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雌君
海茵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只有在高强度的工作负荷下,大脑才没空生出可笑的幻想。
高辐射区走了一圈,他顿感头昏眼胀。
加上严重缺乏睡眠,海茵看上去有一丝疲惫。哪怕累成这样,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他也睡不着,径直去了二楼主卧。
自从兰礼搬出去后,这间屋子就成了海茵唯一的精神寄托。
他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坐在床边,闭上眼,任由白天压抑起来的情绪在这瞬间极致反扑。
只有心脏传来窒息跳动,他才能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有感情,有血有肉的活着。
或许这样说有些夸张,但前28年,海茵从没像现在这样深刻感受过自己的内心。
从小到大,他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雌虫的命运如此,改变不了什么,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却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海茵严格按照雌虫命运的轨迹成长,考入军部——晋升——结婚。
类似于麻木走某种设定好的程序,被时间推着往前走,到了哪个年纪就做哪个年纪的事。
直到新雄主的出现,让他被打磨得麻木僵硬的心脏,慢慢复苏,变得柔软。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错过了世界上最好雄主。
所以现在的痛苦,是他应得的。
多隆不忍心见他用这种方式跟自己较劲,推门而入。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海茵垂下眼睫,接过那卷用丝带系起来的素描纸,缓缓展开。
看清楚上面画的内容后,他浑噩的大脑一下子清醒。
多隆看着他,“海茵,消沉无济于事,你要赶快振作起来,去勇敢争取。不然等你跟兰礼阁下的婚姻关系结束后,你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海茵按耐住心脏传来的异动,不动声色地盯着那副差双眼睛的画。
……雄主画的是他。
是那天穿着作战服,出现在白宫星的他。
心中涤荡起一股暖流。
囚困他的黑暗,好像出现了裂痕。
他依稀看到有阳光透进来。
–
到新军区接受精神力梳理的日子。
兰礼远远就看到,海茵手捧鲜花站在队伍最前面迎接他。
在一堆气宇轩昂的军雌里,海茵那副挺拔优越的好身架,永远是最出挑的,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海茵仿佛就是为军装生的,别的军雌穿不出他那种令人赏心悦目又望而生畏的味道。
好久不见,海茵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兰礼,很克制,又很有存在感。
纯黑的礼服衬得雄主皮肤格外白皙,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雄主把自己养的很好。
分明该高兴才对,可海茵的心口却翻涌着苦涩。
万众瞩目下,兰礼假装没察觉海茵在看他,面无表情接过海茵手里的花,冲海茵点了点头,目光虚虚落在他身上,几乎没有停留就移开。随后在雄虫保护协会护卫队的簇拥下,他大步往演奏厅的方向走去。
兰礼最终没采纳恩格的昏招,按照原计划假装不认识海茵。
他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
目送兰礼远去后,军雌们一时间不知纪律为何物,不禁异口同声发出压抑的惊叹。
又年轻又帅气,没雌侍,还没身份背景保护的雄子,简直让虫抓狂。
尤其兰礼长了一张斯文清纯的脸,有种死缠烂打就能追到的感觉。
“肃静。”一道冷声压下,快要沸腾起来的队伍,立即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屏住了。
兰礼对军部的演奏大厅已经很熟悉,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他从容地坐到钢琴前。如墨的明亮双眸,倒映着反光的琴键,如同揉碎了一把璀璨星辰散在眼底。
兰礼选了一首柔和抒情的曲子作为开场。
张弛有度的节奏,刚柔并济的指法,让音乐变得有层次。
哪怕台下的听众都不懂音乐,也能感受到他琴声里的惋惜和遗憾。
仿佛每一个音符都在耳膜上跳舞,每一个节拍都踩在敏感堵塞的神经上。
挤成一团的精神力逐渐通畅。
处在僵化期的雌虫,感受更加明显。
为军雌提供精神力疏导的雄子,体态优雅,神情专注,连手上的骨节和青筋都好看的要命。
这无疑是一场极具冲击力的,视觉加听觉上的盛宴,让台下听得入神的军雌感到身心舒坦,力量无穷。
海茵坐在观众席视野最好的位置,从到到尾没挪过眼。
看着在台上闪闪发光的雄主,他头一次意识到,他和雄主之间的距离,好远好远。
看到那副画时,海茵心中存了点儿期待。
积攒了这么久的勇气,在这一瞬间泄了个干净。
雄主一直在往前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已经到达了他无法企及的高度。
雄主将来会遇到很多出类拔萃的雌虫,年轻漂亮,活力健康,而不是他这样的……呆板,无趣,又木讷。
海茵没办法说服自己……配得上那么优秀又独一无二的雄主……
他不自觉攥紧放在假腿上的手指,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意也没松开。
–
上午的演奏结束后,兰礼准备回专门为他准备的休息室里休息,结果被一只冒冒失失的军雌,泼了一胸口的热咖啡。
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掏出手巾为他擦拭并道歉前,兰礼冷着脸,先声夺人道,“再靠近我,我会立马通知雄虫保护协会逮捕你。”
“对,对不起兰礼阁下,我不是故意的,我赔您一件新的……”军雌神色慌张地掩饰着什么。
兰礼皱眉道,“不需要,请你马上离开。”
对方垂下头,灰溜溜地走了。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泼咖啡。
他已经很谨慎地避开了看起来像事发地带的拐角和角落,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
还好曼德拉给他提前打过预防针,不然以他单纯的社会阅历,肯定会以为这真是巧合,说不定还会好脾气地对方说没关系,然后被对方得寸进尺。
兰礼脱掉礼服外套,折了折,将脏的那面叠在里面,把外套挂在臂弯上,准备回休息室换一身衣裳。
他推开休息室的门,赫然看到一只陌生雌虫,拿着礼物在等他。金属面罩下,那双蓝色的眼睛很灵动,几乎是见到兰礼的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兰礼下意识后退一步。
“真糟糕,我好像吓到您了。”雌虫对他略施一礼,直起腰板自我介绍道,“我叫泽克西斯,精神力s级,军衔:少将,来自麦伦贵族。”
这就不奇怪了,麦伦贵族是所有贵族支系中最富有的存在。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那个地方都好使。
“兰礼阁下,我关注您很久了,我想追求您,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泽克西斯单膝触地,将礼物盒打开,举高,里头躺着做工精致的宝石胸针。
主钻有鸽子蛋那么大,贵的很明显。
用这么大的手笔来追求一只来自垃圾星的雄虫,还只是想要雌侍之位,足以证明这位叫泽克西斯的雌虫的心意。
“抱歉,我有雌君了,且不打算立雌侍,所以不能接受你的追求。”
被千娇万宠长大的泽克西斯,俨然没料到会被拒绝得这么干脆直接,神情一滞。
他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
“只是雌侍也不行吗?”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你离开,我要休息。”兰礼语气不冷不热,听起来态度异常坚定。
“为什么?”
泽克西斯好歹是有头有脸的贵族雌虫,他的条件放眼整个虫族也算拔尖。
抱着一击即中的心态放下身价来表白,结果却被从垃圾星捡回来的兰礼无情拒绝,泽克西斯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啪嗒一下合上礼品盒,双手抱胸,“您不会以为我没雄虫要才来追求您的吧?”
这话说的有几分带气。
兰礼蹙眉,“你有没有雄虫要跟我没关系。”
“那你拒绝的理由是什么?”泽克西斯咄咄逼人地问。
兰礼耐心告罄,编了个足够挡回去的理由,“因为我很爱我的雌君,不想让他伤心,所以此生只要他一个伴侣。”
恩格的昏招还是真香了。
泽克西斯愣了几秒,随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笑了起来,“海茵上将么?结过婚,还是个瘸子,哦,对了,他还没有生育能力。他前任雄主把他当垃圾,你捡到了却当个宝?”
不愧是垃圾星来的,就爱捡垃圾。后面这句话,泽克西斯忍住了。兰礼毕竟是雄虫,而且他是真的喜欢兰礼,不然也不会不择手段出现在这里。
也正是因为喜欢,才会在被结过婚的海茵比下去的时候,口不择言地想要找回优越感。
可这些话,莫名刺激到了兰礼。
他一改往日的温和宽宥,彻底冷下脸,“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弃璞玉如敝履,视鱼目为珍珠的笨蛋。”
“在我眼里,海茵是最好的雌君。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从不削在背后诋毁谁来抬高自己。”
“你……”泽克西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兰礼再次下逐客令,反手打开门,要将这位不速之客扫地出门。
门开的一瞬间,他猝不及防对上了一道冰冷的身影。
以及海茵旁边笔直站着的几位副将。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
“……”
所以,刚刚他信口胡诌的话,全被听到了?
这戏剧性的一幕,同样惊住泽克西斯。
海茵的级别和威望,哪能是一位靠家族势力爬上来的少将能比的。
背地里过过嘴瘾没事,闹到明面上来就是以下犯上,藐视军规。
但麦伦家族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骄傲,不允许泽克西斯在这个时候,低下高贵的头颅败求饶。
尤其兰礼还在这里。
自尊心作祟,加上仗着自己家族的势力,泽克西斯故作镇定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海茵上将难不成要定我个说真话有错的罪?”
这句话,令在场的几位副将顿时绷直了脊背,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海茵将视线从兰礼身上移开,轻描淡写落到泽克西斯身上。
“当然不会。”
“但你冒犯了我的雄主,私闯休息室,求爱不成就口出恶言。我会把这件事上报法律局和雄虫保护协会,让麦伦家族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雄主,是别的虫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富有的麦伦家族,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团结友爱,风平浪静。
利益越大,内部争斗越大。
既然泽克西斯打着麦伦家族的旗号出来耀武扬威,那他就将这谭暗藏汹涌的水搅翻,让泽克西斯认清现实,看看他依靠的家族有多么不堪一击。
泽克西斯已经脸色煞白,却还是嘴硬地没有道歉。
他梗着脖子,强行维持着最后的尊严,紧紧抓着被拒绝的礼物盒,一言不发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