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非你不可
盛天凌赶到医院顶层的时候,有个人攀在栏杆上,双脚离空,正一步步往上爬。
冼墨一样的夜色在他身后弥漫,城市上空的建筑物空旷而遥远,烈风呼呼作响,吹乱了他一头黑色的发。
强烈的视觉冲击汇聚成一道疾风,狠狠撞向盛天凌的胸膛,他甚至忘记了呼吸,只依稀根据本能从喉咙里发出几个字。
“不……不要……”
零星的话语被风吹的七零八落,飘到盛怀森耳朵里的时候,他已经爬到了栏杆顶端,身子在烈风中摇摇欲坠。
风卷起他的裤脚,他低头俯视着这座城市。黑色的大地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跳进去便会被吞噬殆尽。
毫无生还可能。
盛怀森抬起被风吹的微微湿润的眼,迷茫地看了一会没有星星的夜空,手指扣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停了许久,垂下眼,从胸腔里发出几个字。
“不要过来了。”他没有回头,朝前跨出一只腿,“当你从未见过我。”
背后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盛天凌找回了神智,见此情形半条命几乎被骇掉,他朝前扑将过去,手腕磕到栏杆上发出砰地一声,却没有碰到盛怀森的一片衣角。
“盛怀森!!”盛天凌焦急大喊,几乎要破音:“你在干什么?!快下来!!”
盛怀森的另一只腿也跨了出去,整个人悬在阳台外侧,只剩几根苍白的手指扶在栏杆上,维系着他与这个世界仅剩的联系。
他离坠空只差一步。
盛天凌害怕极了,不敢贸然靠近他,一边仔细观察他的反应,一边朝他张开双臂,哄劝道:“你……你下来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你别冲动,你不是恐高吗?爬那么高是不是很害怕?风这么大,万一你扶不稳摔下去了怎么办?很疼的。你乖,下来好不好?哥哥抱你回家。”
他几乎从未用过这种焦急温柔的语气对盛怀森说过话,这辈子第一次,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盛怀森也不知是该感动还是难过,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当做他在撒谎吧。
“小森,你想想爸妈,想想这个家,想想你生命中那些值得牵挂的人和事,你要是这么走了,他们该多伤心?”盛天凌见他毫无转回之意,内心焦急万分,一边和他说话一边试探着靠近,想趁他不注意偷偷抱住他。
“爸明天就从上海回来了,他每次出差都给你带礼物,你忍心让他这么大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吗?还有妈,她会……”
“那你呢。”盛怀森已经不想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却开了口,声音顿涩,显得十分艰苦:“你会,伤心吗?”
盛天凌一愣,连忙点头:“当然会,我会伤心死的。你小时候就跟着我长大的,我怎么不会伤心?我一想到以后没有你的陪伴,整个人都慌得不行。”他伸出左手,悄悄攀住栏杆,另一只手朝前伸出去,“小森,慢慢把左手松开,我拉你过来,好吗?”
盛怀森把手往旁边移了一点,不让他碰到,转过眼看向夜空。
“我已经陪了你很多年了。”他松开了左手,轻声说:“不想再陪着你了。”
“为什么?”盛天凌见他身子已经全部探出了阳台,紧张的小腿肚子直抽筋,声音从嗓子眼里滚了几圈,微微发颤:“为什么突然不愿意了?过去那么多年不一直好好的吗?你还说你喜欢我。盛怀森,”他加重了语气:“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吗?”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触及到了盛怀森的内心,他停下动作,转头看向盛天凌。
盛天凌又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今晚那个眼神。绝望,压抑,甚至还有淡淡的自嘲。漆黑一片。
“那你要我,怎么喜欢你?”盛怀森望着他,手指揪紧栏杆,心脏疼的发抖:“我在你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看着你跟别人成双入对,看着你跟别人亲吻拥抱,我……”
他停了一下,语气颤抖的不成调,“我图什么啊。”
尾音被风吹散在空气里,泛起无限苦涩的味道。
盛怀森胸口堵的紧,声音像是从干涩的喉口挤出来,“我只不过图你能对我好一点,可就连这点要求,你都……”他隐忍至极的声音被风吹散,顿了下,带出点哭腔,再说不下去。
“我……”
盛天凌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他愣了片刻,发现这些事他竟从未在意过。他被惯的无法无天,凡事都以自己为中心,从未考虑过为他付出的人,到底是以什么心情陪伴他这么多年。
“你还记不记得,你踢断我腿的那次,第二天你上主席台检讨的稿子,还是我熬夜给你写出来的。”盛怀森转过脸,看向夜空,“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边忍受疼痛,一边还要给你写检讨。后来我听说,你那晚带了女朋友来医院,在楼上看星星。”
他敲了敲栏杆,语气听不出情绪,可分明令人揪心,“是这个位置吗?别的楼层都装了防盗窗,只有顶层,可以越过天台,看到星星。”
“你……”盛天凌微惊,他竟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回事,只是依稀对盛怀森那次进医院有印象。检讨书……也确实是盛怀森替他写的。
他那个时候正在气头上,打完了人还甩了一张白纸给盛怀森,冷笑着让他自己看着写,任性至极。
可盛怀森,竟都应下了。
这些事情若是盛怀森不提,他真的从未想起过。直到这次被提起,盛天凌才恍然发觉,原来盛怀森因为他,受了这么多委屈,吃了这么多苦。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盛怀森。
停顿少许,他喃喃说了一句:“你……记性真好。”
盛怀森收回目光,看向夜空,轻声道:“我记性从来都很好。”不然怎么会因为小时候那点儿好,对你好那么多年呢。
“那你……”盛天凌想了半天,问他:“我去美国那三年,你怎么从来都不联系我?”
他思来想去,只有这件事让他介怀颇深。盛怀森离开家之后他还在读大学,每隔几天总会往盛怀森那儿跑,他尚且不辞辛苦来回奔波,等他去了美国,盛怀森怎么就连一个电话也不给他打?
盛怀森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发出的叹息。
不知揉杂了多少失望落寞的情绪和辗转反侧抑郁难眠的夜,他淡淡开了口,全化成一句风轻云淡的话。
“你和你女朋友去的美国,我联系你干什么。”
况且,你不是也不曾联系我吗?
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盛天凌再度呆住。
他暂时品味不出这句话里饱含着怎样的情绪,只是一边奇怪盛怀森为何总能堵的他说不出话,一边亡羊补牢般囫囵道歉:“那……都是哥哥错了,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哥哥知道错了,以后会对你好,不再冲你发脾气,你听话,乖乖把手给我,我拉你下来,可以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近盛怀森,准备伸手抓住他。
“你不会对我好的。”盛怀森朝前伸出一只脚,虚虚踩在空中,“你变了太多太多。”
“我再改回来。你想要什么样子跟我说,我改成你想要的样子还不行吗?”盛天凌这边哄着他,那边瞅准时机猛地扑上去捉住了盛怀森的右手,感觉到他的反抗,盛天凌动作迅速地用另一只手死死搂住他的腰,“别动!”
确定盛怀森不会摔下去以后,盛天凌才终于表现出一点怒气,“你……”他用手箍紧盛怀森的腰,“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盛怀森低头看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很用力,指骨泛白,手腕都崩出了青筋。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我想明白了……”他抬起垂着的脖颈,疲惫的眼眸看向远处,在盛天凌耳边说了一句话:“原来我不是非你不可。只是那个时候对我好的,只有你罢了。”
盛天凌气的说不出话,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把盛怀森安全抱出来,离开这个地方,自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事后他无数次回想起来,都觉得心像被剜了一块。
原来语言的伤害力,可以这么大。原来不爱一个人了,可以这么残忍。
盛怀森,盛怀森。这个名字注定成为萦绕他终生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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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不换攻,大写加粗(对攻留一点期待吧,不会让大家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