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野火迷惑地揉了下眼睛，眼瞳有一瞬间的模糊，再次看出去时已然恢复了清明。他抬头看向后视镜，正欲就急刹车一事跟乔栾道歉，却见后座的青年正偏着头看向窗外，露出的侧脸轮廓俊美，但眼眸微眯，眉宇间透着几分意味不明。
出口的话转了转，野火问：“是哪里不对吗？”
“你刚刚看到什么了？”乔栾回过神问他。
那一脚急刹车差点把没系安全带的他送走。
“看到一个黑影突然窜过去，但等我停车再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我怀疑是我这两天熬夜导致的眼神不好，我两天没睡好了。”野火如实道，然后侧过身指了指耷拉在一旁的安全带，“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要不你还是把安全带系上吧？”
野火可不敢想，乔栾独身闯完6号基地干掉了深渊怪物和肖子晋一行都能完好无损，结果回基地的路上出车祸负伤，说出去他能被7号基地那群家伙笑话一年。
“我觉得可能用不着系了。”乔栾说完这话，手指敲了敲车窗，对他道，“你往后看。”
往后看？
野火的视线从安全带转移到车外后视镜，只这么一眼，眸光倏然凝滞。视线所及之处，原本与高速公路相邻的三米小道竟然发生了悄无声息地断裂，与此同时，身后像是有什么漆黑的幕布从而天降遮挡住了午后的日光，浓郁纯粹的黑暗正从远处不停地朝着他们这儿侵蚀而来，短短几秒时间内，就吞噬掉了百米范围内的一切。
不止如此，就在他观察这种怪异现象时，小道的断裂同样在逼近，砰砰砰的怪异声响之下，道路接连往下塌陷，估计用不了一会儿整条路连带着他们的车也会一起掉入坑洞之中。
野火面色猛变：“不能待在这儿。”
踩着刹车的脚回到油门上，狠狠往下踩到底，作战车在瞬间发出爆炸一般的轰鸣之声，紧接着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陡然之间遇到这种怪异的景象，野火表情紧绷，赶紧联系许进一行。求助通讯很快发出，许进也及时拨来了通讯：“怎么回事？”
野火简单将眼下的情况说了一遍，再次去看后视镜时，却猛然一怔：“乔栾不见了。”
许进：“什么？！”
野火似乎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刚刚乔栾不还好端端坐在他车里吗？怎么转眼的时间人就没了？
“不见了，他坐在我车里突然就不见了！”
“你别着急，我先联系他，他可能出去查看情况了。”许进说完，立刻拍了下面前站着的万洋，吩咐道，“联系一下乔栾，问问他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许进与野火的通话并未顾忌其他人，甚至还开了扩音，自然被万洋与瞿志业听了个一清二楚，万洋深知情况危急，没有丝毫犹豫。
通讯拨通以后，万洋没有听到乔栾的回复，却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带着电流声的嘀嘀嘀在耳畔响起。所有人一愣，随即视线转移到了许进手中的通讯器上——
万洋给乔栾拨去通讯，但对方通讯器的提示音从许进与野火的通话中传了出来？
三人相互对视，眼中尽是迷茫和错乱。而车内的野火在听到嘀嘀嘀的声音以后，迅速扭头，优越的视力在座椅上方下方来回转了两圈，都没瞧见所谓的通讯器。
“人出去了，通讯器没带上？”许进迟疑的声音从野火耳边响起，他并不认为乔栾是出事了，乔栾的本事经过6号一事让他们看得清楚，野火都好端端在开车，乔栾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除非乔栾是自己离开的。
但这种一声不吭的行为又着实有点古怪，而且这通讯器……
就在几人都疑惑时，许进与野火的通讯戛然而止，忙音传入许进三人耳中，令他们面色倏然一变。许进赶紧再次播出通讯，但遗憾的是，这一次的通讯却怎么也接通不了。
许进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煞白：“坏了，怕不是真的出大事了。”
…
通讯莫名其妙被截断以后，野火还来不及思考原因，便突然感觉到身下的车子像是被撞到了似的，猛地一震，惯性带来的前倾感让他的胸腔狠狠撞上方向盘，随后的回弹之力更是令他胃部涌现出浓烈的恶心感。但此时此刻，他已然管不了身体上的难受，回头就见那股浓郁的漆黑竟然比道路的坍塌来得还快，裹住车屁股时那种怪异的碰撞感再次传来。
野火眼神错愕，他反应过来，迅速打开安全带，一脚踹开车门。但黑幕已然彻底将作战车包裹，车内的一切全部被黑暗侵蚀，意识弥留的最后只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自己泛着惊恐的双眼。
同时。
乔栾表情怪异地站在眼下这片空旷无人的草地上，前一秒他还坐在野火的车里示意对方看周围的异象，后一秒他就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这里。
他蹙了蹙眉，心知自己的突然消失多半会让野火担心，便取出了通讯器，给野火拨去了通讯，没过几秒便被接通，只不过出现在乔栾耳边的却并非野火的声音，而是一串稀奇古怪的笑声。
乔栾眉目微冷，沉声问：“你是谁？”
笑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通讯被强行挂断。
不好的预感在乔栾心底如潮水涌起，他在心里喊系统，“在吗？”
系统：【在，但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我在翻资料。】
乔栾没意外从系统嘴里听到这么个回答，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迈步在附近转了两圈。这一转便意识到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古怪，树木竟然是倒着长的，树冠插入泥土，树根直冲云霄。脚踩地面发出奇怪的卡拉卡拉的声音，并且溢出了鲜红的液体，而液体的气味夹杂着几分恶臭。
基地附近有这种奇怪地方吗？似乎没有。
难道是不小心跌入了谁制造的幻境？乔栾抿着唇思考，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察觉到脚下一阵地动山摇，他猛地抬手扶住一旁的枯树稳住身形。但震动太过夸张，枯树从树干中央轰得炸开，碎渣向四周飞溅。
乔栾见状迅速往后退了两步，随即眸光抬起朝着远处看去，一股骇人的气息伴随着巨大的、几乎遮天蔽日的阴影朝着他而来。当随着时间流逝，看清楚那气息和阴影的背后究竟是何物时，饶是乔栾，瞳孔也不由得缩了缩。
那是一只巨大的，模样类似猩猩的深渊怪物，它抬起粗壮的脚，再放下，一个简单的动作便令地面彻底崩溃破碎，乔栾甚至感觉到身体都在下坠。
他无法形容它到底有多大，但有恰当的比喻的——如果把对方比作是大象，那么乔栾顶多是一只蚂蚁。
他们之间的体型差距大得离谱。
对方只需要踩上一脚，就能将他踩得稀烂。
考虑到这一点，乔栾没有再耽误时间，身体迅速后撤，操控着瞬移的异能身影出现在千米之外，不停拉开与对方的距离时，他再度询问系统：“找到了吗？”
系统咬牙：【没，类似猩猩长相的深渊怪物不少，但没见到这么大的，也没见过有令地面塌陷、黑暗入侵或者擅长制造幻境的。】
太奇怪了。
乔栾眸色微暗，正欲说话，却忽然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靠近。他身体一紧，猛地回头，便见那只本该与他有段距离的怪物竟然无视了庞大体型造成的速度影响，眨眼间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乔栾见状，当即开口：“站住。”
啪！
抬起的大脚悬在半空。
有戏？
这样的猜测刚从乔栾的脑子里窜出来，下一秒那只怪物腾起的脚便重重落在地面，随后庞大的身体弯曲，冲着乔栾所在的位置发出极响的吼声。更甚至，它刻意再次抬起脚在半空中停留了一秒，再重重踩下。
以此循环往复，做了相同的动作足足五次。
乔栾：“……”
什么意思，嘲讽他是吧？
但出人意料的是，乔栾并未生气，他眯起狭长的眼眸，心中有了几分思量。
从刚刚那个行为足以可见这只深渊怪物不止听得懂人话，还懂得戏弄他，看来智商挺高的。
而且没有受他的言出法随异能影响，这么一看，等级应该在D级以上。
乔栾手中有C级的死神之镰，但蚂蚁携带武器似乎也无法对大象造成什么威胁。不过……乔栾意念微动，身形闪烁之间，强悍的身体拔地而起，被撕裂的细微痛楚细密地钻进血管之内，但乔栾不管不顾，咬着牙继续利用千面的技能进行一比一复刻。
轰！
硕大的脚踩在地面，两只一模一样的深渊怪物在偌大的空地上对峙。
这还是乔栾在食用郑虎的血液之后第一次变成深渊怪物的模样，他张开手，松动手指，觉得骨头缝里还有隐秘的疼痛。这么久以来，他只变过不同的人类，本只想尝试尝试能不能变成深渊怪物，没想到竟然让他复刻成功了。
有点奇怪，他记得千面的技能是针对人类的。
而且就是对方的身体太大，导致同样变成这副模样的乔栾察觉到了很强烈的疲惫感。他往自己的身上掐了一把，意念浮现，属于兽类的手掌中缓缓凝聚成翻涌着黑色流光的死神之镰。
轰！
变得与深渊怪物完全契合的死神之镰于半空挥下一道流光，轰然砸向面前的怪物。怪物反应极快，往后一撤的同时，那只手竟然开始无限延长，在空中抓住死神之镰的长柄，狠狠一甩。
嘭得一声，同等身形的乔栾直接被甩飞出去，身体砸落到地面，迅速恢复成乔栾本身的模样。
他脸色微白，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
疼倒不是很疼，毕竟他的防御力可能抵抗大部分的力道。
只是……这简单的一次对峙 ，足以让乔栾意识到自己与对方的差距有多大。
竟然眨眼间就被掀翻了。
深吸一口气，将唇边的鲜血擦干净，他的脑海中思绪纷飞。按这个情况来看，打肯定是打不过的，或许得用其他的办法。他眸光闪烁，在怪物靠近时，忽然开了口：“克拉梅尔？”
怪物在听到这四个字以后，身体忽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沉闷的声音便如同惊雷在乔栾的耳边炸开：“卑微的人类，你没有资格直呼克拉梅尔大人的名讳！”
果然。
乔栾只是尝试一问，竟然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从那突然破损的高速公路、无声无息地与野火分离且被带到这里以及对方的出现，都是有意而为之。
乔栾紧绷的神情一点一点松懈下来，知道对方的归属对于他而言是件好事，他在猝不及防中开口询问：“我没有资格直呼克拉梅尔大人的名讳，那我有资格成为克拉梅尔大人的奴仆吗？”
怪物正欲抬起、想将乔栾碾碎的脚这次即便没有乔栾的言出法随，也倏然停留在半空中。
像是从未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复，怪物脚掌落地，狐疑地瞪大眼睛导致整张脸变得愈发狰狞：“你想当克拉梅尔大人的奴仆？你在用这种方式逃避死亡？”
乔栾淡定地问：“不可以吗？”
他列出理由：“所以你们是发现了D008的诅咒才找上门来的？如果是这样，那我还真有话要说，我杀死D008的最直接原因是因为它要杀我，总不能它要杀我我还不能还手吧？我杀它是为了自保，如今想成为克拉梅尔的奴仆也是为了自保，很合理吧？”
怪物的脑子转了两圈，出声：“很合理，但你杀了D008。”
“那又如何，克拉梅尔大人在意D008只是因为D008能为祂提供祭品对吧？我也可以啊，只要我提供的祭品多于D008，是不是我的罪过就没那么大了，你们也没必要杀我了？”
“再者，D008都死了，与其浪费时间杀我，不如用我剩余的生命为克拉梅尔大人付出一切，这不好吗？”
怪物：“……”
等一下。
怎么听着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在它沉默的时候，乔栾面不改色地继续：“首先你要搞清楚一点，克拉梅尔大人究竟是因为D008死了生气，还是因为没有了D008上供的祭品而生气。”
说完以后，乔栾示意怪物回答。
怪物回忆起那片漆黑无光的空间内，D008燃烧着灵魂形成的诅咒宛若流星，印出克拉梅尔大人狰狞又可怕的脸。大人当然没有说什么，但手下的奴仆却会思考，有奴仆道：“D008最擅长上供祭品，但如今它死了，祭品没有了，大人肯定很生气。”
所以……关键原因还在于祭品，对吧？
感受到怪物身上的气息有一瞬间的变化，乔栾便知道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而以这只怪物的智力来看，得到‘祭品’这个回答想来也难不到哪里去。
他便继续自己蛊惑人的话术：“你可能不太清楚我的身份，我刚刚拯救了一个基地，现下有两个基地的成员对我言听计从，如果我成为克拉梅尔大人的奴仆，这两个基地以及基地辖区内的所有民众，都将成为克拉梅尔大人的祭品。”
“你知道两个基地辖区有多少人吗？好几万呢。”
“或者也可以这样，我不强求成为克拉梅尔大人的奴仆，你偷偷留下我的性命，我将这好几万的祭品送给你，由你上供给克拉梅尔大人。撇开我的存在，克拉梅尔大人只会以为是你能力出众，那么定然会提拔你，让你在一干奴仆中更有话语权。怎么样？”
系统：【……】
它不知道这怪物同不同意，反正它快忍不住同意了。
系统：【你进过什么传/销组织吗？】
乔栾勾了勾唇，在心中道：“怎么，你也心动了？”
系统没吭声，但它将A级的幸运大转盘调了出来。大转盘呈现在眼前，乔栾盯着下方显示为零的抽奖次数，默不作声。而只过了几秒，那个‘0’就啪嗒一下变成了‘1’。
他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浮起的几分笑。
然后试探着问了一句：“但如果你留下我的性命，克拉梅尔大人会感知到吗？”
怪物瞅了两眼地面，身体忽然像是充气的皮球被针扎了一下，哗啦一下泄了气，庞大的身体一点点变小，直至与乔栾差不多大。
乔栾在心里戳系统：“它可以自由变化，那么刚才那模样可能不是它最初的模样。”
这也是系统所寻的猩猩类深渊怪物信息与对方不符合的原因。
不过现下这个问题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相比之下乔栾更想知道怪物的回答。
怪物回答了乔栾：“并不会。”
乔栾点头：“那我的方案很有实操性，而且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不会背叛你或者骗你，你知道我的身份，经过今天应该也知道我对你没有威胁，你若是想杀我顶多就是动动手指而已。怎么样，干不干？”
乔栾已经从A级幸运大转盘的抽奖次数中看出了怪物的动心，眼下多说两句也就是彻底让对方安心而已。果然，没过两分钟，怪物便声音沉沉地道：“如果你无法给我提供那么多祭品，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当然。”乔栾淡定应下，“那么……现在你能放我走了吗？另外，跟我一起的那个同伴现在怎么样了？”
乔栾的话音落下的刹那，周围的古怪开始尽数退却，那些奇怪的树木、建筑物、草坪齐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赫然就是那条临近高速公路的三米宽小路。而7号基地的作战车就停在小路中间，作战车车窗降下，露出闭着眼睛似昏迷的野火。
乔栾上前探了探对方的鼻息，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一阵风拂过乔栾的耳侧，他的面前落下一道黑色的虚影。乔栾眸光闪烁，询问：“大人拥有幻术制造的能力？我们基地的指挥官也是这类型的异能者，能力很强，但今天见过大人的手段才知道她那点水平着实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系统在心中感慨。
人家都是出口成章，它家宿主出口成马屁，关键确实拍到了对方的屁股上。
怪物轻嗤一声：“别拿什么狗屁幻术跟本大人比，本大人真正的能力还没展现出来，刚才不过只是本大人的一个梦而已。”
……一个梦？
不等乔栾开口问，系统便惊道：【我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深渊怪物B002，能在瞬间将无数人拉入梦中，除非它自己驱散梦境或者死亡，否则人就永远无法从梦中清醒。】
乔栾凝眸。
按照这个说法，如果刚才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B002的一个梦，那么有一些疑惑好似就能解释了。
常理来说，一个梦境是没有绝对逻辑的，有符合常理的部分，也有不符合常理的部分。在刚刚那个梦中显现的符合常理的部分有乔栾打斗的水准、本身的等级等，不符合常理的部分就是通讯器后传来的笑声、倒着生长的树木、流红色液体的草坪等等。
哦，还有，他使用的千面技能也是不符合常理的。
系统：【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毕竟是深渊怪物，它的等级虽然让它无法完全掌控梦境，却可以掌控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B002的本体是眼前的虚影，在梦境中却变成了那副强大的模样。
“但这么看来，和制造幻境挺像的。”乔栾道。
【不，幻境内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但它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所以它看不上幻术。】系统的机械音里染上了几分同情，【宿主你最好想想该怎么对付它，如果你无法交付祭品惹得它生气，或许整个7号基地的人都会在无声无息被拉入梦境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