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最近手头的事情也是一茬接着一茬,周非那份营销方案倒是按部就班地在执行,他从去年演唱会结束后隐身于屏幕前,如今已经四月初,粉丝们已经被吊足胃口。
苏文宣安排摄影师高立和造型郝一洋拍摄的周非生活照也已经准备就绪,营销策划会议开了三四次,正式准备在四月中旬将照片透出去。
之前答应高立,等周非的照片拍完,苏文宣给她当模特,拍一组照片,就安排在四月十号左右。
前一天,郝一洋联系苏文宣,问他能不能单独吃个饭,顺便谈下拍摄造型的事情。
苏文宣当时正望着桌上的花,对着电话里淡淡道:“不是正经拍摄,又不是商业活动,就不看造型了,简单拍一下就好。”
郝一洋没改了原先的习惯,道:“文宣……我就想和你一起吃个饭。”
苏文宣怎么不知道呢,便更不能答应,手里拿着黑色签字笔,笔盖在笔记本上划拨,他眼眸盯着那白色的痕迹,道:“今天没有时间,下次。”
“那拍完可以吗?就吃个饭。”郝一洋轻声道,似乎有点哀求的意思了。
苏文宣放下签字笔,断然道:“不了,我最近有别的安排。”
这话说出口,郝一洋似乎也懂了几分,但又有点不敢相信,声音有些茫然地问:“那个……你谈恋爱了吗?”
苏文宣太阳穴轻轻一抽,想着这孩子脾气到底是软的,但不把话说绝,似乎也的确不合适,他道:“嗯。”
也没等郝一洋多说,便将手机挂断。
他想,他原先做的不大对,自然是要帮衬郝一洋,但不能同他多往来,否则这情感上的确切割不断,反而对他不好。
这么一想,苏文宣便连高立的拍摄都已经不大愿意去,但之前又是答应了别人的……
苏文宣想,我可真是越活越回去,在这儿跟自己纠结起来,算啦,答应的事情就去做,等拍摄时跟郝一洋保持距离就好。
李曼敲门进来时候,苏文宣刚叹气完,他最近是越来越暮气沉沉。
李曼看他这精神不济的模样,便道:“你昨天没睡好呢?最近太忙了吧?”
苏文宣摇摇头,拄着拐杖起来,走动走动,就当是锻炼身体,他问:“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李曼扶着门道:“有个人,说是来请你吃饭的,在外面等着。”
“谁?”苏文宣皱了下眉头,今天怎么回事?全赶着一起来了?“让他进来。”
话刚落下,便见李曼敞开门,让人进去。
苏文宣一看,许昶。
“苏先生,三少让我来的,等您下班接您去吃个便饭。”
苏文宣看他这毕恭毕敬的模样,着实是想笑,他轻咳一声,见李曼出去,才道:“不赶巧,我刚约了人吃饭,要不……下次?”他朝着许昶一笑,俨然一副正经模样。
许昶道:“三少说,您要是晚餐不方便,就改宵夜。若是宵夜不方便,就改明早的早餐,您看如何?”
“……”
简直就是乱来。
苏文宣默默地望着许昶,最后实在是忍不住,眉眼一笑,无奈地问:“许先生,您听听这是正经人说的话吗?”
许昶也淡淡一笑:“三少一向如此。他要做的事情,嫌少半途而废。”
在原地又走了两圈,苏文宣才正色道:“那你让他自己来请我吃饭,一点诚意都没有。”
“三少今天有两个会议,结束时间应该是在六点三十。”许昶如实道,一看苏文宣垂眸耷眼、一脸淡漠的模样,便立刻改口道,“好的,我联系三少。”
“嗯。”苏文宣目送他出去,坐进办公椅里,忙看一眼笔记本电脑上的文件,心道,霍祈东同我吃饭?聊什么?
他那一碰到自己就上手摸的毛病实在是叫人吃不消,又不愿意同自己做朋友。
算啦,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等许昶进来说,霍祈东大概一会儿七点左右来接他,苏文宣先是答应,然后等许昶一走,便一溜烟儿跑了。
走之前他交代李曼:“曼曼,一会儿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临时有事回父母家了。”
李曼看他这着急火燎的样子:“你干嘛啊?躲谁呢这是?”
“曼曼,你最了解我,回头给你加工资。”苏文宣开一句玩笑话,忙脚底抹油撤出去。
进电梯的时候,苏文宣还想,幸好许昶没在这儿一直等着,否则他溜都溜不掉。
望着电梯里自己的脸,他是觉得无言以对——一把年纪还干这种事,真的是不大妙。
然而,做人么,该认怂还是得认怂,不能同霍祈东硬碰硬,跑还不成?
苏文宣跑得彻底,既没回家也没去父母家,而是去了从前总去的一家法式西餐厅。
望着餐厅花园漂亮的鲜花灯火,一个人美滋滋地享受一顿九道式的精致法餐,喝一杯葡萄酒,拒绝两三个上前搭讪的老外,整个人都宛若新生。
期间接到霍祈东的三通电话,一概没接听,纯粹放空。
李曼还给他发了微信,提醒他有个英俊逼人的男人找他。
苏文宣看了,心里的确有点负疚感,但眼前良辰美景美食,于是暂且把霍祈东给抛开了。
饭后,苏文宣又去自己许久未光顾的小酒吧,他去年上半年来得挺勤快,后来有了郝一洋就没再来过。
小酒吧的老板成刚认得苏文宣,见他穿着修身的衬衣西裤拄着手杖走得慢慢悠悠,还打趣道:“这是最新潮流吗?”说着去接他的手杖打量。
苏文宣在中央找了个位置,点一杯龙舌兰,看到场子里一个年轻男孩子抱着吉他唱民谣,一束光打在小男孩儿的肩膀上,四月初的天气就穿了一件白色T恤,短头发,头型有点圆,声音有些低沉,蛮好听的。
成刚走上前,将酒搁在杯垫上,推到他面前,自己则端着一杯威士忌,扯开高脚椅,顺着苏文宣的眸光望向唱歌的小子,便轻笑着问:“有兴趣不?帮你约?”
苏文宣拿起酒杯抿一口,笑着道:“别开玩笑了。”
“真的。那小孩儿喜欢男人。”成刚抬抬下巴,“这有什么,这年头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才明白。再说你的条件我又不是不知道,他跟你,不吃亏。”
苏文宣耷拉着眼帘,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酒杯边缘,摩挲来摩挲去,好一会儿沉默,才道:“那你帮我喊过来,聊聊。”
他心里存了个别的心思,想着若是真的恋爱了,好过现在单身给人太多不必要的遐想。
而且,的确年纪也上去,容不得自己胡闹下去,得以结婚为目的地好好谈一场恋爱。
成刚端着酒杯同那个抱着吉他的小孩儿轻声耳语几句,苏文宣望过去,见那纤瘦的男生也望向自己。
这男孩子长得很不错,秀气,清俊,眼睛似乎总是弯弯笑着的,在这束光的照射下,有种璀璨的美感。
等他乖乖走到面前,启唇开口说话时候,苏文宣想,这的确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喝什么?”苏文宣轻声问他。
男孩子望着他:“不喝酒,养嗓子。”尴尬地耸了下肩膀,“那个,成老板说,你是他朋友。”
他原先以为是个油腻的有钱老板,谁知道是这么文雅的一个成熟男性,皮肤也白,坐着也很显个子,两条腿随意交叠,显得很是修长,尤其是眉眼长得好,看向自己时有种温润感,有温度。
苏文宣点点头,“坐会儿吗?没别的意思,聊聊天也行。”
“梁以臣。”男孩子看他一眼,坐下后,又补充道,“我的名字。”
“苏文宣。”苏文宣淡淡一笑,把侍应生找过来,点了一杯柳橙汁。
等果汁送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苏文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总不能问你觉得我怎么样?以及你要不要结婚,我想结婚,咱们正经谈个要结婚的恋爱?
而且显然这孩子……有点年轻了。
苏文宣问道:“你几岁了?”
“十九。”
“……”
苏文宣想,我这老牛啃嫩草也得有点底线。他收起旁的心思,只问:“不上学了吗?”
“上。”梁以臣喝一口果汁,又望着苏文宣,“我在文城大学的数学系读统计学。”看苏文宣有些意外的眼神,又道,“一般人我不说的。”
文大是很难考进去的名校,而数学系……苏文宣对着孩子侧目,他浅浅一笑:“那我岂不是很荣幸?”
灯光昏暗,梁以臣看他笑起来时,眼角有一些纹路,小心问一句:“我能知道你多大了吗?”
苏文宣轻叹一声:“我啊,得用多老来形容了。虚岁三十。”
梁以臣点点头,“你喜欢听什么?我给你唱?”
“听什么啊?”苏文宣眯着眼睛,正经看一眼这十九岁的小男生,“七八十年代的日文歌会唱吗?”
梁以臣眼前一亮,黑眼眸里带着笑:“岸部真明的吉他曲,你听过吗?”
苏文宣眼里透出点儿喜悦的光彩:“听,还算喜欢。你会?”
“会啊。弹吉他的人不都得会点?”梁以臣笑着道,青春的风采格外鲜亮,“这不是很简单?你等我!”他似乎兴致颇高,扭头便去拿吉他。
苏文宣看他绕过一桌桌人,走过去拿起木吉他,坐回方才表演的位置,轻轻敲了敲话筒:“下面一首纯音乐,送给喜欢听老歌的……苏先生。”
顺着梁以臣的眸光,苏文宣轻轻举了举手中的龙舌兰酒杯,面覆着笑意,他想,率性而为的小年轻啊,真是令人羡慕至极。
吉他声响起来,岸部真明极负盛名的《奇迹の山》。
安然宁神、简单但是又不简单的一首曲子,苏文宣蓦地想起多年前在地摊文学中看到有人谈论岸部真明,依稀记得那个作者写道,听岸部真明的曲子,总以为自己要长生不死,与天地飞鸟同遨游。
这话说得真对,苏文宣想。
然而,当他第三次看到梁以臣投向自己热切的眸光时,苏文宣觉得自己得离开了。
他想,我不能放任自己真的同这些小孩子胡混下去,他当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能再漫无目的下去了。
于是,苏文宣隔空对着梁以臣淡淡一笑,便拿起手杖离去。
夜晚忽的飘起小雨,灰蒙蒙的天色,昏黄的灯光极富美感。
苏文宣想,若是有一把伞,我当在这雨里走一走,感受下缥缈春雨的温柔。
可惜,既然没有伞,也没有遮挡,他急忙地上了一辆出租车,听出租车司机一口本地话,道:“巧了遇到我,不然你还要淋雨了。”
“是啊。”苏文宣轻轻应和。
这热闹的自来熟的中年男人,的确有烟火气。
苏文宣注意到电台里在放周非的《蝴蝶效应》,他轻声问,“师傅,声音扭大一点?”
“好啊。”司机将声音拉高,“这歌还不错吧?最近好多地方都在放,听得顺耳。”
苏文宣一笑:“是蛮顺耳的。”
这是他们周非众多音乐中选出来最有代表性、以及最易流传的曲子,自然经得起听众的考验。
苏文宣听着歌,手肘撑着车窗,望见路上有情侣牵着手,在雨中小跑,男孩子的衣服挡在女孩子的头顶,似乎是跑也是玩闹。
车子一闪而过,他也看得不太清楚。脑子里想寻一点自己同以前的情人们打闹的记忆,偏偏自我保护一般,什么都想不起来。
苏文宣想,也许等自己再年长一点,就可以彻底忘光了,什么人都不要紧,反正都是过客,既然是过客,忘了就忘了吧。
等到家中,苏文宣又打开播放器,放了一张德永英明的CD,洗过澡便独坐在沙发里听音乐,心里隐隐在提醒他今天似乎爽了一个约,但潜意识里不太愿意承认,于是草草将这件事丢出脑海,一味沉浸在音乐之中。
然而,思绪总是绕不开霍祈东,苏文宣闭上眼,靠在沙发里沉沉地想。
他必须要承认,霍祈东长得是没得挑剔,比许多男艺人都要标致,尤其是仪态挺拔,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矜贵人,眼神里再带几分冷,就更显出真正人上人的气势。
想了半天,苏文宣又恨恨骂自己一句——空虚了么?居然想起霍祈东来。
真是要命。
可是又转念,苏文宣脑子里又满是他那一句:你若是不来,我就一直等你。
这霍祈东,说话就说话,每次把话都说得像是拿着石头往人心里砸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
苏文宣去赴约给高立做模特拍摄。
虽然苏文宣只是想随便拍拍,但显然高立同郝一洋没准备放过他,连同造型、服装都是齐齐整整准备好的。
整体造型,走两个色系,一个温柔的米色系,一个冷峻的黑色系。
苏文宣换衣服时,郝一洋不走。
他便看看更衣镜,再扭头看一眼呆呆站着的郝一洋:“你这是让我当着你的面换?”他手里拿着薄亚麻衬衣,坐在椅子上,看郝一洋眼神定定的,便发笑,“一洋?想什么呢?”
“你骗我的对不对?”郝一洋嘟着嘴道,“我也没有要同你复合,你……不必编谎话来骗我。”
他最近理了短发,头皮都能看到,搁在以前苏文宣少不得要摸摸他的脑袋,可现在不行。
苏文宣眼帘半阖地望着手里的衣服,这衣服手感不错,他摸索着,轻声应道:“嗯。”
这造型间的空间不大,郝一洋在镜子里见苏文宣低垂眼眸,纤细的睫毛覆在眼睛上,这双本来就动人的眼睛显得更漂亮了,他问:“文宣,你是不是怕我?”
“嗯?”苏文宣跟不上他的思路,扭头看他,“怎么说?”
郝一洋靠在桌边,反低着头:“好像在躲开我。”
苏文宣听到这话,他心道,可不是呢,一个一个的,都得躲着。
他抬手挠了下眉尾,掷地有声地道:“郝一洋同学,你知道吗?我在避嫌。”
“我知道啊。”郝一洋皱眉头,看向脚尖,“我只是说一说。”
苏文宣看着他就想到了李君晟,也自然想到霍祈东,算起来他们都是同龄人,但是心智上的确相差的太多。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意思,苏文宣道:“行了,别耽误我换衣服。出去吧。一会儿高立得着急了。”
郝一洋这才瘪瘪嘴,恋恋不舍地看他一眼,这一眼从脸看到脚,将他全身都印入了眼中,才慢慢出去。
等门一关,苏文宣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扣,换上这件法式亚麻小立领衬衣。
穿戴整齐,才意识到的确是很适合自己的款式,尺寸也正好,想来郝一洋的确是用了心思的。
苏文宣对着镜子摇头——小屁孩子,早干嘛去了?哼。
拍摄倒是很顺利,苏文宣不是专业模特,加上高立重点拍得是他的五官,尤其是眉宇,也不需要他怎么摆姿势。
最后郝一洋要跟苏文宣合影时,苏文宣直接拒绝了。
他知道郝一洋自然是要伤心难过,但他已经明白,不能给他留有余地,也不能给自己留余地了。
苏文宣后半程一直冷着脸,他向来不是脾气大的人,但一旦脸上没有表情,也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况味,于是郝一洋都没敢强求。
等从摄影棚出来,苏文宣接到郑云峰的电话。
郑云峰,利达影视的老板,苏文宣每个月都得跟他单独汇报一次工作室的运营情况。
电话里,郑云峰说是请他去赴个局,有几个制片人、投资方在吃饭喝酒,一会儿要开个麻将局,他们七个人,正好缺个麻将搭子,让苏文宣去凑一凑。
苏文宣挂断电话,心里疑惑,郑云峰的麻将局喊到他头上?这么找不到人?
等抵达城中有名的一家会所,看到两张麻将桌,苏文宣才心道不妙,赫然其中坐着个面色冷淡的霍祈东。
霍祈东见苏文宣进来,便抬头扫他一眼,眼神锋利,似乎眼泛冷光,在质问苏文宣为何昨天爽约。
苏文宣自然是理亏,也明白一定是他迂回地让自己出面。他嘴上同郑云峰与其他老板寒暄,心里却在叹气——这霍祈东,他是玩不过的。
但他怎么坐得下?他同霍祈东那次就是在郑云峰的局上,这不是往他心窝里戳?
的确如苏文宣猜测,郑云峰是在霍祈东两三句暗示下叫的苏文宣。
但人一来,郑云峰再看霍祈东的神色,就知道不妙。这俩人好像是有什么隔膜,有点冷眼相对的意思。
郑云峰感觉自己八成要办坏事,他想着这事儿不对,毕竟当初是他指挥人把苏文宣送到霍祈东床上的,仔细论起来,他也不好做人。
为了缓解尴尬,郑云峰对着苏文宣道:“小苏啊,那个,你陪陪王总他们啊,我记得你会打麻将的吧?”
好在旁人撑场面,已坐下的王总对着刚进来的苏文宣道:“来来来,赶紧补上来。我可是很久没打麻将了,手痒啊哈哈哈。”
他这一口南腔北调的普通话,可真是稀奇,苏文宣多看他一眼,又看他长着两撇八字胡,手腕上戴着一串琥珀珠子,又是个土老板。
会所的侍应生给每个人送酒,苏文宣绕过外头一张麻将桌,也不看已经落座的霍祈东,径直坐在这姓王的人对面,望一眼桌子。
真是讲究,用的还是玉质的麻将牌,在灯光底下泛着润泽的光芒,而且看样子应当是全新的。
苏文宣拿起身旁的酒杯抿一口酒:“玩多大?”他朝着几个男人一笑,开诚布公地道,“我可是个穷打工的,各位老板高抬贵手了。”
“不大不大,我们一向是打一不打二的。”王总笑呵呵地道,点燃一根雪茄,指着坐在那一桌的不知道霍祈东,“今天霍三凑局,我们啊陪着玩。”
霍三?倒是个不客气的,想来是生意上的老朋友。
苏文宣倒也没什么表情,只大大方方一笑,轻轻落落地道:“您这一,我恐怕也输不起,这可怎么办?”
他自然很清楚,打一不打二,是说玩一万不上两万。
随便玩一晚上,小则十几万来去,大则几十万,不封顶。
苏文宣只是个穷经纪人,跟这些老板们分分钟百万级千万级生意的比起来,十几万可算是大钱。
王总又哈哈一笑,颇具特色的八字胡抖得厉害,用手指点郑云峰:“让你老板出嘛!他既然把你喊来,你就让老郑掏钱!老郑是不是啊?”
郑云峰瞥一眼上家这位霍家的大爷,只看他默不作声,眼神冷然,便朝着王总点头:“对对对。小苏啊,你尽管玩,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头上!”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了,也别输太多,我这老板也是个空壳子不是?”
大家伙儿被这话弄得一笑,苏文宣手里端着威士忌的酒杯,嘴角也淡淡浮笑。
这王总显然是个爱说话的,又抢白道:“回头让霍三给投资两部电影,你的钱不就回来了?怕什么?”他瞥一眼垂眸,单手搁在桌面上的苏文宣,“我看你这叫来的下属,说不定是个会玩的。”他又同上下家道,“老陈、老冯,咱们啊,小心点,别叫郑云峰两边都赢了去。”
他这一叫,苏文宣才意识到下手这位男士,也是之前饭局上见过的,当时还有个姓朱的。
真够乱的,这一圈人又凑在一起了,平白恶心人。
苏文宣心里有气,又撒不得,憋在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很清楚,自己这身份,的确没有那当场甩脸色发脾气的底气,但是心里到底不痛快。
于是乎,出牌都带着风的。
一圈打下来,他一个人胡得热乎,叫其他三人瞠目结舌,又无言以对,毕竟没出老千,正儿八经的胡牌。
明眼人看出来,尤其是姓冯的跟姓陈的两个对家,互看一眼,一下就知道,郑云峰这下属是专门来赚钱来了。
因为这人不做牌,只胡牌,把把胡面都不大,显然是有的胡就胡,而且非常不给面子和不客气,明抢着胡。
等快换局时,王总嚷嚷着问郑云峰:“老郑,你哪儿请来的神仙啊?把把胡?牛!实在是牛!”
真应了那句老话,爱赌的人不一定会赌,喊得最热切的王总的确不算是个内行人。
苏文宣的下家,被他拦了两把好牌的老冯慢悠悠地递出一张八饼,道:“小苏应该是会算牌的吧?我记得之前老郑说过,你记性好。”
苏文宣不客气,淡然道:“对。”他打得这么直接,自然不怕人看出来。看出来又怎么的,他这得罪人也是碍着郑云峰的,反正顶天了,也是郑云峰的交际圈,这些老板他也不怕得罪。
他又施施然道,“冯总的记性也挺好。”
“算牌?”王总一惊,几乎是要吹胡子瞪眼了,夸张道,“敢情老郑你专门请人来赢钱的?”
这话让老陈和老冯俩心知肚明的一笑。
郑云峰这边小心出牌,那边又要被人挤兑,两头不是人,又对苏文宣道:“小苏,你悠着点儿。我们还要跟王总合作呢。你这一个人把钱赢了,回头叫我喝西北风呢?”
霍祈东不是没注意苏文宣,见他根本不看自己,手软软地搭在桌上,被绿色的桌底衬得更白,衬衣解了两颗扣子,从侧面望过去,可以看到一截若隐若现的锁骨,而人悠悠然地靠在椅子里,身体舒展。
别人出牌时,他微微掀一掀眼皮子,似乎很不经意地扫一眼,而手里的牌很乱,出牌却很凌厉,显然是个中老手。
苏文宣又时不时喝一口酒,有种怡然自得的架势。
霍祈东想,这人比人,的确是要气死人,这儿也不是没有同苏文宣一个年纪的人,可所有人但凡往苏文宣旁边一凑,全成了昏暗的陪衬,非但昏暗且油腻。
像是一部老电影,旁人全是灰色调子,只有苏文宣浸润着时光,有种世俗玷污不了的清透,于悠长的镜头中自有一股非凡的韵味。
他想,他应当是没有看错,苏文宣骨子里那点飘逸出尘,绝对是世间少有的。
苏文宣则顾着眼前的牌,差不多该胡就胡,根本不想憋大的,于是等一圈回来,他摸牌时,牌还没翻开,嘴角一笑:“
不好意思了,各位老总。”
他用手里那张牌将立着的十三张麻将全推到,到底是玉做的麻将,磕碰间有种清脆的妙音,听上去极舒服。
王总跟一只大头鹅似的探头越过这桌面来看他这自摸的牌,“妈的,自摸了个七小对?这怎么玩啊?”
听上去口气的确已经不大好,苏文宣却做没听见,接过上下两家递过来的崭新圆饼筹码,面上浮着淡笑,那笑意却未直达眼底,只是虚浮地客气一下。
冯总到底跟郑云峰熟悉,便打圆场,伸长手臂抻个懒腰道:“不行了。我老了,要不咱们这一桌,早点散?你们看呢?”
苏文宣赢得满满当当,也不多说,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来赚钱的,也顺势掩唇打个哈欠,“冯总说的是。”
郑云峰一听则心道不妙,他知道苏文宣今天就是故意的,但也没辙,轮不到他往苏文宣这儿撒威风,只道:“这样吧,我同小苏换一换手?”
他们这一桌有人看过来,道:“我也想见识下这麻将高手。很久没遇到个真的会打的了!来来来,这位小苏同志,过来我们这一桌。”
苏文宣垂眸,轻轻扭头,随意地瞥他们一眼,眼神虚虚掠过霍祈东,焦点落在郑云峰的脸上,道:“郑总,今天这么晚了,又是周末,算加班吗?”
这话让人忍俊不禁,这儿除了他都是老板,见他跟郑云峰这么不客气,打牌也是极不客气,有心人很快就明白,郑云峰估计也是拿他没办法。
果然郑云峰推开椅子坐起来,“算!给你算法定节假日的三倍工资!回头年终奖给你加一个月!”
苏文宣知道逃不过去,便不再多说,拿着手杖起身,挪到了郑云峰的位置上,又旁若无人地对站在一侧的侍应生一抬手,漫不经心地道:“一杯威士忌,加冰。”
他的声音不重,但在这嘈杂的麻将声和说话声之间,格外清冽,叫人轻易不能忽略。
霍祈东就在他的上手,看他又自然地将手搭在桌上,再仔细看看,无名指和食指似乎还在以一种极为细微的幅度在摩擦桌面,仿佛是个习惯性动作。
几乎都不用想,霍祈东就知道这手一定是又软又柔又沁着温热。在皮相上,苏文宣是真的没得挑。
若不是在人前,霍祈东也许就这么覆上去握住他这白玉一般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