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魔宫震荡
将夜领着魔兵, 在风波海上搜寻五日。
帝车坠海,本该隐入海波,杳无踪影。但由于材质, 金铁部分沉下海中, 但是木料碎片仍然漂浮在海上,被将夜的鹰眼一览无余,能打捞的,几乎都打捞上来了。
残损帝车在魔宫云舟上逐步成型,将夜轻轻嗅闻浸透了海水的木材,敏锐地觉得不寻常,于是调集魔宫工匠验毒。
“梭罗香。”这就是将夜写在案卷上的答案。
他还在盒中装了一截浸透梭罗香的木料,作为证据。
“此毒浸入帝车木料之中, 无色无味, 久闻会压制魔气的流动。特性奇异,魔气越充沛, 境界越高, 受到的影响越大。”
此外,将夜还在海中捞起沾染殷无极血迹的帝车帷帐, 上面残留着的除却君王魔气, 还有另一人迸溅的血, 疑似是躯体炸开时喷上去的,还残留着部分人体组织。
由此可以还原出, 在帝车坠海时, 殷无极身边还有人,数量不明,而且正在交战,最后发回魔宫的消息“君王遇刺”, 确有其事。
将夜派遣心腹魔兵在风波海上持续打捞蹲守,时刻监视是否有圣人与帝尊的踪影,自己则是带着证据返回魔宫,避免在路途中被隐藏在暗处的背叛者毁掉。
他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
一日后,将夜抵达九重天魔宫,在魔宫召集魔宫最核心的臣子。
将夜只忠于殷无极,领“监察使”一职,管理着殷无极的直属暗卫。除了君王之外,他不对任何人负责。
将夜站在魔宫紫微殿的台阶之下,红毯铺就的台阶之上,是一座冰冷的鎏金王座,帝位空悬。
铜壶滴漏,明烛光微亮,却照出阶梯之下,聚集此处的文武重臣半面心忧君王,半面暗藏心事算计的脸。
“……证据,就是这样。”将夜摘下面具,凛然俊美的脸如同刀锋,没有任何表情,“那封信提到‘君王遇刺’,是真的。”
事急从权,他必须摘下面具,证明自己的真身,而非他人冒充。
为了把影响缩减到最小,避免君王不在朝中,人心不稳。将夜并未把核心之外的臣子召入魔宫。
“负责随行、仪仗的陆机、程潇。分别从中央禁军和地方魔兵中出人的赫连景,萧珩。几位,都有嫌疑。”
将夜的目光落在神色各异的众人身上,轻轻一顿,又扫向看似并未介入此事,但掌握魔宫情报的凤流霜,道:“以及凤楼主,你是否发现了异常,却并未上报?”
“风雨楼并未发现异常。”凤流霜姣好的容貌藏在面纱下。
她摇摇头,目光看向将夜,平静道:“将夜大人,若说情报,直属于陛下的您,也有着独立的渠道,与风雨楼的情报网有重合吧?”
将夜一顿,银灰色的眸光冷了冷,声音低哑,道:“凤楼主,是在怀疑我?”
凤流霜取下面纱,这位独立支撑起蜚声天下的风雨楼的女子,有着与她凌厉作风不一样的冰雪容貌。
她道:“并未,只是觉得,将夜大人也不该被排除在调查范围之外。南疆之行,我等都有过手的环节,谁都有嫌疑。将夜大人为了服众,也应当接受质询。”
将夜也并未反驳,点点头道:“我已将证据如数带回,假设楼主怀疑我,我也不排斥对我的调查,一视同仁即可。”
“刺杀陛下,于我等有何好处?”面对怀疑,程潇手中把玩着秤量天下的法宝,神情淡淡,“如今北渊洲正蒸蒸日上,我等简在帝心,没有动机破坏这一局面。”
“当真没有动机吗?别装傻,诸位心里都有数,陛下最近要有大动作,很可能返回魔宫后,就会开始施行。”赫连景朱衣戎装,神色冷峻,目不斜视,但是谁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假设陛下……最有可能取而代之的,是谁?”
赫连景话音刚落,群臣皆看向阶下最首位,佩剑入殿,手握魔君令与四方军营虎符的魔宫元帅,萧珩。
在尖锐到近乎实质的视线中,萧珩的神情看不清晰。短暂的沉默后,他抬起下颌,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龙泉’上,悬在腰际的虎符与魔君令一晃一晃。
“看老子做什么?”他古怪一笑,甚至不再自称“本将军”,言语间颇有些混不吝,“怎么,你们都觉得,老子会谋害陛下?”
“在场之人,实际上都有动机。”陆机慢慢抬起眼,他扫过群臣,从不忌讳得罪谁,逐一点出他们深藏的心思。
陆机看向程潇,虽然点到为止,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暗流:“程相府上门客遍天下,天下拜访者络绎不绝。如今,魔宫内外,不是您的学生,就是您曾经的幕僚。”
程潇看他,慢慢地笑了:“陆相难道就身正了?您与萧大帅的私联如此紧密,不但主管魔门筹备、官员迁调,难道就没有为萧大帅麾下形成地方势力 ,大开后门?而且,您更是在第一时间提出,将魔君令交给萧大帅……”
“恕在下贸然揣测。陆相在方才赫连将军提出怀疑时,立即将矛头对准在下——是否有转移视线之嫌?”
陆机冷笑:“都是正常调迁,其中部分还是陛下的意思,在下自然不会以权谋私。”
程潇阴阳:“左右陛下不在魔宫,您怎么说都是对的。”
陆机眼底没有笑意,道:“陆某知晓,几位都是随着陛下自启明城走出来的元老人物,从龙之功,患难之情,比半途加入的陆某要‘简在帝心’。但是,诸位形成了‘启明党’,难道就合陛下的意了?”
“而且,程相难道就与赫连将军没有分毫关联?”
陆机又将炮火转向赫连景,看着那神色不定的将领,道:“作为拱卫魔宫的京畿军,却成为帝京各个大魔氏族的子弟‘刷资历’‘求升迁’的地方,您却一概不管,照单全收,难道就符合规矩了?”
赫连景抿着唇,神色沉黯:“陆相,话可不能这么说,为了均衡朝中势力,这是陛下授意,本将军只是执行陛下命令,给予人才一个磨砺的机会。如有不满,陆相可以找陛下对峙。”
陆机冷笑:“人才?九品中正,叫做人才?陆某可不信,这是陛下授意——”
赫连景平静的眼神下似有涌流,他道:“京畿军归本将军掌管,陆相难道以为,我就习惯手下一堆草包废物——陛下实在是变了!”
他似乎是意识到失言,顿了顿,道:“但是,无条件执行君王命令,是本将军的责任。为人臣子,不需要个人思想。”
程潇温和地微笑着,却讥讽:“不拘一格降人才,什么是人才,由陆相规定?”
“陆相被陛下从草野市井中发掘,本该忠于陛下,您如今与地方将帅结交,形成朋党,难道就对得起陛下恩情了吗?”
陆机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神色一时间难堪起来。
左右相表面的和平被打破。可见,他们当初联合起来去殷无极面前劝谏,恐怕醉翁之意不在“动一动兵权”。
或许,是想打消君王对文臣武将暗地结党的怀疑呢?
朝中本就势同水火,君王生死不明,谁的心里都焦躁不安,憋着一团火。
此时证据摆在面前,谁都有嫌疑,更是看谁都不对付。
而被集火最多的,无疑是萧珩。
他在魔宫,修为、地位皆是无可争议的第二,待遇堪称煊赫。
当年他的确有忠肝义胆,为君王打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但是一百年忠诚,两百年,三百年呢?
人心如水,最是易变!
萧珩站在阶下,与沉默的将夜短暂地相望着,只觉神情皆是陌生。
当年在启明城里与他勾肩搭背的刺客少年,此时已经成长为冷血无情的一把刀,活在历史的背面,君王的影子里。
谁都不知道,殷无极嘱咐了将夜什么,他的刀,是向外还是向内。谁是内,谁又是外?
萧珩作为地方主帅,与中央魔宫相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萧珩除却掌控四方大营之外,也在默许些什么,以只有自己才能处理的麻烦为要挟,给自己在君王那里留后路。
萧珩负着手,心里却莫名想起在仙门时,在魔宫驻地里偶遇隐秘来访的圣人,他给出的谶语。
“莫要重蹈兵仙覆辙。”
他留了一手防君王,而君王,何尝又没有在给予他煊赫权势的同时,明面推恩,暗地戒备呢?
就在如此僵持时,作为魔宫重臣中唯一的女子,凤流霜心思缜密,精通情报,通晓的手段更多。
她提出一个建议:“将夜大人,您不是说,从海中打捞起来的帷帐上,除了沾着陛下的血,还有另一个人的血肉组织吗?”
“正好,魔宫留有所有前往南疆的魔兵的命灯,命灯制作时,会滴上三滴鲜血。逐一验过去,看看这名刺客,究竟是谁的人。”
这条建议,让各有嫌疑,开始猜忌同僚的魔宫重臣们沉默了一下,决定实施。
可君王生死不知,唯一的希望在圣人身上。只是现在的九重山龙脉并未有山陵崩的反应,让他们不至于完全绝望。
暴风雨的前夕,他们都异常戒备昔日同僚,无论是谁出马检验,他们都不相信。
最终,武僧禅让这名代表着当初上九重天的大魔势力,如今在魔宫领着闲职,常年不在九重天的出家人,被他们从不知哪个寺庙里挖了出来。
他是当初环绕在君王身侧的七星之中,唯一与南疆之行任何环节都无关的人,也最能服众。
禅让连夜请回魔宫,他拄着禅杖,看着杀气四溢,似乎随时都能打起来的魔宫众臣,头疼:“……”
在出行之前制作的命灯,如今全部熄灭,存放的宫室一片黯淡。
禅让带着几名大慈恩寺的僧侣走入宫室内,在众目睽睽之下,逐一检查命灯血迹,与纱幔上的残留对照。
一夜之后,结果出来了。
“刺客的身份,来自……”禅让犹豫了片刻,他知道,这个答案会引起魔宫彻底的震荡。
“来自天权城大营,校尉军衔,名为公输明。直属于魔宫元帅,萧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