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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明月之吻

第34章 明月之吻
回自明里的第二天, 天上就飘了小雨,气温一下降下来,杀了沐青天个措手不及。他坐在床上, 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球,怀里还抱着鼻子都睡歪的英俊。

翠竹醒得早, 刚一出门就感觉到这股不同寻常的寒冷,赶紧去叫人又烧了两盆炭火送到沐青天房里。

看着缩在被子里暖手的沐青天,翠竹很自责。她明知道自明里的条件不比太仓州,应该时时刻刻照顾着少爷, 让他过得舒心。

“奴婢怠慢了少爷,请少爷责罚。”翠竹低着头跪到沐青天脚边。

沐青天赶紧叫她起来,说:“地上凉, 站起来说话。”

“少爷。”翠竹摇摇头, “少爷对奴婢这么好,奴婢却不知感恩, 让少爷受了委屈,实在是罪大恶极。”

沐青天想了一会儿,说:“翠竹, 你觉得我对福宝福圆、药秦, 还有绿水他们好吗?”

“当然好了!”翠竹激动地说, “奴婢从未见过少爷这么善良的人。”

“是吗?”沐青天反问。

“可我却不觉得好。”

“我留药秦一个人在自明里对付那些蛮横的人;我让绿水青山他们用五人之力对抗暴/动的百姓;我让你一个人打理整个里正/府;我还让停云半夜上山翻地;”

“药秦瘦了一圈,绿水青山也受了伤, 你觉得这样是‘好’吗?”

翠竹语塞, 她觉得哪里不对, 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沐青天。

“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不值得少爷记挂在心里。”

“是吗?”沐青天挑眉,“你该做的事应该只有伺候我一个人, 毕竟你是我的侍女,不是自明里的侍女。”

“什么才是‘好’?翠竹,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沐青天对待身边人都像是对待朋友一般,基本没什么架子,也不仗着自己资历深就对新来的大学生颐气指使。

但他的“朋友”,不是无底线的“狐朋狗友”,是能一起并肩战斗的伙伴。以他为中心将整个团队凝聚起来,每个人各司其职,再通过坚实的关系链把信息输送到他这里,形成一个效率极高的综合处理器。

这种合作模式是沐青天耳濡目染学到的——在孤儿院时,所有的孩子都以院长爷爷为中心,大的孩子去照顾小的孩子,既减轻了院长爷爷的负担,还有条不紊。

见翠竹想了半天都没答上来,沐青天只能给她举了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

“福宝看上了自明里的一个姑娘,但这姑娘已经定了婚约,不日就要成婚。福宝来求我,我就用里正的权利逼迫原本要成婚的两人分开,再让那姑娘嫁给福宝。”

“少爷绝不会做这种事!”翠竹很不认同。

“现在把福宝换成‘别人’。如果我不这么做,‘别人’就会生气,觉得我很虚伪,对他不够‘好’。既然做朋友,就该为朋友两肋插刀,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算不得朋友。”

“同样,若是我想去让他做什么事,他更会百般推脱。如果推脱不掉,他还会偷工减料,不愿意好好做。”

“跳出这个圈,放眼望开。”沐青天觉得手脚暖得差不多了,放下英俊穿鞋站起来。

翠竹也起身跟在他身后。

“无底线的包容才是‘好’,我与你们之间的关系,绝不是一个‘好’能概括的。”

到现在,翠竹才明白沐青天的意思。

“大人,翠竹糊涂,一时钻了牛角尖。”

她不满,不满沐青天对所有人都很好,害怕自家少爷一片真心错付,以为所有人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事是理所当然。但她忘了,整个里正/府只有她和福圆福宝是一直跟着沐青天的,其余的人都是拿银子做事。

沐青天欣慰地点点头,回头继续望天装深沉,心里想的却是翠竹怎么还在这里站着,他饿了。

“嗷——!!”

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奶嚎,沐青天和翠竹同时回头,发现本来在床上睡着的英俊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下了床,本能地往火盆旁边靠,结果被火燎到了毛。

“我滴亲儿啊!”沐青天大步走过去抄起英俊检查,看它有没有被烫伤。

“该说你不愧是纯种的吗?”沐青天心疼地摸了摸它被烧没的头顶,感叹道。

翠竹有些好奇,说:“大人知道英俊的来历?”

沐青天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插科打诨混了过去。不过翠竹一问,倒是让他也想起一件事。

明朝的时候有哈士奇吗?

沐青天把英俊举起来,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英俊没和别人贴这么近过,一下就成了斗鸡眼。

嗯,纯的。

沐青天不打算纠结那么多,毕竟还有系统这个超自然的东西在前,出现个二哈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入冬了,英俊还小,大人该给它准备和暖和的窝,要不然它抗不过这个冬天。”

沐青天有些意外,说:“翠竹,你还知道这些?”

翠竹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回答说:“我出身猎户,进府前与父亲打过几次猎。为了打猎,父亲在家中养了一条野狗,由我照顾。”

“很好。”沐青天严肃点头,“以后英俊就交给你了。”

清晨的降温冻醒了所有人,大家哆嗦着,打着哈欠起来,该干活的干活,该煮饭的煮饭,一切如常。

沐青天早早就上田去检查,发现几十亩官田的地都被养得很好。

“大人,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的人轮番过来耕种,百姓也过来帮忙,在最后一季结束前收到了粮食。”药秦捧着一本册子说。

“官田产量每亩都是一斗有余,再折上田税,能余下至少五石粮食。”

“好,好!”沐青天激动地合不拢手,“辛苦你们了,这样冬天就不愁吃穿了。”

药秦勾起嘴角,说:“托大人的福。”

“对了药秦,你有记下那些来帮忙的百姓的姓名吗?”

“全在这里,请大人过目。”药秦递上手中的册子。

册子每一页的记录都是干净整洁,也很有条理,看着就舒心。

“你不是不识字吗?”沐青天疑惑,“这册子是你写的?”

药秦但笑不语。

过去他觉得识字不是什么必要的事,他只需要能认得药材,能写药材的名就好。可当沐大人知道他不识字时,他却觉得有些自卑。后来更是因为吴停云,沐青天也不再把这些文书的工作交给他。

看着吴停云和沐青天整日泡在书房里,他是嫉妒又无可奈何。为了改变现状,他背着所有人开始学字。

沐青天临走时怕药秦写不清楚,还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去请附近的书生秀才来记录。

“大人,这笔银子,药秦为你省下了。”药秦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沐青天。

沐青天感动得不行,夸了药秦一路。他不止为省下的银子高兴,还为药秦高兴。药秦能受他的影响,主动去学习,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没想到你还藏了这样的心思。”沐青天拿着荷包反复看着上面的刺绣,开玩笑说。

药秦慌了一下,说:“让大人见笑了。”

荷包很新,一看就是最近才做出来的。周围针脚密密麻麻,不像出自男人之手。荷包正面绣着一对鸳鸯,背面绣着红色的同心环。

“喜欢上哪家的姑娘就跟我说,只要是待字闺中的好人家的姑娘,我帮你问问。”

药秦眼中的光暗下去,强装高兴道:“在下先谢大人好意了。”

回到里正/府,沐青天叫来绿水青山五人,按照名册分出了五十只母鸡装好,亲自送到各家各户。

“这,这怎么使得?”之前给过沐青天一颗鸡蛋的妇人连连推拒。

“一颗鸡蛋罢了,大人为咱们拿回天地,已经是天大的恩情,这鸡俺们不能收。”原本对沐青天没多少好感的中年人也不愿意收。

“老天无常,靠天种田终归不是万全安稳。这两只鸡也不全是为了你们,若将来有一日大旱饥荒,也好让自明里有另一条生路。”

挨家挨户走完,起初大家都不愿意收下母鸡,在沐青天的劝说下,最后两边都高兴。

何生财出的力最多,额外又得了一只。为了答谢沐青天,他自告奋勇来里正/府帮忙围鸡栏,还好了防护,用铁丝拦在外面,不让黄鼠狼进来偷鸡吃。

看着初具规模的养鸡场,沐青天抹去头上的汗,心里充斥着满足和骄傲。从无到有的成就感,这是扶贫的魅力。

一些人听说沐青天在发母鸡,都翘首以盼,可等了一整天也没见沐青天上门。性子急的等不住,上门旁敲侧击地问。沐青天看出他们的意图,也不戳穿,还带着他们去参观后院庞大的鸡场,只看不给。

把最后收获的辣椒卖给福寿堂,年节前的任务就算全都完成了。能有这样卓越不凡的成绩,离不开里正/府大家的努力。沐青天决定自己出钱办一场小宴,犒劳一下,顺便展望未来,激发大家的斗志。

福寿堂生意越来越红火,从之前濒临关门的境地一跃成为崇明县最大的酒楼。吴耀祖听说沐青天要办宴,二话不说就挑了酒楼里最好的厨子,带上当季新鲜珍奇的果蔬肉类去了自明里。当然,全都是免费的。

三天后的傍晚,里正/府升起炊烟,所有人忙前忙后,脸上都挂着喜气。药秦小叁和绿水青山五人喝得东倒西歪,福宝和福圆也挤在一起抢菜,翠竹在一旁笑他们两个不矜持,每个人都在享受这一刻的欢愉。

沐青天坐在主位上端茶细品,与喧闹格格不入,分外孤独。他仿佛回到了现代,在孤儿院时的年夜饭,在小荷叶村的流水宴,他怎么也融不进去。

“我再去端两盘菜来,你们继续。”沐青天起身,用手势按住了齐齐朝他看过来的人。

溜达到里正/府门口,沐青天撩开一摆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看夕阳渐沉。穿越到明朝已经快半年了,他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站住了脚跟……

“先生?先生?”

沐青天一个激灵,左右张望。谁在叫他?

书卉端着碗从墙边冒出来,扭捏地说:“先生,能再添副碗筷吗?”

……

“咱下次能别装得跟个乞丐一样,行吗?”

书卉哭丧着脸,无赖道:“先生不给口饭,我可真要成乞丐了。”

沐青天哪儿能放书卉一个弱女子在外面流浪,于是就带她进了府。走到一半他想起来自己是要端菜过去的,又绕道去厨房,眼尖地发现桌上少了一副碗筷。

“你手上的碗哪儿来的?”

“嘿嘿,就,门也开着……”

沐青天眼角狠抽,又不能把书卉怎么样。这自明里是气场不对还是磁场不对,怎么一个个来了都跟变了个人似的。

沐青天给她添了一大碗米压实,又端上两碟凉菜糕点回了大厅。

书卉一出现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偏偏她还是个自来熟,抱着碗一屁股坐在翠竹旁边,也不客气,冲着桌上的红烧肘子一戳,擓下一大块带红皮的肉放进自己碗里。

“呃,这位是,是……”

小叁看到书卉的一瞬间就低下头,只顾埋头扒饭,一点也不想认人。

“停云的远房表妹。”沐青天哈哈笑了几声。

小叁差点一口饭喷出来。啊,不过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对的。

翠竹反应最大,嫌弃地往福圆那边靠了靠。远房表妹?为什么要来自明里,还进了府里?看这吃相,真是一点儿教养都没有,指不定是哪里出来的乡野丫头,听说表兄攀上高枝,不自量力地也想来分一杯羹。

沐青天都惊呆了,他从没见过这么能吃,吃相还这么狂野的人。这不是,这不是……

这不是他最羡慕的生活方式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什么都不用管,只管享受美食!

想着,沐青天看向书卉的目光越发慈爱,还把自己面前的菜往她那里推了推,说:“多吃点,别饿着自己,管够。”

“唔,谢!”书卉都来不及说一句话。

药秦的眼神暗下来,在沐青天和书卉身上来回转着,最后和翠竹对上了眼。两人默契点头,一致对外,同仇敌忾瞪着书卉。

有书卉垫底,原本有些多的饭菜瞬间见了底。好在大家都吃饱了,剩下的饭菜给书卉吃了也无伤大雅。

书卉辗转漂泊各地许久,做过乞丐,劫过官道,被朱敬守捡回去的时候还是野疯子,不会用筷子,吃饭只用手抓。朱祐樘派宫中经验最丰富、最有耐心的嬷嬷去庆王府教导书卉,饶是这样,一年后书卉才终于变得“进退有度”。

嬷嬷回去之后大病一场,梦里都飘着书卉的身影。

从小的习惯已经刻在书卉的骨髓中,她改不了,只能伪装起来。她可以扮演另一个人,一个知书达礼温柔善良的女人。但在亲近的人面前,她还是会露出一些本性。

小壹就是最初的受害者,他对书卉一见钟情,极尽温柔,结果顺利揭开了书卉的伪装,看见了她的内里。小叁还记得那时的情景,而且不愿意再回忆。

锦衣卫里流传的“恶鬼上身”一词,说的就是书卉。

她看人极准,都有些神婆的味道在里面了。虽然朦胧,但他觉得沐青天将来与庆王绝对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提前讨好沐青天,再把自己最“真诚”“真实”的一面展现给沐青天,日后好相见!

晚宴结束之后,翠竹一反常态求见沐青天。

“翠竹,来得正好。”沐青天招招手,“书卉初来乍到,又是姑娘,你多照顾一些。明天我让福宝再去置几床被子和几个炭盆回来,给大家分下去。”

“大人,书卉来历存疑,真的要让她住下来吗?”翠竹说。

“嗯?”

“我不是说过她是吴停云的远房表妹吗,也算半个熟人。”

翠竹不知道该怎么对沐青天说,也怕他真的对书卉有兴趣。并非她存了些不该有的念想,如果有一日沐青天娶亲,她会待夫人与待他一样,尽心服侍。但她绝对接受不了书卉这种野蛮的女子做沐青天的正房,也绝不认可。

“吴停云是好人,不代表他的表妹也是好人,谁知道她存了什么心思过来……”翠竹后半句说得很小声。

“放心,在崇明县时我们就见过一面,我知晓她的为人。”沐青天对感情的事向来是缺根筋的。

在!崇!明!县!就!见!过!了!

翠竹拉满警惕与戒备,对书卉的印象已经差到了阴曹地/府。什么时候出现不好,非要在她家大人与吴停云独处时出现,绝对是居心不良!

“既然大人这么说,那翠竹就放心了。”她假笑着退出房间。

还有些手段,能骗过她家少爷,还给少爷灌了迷魂汤,让少爷向着她,不容小觑。必须要想办法揭开她的真面目,不能让这种人托少爷入泥潭。

同样睡不着觉的还有药秦。他躺在床上摩挲手上的荷包,一会儿笑一会儿愁,心里全是沐青天。

今天出现在席上的女人很可疑,沐大人说她是吴停云的远房表妹,可她虽然疯疯癫癫,但脚步极其克制稳健,不像乡野村妇。

先前他以为沐青天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心意,没想到只是空欢喜一场。

不过这样也好。沐大人的心思谁都猜不透,万一觉得他恶心,伤风败俗,那捅破窗户纸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日子还长,等时机到了,他会好好说出来。

书卉很勤快,总是帮翠竹干活,还不求回报,这让翠竹更怀疑她的动机。

想收买我,没那么容易!

翠竹故意让她端着衣服去河边洗,还不给她搓衣板。入冬后,山下的溪水变得冰凉无比,谁都不愿意把手泡在这样的水里洗衣服。大家都是打好水回家烧烧,或者放到不太凉之后再洗。

“嘶,真凉。”书卉把手伸进水里,冰了个激灵。

跟崇明县的妖魔鬼怪斗完,再看翠竹的伎俩,书卉甚至有些感动。没有下毒,没有栽赃陷害,只是让她洗个衣服,多善良的人!她过去还在寒冬腊月的冰河里洗过衣服,和那相比,差多了。

翠竹没想到书卉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她偷懒没认真洗,抢过盆子一件件检查。每件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透着股皂荚的味道。

她恨恨地放下衣服,指使书卉说:“洗干净了还不去晾起来!”

“好呢。”书卉伸出手要把盆子端起来。

翠竹注意到她被冻得通红的双手,顿时就后悔了。少爷待人亲厚,她却在背地里欺负别人,要是被少爷知道了,肯定会惹他不快。

“算了,你放着,我去晾。”翠竹烦躁地摆摆手,“你先跟我过来。”

带着书卉回到自己的房间,翠竹翻翻找找,找出一瓶冻疮膏,挖出一小块涂在书卉的关节上。

这下书卉可看不懂了。

“明日你就别去洗了,去厨房帮我的忙吧。”

翠竹决定改变策略,不再为难书卉,而是时时刻刻盯着她,绝不让她有机会接近沐青天。

看着同进同出亲如姐妹的两人,沐青天:老父亲欣慰.jpg

书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终于,在朱敬守回来的那天,她悟了。

大清早的,翠竹就被书卉叫起来拉去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十日相处,她发现书卉本性很善良,也很会照顾别人。虽然她时刻告诫自己,不能中书卉的记,但架不住温柔攻势,还是心甘情愿地喝了“迷魂汤”。

“说事就说事,干嘛来这种地方。”翠竹搓搓胳膊,看着书卉说。

“……你这是什么表情?”

接下来,翠竹经历了她此生最震撼的三分钟。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我也很喜欢你!”

“但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真的对不起!”

翠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书卉到底在说什么,当即阴了脸。

“去找把干瓢来。”

“做什么?”书卉眨眼。

“碎你的脑壳!!”

朱敬守这次回来还带了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宫里的赏赐,还有皇嫂给他做的好几件厚实衣服。朱敬守觉得不错,又厚着脸皮去给沐青天求了一件羊毛小袄,耽搁了一会儿。

他在苏州府下车,换上面具,把一些太显眼的东西全放到了别院里,只带衣服和实用的小物件,又买了点腊肉腊鸭,带着这些东西回了自明里。

沐青天小跑着出门去迎接,嘴上说着“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东西”,眼睛却是盯着牛车上的东西挪不开。

吴停云失笑,把车交给金山让他卸货下来,自己则是很自然地上前捂住了沐青天的手,说:“这么冷的天,大人在府里等着在下回去就好,不必出来迎接。”

说完,他还在沐青天的手上哈了一口热气,搓了几下。

饶是神经大条的沐青天都察觉到这个动作的暧昧,稍稍皱了下眉头。

吴停云见好就收,马上放开了手,规规矩矩地站到沐青天身边。

哦豁,刺激!

回府之后,沐青天和大家一起收拾整理吴停云带回来的东西。

“哇!这手炉的花纹真漂亮。”福宝捧着个小炉子献宝似的颠到沐青天旁边,“给大人用正合适。”

药秦抬眼看了下就收回目光,默不作声。这些东西看似朴素,实则都非凡品,估计是从庆王那里出的。吴停云这次回去,想必也是去向庆王复命。

为了迎接吴停云回来,沐青天又办了个小的接风宴,由翠竹和书卉掌勺,就没请福寿堂的人。

看着自己的东西填满沐青天的房间,庆王殿下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诡异的占有欲和满足感。被王府被子围着的沐青天,就像被他抱着一样。

没错,正直的庆王殿下刚回来第一天,就搞了个夜袭。

他在沐青天房间里站了很久,一边欣赏沐青天的睡颜一边等身上寒气散掉,这才掀开被子的一角,准备躺进去。

忽然,他脸色一变,手掌作爪从被子里抓出了袭击他的东西。

小狼用还没长齐的奶牙死死咬住吴停云的手,边咬还边哼哼。

狼?吴停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一阵后怕。若不是他发现得早,沐青天很可能会被半夜潜入的狼袭击。

吴大尾巴狼 停云虚空晃了晃他的灰尾巴。

“嗯?”失去怀里的热源,沐青天迷糊着摸了两下,睁开眼睛。

“停云?你怎么又在我房里?”咦,他为什么要说“又”?

看到吴停云手里拎着的东西,沐青天一下就醒了。

“快放下它,别冻着了!”他翻身下床,也不顾不得穿衣服,一把抢过英俊塞回被子里。

吴停云挑眉,仗着小狼不会说话,倒打一耙道:“我起夜路过大人房外,听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叫,还以为是大人出了什么事。”

沐青天有些不好意思,说:“肯定是英俊在叫,今晚太忙,忘了给它喂奶。”

吴停云怎么也没想到这只小狼居然是沐青天养的,更没想到是从崇明县买回来的。他推荐沐青天去看看,是想让他买只能看家护院的大狗,再不济买个小宠玩具解闷儿。谁想到他能带回来一只狼崽儿。

“大人,狼是养不熟的畜牲,还是丢掉的好。”

震撼沐大人一整年。

“你刚刚说,这是什么?”沐青天捞出英俊举到吴停云面前。

“狼。”

吴停云心里一咯噔,瞧沐青天的反应,不会是不知道这是狼吧?!

巧了,沐青天还真不知道。

他托着英俊翻来覆去地看,怎么看都是只二哈,不可能是狼。

吴停云叹口气,说:“大人要是真喜欢,也不是不能养,但要从小教它规矩。”

每年番邦都会贡许多奇珍异兽来,宫里有专门的驯兽师。他去看过几次,也学了几招。

直到第二天中午,沐青天都没能消化自家英俊从狗变成狼的事实。儿啊,阿爸对不起你,不知道你是狼,还给你喝了狗奶……

想到这里,沐青天万分后悔,只觉得没脸见人。

既然知道英俊是狼,那还喂狗奶吗?

喂!当然要喂,不然它吃什么!反正都是近亲,吃点儿没关系。沐青天如是说。

以防万一,沐青天还是把英俊的真实身份告诉府上的人。

“不愧是大人,能驯狼!”九十说。

“别人出门都带恶犬,咱家大人就不一样了,带狼,威风!”福宝说。

意外的,大家对“英俊是狼”这件事的接受度还挺高。

又过一月,临近年关,各家把最后一季的粮税全都交到沐青天这里清点。张富留恋繁华的崇明县,又置办了一套宅院,把夫人嫡子和几个他宠爱的小妾全都接了过去,准备在崇明县过年。

“年管家,这数目不对啊。”沐青天点着田策,“张家三十亩地,至少要交民田税至少九石。”

“怎么能这么算!”年顺大声说,“老爷有三十亩地不错,但大多都是荒地,根本不种粮!”

沐青天冷笑:“有田不种,难道还是本官的错吗!”

以前李参石和张富勾结,对这些荒地视而不见,每年只收很少的田税,余下的就用百姓的田租补上。

现在沐青天来了,自然不可能再按照之前的方法来收。

“九十又五石,本官限你十日之内交齐!”

年顺破口大骂,直接被银山打出了门。

“剩下的地还要继续分,要让张富吐干净。”沐青天低眉,点点桌子。

年顺向张富告状,结果张富却问他,之前荒地的租金收回来了没。

“都收了,那些贱骨头不敢不交。”

“那就够了,跟沐青天说,老爷没粮,让他把那些地拿走吧。”张富摆摆手,靠在新家的躺椅上晒太阳。

“可……”就算收了租,和之前比,还是少了太多啊!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屁话。”

“是。”

张富一口气交出了剩下的田,这倒让沐青天有些意外。他谨慎地查了年顺交上来的田册,又上田实地考察,没发现什么问题。

事出反常必有妖,沐青天不敢松懈。他收下地,抵消了张富今年的田税。他把这些新地里属于官田的部分拿出来,其余全都分还给了自明里的百姓。

一直到年节,张富都没有动静。

仅仅半年自明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户户飘着米香,这是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卖完最后一批鸡蛋,沐青天封府谢客,专心准备过年的事宜。这是他来到明朝过的第一个年,要好好操办。

与此同时,在崇明县,张富和姚经道在商量他们的毒计。

“四夫人回自明里省亲,余月未归,尸首竟被发现在自明里荒山,首饰银子全都不翼而飞。”姚经道面色平和地说。

“是,四夫人省亲那日小弟还见过。”张富笑着附和。

“沐青天,好好过这个年吧。”姚经道负手起身,“再往后,可就只能在牢里过了。”

腊月廿四,沐青天穿上新做的衣服,在大堂中接见了府上所有人。

“本官来自明里五月有余,能取得今日之成就,大家功不可没。”他掏出十三个大红荷包,亲自递到每个人手里。

“愿,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大家正要跪地谢恩,沐青天又说:“年节不跪,都把腰杆挺直了!”

翠竹率先接上沐青天的话,说:“愿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等到年夜饭的时候,沐青天撸起袖子准备给大家露两手,冲进鸡栏里,抓了半天,鸡没抓着,抓了一身的鸡毛。

吴停云憋住笑,把沐青天从里面带出来,说:“大人,这些鸡真是太狡猾了。”

“就是!”

书卉站在一边看得牙酸。

最后还是小叁和绿水他们上场,抓了好几只母鸡,两只炖汤,剩下的红烧爆炒。

过年后,何生财一家最先上门,还带了许多新鲜的野菜。之后是吴耀祖,管事本来也想来,但过年正是福寿堂忙碌的时候,他必须留下来看店。

送走吴耀祖前,沐青天还叫住他,问:“红金子还剩多少?”

“托先生的福,这麻辣喇蛄卖得实在是好,已经没剩多少了。”吴耀祖乐呵呵的,一改之前的愁容。

他也知道冬天种不了东西,沐青天是他们福寿堂的恩人,他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再讨要。今年没有红金子,明年还会有,少赚一些不打紧。

沐青天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张纸塞给吴耀祖,说:“不做麻辣,还可以做蒜香和五香嘛。”

吴耀祖一下就明白过来,赶紧打开纸,读完上面的菜谱之后激动得手抖,说着就要跪下给沐青□□大礼。

“别跪。”

这次还不等沐青天开口,金山银山一左一右就架住了吴耀祖。

“大人说了,年节不跪。”俩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好好。”吴耀祖应下。

热热闹闹好几天,年终于是要过去了。上午和福宝放了炮仗,下午又敲锣打鼓驱赶“年兽”,沐青天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即将入夜,沐青天坐在书房写着下一年的规划,就听见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他这边过来。

“大人。”吴停云慢慢推开门,晃晃手里的酒杯。

“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不知道怎么,许是太寂寞,沐青天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熄了蜡烛和吴停云出去。

吴停云三两下就踏着墙上了屋顶,回头一看,沐青天还站在下面。

暗骂自己一声,吴停云又跳下来,蹲在沐青天前面,说:“大人上来,在下背你上去。”

沐青天的心鼓鼓作响,看着吴停云的后背,慢慢趴上去。

别的男孩子在小时候都爬过书,上过房顶掀过瓦,可他什么都没做过。他是向往的,也是克制的。吴停云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实现欲望的机会。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宽阔漂亮的星空……”仰躺在屋顶,沐青天看着广袤的星河,赞叹道。

吴停云误以为他是一直被家里的规矩约束着,从来只能看见一方墙内的星空,顿时有些心疼。

他见过塞北的银河,壮丽雄阔,仿佛能把人吸进去,天地一人。回去后他将这种奇异澎湃的心情分享给皇兄,皇兄只是笑着他说:“你是有福气的。”

人生在世有太多身不由己,皇兄的身不由己,沐青天的身不由己。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他和皇兄说不定此时正在山中打猎;若沐青天没有来自明里,此时他也肯定在沐府如鱼得水自由自在。

“大人,喝一杯吧。”吴停云坐起来给沐青天倒了一杯酒,“这是梅子酒,不烈,只一杯不会醉。”

沐青天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果然没闻到什么酒味儿,只有青梅的酸甜香。

“好酒!”甘酿划过喉咙,沐青天眼睛一亮,还舍不得地咂咂嘴。

吴停云柔下眉眼,又给他续了一杯。

“明月高照,以美酒作陪,人生快哉。”

沐青天找到了寄托,心里高兴,连着喝了几杯。他觉得晕晕乎乎的,可又有些清醒。

青梅酒在吴停云这里连酒都算不上,是专门买来给沐青天喝的,没想到还是太高估沐青天的酒力了。

“怎,怎么有两个月亮?”沐青天迷瞪着眼指着天上,“咦,我怎么有两根指头?嘿嘿,好玩。”

话音刚落,沐青天眼睛一闭往后歪,眼看着要滚下房顶。

吴停云眼疾手快,一手揽住沐青天的腰,往自己这边一拽。

月羞花怯,看着近在咫尺的沐青天,还有他扑在他脸上、带着酒气的、温热的呼吸,还有唇上柔软的触感,吴停云僵在原地,屏住呼吸不敢动一下。

心中炸开烟花,把什么明月江山炸了个粉碎。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又何必遵守君子之道?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谁又能真的做到坐怀不乱?

吴停云收紧手臂,把沐青天箍在自己怀里,慢慢张嘴轻轻舔/舐了下沐青天唇上挂着的一滴清酒。

真甜。

作者有话要说:明盛世时期平均亩产243市斤,一石重153.5斤。【资料来源:《中国历代粮食亩产研究》】

小剧场:

沐青天:英俊咬他!

朱敬守:敢咬我,明天没肉吃。

英俊很殷勤地给朱敬守叼开了沐青天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