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爱不爱我?
魏奶奶送来鸭蛋那天,席必思的问题很奇怪。
席必思问,你要是能活很久很久,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谢松亭说,你比我先死?
席必思问,要是你能把我复活呢?
谢松亭这时才懂,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更想问的应该是……
要是你能让我一直活着呢?
因为席必思就是这么想的。
他是陆吾,他不知能活多少年,但谢松亭不能,于是他想让谢松亭也活得和他一样久。
他似乎花了很久才找到解决方法,也因此,十年之后才兑现。
他问谢松亭会不会这么做时,谢松亭怎么回答的?
谢松亭含糊地说……
我可能会试试吧。
席必思一直在问,你喜欢我吗?喜不喜欢我?我最喜欢你了。
他带着礼物来,迫切地想知道谢松亭对自己的态度。
谢松亭怎么反应的?
谢松亭含糊过去了。
梦境还在崩塌,谢松亭感到脸上眼泪被什么沾去,知觉回笼,睁开了眼。
“下午好?”
谢松亭:“你跟蚕做了什么交易?你用什么换的蚕丝?”
席必思还在给他擦眼泪。
谢松亭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擦:“我问你话!”
“别和我生气,”席必思说,“我本来就签了不平等条约,你还对我发脾气,我心要碎了。”
“你先说。”谢松亭咬牙。
“说来话长,”席必思看他不再流泪,放下纸,说,“让我思考一会儿。”
“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你那脑子还用思考,怕是我睡觉的时候早就过八百遍了,现在就说!不说我出去抽烟,把烟给我。”
“烟被我扔了。”
“你!”
谢松亭瞪着他。
“别抽了,对人不好,”席必思把那本《山海经》拿来,“那从头说吧,先说这本书,你有什么想问的就打断我,我随时解释。”
谢松亭坐起来,靠住床头,拿起手边的水。
还是温的,倒了没多久。
“你是不是能知道我大概什么时候睡醒?”
“对啊,”席必思点头笑了,“还会把手放在你眼睛上,知道吗?有段时间你眼睛转得很快,眼皮在我手里发抖,有时候还会说梦话。”
谢松亭:“你知不知道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像个变态?”
“是吗?”席必思审视自己片刻,“还好吧,哪个变态有我帅?我就算是,也是最帅的变态。”
谢松亭:“……”
不想让他这么插科打诨下去,谢松亭把书抢过来拿在自己手里,翻到目录。
席必思挨着他肩微微偏头,靠住他耳朵,用尾巴玩他的头发。
谢松亭正顺着目录下捋,被人按着手点在一个名字上。
“这个,禽部,灌灌,灭绝了。”
灌灌,其状如鸠。佩之不惑。
“灭绝了?”
席必思:“嗯,种族太少,最年轻的一只灌灌民国时期就死了。猜猜怎么死的?”
谢松亭:“被拔了毛?”
席必思:“真聪明。”
他慢慢往下躺,枕着谢松亭肩头,说:“灌灌的毛被人拔得一根不剩,砍头剥皮,抽筋喝血,骨头也分了无数块。到现在我们都没找齐骨头,葬都没法葬。”
沉默变得冗长。
许久,谢松亭问。
“你们?你之前说工作,是不是和这些有关?”
“嗯,我主要负责保护先蚕。她太过珍贵,能力也太逆天,想把她占为己有的太多了。我带队十年,死了三个队员。鹤,罗罗,天马。这还算少的。另外两个负责保护她的队已经完全换了一批人,现在的队长我都不认识了。”
“她肯让我永生,你答应什么了?”
“我答应保护她两百年,这十年是定金。”席必思边说边看谢松亭神色,小心翼翼地补充,“对我来说两百年很短,真的。”
谢松亭放下杯子,猝然发力抓住他衣领!
“你就没想过我会讨厌你?席必思,你都不问我,就给我这么多寿命,如果我还像高中一样一心寻死,你猜我会不会恨死你?!你做事考虑过后果没?你就不怕火上浇油?!”
他们原本挨靠着,但现在谢松亭反身抓他衣领,完全骑在他身上,一双漂亮的眼淬了火,又怒又亮。
席必思被他压着,衣领窝进脖子,不舒服地动了动头。
他好声好气,用手一遍遍地顺谢松亭垂下的头发,轻声说。
“……当然考虑过。”
长发宛如纱帘,将两人笼罩,使外人看不清席必思的神色。
他音色低沉,十分悦耳。
谢松亭本该喜欢的。
但现在听他说话,他却只想把他嚼碎了咽肚子里。
“只要你还活着,恨我又怎么样?我巴不得你恨我一辈子,就算你喜欢上了别人,只要最恨的人是我,那我就还在你心里有一片位置,别人抢都抢不走。”
谢松亭冷笑:“席必思,你见过我的恨是什么样吗?”
那张漂亮的脸阴狠起来极凶,叫嚣的情绪几乎冲破面容。
谢松亭余光里,黑色的双手把他抱紧。
是幻觉来了。
“你知道我看见你家人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嫉妒恨你的时候你见过吗?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时候你没害怕过吗?最阴暗的时候我甚至想过你死!你能不能明白我和你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你这么爱我有什么用?我宁愿你从来没来过,我本来都习惯了!”
他的怒吼猛然收紧,声带割裂般停顿,求饶一般说。
“我本来都习惯了……席必思……我本来都习惯我的生活了……你为什么……
“高中那时候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怎么我好不容易适应自己的生活之后你就会出现,告诉我还有更好的……让我无法忍受……
“我都习惯了……你就不能……你就不能别把我拉出安全区……
“席必思,你放过我吧……当时答应你妈继续活下去是我不对,今天你转告她,我撑不住了,我不行……我一想到你要承受我的这些情绪我更崩溃了,我不想变成你的负担,你就不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吗?”
他濒临崩溃,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为了喜欢自己而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
两百年对于陆吾可能很短,可对他来说是极长一段时间,他连二十年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都不知道,更何况两百年!
谢松亭从未想过有人会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这样的爱他接受不了。
他没见过。
他惶恐,他无比害怕。
他呜咽着说。
“我看到你活得很好就够了……可以了,席必思……你活在我记忆里不就好了吗?非要出现在我面前干什么呢?现在我连回忆都没有了……我恨你……”
“你说我们俩不一样,你说得对,”席必思说,“所以这十年你一次都没找过我,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肯定觉得我会过得很好,你觉得我没有你过得更好,所以不想来我面前自取其辱,我还不知道你?
“可我跟你不一样。
“我喜欢谁,我就要他跟我一起生活,和我一起活到世界尽头。他活不了那么久,没事儿,我努努力帮帮他,他不想要,也没事儿,我强塞给他。我就这样的人。”
谢松亭无法理解,继续摇头:“不,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十年没见你我都熬过来了,你走吧,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你现在就走!”
席必思:“不行。”
这句简洁而短,突兀地打断他。
谢松亭抬头:“……凭什么不行?”
“凭你欠我的。”
席必思抬起上身,把他揽进怀里,连着满脸的眼泪、黏在一起的头发一起按在自己肩头。
“我给了你寿命,不管你愿不愿意收下我都已经给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你拿了,就是欠我。”
席必思还在说:“高中我和你一起住了不到半年,你就能答应我不轻生,这次我把长寿给你,你至少要给出对等的条件还我。这样吧,谢松亭,你来爱我吧。”
“可我根本不想要!”
“是啊,想要你长生的是我,”席必思懒散地笑,“你觉得就你一个人阴暗?我这脑子就是个摆设?我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不把你捆死在我身边,那我也太没用了。
“你得还我,你想想怎么还,想一辈子也行。”
他说完,双手枕着后脑,表情闲适。
谢松亭看着他的脸,突然说:“你对所有人都很好,我只会嫉妒。嫉妒也很累,我不想嫉妒了,我没力气了,我不是你,我没有精力和你谈恋爱……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懂啊……你只是碰巧遇到我而已,如果你喜欢的是另一个人类,你不也会这么对他吗?你给我的太重了,席必思,我还不起!”
他第一次向席必思剖白这些,那痛苦越来越难以忍受,以至于下意识想后仰。
——一般这时候,黑雾会在他身后。
但席必思强硬地箍住他肩,硬是没让他动弹。
“你这假设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以为我很容易喜欢上人?那我活了这么久怎么就喜欢你一个,你跟我解释解释!”
谢松亭病急乱投医:“因为我……因为我对你很刻薄,你觉得我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
席必思:“我看起来像受虐狂吗?嗯?我是M吗?主人?”
谢松亭不想被他逗笑,抓着头发继续说:“你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拿刀在割我,我看着你就觉得自己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你心疼我我都觉得痛苦,我这样怎么可能和你谈恋爱……”
他还在不停地流泪,眼泪掉在席必思衣服上,露出半个颤抖的眼睛。
“席必思,我求你放过我吧……你喜欢我有什么用?我能给你什么?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都干瘪了……我不会爱人……”
席必思抓紧他肩膀轻晃两下,把他失焦的眼神晃回,问:“我只是想和你谈恋爱而已,恋爱不需要你给我什么。而且你那么聪明,你肯定能学会。”
“不……”谢松亭偏执地摇头,“你要的爱,我给不了你……”
席必思从床上起身,走向柜子。
前面说过,泡泡从没碰过那个柜子。
谢松亭不让。
席必思一把拉开了柜门!
那个巨大的衣柜里没有衣服。
除了谢松亭放麦的箱子,剩下是谢松亭的书包,高中校服,高三笔记,日记。
以及所有的……
席必思高中时给他的小挂件,席必思滴了血的卷子,席必思的作业,席必思掉了的一个校服扣子,席必思给他买的一个马克杯,席必思给他折的两对纸鹤。几个空的透明瓶子,似乎装过药膏。
还有那个奶牛猫挂件。
席必思给他的那个被李云岚丢了,好在现在网上购物很方便,谢松亭重新买了个一模一样的。
这一拉太过用力,有些小物件哗啦哗啦向外倒,摔到地上。
席必思弯腰捡起那只滚到自己脚边的奶牛猫吊坠,和跪坐在床上的谢松亭说:“你不爱我,好,那这些是什么?”
“谁准你动我柜子了!”
“我没动。”席必思手勾着吊坠走过来,“我就打开看了一次,现在是第二次,谢松亭,你口不对心是老毛病了,指望我信你之前的话,你不如把我当傻子。”
席必思还在继续说:“我说我怎么找不到我有些卷子,原来都被你拿走了。”
“你自己不要的!你不都到处乱扔!”
“你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不就几个字?有必要去捡回来吗?你就那么想留着我的东西?”
那些卷子放了十年,有些都泛黄了,整齐地分门别类,放进收纳试卷的试卷夹里。
谢松亭又不说话了。
席必思:“你刚才说我对所有人都很好,是吗?”
谢松亭不说话,默认了。
席必思半跪在床,膝行两步,说。
“好,那我今天和你说明白,为什么我高中对有些人,那么‘好’。
“我从来没想过主动让谁,我知道高三的年级第一名比第二名能多拿三百块奖学金,我想让你,没想到你不要。这是唯一一次,只有你。
“我从来没有被别人当面打了还没还手过,就只有你拿卷子砸过我,只有那一次。
“我从来没有和别人打赌给全班买奶茶,就为了让你喝一口,就为了你。
“高三之前我从来没见过暖风机,连怎么开都不清楚,但那年冬天我费劲巴拉地把暖风调到人合适的温度,还专门对着你那边床,只有你。
“我从来没有花很大力气对人好还怕他不愿意收下,除了你。
“我从来没有为了一个人类忙碌十年的经历,除了你。
“我是陆吾,我能活到岁月尽头,活到地球毁灭那天。
“就你要跳河那天,我妈问我,她原话是这样的。
“‘席必思,你要去告白?你活万万年,谢松亭活一百年就死了,等到他五六十岁,看见你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你猜他会怎么想?席必思,你对他来说就是个老怪物,你要不要脸。’
“我妈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也知道你怎么想的,我要是高中那时候直接和你说,你肯定不相信。就算我毕业了和你告白,这十来年你可能都不会信。
“以你的心理状态,你可能会越来越多疑。
“你会觉得我说的喜欢是假的,是可怜你,是欺骗你,你会怀疑我出门去见了谁,和谁工作,有没有新的感情,接着找到一段让自己信服的证据把我赶走。谢松亭,高中毕业那时候你什么状态你觉得我不清楚吗?
“我比你还了解你。
“我没去找你就是为了给你一个确定的承诺,为了这个承诺我耽误了十年,不过还好,我看你这十年身边也没别人,我高兴坏了。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多高兴。
“我喜欢你,我给你寿命,你真觉得我不错,那就试着和我恋爱,这样至少我们平等。
“你也不用担心你死了我会找下一个。不会,不可能。我不会让我喜欢的人这么患得患失,在我做不到之前我也不会开始一段感情。所以我一去就是十年。
“蚕丝不仅能增长寿命,还能提高恢复力,你是人没错,但你现在再割自己根本死不了了,相反会愈合地飞快。”
谢松亭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腕。
“你再想死我不拦着,蚕的任务完成了,你甚至可以亲自试试拿把刀捅自己。
“你要是因为这个恨我,那就恨吧,我完全接受,你恨我一辈子吧,想想你每分每秒都在恨我,我还挺激动的。
“但是我来找你,我来爱你,不是为了听你说你不能爱我的。
“谢松亭,我知道你情绪变化快,没关系,我感知很快;我知道你有些想法很阴暗,没关系,我知道你的生长环境和我不一样,你要是跟我有一样的经历,你比我还乐观;我也知道你觉得你给不了我什么,没关系,我就没想要从你那拿走什么,我就是来爱你的,你好好接受,现在这些还只是一丁点儿,你等着吧,以后还有更多。
“你说你占有欲强,其实我也是,你要是真觉得你占有欲强得离谱,那你来试试我的,我追你这么多天,可一次都没让你体会过。你到时候别被我吓着。
“我再问一次。
“谢松亭,恨我还是爱我?”
他面前的人完全静止,仿佛变成没有线的提线玩偶,无言蹲坐着。
冗长的沉默中,席必思一动不动,没有退缩,也没有偃旗息鼓,只是一双眼盯着他,强硬地抓着谢松亭和自己对视。
“谢松亭,爱不爱我?!”
他一步步向后退让,只为了让谢松亭有勇气向前一点。
声音却步步紧逼,迫切地要一个答案。
他花了十年时间,赌谢松亭还爱他。
“我……”
“你说什么?”
谢松亭的眼眸被眼泪泡得水光潋滟,闪着光,他声音微弱,但他重复了刚才那句话。
重复了两次。
“我说我爱你……席必思,我爱你……”
他抬手,本来想主动去揽席必思的脖颈,但席必思比他还快。
席必思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皱着眉拢住他,圈住他。
这个拥抱比以往都要紧,也比以往都要安心。谢松亭头一次没有抗拒,也没有催他放开,而是把放在他后背的手按紧了,像想和他骨肉交融一般拥抱。
他的眼泪止不住一样流。
席必思深吸口气,手按着他黑发,难以克制地想吻他,但又极有耐心地哄他。
“哭吧,一次哭个够,多久没这么哭了?”他退而求其次去亲谢松亭的眼泪,低声说,“要是高中时候跟我这么哭一回,说不定咱俩早就成了。这哭的,谁能顶得住。”
谢松亭用力在他肩头蹭掉眼泪,伸手给了他一下。
“想都不让想了?领导,你也太害羞了。”
“闭嘴。”
“闭不上,除非你亲我。”席必思严谨地说。
“烦人。”
“就烦你。刚才说让我走你难受没?骗我的吧?看你那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还让我放过你,真放了我刚出门你就得哭。”
“……”
谢松亭没反驳,这就是乖乖承认了。
好一会儿,他才说:“席必思,我恨了你很久,现在我决定不恨了。”
席必思沉默地注视他,目光甚至是鼓励的。
“我得放过我自己。恨你太累了。”
这句话仿佛抽空了谢松亭所有的力气,他再也撑不住自己,干瘪的虾米一般弓起腰,膝盖软颤着,完全陷进席必思的怀里。
席必思的怀抱和他想的一样,温暖又和谐,可能用和谐这个词很违和,但就是和谐得像个港湾,按在他背后的手像想把他按进自己身体一般,让谢松亭狼狈地流泪。
他扣在席必思肩上,眼泪很快染湿席必思的肩膀。
那人的肩膀几乎冒着柔和的热气,烫得他眼周一片通红。
两人就这么在床上抱着,谢松亭伏在席必思怀里,突然梦呓般说。
“我好恨你……我之前那么恨你,那么讨厌你……”
席必思听着。
怀中人喃喃自语:“席必思,你知不知道你是全世界最讨人厌的男的……我真是恨死你了……你怎么能这么烦……你怎么能给我这么久的寿命……你怎么敢的……”
你怎么能这么确信我会爱你?
你怎么能这么自信?
你怎么能如此清楚我的软肋,明白我所有的弱点,还就这么站在我心窝的位置,递出自己所有的爱?
谢松亭不明白,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孤注一掷地爱自己,不明白他怎么这么有勇气,这么坚定。
谢松亭不明白,自己要是真不爱他他该怎么办。要是说不爱他他该怎么办?要是拒绝了他……他又该怎么办?他刚才说的那么决绝,席必思不会后怕吗?
只能说还好他爱他。
还好他不是十年前那个一心求死的自己了。
他这时才突然意识到,那些十年前的阴暗想法早被光阴碾磨成粉,落入时间的长河。
他记忆里的席必思给他的……
全都是美好的回忆。
他说恨他,说嫉妒他,说讨厌他,更像在说……
我恨那个十年前无法回应你的我。
我恨那个十年前只知道恨你的我。
我恨那个十年前笨拙到躲避的我。
我恨那个没有精力,也没有勇气的我。
他后悔。
他后悔了十年之久。
十年了,他总该有所长进。
谢松亭所有的逃避在这场对谈里无所遁形,因一切躲避……在这么执着专注的感情里早已没了意义。
所以他终于给出了确切回应。
是的,我爱你。
席必思,我爱你。
席必思听完他说恨自己,一点儿没生气,闷笑两声。
谢松亭以前觉得闷笑这个描写很奇怪,直到真的听见了,才发觉这词那么准确。
那笑声很低,从胸腔里发出来,从紧贴的身体经骨传导,直接在自己肺里响起一样,带着一点细微的、难以抑制的震动。
席必思又笑:“那现在呢?不是说不恨我了?”
谢松亭咬咬牙:“现在最恨我自己……”
席必思摆出一副听君解释的姿态:“嗯?为什么?”
谢松亭眼睫上还挂着泪,眨动的时候沾到一点,润湿他海妖般浅琥珀色的眼。
他动动唇。
“恨我怎么能喜欢我最恨的一个人,还毫无理由,奇奇怪怪,像个傻逼……
“最恨的还是……
“我现在竟然觉得自己挺高兴的。
“真想死了算了。”
岂止高兴,简直特别高兴。
高兴得陌生。
席必思:“最后一句去掉,前面的我都爱听。”
谢松亭笑了笑,又把脸埋进他肩窝里,小动物一样拱了两下,呼吸变长,变缓。
是情绪爆发后有些困倦。
“快跟我谈个恋爱吧,看给我急的,”席必思有规律地慢慢抚摸他的头发,笑说,“你看高中就答应我多好,你一米七,我一米八八,身高差也有了,体型差也有了,年龄差也有了……唉,可惜了,怎么现在长这么高了……”
谢松亭在他怀里本能地想睡,嘴上倒是还能拌几句:“你就贫吧,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看不见你的幻觉了,席必思,你是陆吾,陆吾多少岁成年?你是不是还没成年?和我说实话。”
席必思装傻:“我们差不多大,真的。”
谢松亭抓起手边的枕头砸他。
“谁跟你同龄,你看我信吗?”
席必思边笑边躲,躲到后面从床上掉下去,谢松亭想拉,却没劲,拉不住。
两个人一起滚在地上,摔了明明挺疼,却抱成一团,笑了。
席必思看着他还发红的眼漾起笑意,手点在他右脸的酒窝上揉了揉。
谢松亭没有躲,专注地回视。
席必思像被什么击中了,想。
这棵慢热的、畏畏缩缩的、让人心疼又心碎的树,终于迈出最关键的一步,将根须伸向他、触碰他……
在他心上扎根了。
他长达十年的愿望,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
终于。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