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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棺椁之中

第34章 棺椁之中
脚步声响起, 儒宗弟子终于成功点亮了莫名熄灭的灯。

在此与理、心二宗重遇,风凉夜心中大定,扬声道:“封道友, 在下儒宗弟子风凉夜。”

“原来是主宗, 妖窟诡谲, 这一路上可曾遇到危险?圣人弟子可无恙?”

为首的少年一身红衣,手中提着不夜灯, 听闻对面是儒宗, 又问了几句确定身份, 才谨慎地率领弟子从另一条隧道中走出。

风凉夜提灯照过去,那少年色若春晓,果真是心宗封原。

他无端松了口气, 笑道:“我等还算幸运, 皆是无恙。”

封原却神色凝重:“自从我等入了这妖窟,已经失踪数名弟子,连张世谦那家伙都不知何时消失了, 可见此地凶险。”

谢景行不着痕迹地拂开殷无极扶他的手, 从他手中取过灯。

殷无极也知晓有儒宗以外的人在, 他们不宜太亲密, 于是神情平淡地退了一步, 与他保持礼节性的生疏。

谢景行捂着唇,轻轻咳嗽几声,俨然是受不得墓道中不流通的腐气,问道:“封道友, 你一路上可无恙?”

“自是无恙。”封原见他病的厉害,关心问道,“小师叔身体可好, 是否要再用些心宗的丹药?”

“无妨。”谢景行平日春风化雨般温柔,此时面色苍白清寒,让人心中一凛,“你们几个,跟着我走,不要靠近两侧墙壁。”

平淡的陈述口吻,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威严。

以封原为首的理、心宗弟子竟是不假思索,立即跟上。

追随他的人越来越多,黑袍的魔君就沉默地跟在他身侧,敛起身上所有的锋芒,若有若无地护着他,如一道不引人注目的阴影。

这封闭墓道中的腐气无处不在,对生人身躯侵蚀极大。谢景行神魂有缺,反应尤为剧烈。

殷无极开始暗恨自己长于炼器,却对医宗手段不甚精通,脸色无端沉了沉。

“陛下啊陛下,您关心则乱了,只是一点腐气而已。您待他,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陆机哪里见过他这般焦躁模样,又怕自家陛下突然发疯,自己拦不住,传音劝道:“谢先生好歹也是金丹修士,哪有那么脆弱易碎,何况……”

陆机瞥向走在最前面的青年,他手中提灯,走在寂静冰冷的黑暗中,宛如指引前路的烛照。

“谢先生,看上去可是半点退缩之意也没有啊。”魔门军师一展折扇,悠悠说道。

陆机放灵气探路时,谢景行听到了流水的方位。

此时,他一边掐算调整路径,一边带着队伍走过几处岔道,接近了活水处。

冰凉的水汽弥漫,带毒的腐气也渐渐散去大半。

陆辰明对这些壁画有着奇异的反应,他觉得后续可能会用到,就边走边以儒宗秘法拓下,有些落到队伍后面。

风凉夜回头催他,却见壁画如蜡油般微微融化,有些诡谲。

就在这一刻,数条雪白柔软的触肢从墙壁中伸出,勾住那儒宗白衣少年的腰,猛然拉扯。

“啊——”陆辰明连惊呼都来不及,瞬间就没入壁画之中,没了踪影。

“辰明!”风凉夜失声,立即招出七弦琴,琴弦向壁画处刺去,却只拽回了半片小师弟的衣角。

“怎么了?”谢景行听见队伍末端的声响,他转身,神色冷凝。

“辰明、辰明被那东西,抓进壁画里了!”风凉夜手中攥着那一片布料,双目通红,痛苦道,“他不会也变成一具骸骨,钉在我们前方的路上吧?”

谢景行默然一瞬,疾步走来,将引路灯塞回风凉夜手中,道:“此处危险,不能在这墓道中久留,你们先去前方有水源处休整,保持警戒,轮换守备,我去找辰明。”

“你要如何找?”殷无极蹙眉。

“一个时辰,若我未回来,就听无涯子与陆先生的。”谢景行对风凉夜叮嘱道。

“至于怎么找,自然是……”

谢景行上前一步,左手握住竹笛,右手蓦然触向陆辰明消失那处的壁画。

壁画上绘着大妖的图腾,像是某种羽毛鲜艳的鸟族,口中衔着一束火,眼睛是神性的金红,仿佛能够焚尽一切。

所有人都阻拦不及,竟是眼睁睁地看着谢景行的掌心,压在那曾经吞噬了一个人的位置,大妖图腾的正中心。

图腾消融,颜料如同波浪化开,光芒乍起。

下一刻,风凉夜听到无涯子仿佛暴躁地骂了声什么,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谢景行的左腕,与他共同消失在墙壁面前。

吞噬了两个人的壁画,又鲜艳了三分,好似能滴出血来。

“无涯子道友!”风凉夜大惊失色。

“既然无涯子跟上了,就别管了,出不了事。”

陆平遥从队伍中悠悠地走出来,看似随意地展开那书写“一笔春秋”四字的折扇,懒洋洋道:“听到谢先生方才的吩咐了吗?一切听在下的,若是不肯,就去留自便,在下可不管你们的死活。”

“无涯子哪怕再出名,也不过只是一人之力,怎能对抗这凶险妖窟。”

封原显然是也急了,他可没忘自己在宗主面前的赌咒发誓:“我们当真不需要去救?”

“他要是死了,在下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陆平遥语气散漫,“这世上,能杀他的只有他自己。有他在,谢先生可比我们安全多了。”

“……真的吗?”众人表示怀疑,“能夸下如此海口的,整个五洲十三岛也没几人吧。”

“与其担忧他俩,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吧。”陆机并未直面这个话题,而是指向黑黢黢的前方。

没有了镇恶的魔君随行,那些长满苍白触肢的怪物,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离去,他们窸窸窣窣地爬近了。

不多时,四周就再度布满了幽绿色,像是死亡的凝视。

众人背后一片悚然凉意,纷纷举起武器。

“加油呀,可别被吃掉呢。”陆机似笑非笑道。

*

谢景行醒来时,正处于漆黑狭窄的封闭空间内,空气稀薄。

四面非金非铁,难以脱离。谢景行调整了呼吸,往上伸手,就能摸到从外部钉入的钉子,漆着红色的咒纹,尖锐而邪异。

这可能是个被钉死的棺椁。

谢景行动了动,身下压着什么,柔软的,依稀是一个人的躯体轮廓。这让他的心略略悬起,伸手抚摸。

他首先触碰到的,是冰凉柔软的衣料,手感极好,隐隐有暗绣的纹路,华贵非常。

熏衣的香是他最爱的水沉香,清幽好闻。这几日,他一直都浸透在这熟悉的气息中安眠。

他接着摸索,触碰到棺椁中那一具极为完美的躯体,宽肩窄腰,胸膛坚实柔韧,集天地钟灵造化于一身。

可他唯独没有感觉到气息与体温。

在他进入壁画之后,最后一个拉住他的人,明明是帝尊。

“总不会是……”谢景行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肯承认。仅仅是假设,就让一向冷静的圣人瞳孔微缩,近乎失控。

绝无可能,殷无极贵为魔道帝尊,怎么可能出事呢?

他的手轻颤,顺着那人的胸膛摸向脸庞,指尖触碰到颈部冰冷的皮肤,触碰到他滑凉如流水的长发,描摹过那人挺秀的眉峰与鼻梁。

那是一副绝世的,让人绝不可能错认的骨相。

“别闹了,快起来!”在这一瞬间,谢景行的理智几乎停摆。“帝尊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

前圣人只觉得自己在做一场荒唐的噩梦。

他本能地揽住他已经冷却失温的躯体,咬紧了牙关,往昔冷静的声音都在颤,“殷别崖,你再装下去,我就生气了。”

没有反应。

平日里脾气莫测又恼人的徒儿,此时却温和平顺,在他怀中沉睡着,像个孩子,陷在永不醒来的梦境中。

数千年来,他无数次这样抱过他的好孩子,殷别崖无论是对他笑靥如花,还是恨他到一句话也不肯说,他的体温总是滚烫的。

他是照亮北渊洲的永夜的火,从未这样冰冷过,仿佛死去。

“别崖,你醒醒,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谢景行捏紧了他的腕骨,手指用力到煞白。

“你是魔道至尊,只要你不愿意,谁又能动得了你半分?”

圣人曾经的恐惧,彻底席卷了隔世的魂灵,让他差点疯了。

就算他经过天劫的粉身碎骨,就算他不惜一切从轮回中归来,难道还是救不得他上断天路,下断轮回的少年么?

忽的,棺木外传来砰的一声,好像是什么被掀翻的声音。

谢景行的右手覆着他的脸,轻轻摩拭着他颈侧的皮肤,终于感觉到一缕如游丝的脉搏。

这点微弱的跳动,让他瞬间冷汗湿透脊背,在地狱人间走过一遭。

这时,谢景行才感觉到肋下魔种在共鸣,宣告着主人仍然存在于世。

“……元神出窍?”或许是心神大乱,谢景行竟然才想起这个可能。

他的元神大抵离开有一阵了。为了保护身体,或者是警惕什么存在,让身体短时间内谁也不能使用,帝尊封闭了一切魔气流动,才有这种类似于假死的状态。

而现在谢景行的修为远低于他,所以并未第一时间看出异样,只道他失去了所有生命迹象,没有看出躯壳中元神暂离。

“想杀你的人遍布五洲十三岛,身边没有心腹,却敢把身体置于我身侧,自顾自地元神出窍。谁给你的胆子?”

棺内本就狭窄,空气稀薄,谢景行方才一度喘不上气来,现在脑子还是空白的。

他抓住还沉睡的魔君轻薄的衣领,却见他衣衫微微敞开,露出线条秀致,白皙生光的锁骨。

外界的空气开始变得灼烫,噼啪一声,是火星点燃木柴的声音。

什么东西被烧的几乎炭化,腥臭难闻的腐气四溢,却被那过于霸道的火给吞噬殆尽。

哪怕被关在这漆黑棺内,谢景行都能感觉到隔着棺木四壁传来的灼热气息。

他不想闻腐气与焦味,就埋首殷无极的发间,幽沉的香气缭绕,他才觉得有些安稳。

事实上,殷无极的身上并不时常带着血腥味,而是浮着一股优雅缠绵的水沉香气息。

仿佛长歌采薇的有匪君子,非是杀人盛野的暴戾帝王。

五百年前,圣人去后,帝尊长居魔宫,却独独爱这一种素雅的香。

他是个恋旧的人。

谢景行不知是恼还是恨,还是把他的躯体小心地护在怀中,细细检查,确认他身体并无受伤。

他摸到帝尊腰带间,觉得似乎有冰冷的硬物咯着,他以为是他魔宫腰牌,也没在意。

但等到谢景行将他的身体移到自己膝上时,那东西滑了出来,术法自动解除,才恢复原来大小,竟是个千年紫金楠木雕刻的牌位。

谢景行拿起,神识一凝,却看见上面一行字,半晌哑然。

这灵牌用魏楷镌刻着:“亡夫谢云霁之灵位”。

在圣人庙里,他看过自己的灵牌,写的明明是“先师谢衍”,落款为“不肖弟子风飘凌、白相卿、沈游之泣血敬立”。

殷别崖早就被逐出师门,为先师立灵牌的资格,他是没有的。

他不能给先师立,只好应了他们之间的戏谑玩笑,假作是他的妻,瞒着所有人偷偷立了一个,时时带在身上,把他思念的师尊当做亡夫祭奠着。

谢衍生前并无道侣,唯有他与之有一段无名无分的情。

圣人高高在上,绝情寡欲,宛如仙门高悬日月。天底下,是没人敢与他争抢这个未亡人名分的。

不然,殷无极也找不出自己与谢衍,还有何除了宿敌外的联系了。

这五百年来,那倾城绝代的帝尊都是背着灵牌,守着身和心,青春枯耗,孤城独守,活成了已故圣人的未亡人,生生熬过这么久的时光洪流。

“真拿你没办法。”谢景行的掌心托着他的细白的后颈,轻轻地抚摸他脑后的墨色软发,像是在哄着难得睡着的孩子。

“……亡夫吗?”儒门君子笑了,颇为爱怜地拍着他的脊背,“别崖若是真心想嫁给师父,困难虽有,但也不是做不到……”

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口吻,就是压根不顾忌儒宗礼法、仙魔禁忌与往昔恩仇了。

“但是时机还未到,别崖就是再恨嫁,也得缓上一缓。”谢景行又揉搓卧在他膝上的帝尊长长的墨发,“不会太久了,总不能教帝尊一直青春蹉跎,年华虚耗。”

殷无极元神并未归位,那张姿容绝世的脸,漆黑浓密的睫羽垂着,眉梢眼角都藏着秀致,安静无生气的模样,无端有些易碎。

在师尊眼里,他这种孤独脆弱的情态,实在太招人怜。

谢景行无奈,亲了亲他一点绯色的唇珠,满是怜爱:“真是没办法,许什么愿望都得答应啊,谁叫我是你‘亡夫’呢?”

然后,他体贴地把牌位原样系回帝尊腰间,装作并未看到,免得他家别崖下不来台。

然后,他用竹笛划过这棺木的顶盖,寻找其中封印的薄弱处。不多时,就找到龟裂的地方。

“剑出长虹。”谢景行运用灵气,对准了那薄弱,陡然出剑意。

极其精微的剑意从竹笛中刺出,一声碎裂,金铁棺盖化为齑粉。

“先生怎么不呆在里面?”

站在他面前的玄袍魔君元神,隐隐有些单薄,他的衣袂在烈火中鼓荡,描金龙纹如流动,在他身上游走,垂地黑袍却有些暗红,好似干涸的血迹。

殷无极慢慢走到棺椁前,他是浴火的君王,黑火无法越过他,烧到谢景行的跟前。

他抬起头,露出盛若荼蘼的旷世姿容,原本因为杀戮而透着孤冷的眉眼,在此时微微一软,笑道:“本座明明留了身体护着先生,外头呛的很,您别……”

谢景行转瞬伸手,抓住他腰间的锦带环佩,冷冷道:“回来。”

殷无极怔了怔,低头看了一眼遍地倒伏的邪魔鬼怪,死状都很抽象。他还没来得及一把火全烧干净,容易脏了师尊的眼睛。

“此地凌乱,本座还没打扫干净呢。”他仓促间背过手,将元神的伤痕挡住,笑着解释,“这小罗浮毕竟是道门炼化的小世界,还是有限制的,若想一把火烧尽,却不被发现,得以元神状态……”

谢景行斜坐在棺材中,白衣衣袂散在棺底,却让帝尊沉睡的躯体靠在肩上,半分也不撒手,好似当年天下霸道的圣人。

见帝尊犹豫不决,他更是生气至极,睨他,冷声道:“为师的话,你不肯听?”

“再说一遍,够了,回来。”

“好吧。”殷无极见他坚持,也不欲惹恼师尊。

殷无极方才拆了几个墓室,又将此地深藏千百年的怪物杀绝。此时他五指一拢,收回黑色魔焰时,才见大火熄灭,墓室坍塌,砖瓦坍塌,露出黝黑的密道。

殷无极走近,扶着棺椁,略略低头,看向他怒到极致的师尊。

他的元神半虚半实的,此时也不敢在外久留,生怕被师尊发现什么端倪,于是化为流光,回到身体里。

他的身体还依偎在谢景行怀里,只是一回神,他就听到了一向沉稳冷静的师尊胸膛之中,过于剧烈的心跳。

“谢先生。”殷无极先是错愕,猛然意识到什么,呼吸一促,却笑了,“师尊,您的心跳好快啊。”

殷无极的元神归位时,谢景行倚着棺木,双手揽住他坚实的腰背,感受着这具身体每一寸细微的变化。

凝冻的时间开始流动。殷无极掀开眼睫,似长夜余火的赤红,在他的瞳孔中渐渐跳跃着。

紧接着,他的体温逐渐恢复了温热,心音沉稳有力,重新流转的魔气依旧丰沛,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好似那冰冷苍白的死气,从未出现在他身上。

“真的没事?”谢景行的手指穿过他的墨发,细细梳理,缠绵的发丝落在他的掌心。

他沉如深潭的眼眸中,仿佛还有未平静的涟漪。

“只是元神出窍而已。”殷无极被按着脑袋摸了发旋,就顺势窝在师尊的肩头,用下颌轻轻蹭了蹭他的肩膀,像小狗在撒娇。

“寻常修士元神出窍,身体应当与生者无异,你为何用魔气封住生命迹象?”谢景行反问,心里却隐约猜到些许。

他有心魔顽疾。封住身体,是为了防止心魔夺舍。

“只是个恶作剧呀。”帝尊的身体还有些僵,不宜动作太大,却挑起修长的眉,唇畔笑容扩大。

“以先生的本事,应该能很快判断出来,您怎么如此生气,都不肯理我了。”

“……”谢景行似乎恼了,他略略垂眸,用掌心摩挲着他修长的后颈,不理他。

“谢云霁,你怎么又不理人?莫不是师尊见弟子貌美,趁着元神离体时,对弟子的身体上下其手,揩尽油水,占尽便宜,现在没法面对弟子了?”

殷无极略略扬眉,启唇,衔住他掠过自己脸颊的手指,眼眸带着促狭的笑:“师尊莫慌,慕色乃人之常情,圣人也未尝幸免。您若是有这份心思,弟子也不是不可以‘服其劳’。”

“殷别崖!”谢景行被他咬住了指腹,舌尖温柔勾缠着,心中动摇,恼道,“再闹为师,就罚你了。”

“若您还是高高在上的圣人,本座是您九幽下的囚徒,本座还怕您几分。”殷无极含着他的指尖,温柔小意地勾着他,笑的更厉害了,“现在,我怕您什么?”

但帝尊的得意,很快就戛然而止。

元神完全归位,殷无极逐步收回身体的掌控权,亦然也承受了魔气封存期间身体的感受。

“……先生,您真的摸了一遍啊?”

猝不及防间,原本笑倚风流的帝尊肩膀僵住,低吟一声,白皙的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红。

谢景行揽着他窄腰的手也僵住了,他想起刚才情急之下,为了确定帝尊是否受伤,就将他的身体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您怎么能这么过分?”殷无极发出浊重的叹息,唇齿间透出几分难耐的喘,两颊生晕,难掩情热。“趁人之危……”

魔欲深重,不可撩拨,来自圣人的抚摸本就让他敏感极了,更何况还在他元神离体时。一点点的触碰,就足以点燃他的一切,让他眼睛烧红,彻底不敢动了。

他怕自己失控之下,会做出什么不太君子的事情来,伤着师尊。

帝尊实在是太相信师尊的品德,不觉得上一世冷心冷情的君子会对他做什么,却在师尊面前翻了大车了。

“这不是趁人之危。”谢景行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一下动机,“见帝尊毫无生息,情急之下,我要检查你咽喉、心脏、灵脉、灵骨等重要部位是否受伤……”

似乎承受不住这反馈的酥痒,殷无极僵着身体不敢动,眼神迷蒙,蛮不讲理道:“您太坏了,哪有这样欺负徒弟的?”

小狗张牙舞爪地控诉着,谢景行却轻轻拍了拍帝尊起伏的肩胛,安抚道:“好了,别崖,先慢慢冷静下来。”

这样的体贴却起了反效果,在感受到师尊温柔的安慰时,殷无极垂下头,让墨发散了满背,有种难言的狼狈。

“谢云霁,先生,师尊……”他攀住师尊的肩膀,轻轻咬住牙关,语气似乎有点求饶的意味了,“您行行好,别碰我了,让我缓缓。”

“五百年不见,你……”谢景行想起那牌位,却又可疑地顿住,言语中颇有未尽之意。

帝尊把自己当成未亡人,守了他的灵位五百年,如今痴缠上来,旧情重燃,野火燎原,天勾地动,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殷无极没有答话,只是悄悄拽住了他的衣袖,眸底是痴缠的情念。

殷无极元神出窍放的这一把火,几乎将所有陪葬都烧的神魂俱碎,尸怪死绝,腐气涤荡一清。

如今他们所在的墓室里,除却几盏长明灯还亮着,余下的唯有寂静。

他们躺着的本是个空棺,没什么随葬品。

殷无极暂时还不能妄动,需要把沸腾的魔气压下去,谢景行就扶着他躺下。

谢景行打算起身看看周围,却被一只白皙的手猛然拉住,身体不稳,倒回了棺椁内。

“别走,就在这里陪我。”墨发赤瞳的魔君自背后环住谢景行的腰身,把他完全纳入怀中。

他将下颌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闷闷地道:“我不想再一个人躺空棺椁了,很黑,很冷,睡不着,还很孤单。”

“帝尊久居九重天魔宫,享北渊千年供奉 ,怎么没事还会去棺木里睡觉?”

白衣书生闻言,心中又生出无穷怜惜,摸摸他的脑袋,温声道:“好了,为师不走,陪你呆一会。”

谢景行没有狠心到能够放着这样的他不管,由着帝尊贴着自己的后颈,时不时用唇畔摩挲,吻着他的长发与耳根,又从正面拥上来,轻轻嗅着他衣上的白梅香,黏人的很。

殷无极压着声音唤他,一声一声,道:“师尊,师尊。”

谢景行知晓他不安,回应道:“为师在呢。”

这种软绵绵的亲近,又显得他像是早年乖巧可爱的小狼狗徒弟了。

棺内暗淡的光芒中,谢景行看不见殷无极的神情,只听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道:“还好,不是一副衣冠……”

这样的呢喃,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他的五百年,到底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谢景行不敢去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