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拜祖
凉爽几日之后,六月悄然消逝。
天凌的盛夏热气逼人,即便是快要临近考试,暮都府还是贴了告示出来。
“今年未免热的太早了些,难怪夫子们这就不要我们去上学了。”
兰延青着一身轻薄的纱衣,横躺在凉塌上,手虽捧书籍,却一个字也没能看得进去。
“已经嘱咐了小厨房,给你做了冰糕与酸奶酪,吃过再温书吧。”
兰延青不像萧河那般常年习武,运不了功,也耐不住热,中午的饭菜也是没动几口。
一听不用现在温书,刚刚还一脸恹色的兰延青顿时来了精神。
“上次在你这吃了一碗冰酥酪,一碗下去真的一两个时辰都不热了呢。”
“是哪位厨子做的?”兰延青嘴馋的很,“这人能不能送给我?我家的厨子你也随便挑一个去,个个都是烧菜的好手呢!”
萧河瞥了他一眼,有些好笑道:
“那你也该是去找世子殿下要人。”
兰延青呆了一下,“那冰酥酪是他送来的?”
萧河轻点头,这几日赫连凛也常来侯府,只不过很少与兰延青撞到一处。
两人都不再提起那把剑,关系便又回到了从前那般,相处自然。
但每每等赫连凛走后,萧河对他的愧疚之感便更重几分。
倘若不是他想提前为萧家谋算铺路,刚开始虽然只是无意接近,但时间久了,这种无意也变成了有意。
他所给予赫连凛的,换作是任何人都能给的起。
他只是恰好在赫连凛最为落魄之时伸以援手,恰好占到了最好的时机。
赫连凛把他看的越重,他对赫连凛的愧疚也就越深。
即便算不上算计,但也确实是有心利用。
越是如此,在其他方面萧河对他的补偿也多了起来。
白日里兰延青要来侯府温书,萧河便要提前为其备好功课。
待到戌时,赫连凛便从小门入府,萧河与他相见与凉亭。
萧河开始教他剑法。
自那日于中堂输给了时钊寒,即便再次拿回了流霜剑,赫连凛也再未使用过。
时钊寒的轻视与狂妄,他让赫连凛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资格拥有流霜剑。
而当他想要凭借自身的力量拿回这把剑时,剑却出现在了萧河的手中。
经过萧河之手,再次送回来的剑,它更深层次的击碎了赫连凛的自尊。
时钊寒甚至连一个让其自证的机会都尽数剥夺,他让赫连凛无法面对已输的事实,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赫连凛拿到了这把剑,但也仅仅只是拿到了此剑。
尽管宝剑易主,但最终的结局仍是被束以高阁。
可见剑亦如此,难改其命,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时间流逝,转眼便来到了七月。
结业考试在即,世家子弟们都不敢因旁的事分心。
然而谁曾想,考试前夕竟传来韩家家主突发恶疾,不治而亡的消息。
赶考的学子们有偶然间路过韩家门府,只听府内哭悲之声令人哀然。
结业考试结束后的又几日,韩璨的头七刚过,便很快下了葬。
而家主已死,韩夫人遣散了众多侍妾、奴才,只留一两个贴身的麽麽,带上几个孩子回了徐宜的老家。
尽管韩璨死的有些蹊跷,但韩夫人觉得人死如灯灭,更何况凌天都的水如此之深。
她的夫君刚被天武帝罢了官职,紧接着又死的如此不明不白,倘若真的有人要对付他们一家,防又怎能防的过来。
眼下几个孩子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等到萧河再经过韩府,韩府的大门上已落了厚重的锁,余灰使浮沤钉蒙尘而暗淡无光。
谁曾想从前的韩府,也是凌天都有名的高门大户。
萧河于门前驻停许久,赫连凛静立于其右,片刻的沉默后,便听萧河轻声道:
“荣华易逝,富贵难长久。”
“宁求喜与乐,未曾封王侯。”
————————————————
结业成绩的告示是与拜祖的成册一同出来的。
萧河更要快兰延青一步,提前拿到了拜祖的成册,那么结业的成绩也用不着再去看了。
等到兰延青再兴致冲冲的跑来道喜,未时刚过。
拜祖的成册还未送去兰府,但想来已是八/九不离十。
兰延青光顾着开心,直到萧河提起来,他才发现已经好久没见到高子瞻了。
只有考试那一日,他匆匆瞥见了高子瞻一眼,瞧着面色很冷,大家又都赶着考试,也就没有上前再去交谈。
如今考试结束,在这之前与之后,高子瞻都宛如凭空消失了般,见不到人影。
见兰延青对高子瞻的家事了解的甚少,便有心提醒道:
“子瞻拒了温家的婚事,估计这些天…怕是有些罪受的。”
听到此话,兰延青愣住了。
“他、他胆子竟如此大?我听闻高伯父怕是脾气不太好吧?”
萧河轻叹道:
“高家家训很严,此事怕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既然子瞻敢出面拒绝了温家的联姻,那么无论如何高家也要给温家一个交代。”
他见兰延青如此反应,便已经心下了然。
萧河即便想帮高子瞻一把,但此事也要两情相悦才行,外人再如何也只是推波助澜,掀不起什么浪花。
“眼下离拜祖还有些时日,我前些天才去瞧过,子瞻身上光是鞭伤看着已经很严重了,更何况还不清楚他的父亲有没有给他关禁闭。”
“我碍着身份,倒不好走动频繁,倘若你能多去探望照顾一二,想来拜祖一事,子瞻还是能参加的。”
“拜祖都参加不了?!”
兰延青一听当即跳了起来,不无担心道:
“这么严重的么?”
萧河虽有夸大事实,但高子瞻身上的伤到是真的不轻。
而且看其后背,旧疤痕叠加着新疤痕,密密麻麻看着倒是十分触目惊心。
想来在其更小一些的时候,就已经落下了。
而他为了兰延青拒了婚事,吃了不少苦头,那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萧河心中不得不叹气一声,道一句情字何解呀。
兰延青走后,萧河才让思铭将拜祖成册拿过来。
成册之上,大多为祝词,只有最后几行写有重要信文字。
因是拜祖一事非同小可,事关皇嗣之安危,成册更是属于皇室机密文件。
其上有出发的时间与所经过各地的路线,三天两夜最终抵达佛洛边界,由东南口再进入圣祖山。
因是今年拜祖的皇子里,只有四皇子时钊寒与七皇子时允钰两人,而同行的世家子弟们也就被分为两批。
一批跟随四皇子于七月初六巳时入山,另一批则跟随七皇子于七月初八午时入山。
因是只有两位皇子,想要避开时钊寒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尽管再不想与时钊寒同处,但他确实是七月初六入山的那一批。
萧河仔细研究过成册之上所抵达佛洛边界的路线,其实并不算复杂,甚至没有绕开多少路。
再加上一路上都有皇帝的御林军护送,倒也没什么人敢在路上动手。
可一旦抵达佛洛边界,御林军便会即刻返程,不会逗留片刻。
圣祖山有八个入口,其中四个只有山上的白袍祭祀知晓。
皇室子弟只能由告知的入口进入,走错入口倘若没有祭祀的接应,也只能在山中等死。
圣祖山之大,即便经过上百年的岁月,亦无人可以将其全部摸索。
它常年笼罩在巨大的雾霭之下,不见光日,而林中多蛇虫怪鸟,寒冷潮湿,是以寻常的兽类无法生存。
曾有传闻,山体之下乃囚有巨龙,当年开国圣祖被敌军围剿,无奈之下被迫进入此山。
因巨龙显灵,助其良多,这才一统七国,建立天凌王朝。
圣祖死后,亦被葬在此山之中,由巨龙亲自看守□□,待他转世之灵来到此山,有朝一日重回人间。
虽然传闻大多都被神化,信者也少之又少,但只有亲自进入过此山的人,才能明白此山的诡异之处。
往年不信其闻,执意要走其他入口的世家子不是没有,但到最后竟连一具尸体都找寻不到。
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即便乖乖听话按照指定的入口进了山,也有好长一段山路要走。
直至抵达白袍祭祀所能接应的第一个祭坛口,他们才算真正的安全。
白袍祭祀会带他们进入圣山山脉,而非成册之上的人是进不去半步的。
萧河对这些驻山的白袍祭祀忌惮颇深,他一度怀疑这些祭祀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活人。
他们不能说话,身体亦没有常人的温度,肌肤也呈现出死寂的灰白色。
但他们能听懂人话,且认识每一个由此上山的人。
萧河将成册点燃,直至燃成灰烬后,他才似有感应般抬头看去。
一只白头黑羽的猎隼正拍拍翅膀,眼睛有神,伸着脖子好奇的看向萧河。
萧河下意识招招手,轻声唤道:“过来。”
海渊不为所动,转了转眼睛。
上一世,海渊很是喜欢萧河,萧河也时常喂肉给它吃,但这一世怕是没有这个缘分了。
萧河心中如是这般想,正要收回手,谁知海渊竟拍拍翅膀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萧河有些惊讶,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笑来。
“你呀,小机灵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