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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叶潮生颇有些意外:“他要见我?他能见我吗?”

  这时候不该是要见一直替他遮风挡雨的好弟弟叶成瑜吗?

  唐小池鸡捣米一样点点头:“能见能见,你好歹也是亲属。可是,你要见吗?”

  叶潮生想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又觉得这么问不大合适,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叶成轩被暂押在拘留所,他原本就把自己折腾得不人不鬼。在拘留所里一关,更是憔悴得不成人形。

  叶潮生在对面坐下,开门见山:“你找我没用,我帮不了你。你该找叶成瑜。”

  叶成轩听到这话,“嗬嗬”笑起来。

  他瘦得厉害,几乎就是皮包骨,一笑,两个颧骨高高地鼓起来,像个骷髅头:“成瑜……成瑜不会救我。”

  叶潮生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滋味复杂。

  他和叶成瑜父子间的矛盾,从头算起来,就是从眼前这个人身上开始的。

  如果没有当年他撞破那一幕,他和叶成瑜说不定至今还能父慈子孝。

  当然他也就没有机会,看清叶成瑜到底是个什么人。

  叶成轩往前趴着凑到叶潮生面前:“成瑜恨我……我终于想明白了,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圈套,都是圈套!”

  叶成轩的眼神迷离,瞳孔甚至不怎么聚焦,表情趋近癫狂,脸上都是津津的汗。他说话语速飞快,颠三倒四:“那件事,那件事你知道吗?那件事之后,成瑜是怎么对我的,啊?我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去坐牢!当时……成瑜说只要我把手里的股权给他,他就当做这件事没发生。”

  叶成轩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佝着腰半站起来,指着叶潮生:“弟弟……一家人……哈哈哈哈哈,都是放屁!他,他贪得无厌,一次又一次……我怎么那么蠢,那么蠢,竟然一开始相信了他。小蓉,你不能嫁给他。”

  旁边的狱警走过来,按着叶成轩的背,强迫他坐回椅子里去:“坐好!再站起来,就结束见面!”

  叶成轩抱着头呜呜地哭起来。

  叶潮生眯起眼来:“小蓉是谁?”他心里有一个令他很不舒服的猜测,“成小蓉?”

  叶成轩浑身抖起来,呜呜咽咽地,谁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旁边的狱警瞧出些不对头,走过来,熟练地掰过叶成轩的头,扒开眼皮子一看:“毒瘾犯了,今天会谈终止。”

  从拘留所出来,叶潮生先给成小蓉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他估计着他妈还在度假,没有回家,又打到叶芸生那里。

  叶芸生那边非常吵,她匆匆说了句我晚上去你家见面说,就把电话挂了。

  叶潮生挂掉电话,径直回了家。

  许月不在家,胖猫听见他的脚步声,站起来抻个懒腰,又转过去呼呼大睡。

  许月踩着吃饭的点回来,脸上也是倦色。

  他正掏钥匙,门就开了,还来不及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就对上也有些消沉的叶潮生。许月原以为叶潮生不大在意这件事,不由得有些意外:“你去见你大伯,出什么事了吗?”

  叶潮生一言不发,把人拉进来,合上门,揣进怀里。

  许月伸手拍拍他的背:“没出什么事吧?”

  叶潮生把脸埋在他肩上,摇摇头。

  许月抿了下唇:“要不,你跟我说说?”

  叶潮生叹口气,苦笑一声:“我也不是不想说,就是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说。先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叶潮生说晚上他妹妹可能要来一趟。许月想回避出去,被叶潮生按下了。

  叶芸生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了。

  许月一听见敲门的声音,顿时紧张起来,手足无措。

  叶芸生拎着一个硕大的手包进来,看见哥哥家多了一个人,也有些意外。

  “你们谈,我去书房。”许月打个招呼就溜了。

  叶芸生看着书房闭得紧紧的门,还有心思闹她哥:“哥,什么情况啊?”

  叶潮生坐回沙发里:“以后再介绍你们正式认识,今天先说正事。”

  叶芸生这才正色起来:“原本今天你不给我打电话,我也是要找你的。我知道你不管集团里的事,但好歹你也姓叶,真的有什么事,哥,你也不可能完全置之度外。”

  叶潮生皱起眉:“出什么事了?”

  叶芸生脱了大衣,也跟着坐下:“其实过年前就开始闹了。叶氏在云省川城投资的一个度假村项目亏得厉害,股东都不愿意了。但是爸爸收了大伯的股份以后,在集团内有绝对发言权。现在硬压着不允许撤资,于是就闹起来了。年后一上班,股东们就闹着要大伯出面把当时超低价转让股权的事情说清楚。结果还没等开会,大伯就被关进去了,爸爸也躲得不见踪影。我也想不明白,川城那个地方挨着边境,穷的要死,爸爸为什么要在那里投资?哥,当年爸爸是拿着大伯的那件事要挟他,这才用那么低的价格收购了股权,是不是?”

  叶潮生也从叶成轩颠三倒四的几句话里,猜出来了。

  叶芸生又说:“妈最近也怪怪的。上次回家你走了以后,妈说她在家装了很高级的监视器。”

  叶潮生的眉头一下攒了起来:“她装那个干什么?”

  叶芸生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说了大伯的事,妈就把我赶走了。”

  叶潮生缄默不语。叶氏内部的事情他是管不了的,更何况是在哪投资这种事……

  他忽然心头一跳,想起方利逃跑时买了一张车票,目的地也是川城。

  川城是边城,河对面就是X 国。国内的毒|品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X国过来的。

  叶潮生抬头:“川城的项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四年前吧。”叶潮生语气里的凝重让叶芸生有些不安起来,“那个项目我私下查过,投资回报率、前景完全不明。作为一个度假村,选址也很有问题。合作的另一家X 国企业,干脆全查不到相关的资料。”

  “哥,我是真的不知道爸爸到底在干什么。”

  叶潮生对上妹妹的目光,不由得生出一些内疚来。

  他垂下目光,避开妹妹的眼睛:“大伯的事我无能为力。他的毒检阳性,我估计刑侦队明天申请了搜查令,就要去搜查老宅。他自己吸|毒,谁也帮不了。至于的别的……”

  叶芸生急急按住他:“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大伯做了什么,自有法律去处罚他。我今天来,也只是跟你通个气。毕竟你也姓叶,家里出了什么事,你有权知道。至于叶氏的事,我会想办法找到爸爸问清楚再说。”

  叶潮生还想张嘴说什么,又被妹妹打断。

  “小时候哥哥护着我长大。如今,我也能护着叶家了。”

  叶芸生走后,许月才从书房里出来。

  叶潮生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听见他走来的动静,眼都不睁地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他坐。

  许月坐下来,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叶潮生开口:“你都听见了吧?”

  叶潮生和妹妹谈话,也没特意压着声。许月在书房里能听个大概。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大伯怎么回事?”

  叶潮生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我刚上高中那年,跟我爸回我家老宅,刚好碰上他诱拐了一个小孩。我爸帮着他把这事盖了过去,好像是给了那家人一些钱打发了。现在看来,我爸帮他打发,也是有目的的。”

  许月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恋|童?”

  叶潮生点点头,继续说:“当年叶家的遗产,爷爷手里的股权,他俩是三七分,我大伯七,我爸三。芸生去查了,那件事之后没多久,叶成轩的手里的股份就陆陆续续地全到了我爸的手里,而且转让价格极低。你说为什么呢?”

  他不等许月回答,一声嘲笑,自问自答:“只能是我爸利用那件事,攥住了叶成轩的把柄,逼得他不得不转让。”

  许月头回听到真人版的家庭狗血故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潮生拍拍他的手:“所以我早就告诉你了,别总觉得你家……其实别人家也好不到哪去。只不过恶心事都藏得紧,外人不知道罢了。”

  “那你妹妹来是想让你帮帮你大伯?”许月问道。

  叶潮生摇头:“叶成轩,罪有应得,芸生是个有原则的人,她不会来找我说这个。她今天来说的是叶氏的事。我爸揽着公司里的权,投资了一些前景不看好的项目,亏损得厉害,股东不愿意了。芸生觉得这个事情不对劲,专门来找我说。”

  叶潮生轻轻喟叹:“我刚刚突然觉得挺对不住芸生。我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把这么大个摊子丢给他,现在反倒要她一个女孩子来为这些事情操劳。”

  许月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在里面听到你们说话了。其实你妹妹作为一个独立的成年人,她未必愿意总被别人护在后面。她也有自己的价值和理想要去实现,而不是当一只观赏用的金丝雀。我是不太清楚你们家的事,但是你作为哥哥应该相信她,相信她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他反握了握叶潮生的手,“你们兄妹都有自己想要走的路,这不是挺好的吗?”

  

  ☆、昨日重现 四

  墨色的天际翻涌着大团大团的积云,将欲出的霞光严严实实地挡在了破晓前的昏暗里。

  昨天晚间被留了一条缝的窗户,被想要钻进房间里的风顶得吱呀作响。垂在地上的纱帘时而被鼓得高高飞起,时而又紧紧贴着窗缝,仿佛急欲钻出去振翅天际。

  刺耳的手机铃声忽然大振,捅破了一室宁静。

  叶潮生瞬间醒了过来,一把摸过手机按掉铃声。

  许月翻个身,把自己整个地埋进被子里。

  “喂?”叶潮生随手披上一件衣服,走到楼梯口接电话。

  “叶队长,您好,我这里是花禾区分局。”对面的人语速飞快,“我们凌晨接到一个报案,强|奸案,嫌疑人被当场抓住了。”

  叶潮生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强|奸的案子给市局刑侦队打什么电话?

  “……我们核实了一下嫌犯的身份,他叫曹会。我们想还是通知一下市局刑侦队比较好。”

  叶潮生顿了半秒,才说:“我现在过去一趟。”

  对面的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好的好的,麻烦你了。我们等你过来。”

  叶潮生挂了电话,走回卧室里。

  许月仍在睡。

  叶潮生一看手机,才六点半。

  他匆匆洗漱过,走到玄关穿鞋。

  月半也醒了,从床上跳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到玄关坐下,对着叶潮生轻声轻气地叫了一声。

  叶潮生伸手在胖猫的小毛头上揉了一把,轻手轻脚地出门了。

  春日的雨蓄势待发,用低气压笼罩着整个城市。带着一点点湿气的风争先恐后地顺着车窗钻进车内。

  叶潮生将车停稳在花禾区分局门前,迈着长腿车上下来,走进分局。

  有人从大厅里迎出来。

  叶潮生仔细看一眼,这人还是个熟脸。去年张庆业的连环杀人案,带着他们去齐红丽家现场的,就是这位。

  这位仁兄显然对叶队长有些心理阴影,诚惶诚恐地解释大清早把人叫来的原因:“他的身份确实棘手了些。这个人当年都被交到法院了,结果闹出那么大一档子事,硬是又让他翻供了……”

  “你们审了吗?”叶潮生打断他的絮絮叨叨。

  这位仁兄摇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这不一查清身份,我们就立刻给市局打电话了。”

  他引着叶潮生来到审讯室旁的监控室。

  曹会手长脚长,斜头歪脑地靠在椅子里,让人联想起那种摊在椅子上晾晒的被子。

  叶潮生隔着单透玻璃,盯着曹会,问分局的这位同事:“报案人你们问了吗?基本情况了解了吗?”

  同事赶紧介绍案情:“报案人还在我们办公室,刚做完笔录。他是下了大夜班回家,路过晨兴路,发现了有点不对劲,当场报了警。派出所民警到的时候,这王八蛋还没提上裤子。”

  叶潮生猛地扭过头:“那受害人?”

  分局的同事被他陡然冷下来的神色吓了一跳:“活着活着,还活着。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叶潮生点点头,这才不动声色地吁出一口气。

  分局急着把这烫手山药甩掉,叶潮生当即给刑侦队里正在值班的人打了个电话,叫他们来把人带走。

  唐小池开着押送车,余光止不住地往后视镜上瞥。

  不锈钢铁网后面坐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市局同事,把曹会夹在中间。曹会一直低着头,仿佛睡着了似的。

  叶潮生的车跟在他们后面,一路上没停地打电话。先是叫档案室把之前曹会的案子调出来。接着又打电话到廖永信那里。

  廖永信非常吃惊:“怎么,强|奸又被抓了个现场?”显然难以理解曹会怎么会这么蠢,“既然是现场,那这回他总不可能再抵赖得过去了,总算是天网恢恢啊。”

  叶潮生等他感慨完了,才再度开口:“还有一件事,我希望能这个案子能和之前的连环奸|杀案合并调查。”

  电话另一头安静了半晌,廖永信的声音才低低地响起:“之前的案子,法院都判了证据不足,当庭开释,你现在重启调查,你想查什么?”

  叶潮生忍住一声冷笑,反唇相讥:“那个案子里死了六个受害者,不应该接着查吗?”

  廖永信被讥出了火,嗓门随之高起来:“叶潮生,作为你的领导,我出于负责任的态度劝你慎重考虑,你可不要忘了这个曹会当初是怎么在法庭上翻供的!你不要一个闹不好,到时候连拱到嘴边的鸭子都飞了!”

  廖永信怒气冲冲地拍了电话。

  叶潮生收起手机,开着车,有些走神起来。

  他觉得廖永信的反应有些不对头。

  且不说曹会又以强|奸罪被捕,这本身就非常可疑,正常人都会考虑他连续犯案的可能。就算侦查到最后依然无法提出更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之前六起奸|杀案与曹会之间的联系,但这也不会妨碍对他这一次强|奸罪行的起诉和定案。

  廖永信的反应未免有些小题大做,这种一力阻止的态度,倒好像是根本就不希望刑侦队再去碰之前的案子。

  没等叶潮生想出个头绪,市局的大门已经在眼前了。

  他下了车,看着唐小池带着人把曹会和报案人都带进了楼,这才回头去停自己的车。

  风比他出门时刮得更烈了,未扫净的落叶打着旋地飞上半空。

  报案人被带到进办公室,正在跟唐小池做笔录。

  报案人是个四十多的妇女,凌晨报的案,分别在派出所和分局折腾过一轮,这会也疲惫不堪了。

  唐小池给她倒了一杯腾着热气的浓茶:“再说一说你看到的吧。”

  “我下了大夜回家,路过晨兴街那块,就听见有人隐隐约约地在喊。那后面一块最近到处在拆了,连路都挖开了,好像是要重新铺下水。我就想别是有人掉进去了吧,我就走过去,想看看。”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伸手捂了捂胸口,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

  “我站在树后面,刚好能看到那个大坑的里面,那个男的拼命在按一个女的,那个女的好像都快喊不动了。风大,吹得树一直哗啦啦响,他俩都没注意我……我哪敢过去呀!我赶紧找手机报警。手抖得都不成了,按了好几回,才拨通110。现在想起来,我的心都直跳,太可怕了……”

  唐小池笔下不停,又问:“派出所的人是多久到的?”

  这妇女使劲想了想:“想不起来了……当时只顾着怕了。我想走啊,可我又不敢走啊。万一,万一出个什么好歹,我一辈子良心都不能安的呀!”

  叶潮生进来,示意他们继续,自己站在旁边默默地听了一会。

  他这时拿起派出所的出警记录看了一下,说:“派出所说是接到调度中心电话后五分钟赶到了现场,当时嫌犯还在进行侵犯吗?”

  妇女摇摇头:“不知道,好像是吧。我哪里敢看呀!唉呀,以后我也不敢自己下夜班了,这可太吓人了。你说说这个畜|生,光天化日啊!这种人就应该枪毙掉的呀!”

  唐小池问完了,又重新检查一遍,最后把笔录推到妇女面前:“看看,如果没问题就在这里签字,按手印。”

  送走了证人,唐小池回来,叶潮生和许月还在办公室里看资料。

  方利的案子分走了刑侦队大部分人手。鉴于曹会强|奸被抓了现场,又有人证物证在手,叶潮生就只要了唐小池过来帮忙。

  “叶队,我们现在不审吗?”唐小池进来问。

  叶潮生言简意赅地说了个“审”,站起来,又对许月说:“这些我都是看过的。你先看吧,我过去审他。”

  唐小池是最近才从蒋欢嘴里七零八碎地知道了一点当年的案子。

  三年内连续六起奸|杀案。作案手段完全一致,受害人被扼喉导致窒息死亡,生前和死后都被严重殴打过,存在多处皮外伤和内伤。下|体有撕裂伤表示曾经被强行侵犯过,但没有任何□□残留。前五个受害者的现场均没有检出任何相关的生物检材,凶手非常老练。

  直到第六个受害者出现。

  法医在她的指甲缝里发现了她和凶手扭打时从凶手身上刮下的皮屑组织,经过和数据库里的记录比对,警察很快找到了与此相匹配的DNA来源——曹会。

  曹会在刑侦队里接受审讯时,还算配合,将六起案子悉数认了下来。检方确认证据链完整后,立刻提起公诉。

  谁料在公审现场,曹会当庭翻案。曹会的律师随即拿出了当年温林的案子,直指法医和负责审讯的刑警伪造物证,刑讯逼供。

  一时间,公众,舆论,以及整个公安系统皆哗然。

  随后刑侦队队长路远,和当时负责了温林、曹会两案的法医陈来都被羁押。而后陈来在看守所自尽,路远被判刑。

  进审讯室前,唐小池有些担心:“叶队,等会你可得冷静啊。”

  曹会可谓是整件事情的□□。唐小池真的怕叶潮生进去控制不住脾气。

  叶潮生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推门进去了。

  

  ☆、昨日重现 五

  许月在办公室里翻阅那个系列奸|杀案的资料。

  曹会能在第六起案子里被抓到,可以说刑侦队完全是运气好。前五个受害人都是短指甲,只有第六个刚做了美甲,恰好从曹会身上刮下了一点皮屑。遇害时,她涂抹在指甲上的劣质指甲油还没有散尽甲苯的刺鼻味道。

  然而就这一点上天恩赐的证据,却也站不住脚,在法庭上被批得体无完肤。

  给这个案子采证的法医陈来,涉嫌在当年温林的案子中物证造假,曹会的律师抓住了这个前科,直斥警察为求破案,不惜再次造假。

  而从第六名受害者的指甲缝里采集到的皮屑存量极微,在曹会身上连个破口都找不到。

  唯一实打实的物证被推翻,曹会又当庭翻供。

  刑侦队内部被搅成一锅烂粥,案子被搁置,不了了之。

  许月呼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出神地盯着桌上的资料。

  六个受害者的背景资料在桌面上一字摆开。面容清秀的女孩都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皮肤白皙,隔着照片笑得生机勃勃。这六个女孩全部都是在海城工业园区的工厂里上夜班的女工。

  她们在无人处被按倒,暴打,强|奸,随后被掐死,再被殴打。然后她们的尸体被丢在原处,第二天被巡逻的保安或是上班的路人发现。

  刑侦队推断凶手应该对工业园区的环境非常熟悉。而当时与死者指甲里的皮屑DNA 相吻合的曹会,曾经做过工业园区里某工厂的夜班保安,与这个条件完全吻合。

  曹会也有前科,他曾经在数年前因猥亵而被被判处三个月的监禁,因而在警方的资料库里留下了自己的DNA。

  一半以上的性暴力犯罪者都会一犯再犯。每十个从监狱里走出来的性犯罪者,有超过六个都会在三年内再次犯下相同的罪行。

  从曹会上一次被捕,到这一次犯案,恰好三年。

  叶潮生憋着火走进办公室。

  他们和曹会较了一上午的劲儿。曹会倒是对今天凌晨的强|奸案供认不讳,但对于之前的六起案子,曹会只有一个说法——不是我,我没有,别胡说。

  唐小池跟在叶潮生后面进来:“这个曹会太淡定了,我感觉他绝对不是初犯。”

  叶潮生走到许月的桌前,随手拿起他桌上的杯子,猛灌了一口水,说:“如果我们找不到他和之前六起奸|杀案的联系,光用强|奸罪起诉他,三年以上十年以下,还是初犯,估计七八年就能放出来。到时候这个王八蛋八成还得出来祸害社会。”

  唐小池犯了愁:“再等等法医的伤情鉴定吧。”

  下午法医从医院回来,带回了受害者的伤情鉴定。

  受害者身上多是殴打造成的皮肉伤。主要都伤在腹部,但并不严重,表皮的淤青看着骇人,其实没有伤到内脏组织。

  许月拿着之前六个案子的尸检报告走过来:“之前的这六个受害者,主要也多是伤在腹部。但是……”

  叶潮生朝他手里的资料瞥了一眼,接了他的话:“但是程度严重得多,都伴有内出血,还有三个受害人肝脏、脾脏破裂。”

  “但行为模式,和受害者的类型,依然非常相似。完全可以认定是同一个凶手。”许月将那位还躺在医院里的受害人的背景资料,和那六名受害者的摆在了一起。

  叶潮生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受害者醒了吧?我们去一趟医院。”

  临近下班的时间,是医院里一个忙碌的小高峰。

  女医生领着三个警察走到一间病房前,回身嘱咐:“她现在的情绪不稳定,有一些要轻生的苗头。你们千万不要过度刺激她,强行问一些她不愿回答的问题。”

  她得了叶潮生的承诺,这才轻轻推开病房门。

  夕阳的余晖从窗口晒进来,照亮了这间病房的半面墙,反使得另一半更加昏暗起来。

  穿着浅蓝条纹病号服的女孩就缩在昏暗角落里的那张病床上。

  听见开门的响动,她有些神经质地回头张望,见到女医生身后跟着三个男人,更往病床里使劲地缩了缩。

  唐小池跟在最后面,小声说:“这事真该让蒋欢来的,咱们三个男人哪能行啊。”

  叶潮生回头瞪他一眼,唐小池立刻噤声。

  女医生抬手示意他们止步,自己先走过去,在病床边坐下,小声地和女孩说话。

  期间那女孩儿一直低着头,偶尔抬眼往门口瞟去。

  女医生约莫是说的差不多了,这才示意门口的警察进来。

  叶潮生叫唐小池留在门口,自己和许月走过去,在对面的病床上坐下来。

  “我们是海城市公安局刑侦队的警察,负责这起案子。我姓叶。”叶潮生自我介绍,“这位姓许。上午来给你做伤情鉴定的,也是我们的同事。”

  女孩瑟缩地抬起头看他们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仿佛对面坐着两尊会喷火的龙,多看一眼就会被烧个对穿。

  叶潮生并不心急,极有耐心地温声和女孩说话:“侵害你的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收押归案,目前我们正在审讯。今天来,是想再向你核实一些事实和细节。你能回答我们吗?”

  女孩缩在对面的病床上,微弱地点了点头。

  “你叫白玉,对吗?你能描述一下案发当时的情况吗?”叶潮生问。

  白玉呆坐在对面,恍若未闻。她沉默着,仿佛沉默是一座城堡,能将她严丝合缝地护在里面。

  女医生一直在观察她,见她这样,只当她仍是不愿回忆,正要站起身请刑警们出去时,白玉开了口。

  她的声音又细又低,还伴着沙哑,像铁皮在轻轻刮擦砂纸,磨得人心里发紧:“我……下了班回家,285改道了……我只能在街前下车……还没走几步,就突然……”

  白玉断断续续地说了没几句,忽然顿住,接着浑身抖起来,一头扑进旁边女医生的怀里,用沙哑的声音低低地抽泣起来。

  女医生无奈地抬起头看着对面两个人:“你们今天还是请回吧,她现在这个样子,不能再逼她了。”

  叶潮生三人只得先行离开。

  回局里的路上,许月摸出手机,查了海城的公交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