點出來，不顧這樣會讓所有人的注意力聚焦在“他是個冒牌貨”這個問題上。
李恒才是富甲一方的豪門匡家大少爺，他只是個冒牌貨。
就好比你手臂上有個丑陋的傷疤，一般人都會想著穿起長袖遮丑，你現在不光把長袖挽起來，還自己不顧疼痛把傷疤撕開來給所有人看。
“我剛才說錯話了，哈哈哈，匡伊，我說的冒牌，不是指你。”
周凌試圖挽救。
匡伊：“你說的冒牌，自然不是指我。我現在就是問，你知道冒牌兩個字的定義嗎？”
周圍一圈人都默契地認真吃東西，咦，這個魚丸不錯。
周凌求救的目光看向郭導，想讓郭導替他解圍。郭導端起杯子喝東西。
意思是，你自求多福，沒有撕逼哪來的收視，我得為節目的收視率負責。
周凌硬著頭皮接：“指冒充名家的牌子。”
“可能很多人對我有誤會，現在正好借著咱們這個節目，”
匡伊轉身，扒著椅背，很放松的姿勢，對著身后的一個鏡頭笑了下，淺淺的梨窩隱現，說：
“自我介紹下，我叫匡伊，家住江城市翠河鎮，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小侄子。匡家的大少爺匡伊，在我這里，是過去式了。請大家記住我，我叫匡伊，不再是匡家大少爺。”
事情往往就是這么戲劇性，在一個鏡頭之內，有人不遺余力攀附豪門，妄圖不勞而獲，有人冷靜溫和笑著澄清自己不再是豪門。
匡伊想說，以后我所有的成就，都只與我自己有關。
一句話，不帶任何□□味，把周凌襯成了渣。
郭導沒忍住多看了兩眼，之前匡伊給他的印象還停留在除了一張臉能看，其他一無是處，人品還不太行。
這次之所以請匡伊來，就是為了李恒，邱華天演唱會的余熱還在，觀眾肯定想看這倆人撕逼。
現在這一句話，就讓人刮目相看了。
這倆人要是撕起來，李恒肯定不是匡伊的對手，李恒太嫩！可是匡伊肯定沒有李恒唱歌好，這樣才有意思呢。
達到了想要的節目效果，郭導哈哈哈笑了兩聲，說話了：
“我以前上學開運動會的時候，有句口號我特別喜歡，叫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我也把這句話送給在坐各位，咱們這期的主題是對手，大家之間也或多或少鬧過不愉快，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節目的立意還是，希望給大家提供一個和解的平臺。比賽也是可以創造友誼的！”
郭導的心里活動是，讓撕逼來得再猛烈些吧。
周凌討好的語氣：“郭導，剛才那段能不能剪掉？”
郭導：“周凌啊，這個我一個人說了不算。”
你又不是金主爸爸！
陳浩對匡伊的好感度蹭蹭蹭往上升，兩人邊吃邊聊天，很和諧。
李恒和周凌這邊，李恒覺得周凌丟死人了，第n次懷疑自己上大學時眼瞎了，看上這傻逼。
匡伊剛才那話什么意思，意思是他不稀罕做豪門少爺，李恒總覺得那話是說給自己聽的。翠河鎮明明是他家，他姐姐和他的小楠，怎么就成了他的，他也知道血緣上是他的沒錯，可是他就是不高興。
都怪周凌這二逼！
心里亂七八糟地想著，李恒有些心不在焉，他正在喝一杯橙汁。心不在焉地把橙汁放到桌面上，沒注意看，放到了碟子邊緣，他松開手，杯子“哐”倒了。
橙汁沿著桌面順流而下，潑了坐在他右手邊的匡伊一身。
匡伊看了眼自己天藍色運動衣胸前橫流的橙汁，抬頭看李恒，你媽故意的！
李恒傻眼了，瞬間急紅了臉。白白的臉蛋紅得像抹了層胭脂。
他知道他現在應該馬上道歉，可是他對著匡伊就是很難立馬說出一句對不起，他正在努力醞釀道歉的情緒……
郭導這個時候又低頭吃東西了，假裝沒看到。他有一種預感，這期節目只放一個片花，就能把觀眾的熱情完全調動起來。
這個時候，比的不是誰對誰錯，比的是情商，誰能比較討巧地贏得觀眾的好感度。
李恒還在醞釀情緒，匡伊臉上的表情早變了，從最開始突如其來的吃驚，變成了現在淡淡的笑意，一點也沒有介意的意思。
“傣族有個節日叫潑水節，被潑到水的人，據說可以洗去過去一年的不順心，本來我這一年的不順心就太多了，洗一洗正好。”
一句話，給自己和李恒解了圍。
李恒這個時候，才醞釀好情緒，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撕逼沒有撕起來，郭導有點失望呢。
郭導突然有種奇怪的預感，匡伊這個人，會給這次的節目，帶來驚喜。
吃完了飯，在最后，郭導才公布他之前就提到的那份排名，1001位線上大眾評審給出的期待值排名，吊了八個人一頓飯的胃口。
見過這么坑人的節目組嗎？！
最受期待的是陳浩，排第一，因為他在去年那一期節目里表現很出色，評審們對他的印象都很深刻。
李恒排第四。
周凌第七，匡伊第八。
匡伊覺得自己的預感總能應驗，也不知道這是壞事還是好事。
最后，郭導簡單說了下比賽規則：
“我這里簡單提一下，大家事先有個心理準備。”
“咱們這期是淘汰補位賽，贏的場次最多的人，就是本年度的最佳歌手。最佳歌手將獲得由咱們的金主爸爸IC集團提供的，他們品牌一年的代言合同，代言費用高達x千萬，發展好的話，還會續約。”
“好了，大餅給大家畫好了，下來咱們說說具體比賽。按照剛剛我公布的排名，分為……”
……
飯吃完了，今天的錄制任務結束了，時間還早。
今天是個好天氣，頭頂陽光明媚。匡伊走進酒店，想著先把身上滿是橙汁味的衣服換了，然后租輛車，開出去看看這座古老的城市。
身后有人追上來，拉了下他的袖子，還是說拽比較合適，明顯不太友好的力度。
周凌：“你剛才怎么回事？我不就一時口誤說錯了一個詞語，你有必要那樣嗎？有必要那么認真嗎？這點玩笑都開不起？！”
匡伊懶得理，走到電梯前，摁了電梯。
周凌再次追上來，“跟你說話呢？！”
“我開不開得起玩笑跟你沒關系，我剛才說了什么也跟你有沒有口誤沒關系。”
說著，電梯來了，匡伊走進去，周凌也跟了進去。
周凌沒有注意到電梯里面站著一個人，或者說，他看到了里面有個人，但是沒有把注意力分散到那個人身上。他現在還有火氣，注意力都在匡伊身上。
匡伊一進電梯就認出了里面那個人，身邊放著個行李箱，戴著墨鏡，風衣的領子立起來，擋住了下巴和嘴巴。
自從那天早上從他的別墅離開，匡伊好久沒見穆臣了，突然見到，不知道為什么，居然有點親切。
可能是周圍所有人都太不親切了，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相比而言，就有那么點親切了。
起碼是個能陪他一會一起看看這座古老的城市的人。
周凌還在說：“跟我沒關系，什么叫跟我沒關系，不是你我剛才至于那么難堪嗎，裝什么清高，沒有匡家，你能走到現在？還撇清關系，是誰一出道，就拉著人四處炒緋聞的，現在知道要臉了，可惜沒腦子，大好的資源都不知道利用，又沒有實力，在我跟前裝什么裝？！”
周凌現在已經是在純粹發泄了，可能剛才在錄制現場把他憋壞了，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匡伊更懶得理他了。
穆臣摘下墨鏡，輕輕說了句：“好久不見，你的衣服怎么了？”
匡伊今天畫了淡妝，眼影是跟他天藍色的衣服一個色系的，淺淺的青黛，特別好看，穆臣覺得自己有點移不開眼睛。
淺淺的青黛，薄薄的一抹，鋪陳在長長的一排睫毛上面，睫毛每一下顫動，都像蝴蝶欲展翅。又像夜里的風，吹散月亮上的云霧，透出皎潔皓白的清輝，令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