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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太后这里, 没有想象的轻松。

第348章

太后这里, 没有想象的轻松。
寝宫中,她看着李留,皱紧了眉头:“为什么没有经过哀家的准许, 就给安王下毒?”

李留站在榻前, 神色坦然地道:“他死了或者废了,北地军群龙无首,我们好安排人进去!”

太后不理解:“我们现在哪里有人!培养、拉拢军中将领, 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在废了他,长公主背靠燕国公府, 有武将人脉, 抓住机会安插自己人,冯家之前在军中还有旧人,抓住机会往上爬, 得利最大的是李旭的儿子李淮。”

李留手中有汝南候养的死士, 早就想把他们安插进入北地军里重要位置上, 可不愿一直等下去。

他不以为然:“只要太后在几日后的清明节祭祀那日,拿下李淮和长公主, 他们死了,自然也得不了什么利。”

太后明了他的意思,脸一下子沉了下去:“你在逼哀家动手?”

李留大方承认:“臣是担心安王爬上了太后的榻后, 太后会舍不得动手,就先出手对付了他。”

太后神色缓了缓,但还是很不满:“那也不用那么着急, 本宫可从来不是会心软的人。”

李留心道, 你是不会心软,但这么玩下去,就冲那夫妻俩的运气, 最后谁玩谁都不一定。

有些人折磨着玩玩可以,有些人就该一刀戳死,挫骨扬灰,不给尸体一点呼吸的机会,比如安王妃。

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能跳出来诈尸。

不过,他知道眼前这个蠢女人不会听。

之前劝说了无数次,她都不以为意,只说快了。

然而两个月都快过去,安王妃还好好的活着。

李留等不及了。

他要在异族和谈队伍到来前,掌握住李朝大权,为父报仇。

太后这女人太蠢了,以为自己在李茂后院里处置几个女人和双儿,在宴会厅杀几个婢女就是有能力掌权,能呼风唤雨,把别人玩于鼓掌之间。

殊不知,父兄没本事,李茂又死了,李昊还小,朝堂根本没有人把她当回事。

李留压下心中的不愤,随口安抚道:“安王那毒,死不了人,顶多是废了,以后醒不过来,醒来也成傻子。太后若想玩他,待解决了长公主和李淮,一切安定下来,就把他拴在寝宫里,做你的狗。”

太后没有觉得多好,皱眉:“还是太莽撞了。现如今禁军近乎掌握在李云霁手中,长公主如何动得了。要动她,起码等冯伺把禁军夺回手中,才稳。”

李留却不同意:“成大事就该肝胆过人,祭祀那日,神不知鬼不觉给他们两人下毒,就像对安王那样,李云霁就是掌着禁军又能如何。长公主拿李茂的死威胁你我,她不能留!”

太后手里同样握有长公主的把柄,只要她不动,长公主也不敢动。

李留的话并没有打动她。

她道:“哀家知道你和姓李的都有仇,但事情需要一步一步来。待冯伺拿下禁军,你我培养出足够的军事人才,再去动他们也不迟。左右他们怕担上谋朝篡位的名声,就算有野心也不敢动,何必那么着急。”

“安王出事,长公主和李淮的势力会越来越大,直至再也控制不住。”李留催促道:“臣请太后同意清明那日行动,拿下长公主和李淮。”

太后:“……”

这些李家男人,各个自命不凡,目中无人,自己还是太后呢,他都敢先斩后奏,专断独行,真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太后深觉把这些男人都搞死,把李朝改为陆朝的畅想很有必要去推动实现。

她咬牙忍住怒火:“哀家考虑考虑!”

…………

太后要被李留气死的事,夏枢还不知道。

深夜,他与红杏穿过曲曲折折的地道,在一片漆黑中到达了宴会厅下面。

踩着木梯,红杏耳朵贴在地板上听了听,外面一片安静。

“王妃,王爷真的会安排人过来么?”红杏疑惑。

夏枢吹熄只剩短短一截,非常珍贵的蜡烛,与她一起踩在木梯上,抬眼望着地板,心里也有些拿不准。

他是换位思考,觉得若是褚源被人藏起来,嫌疑人还两次都和他同一个地方讨论这件事,说些似是而非勾引他的话,他一定会来检查这个地方。

不是他了解这人,而是人都有炫耀心理。

他记得书中说,杀人犯通常都会返回犯罪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笑看围观者或惊恐或疑惑,被自己耍的团团转,获取心理上的快感。

太后抓了他,有意无意的,都在炫耀。

炫耀他们夫妻俩被她耍的团团转,彼此近在咫尺,一个求救无门,一个不知另一个就在旁边,只能干着急。

褚源在大理寺任职多年,接触过不知多少案件,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到这一点。

不过无论怎样,夏枢都不会放弃一丝褚源会来宴会厅查探的可能。

褚源现在在宫中装中毒,如果要趁着太后放松警惕,查探他的藏身之所,估计今晚就会行动。万一他们两人想到一处,褚源亲自或者是安排人来了宴会厅,他们就有救了。

“先等等看。”夏枢道:“你注意听着,一会儿换我来。”

地下虽然冬暖夏凉,但也只是相对来言,实际上冬日晚上的温度也低的很。

夏枢与红雪来的时候,把被子背来了。

两人坐在梯子的最高处,弓着腰,裹着被子,时不时的轮流侧着脑袋,把耳朵别扭地贴在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往日的作息习惯让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之时,夏枢隐约听到了几声沉闷的敲击声在耳边炸开,一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揉了下眼,把耳朵紧贴地板又仔细听了听,这次过了很久,却什么也没听到。

不确定刚刚是不是幻觉,他推了推旁边靠着他,已经睡着的红杏:“红杏,你听听,是不是有动静!”

说着话,他又把耳朵贴回了地板,这次过了两三息,地板上突然又响起了声音,不过比刚刚在耳边炸开那种,要小的多,也模糊的多。

不过仅此,也让红杏眼睛一亮:“是,听到了,是有动静!”

她猛地看向夏枢,眼中闪烁着喜悦。

两人对视一眼,心脏都狂跳起来,赶紧又把耳朵贴回地板上,仔细听了会儿。

这次非常确定,是有敲击声,而且不是窗户被风吹开撞到墙的那种声音,是没什么规律,且一直在移动的,时近时远,就像有人在屋中不同地方敲击一样。

“会不会是王爷派来探查的人?”红杏看着夏枢,眼含期待,手都激动的有些发抖。

夏枢也有些手抖,是紧张的。

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唇,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想了想,中指微弯,“叩叩叩”,敲击了三下地板。

红杏见他动了,忙也跟着,弯曲手指,尝试着叩了三次。

然后两人耳朵便贴在地板上,听着动静。

很快,地上又响起了比刚刚更响的敲击声,且比刚刚更近更急促。

显然对方听到了他们的动静,正在判断他们的位置。

夏枢和红杏对视后,忙曲起手指,“叩叩叩”敲击了起来,一直没有停。

直到头上面,响起了响亮的叩击声,夏枢与红杏才停了下来。

“褚源?”夏枢尝试着喊了一声。

因着殿外都有值守的禁军,夏枢不敢喊太大声,怕动静太大招来人,地板上的人若是自己人就危险了。

他只是压着嗓子,低低地喊了一声,还以为隔着厚地板,对方不一定能听到,结果话音刚落,就听到咚咚两声撞击。

对方似乎是在砸或者撬地板。

夏枢心中一惊,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砰”地一声闷响,似乎是大殿的门被大力打开了,然后就是侍卫的厉喝:“什么人!”

随即头上便传来了混乱的脚步声和武器碰撞的“铿铿”声,逐渐远去了。

似乎是那人逃出了大殿,侍卫们都去追了。

夏枢心中发紧,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自己人,奇怪他怎么那么莽,也有点担心他的安危。

还有,此次探查若是被发现,宴会厅以后估计会被严加看守起来,情况就很不妙了。

他深吸了口气,把担忧压下,打算实在不行,就再找办法。

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多待,正要与红杏离开,就突然听到头上又传来三声坚定又响亮的敲击声。

他一愣,想了想,又把耳朵贴到地板上,曲起手指叩了三下。

对方立马又回了他三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敲完之后,他似乎听到“等我”两个字,之后上面便再没声息。

“是两个人么?”红杏有些惴惴,小声问夏枢。

“可能。”夏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希望其中有一个是自己人,能顺利出去。

他心中既慌乱又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对红杏道:“咱们赶紧回去吧。”

事情若闹起来,太后说不定会安排人下来探查他们。

若探查他们时,他们不在密室里待着,也会麻烦。

事实也确实如此。

红雪回来时,不知是个什么时辰,还没说晚上的情况,云香就气势汹汹地到了,黑着脸,一脚踢开了他们的门。

咣当巨响,一下子把脑袋昏沉的夏枢、红雪、红杏三人都给震清醒了。

“你们昨天晚上去宴会厅下面了!”云香开口就是质问,是陈述,而不是询问,脸色非常难看。

夏枢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装作才睡醒的样子。

尽管脑子有些困顿的迟钝,人已经谨慎回了话:“发生什么事了么?”

然后打量云香空着的手,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今日没饭么?”

“不老实还想吃饭?”云香冷冷一笑:“做梦呢你!”

红杏此时也清醒过来,嘴硬道:“我们哪里不老实了!”

云香:“跑到宴会厅下面,向刺客传递消息,你敢说你们老实?”

夏枢心中一紧,脸上却一脸茫然的样子:“刺客,什么刺客?”

“你们就装吧,以为能骗得了谁。”云香脸上讥诮:“外面是人是鬼都不清楚,就敢乱给信号。若不是太后把你们关在地下,昨晚没叫刺客找到机关在哪里,进入地道,否则你们早死了几百遍了。三个蠢货!”

夏枢和红杏一愣,对视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往常这个时候,云香是不会回答的,夏枢也没指望她回答,正想着怎么套她的话,孰料云香竟是直接说了:“长公主派了三个死士进宫,刺杀太后和皇上,还要找到你的藏身之处,把你也杀了。昨晚三个刺客,跑了两个,抓了一个,抓到的那个,审问出来,说是要把你找出来,趁着所有人以为你死了,悄无声息地取你性命,让你人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这世上。他说听到了你们给的信号,正要尝试撬地板时,被发现了。你们得感谢太后生气,只是饿你们一日,若不是她不想如长公主的愿,明年今日就是你们的死祭。”

夏枢没想到第一个敲地板的竟然是要杀他们的刺客,心中不由得有些茫然,不知第二个又是什么身份。

听她说已经审问出来,便没再去否认昨晚在宴会厅下,只疑惑道:“长公主知道我活着,还在地下?”

“这地下密道就是先皇去世后,我跟踪她进入皇帝寝宫,才发现的,你说呢?”云香脸上有什么晦暗之色一闪而过。

夏枢沉默,半晌,他不理解道:“我与她无冤无仇,她还嫁了我二堂叔元英,为何要杀我?”

云香嗤笑:“你可真没有自知之明,你头上的皇后命传言,让多少人想杀了你,你自己没数么?”

夏枢问:“她想做皇帝?”

云香淡淡道:“她想扶持李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的皇后命,除了安王及拥趸,没人会喜欢。凡是有野心的,都不会想让你活着。”

夏枢再次沉默。

良久,他抬眼,说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今日说了这么多,是有事想求我么?”

云香一怔,随即冷笑:“脸大如盆,你还是先护住你自己吧。”

说着,转身就要走。

夏枢却看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说道:“你的嘴巴很硬,也很紧,若不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你不可能与我漏这么多事情。”

顿了一下,他试探着问道:“你是在为小皇帝打算?”

云香身子僵了一下,却没回头,脚步只是略顿了几息,就直接大步离开了。

云香走后,三人都有些蔫。

红杏泄气道:“王妃,昨晚那人不是咱们一伙儿的啊,那岂不是白等了一晚上?而且那人也太可怕了吧,竟是要杀了咱们,长公主在干什么,她不怕燕国公府和她决裂啊!”

“不一定是长公主的人。”夏枢捏了捏眉心。

红杏一愣,忙坐直了身体,问道:“那会是谁?”

夏枢摇了摇头,诚实道:“不知道。”

红杏:“……”

红雪:“……”

夏枢道:“长公主既然知道有地下密室,皇帝寝宫还有机关,想杀我,不至于安排人跑到宴会厅那里找入口,还很粗糙的去撬地板。”

那人像是第一次接触密室,并不知道有机关存在,才会下意识想暴力破坏。

红杏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升起希望:“是王爷么?”

夏枢也说不好。

红雪见夏枢茫然,就说道:“昨天晚上的刺客是真的,太后那里不清楚,皇上应该是被刺客刺中,受伤了。”

夏枢一惊,想到那么个小孩子,忙问道:“受伤严重么?”

“听着不严重,像是受惊过度。”红雪顿了一下,说道:“奴婢确实听到了眉子小姐的声音,还有名字。不过声音很小,很模糊,听着动静,是小皇帝受惊后,一直大哭不停,有人叫她进寝宫安慰。”

她道:“当时寝宫人特别多,听说还增加了守卫,戒备森严,奴婢为求稳,便没有动。等了一段时间,小皇帝不哭了,眉子小姐却又被云香请了出去,奴婢就退了回来。”

“那就不是王爷的人了。”红杏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红雪却道:“若真是长公主安排的刺客,太后不会咽下这口气。”

夏枢相信她的判断。

想了想,道:“她采取行动的话……按她的习惯,清明祭祀那日?”

…………

褚源这边,也在讨论这个事情。

“李留好一招嫁祸。”高晨穿着禁军衣服,与褚源一同站在颓败、寂寥的东宫大殿里,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清明那日就热闹了。”

夏枢那里不清楚时辰,褚源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漫天星辰,现在还是凌晨时分,夜空黑暗。

他穿着黑色夜行衣,离远些看,几乎与夜色相溶。

他看着荒凉、残败的东宫大殿,说道:“李留不仅是嫁祸长公主,他还另安排了个人,想找到密道,杀了王妃。”

高晨一愣,既而反应过来:“王爷刚刚在宴会厅,碰到李留的人了,也在找密道入口?”

见褚源颔首,高晨脸上瞬间染上怒意:“这个畜生,王妃与他无冤无仇,是他们父子绑架王妃又自食其果,得到报应,怎么还没完没了,阴魂不散了!”

“他睚眦必报。”褚源淡淡道:“他一直忽悠陆家几个,说和谈可以降低我在军中的威望,慢慢削掉我在军中的影响力,让陆家及拥趸一力主张和谈。但他阿爹死于异族人之手,以他的性子,不会放过异族人才是。”

高晨眉头微蹙:“王爷怀疑他……”

褚源道:“索南说,异族大汗和王子们身死后,他们就想退兵,是汝南候的手下找到他,为他们提供粮草、武器,劝他继续打,说还有宝藏,只要他们打,宝藏就是他的。”

高晨打仗的时候留守京城,并不知道许多细节,只知道王夫人意外掀了汝南候在山沟里的老窝,那里养了一大批死士,还藏了很多武器、粮草以及金银财物,据说这些东西当时都是由李留掌控。

此时听王爷提起两者联系,只觉肺都要气炸了:“这个烂人,他恨皇室就恨吧,竟想要李朝和异族人闹个天翻地覆,两败俱伤,简直枉生为人!”

褚源抬眼望着天空中不停闪烁,散发着微光的星子。

重生初始,他心中的暴虐不比李留的少。

他也想让李朝皇室倾覆,把那些高位的人全部拉下来,失去他们最想要的权力,痛苦一辈子,以报父母被杀的血海深仇。

他那个时候眼盲,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登上最高位的机会,想着若是因复仇让朝堂内乱,导致李朝还像上一世那样打不过异族人,北地血流成河,他就赔上一条命,与李朝共存亡。

但是夏枢来到了他身边,他那么穷困,那么渺小,但也那么活泼开朗,那么光明灿烂,像个浑身都是希望的小太阳,散发着用不完的光明与能量。

他说,想要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想要阿爹能找到阿娘,不再夫妻分离二十多年,所以他想要太平,希望所有人都不再因战乱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褚源突然就想去改变一些事情,尽自己的全力,能做多少是多少,绝不后退。

现在,异族人暂时败了,没有一段时间,缓不过来。

李朝皇室内部的争端,也到了收尾的时候。

他的心中却一片空茫。

他多么希望他的小坏蛋现在就出现在眼前,被他抱进怀里,把空茫的心填满,重新有力的跳动起来。

“你说,地下那么冷,他有没有冻到,饿到,是不是又受了很多苦?”褚源突然开口。

高晨心中还想着李留,胸中怒火滔天,猛地听到自家王爷这么一句话,愣是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等看到王爷那双日常冰冷慑人的眼睛里,似乎有痛意闪过,才反应过来王爷说的是王妃,忙低下头,当做没看到主上刚刚那一瞬的失态。

好在他的主上也没为难他,沉默良久之后,他听到了对方已经冷静下来的话语:“清明那日,按计划行事!”

高晨应是,想了想,劝谏道:“今日之后,宴会厅恐怕会被加派人手,严格巡逻值守,王爷不可再亲自涉险。机关在何处的事,还是由属下安排人去查探吧。”

褚源却否了,道:“不必管宴会厅了,直接让褚眉探查皇帝寝宫!”

收到尸体的那天晚上,褚源就潜入皇宫,探查了宴会厅。

当时时间紧,他太过着急,匆匆查过日常最容易建暗室的几个位置,没有听到回音,也没发现暗室,还以为关押夏枢的密室在别处,就匆忙转移了目标。

皇宫中近万间房子,没有一点线索,只挑重点查,都花费了太多时间,还折了好几个暗线进去,没有查到一丝夏枢的痕迹。

褚源冷静下来想了想,还是觉得宴会厅最可疑。

昨晚,他决定再试一次,这次要一寸一寸的查过。

谁知刚进大殿,就见到有人鬼鬼祟祟的也进了来,对方目标明确,蹲在地上,四处敲击。

那人敲了很久,也同他之前一样,什么也没发现,就在快要放弃时,地下传来了声音。

后来那人兴奋之下,弄出大动静,被侍卫发现,逃离了大殿。

褚源则从黑暗中走出来,收获了来自夏枢的回应。

没错,虽然没看到人,但狂跳的心脏让他一瞬就确定了地下的那个是自己的小坏蛋,是自己的宝贝夏枢。

褚源也一下确定了,地下应该是一个密道入口,地板应该很厚,空间可能不大,夏枢并不是一直住在那里,所以之前的探查,没有回音,直到夏枢出现。

想通之后,褚源就知道,这么个密道,应该还有别的出入口,且李倓寝宫下面应该就有。

因为李倓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建这么个逃命或者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的地方,不会不在自己的寝宫下面做一个出入口,以防万一。

高晨很快反应过来主子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说道:“眉子小姐的安危……”

褚源平静地道:“等着别人救,不止她,她儿子的命都保不住。”

高晨瞬间闭了嘴。

褚源看他一眼:“交代她过后,就出宫吧。”

说完,便踏步走进了黑暗。

…………

夏枢这边,一顿饱睡补眠之后,三人就开始了饿肚子。

脸色白如金纸,冷汗犹如雨下,胃里抓心挠肺的疼,难受的恨不得给自己两刀。

“出去之后,我再也不想挨饿了。”红杏眼中泪水滚动,捂着肚子,人难受的弓着腰,拿着一团被子塞到自己腹部,使劲摁着,才叫自己好受了些。

她没经历过饥/荒,爹娘重男轻女,不叫她吃饱,打她,人瘦骨伶仃的,但恨不得啃土的那种饥饿,她没经历过,所以也比夏枢和红雪更耐受不住。

夏枢和红雪两人饿的浑身无力,胸闷气短,连话都不想说。

不过饿肚子这事儿不能总去想,越想越饿,越想越抓心挠肺,情绪失控起来,人是会抓住什么都想啃两口的。

夏枢试图转移注意力,道:“等出去了,我要洗个大澡,洗的干干净净的,好好抱一抱两个崽崽。他们现在估计能开口说话了吧?”

“再过两个月应该可以。”红杏被转移了注意力,擦掉泪花,说道:“我婆婆说,婴儿大约十个月大可以开始说话。我家的那两个,现在快周岁了……希望我还有机会可以见到他们。”

说着,她眼中的泪水又汇集了起来,想想往事,就有些后悔不跌,咬牙道:“当时就该和那一对老畜生拼了的,哪怕不要名声,也好过现在离孩子那么远,死了也见不到最后一面。”

她说的老畜生是她的一对爹娘。

“再往深处想一想,当时拼一把,现在除了临死见不到孩子,没看到他们长大,也没什么遗憾。现在这样,我都怕我死了,他们去和我公婆抢孩子,抢我的钱,再虐待孩子……想一想都后悔死了!”红杏越想越气:“我当时在怕什么,躲什么,就该直接上去干他们啊!”

红杏捶胸顿足,越想越崩溃:“我这次要是死在这里,估计想想他们,就得气诈尸,让我死都死不安生!”

夏枢:“……”

红雪:“……”

“那就坚持住,努力活下去。”红雪人饿得有些木呆呆的,说话有气无力:“别死啊死啊的挂嘴上,不吉利。”

红杏想一想那一对爹娘,精气神竟神奇的恢复了不少。

她抹掉眼眶溢出来的泪花,不再沉浸于负面恐慌情绪,有心情去关注旁边的王妃和红雪了。

见红雪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道:“我想一想爹娘,就好了很多。你要不想一想顾达顾举人,想想等你死了,他移情别恋,没过两年把你忘了,升官发财娶小老婆,恩爱白头,把所有好的值钱的都给她,他却只让你陪着吃过苦……这么想着,你会不会想把他吊起来锤一顿,会不会就精神好一些?”

夏枢:“……”

红雪:“……”

夏枢看了一下红雪面无表情的脸,嘴角抽了一下,道:“顾举人与你爹娘不一样……你应该问她,如果顾举人被同乡排挤,仕途不顺,落魄潦倒,此生唯念她一人,孤独终老,她会不会精神好一些?”

红杏忙扭头,震惊地看向红雪:“不至于吧,红雪,顾举人没那么坏啊,你把他想的如此倒霉,还越想越精神……什么仇什么怨啊!”

红雪:“……”

她都无语了,王妃居然拿她开涮,旁边还一个捧哏的。

她想了想,面不改色地把问题抛了回去:“那王妃呢?王爷怎么样,王妃会精神起来,想去斗一斗?”

夏枢也只是逗乐转移大家注意力,让大家都好受些,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不是只会拿别人开玩笑,自己开不起玩笑的人,红雪既然问了,他就摸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

不过想完,他发现好像无论褚源未来如何,他都没什么遗憾,没有什么一定想去完成,也没因此产生怎样的斗志。

他相信褚源会不遗余力的救他,自己也会拼尽全力求活。

若是成功,皆大欢喜。

若是不成功,他活着的时候,得到了褚源全部的、完整的爱,同时也倾尽全力付出,把自己所有的爱恋给了褚源,两个人之间相互珍惜,没有亏欠,也没有遗憾……

夏枢想到这里,诚实地摇了摇头,笑道:“想不出来什么。”

红杏惊讶:“不会吧?如果王爷将来更进一步,移情别恋,新娶别人,把位置传给别人的儿子……”

夏枢笑了笑:“不说假设的是我已经不在了,担心这个无用,就说那位置……”

他挑眉,嘴角挂着坏笑,逗她道:“是说传谁,谁就一定能得的么?”

红杏目瞪口呆:“!!!”

王妃霸气!

红雪见他把红杏逗得一愣一愣的,面无表情地道:“若王爷落魄呢?”

夏枢敛起笑:“他落魄……结局不外乎一种可能,命没了!”

红雪一怔。

夏枢却又笑了出来,很是洒脱:“王爷与我是一样的,若是落魄,命很快就没了。我们都会尽全力活下去,也让跟随我们的人有机会活下去。活着的时候,珍惜彼此,死了的时候,就没什么遗憾。人生意外太多,谁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会不会没机会与挂念的人再相见,就在能相见的时候,尽量珍惜彼此吧。”

他看着红雪,意有所指道:“人生太苦了,若总考虑别人或者外界的一些声音,不让自己随心的乐一乐,活着哪还有开心的日子呢,不用总为难自己。”

红雪沉默,没接话。

红杏喃喃道:“是啊,比如侯魁,我总想着,若是能早些遇到他,和他好,就好了!我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也就是嫁给他的那段时间。”

夏枢安慰她:“以后也会遇到其他开心的事的。”

“嗯。”红杏揉揉肚子,皱起眉头:“但还是想先揍太后和云香一顿,出出气,饿死我了!”

夏枢:“……”

红雪:“……”

话题瞬间又回到了饿肚子一事上。

两人压着肚子里火烧火燎的难受,赶紧又扯起新话题,开始了新一轮的转移注意力。

就这么的消磨着,时间慢慢的过去了。

外面日升月落,地底下当然看不见这些,只有云香来来去去好几回,叫三人判断五六日时间又过去了。

期间三人又去了皇帝寝宫下面三次,其中两次都没听到阿姐的声音,第三次倒是听到了,但屋内也有太后的声音,在发火,训斥小皇帝。

小皇帝则是哇哇大哭,一直喊着阿娘,声音非常凄惨。

夏枢他们听到阿姐道歉的声音,似乎是小皇帝没学好祭祀礼仪,总是丢三落四,学了这个忘了那个,太后把阿姐叫过去挨罚,小皇帝就哭的撕心裂肺。

然后太后更生气了,说阿姐挑拨小皇帝和她的关系,要加重处罚,让她跪在外面一日,好好反省。还说两日后,就要清明祭祀,届时小皇帝要是还没学好礼仪,祭祀过程不顺利,就让阿姐再也见不到小皇帝,罚去给太监们洗两年衣裳。

三人听着听着,就听不下去了。

“孩子那么小,没个定性,学不好不是很正常?祭祀前,太后多带着孩子练练,一步步的引导着,正式祭祀的时候,彼此熟悉,遇到问题就能及时解决,算不上多大的事。干什么这半腰借题发挥,发作眉子小姐。”回到密室后,红杏就发表了一通正义的不满言论。

“眉子小姐在她手下,只能受着这些。”红雪倒是见怪不怪。

红杏叹了口气,语带怜悯地问道:“高门大户的妾室是不是都是这样过活的?”

“是。”红雪神色淡淡道:“主母们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太后这样的,算不得好,但也算不上最坏的。妾侍们,后院日子都很难过。得宠的,可能被其他妻妾针对加害。不得宠的,随时有可能被送给大肚腩、满身臭味、年龄甚至可以做爹或者爷爷的男人,换取利益。就算不被送人,下人们看人下菜碟儿,脾气若不硬,在后院也有受不尽的委屈。”

红杏听的连连摇头:“这都什么日子,以后我闺女长大,一定不会让她给人做妾!”

红雪:“……”

她扫了一眼沉默的夏枢,用手肘撞了撞红杏,向夏枢那里使了个眼色。

红杏才反应过来,心中一慌,赶紧道:“王妃,我不是那个意思,没说眉子小姐……不,我是说了她,觉得她有点可怜,但没说别的意思!”

夏枢见她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都无语了:“……你这样,见了王爷,岂不得把脑袋揪下来,按在舌头上?”

红杏偷瞄他一眼,小声嘟哝:“奴婢见了他,直接闭嘴了!”

夏枢:“……”

红雪:“……”

得了,这就是个怂的,在王府做宫官,纯靠王妃做靠山。

三人的插科打诨,很快就把难熬的时间熬走了。

而夏枢的沉默倒也不是因为被红杏的话戳到了心。

他只是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他们一家子之前对高门大户了解甚少,知之不清,阿姐也无处了解高门妻妾成群婚姻里的酸甜苦辣,抱着不契合实际的想法,选择跟了李茂,一步步走到现在这条路上。

想到阿娘说,如果他们这些小辈了解清楚情况后,还愿意做出某些选择,她都会支持他们,给他们最大的自由。但如果他们不了解情况就做出选择,她不会支持,她会让他们先稍安勿躁,把情况掰开讲给他们,直到他们清楚所处的现实以及做出选择后要承担的责任与后果,若是还坚持某项选择,她才会支持。

夏枢再对照着今日之事,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觉得阿娘做的才是对的。

而两日后就是清明,夏枢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他选择的路,结果可能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