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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烛火中, 桃星流无辜的眼睛格外水润。

第35章

烛火中, 桃星流无辜的眼睛格外水润。
他的脸乖乖陷进了被子里,即便是说着如此惊世骇俗的话,声音也又轻又甜。谢臣看了他半晌, 才面不改色地开口:“玉京有水豚吗?”

桃星流摇头:“玉京只有鸵鸟啦。况且这里是大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同族存在。”

谢臣在心中快速理解了一下这番话, 第一反应是问他:“那你还会不会离开大庆?”

桃星流一愣,有些怅然地摇头:“我不能离开, 但我向来独来独往,林珠也去世了……”

看透反派心思的系统忽然插嘴:

【反派的意思是, 你会不会离开他。】

桃星流一顿,看向谢臣。

男人也正看着他,狭长双眸中是化不开的漆黑, 却面不改色,甚至还笑了下,温柔安慰他:“你从来不是独来独往。”

“桃桃,你不知道你有多讨人喜欢。”

假如他愿意, 一定有数不清的人前赴后继,只为博美人一笑。

桃星流的心被这话轻轻撞了一下,有什么温热的情绪涌上心头,迫使他眨了下眼, 将头侧靠在枕头上,声音更甜:“所以你也喜欢我, 对不对?”

谢臣毫不犹豫:“对。”

桃星流抿唇, 将嘴角的笑抿下去, 指尖不自觉勾了下发尾, 又回到先前的话题:“那你觉得,我适合当锦衣卫吗?”

他仰头看着谢臣, 素白明艳的脸上满是信任和不自知的依赖。烛火摇曳在乌黑的瞳仁中,眼巴巴地瞧过来。

谢臣的心骤然一软,忍不住坐在他床边,声音很轻地问:“你从前当水豚时,最喜欢做什么?”

桃星流老实道:“发呆,睡觉,吃草,泡澡。”

……怪不得从前,桃星流总是频频做出那些行为。

谢臣想起他在府中的水池里漂浮,想起初见时他藏起那只漂亮的茶盏,想起他骑在鸵鸟上,辛辛苦苦地闷头打草。

漆黑的眼里不自觉就浮现出笑意。

谢臣想了想,又问:“你不喜欢当锦衣卫,是因为要看的公文太多?”

“……你不识字?”

他尾音的沉默令桃星流一怒,立刻从床上坐起,用水润的眼睛瞪他:“我识字的!”

“我成过精,脑子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就连算数我也是一看就会,两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不需草稿,我便能心算出来!”

“若是上一世我能当会计,这一世,再如何我也能当个账房,你少看不起人!”

谢臣简直忍笑,连连点头道歉:“我没有看不起你……好吧,对不起,是我用词不当。”

谢臣将人安抚下来,见他气哼哼地躺回床上,这才又思索片刻,认真道:“或许对你而言,当下并不是你喜欢的生活。”

“所以你才会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倘若你做着喜欢的事,无论忙碌或悠闲,你都不会觉得无聊。”

桃星流一顿,有些迷茫:“可我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办?”

谢臣笑着给他盖上锦被:“不急,我们有大把时间去找。”

“不管你今后当不当锦衣卫,只需跟着你的心走,那就足够了。”

桃星流问:“那你呢?”

谢臣抬眸:“我永远在你身后。”

桃星流嘴比脑子快:“在我身后——像鬼一样缠着我?”

谢臣:“……”

谢臣又笑起来,以内力将最后一盏烛火熄灭。黑暗中,他的声音温柔而嘶哑,轻声道:“像枝叶托着花瓣,阴云托着月光。”

“在你下坠时,永远有我在身后接住你。”

长久的寂静后。

桃星流问:“永远?”

谢臣点头:“永远。”

月光洒落人间,这一刻,有情人许下承诺,将未说出口的爱意互相交托。于是天上地下,只要你开口,只要我拥有。

谢臣义无反顾,而期限是:永远。

干净简陋的牢房。

衣衫整洁的柳韦知坐在木椅上,神色平静地吃饭。

皇子身份尊贵,况且被捕入狱时,谢臣还未归京,二皇子也并未定下罪名。于是北镇抚司只将他关入了最里面的牢房,好吃好喝地供着,不热切也不冷落。

吃完饭,柳韦知喝了一口茶水,看着头顶狭小的窗口。

明亮的日光自外洒落,鸟雀的鸣叫声传来,今日是谢臣回京的第三日。

他在等。

申时过半。牢房外传来一阵恭敬的问好。

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停在牢房外,柳韦知抬眸,对上谢臣狭长漠然的眸。

谢臣示意手下打开牢房大门,将人请去审讯室。

审讯室内寂静无声,铁架上挂满形状各异的刑具,此刻虽无其他犯人,但依旧能闻到终年积累的血腥气。柳韦知脸色白了白,吐出口气,勉强坐在谢臣对面。

“谢大人这是要开始审问了?”

谢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声音嘶哑如毒蛇:“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柳韦知脸色又是一白,随即涩声道:“青竹他……”

青竹就是柳韦知的随身侍从,也是三皇子安排在二皇子身边的卧底。柳韦知今日顶着弑父嫌疑,沦落牢狱,一半都是拜他所赐。

谢臣语气漫不经心:“他胆敢下毒弑君,北镇抚司审问后,当日就判了凌迟。”

“此僚已被千刀万剐,殿下若想好心收尸,最多只能收到一颗头颅。”

柳韦知一滞,半晌,失魂落魄地低头:“我只是想问一问他,为何背叛于我?少时他曾替我挡了刺客一剑,如今却……”

谢臣不耐烦打断:“殿下还是想想自己吧。”

柳韦知一愣:“什么意思?”

谢臣言简意赅:“前日陛下召见了我,言下之意,让我三月内找个借口,坐实殿下的弑父罪名。”

柳韦知猛然坐起,浑身颤抖:“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想害死父皇?”

“这么多年,我待父皇的心天地可鉴,我们是父子,父皇怎么会相信那些风言风语!”

谢臣冷漠地抿了口茶水,看见茶盏的精致花纹,顿了顿。

……桃星流似乎很喜欢描金边的茶盏?

每次吃糕点时,他总会先选有金边花纹的吃。

谢臣回头,低声叮嘱身后肃然的宋齐:“一会儿将桌上茶具打包,送到督公府。”

宋齐:“……是。”

柳韦知还在发疯,胸膛剧烈起伏。过了许久,他才颓唐地怔然坐下,失魂落魄地看着指尖的玉扳指。

这是他前年生辰时,皇帝特意送他的生辰礼。

谢臣是天子近臣,无需对他一个如今沦落牢中的皇子说谎。所以,与他血缘相亲的父亲,竟真的想杀了他……

柳韦知脸色惨白地抬头,看向谢臣:“谢督公今日告诉我这些,是想我如何做?”

谢臣放下茶盏:“殿下心中自有答案吧?”

柳韦知笑了声,情绪激动之后,徒留麻木:“你是想我谋反求生?可我一无亲兵,二无虎符,谢督公怕是找错人了。”

谢臣:“谁说殿下没有亲兵?锦衣卫,就是殿下手中的刀。”

柳韦知一愣,看向那双狭长的眸。谢臣的眼睛在烛火中显得幽深,仿佛伺机而动的毒蛇:“数年前,陛下以锦衣卫为刃,杀尽所有亲王,二殿下今日何不效仿父辈风采,为自己争得一丝出路呢?”

——他竟要他弑父!

柳韦知后退两步,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胆大包天的罪臣之子。然而额前冷汗落下,他奇异地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面前男人。

“谢言渊,你是东厂提督,锦衣卫真正听命的主人,我若杀了父皇,想必下一步就是被你囚于宫中,当一个傀儡皇帝吧?”

谢臣失笑般挑眉,淡淡道:“殿下说笑了,我一个太监,没这么大野心。”

“陛下贪图享乐,三殿下更是目光短浅,不堪为帝。思来想去,能救大庆百姓于水火的,也只有殿下了。”

他放下茶盏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柳韦知一眼:“内阁首辅对殿下颇有赞誉,言殿下乃真正的君子。只是帝王之位,不仅要当君子,更需雷霆手段。”

“二皇子府内女眷亲属数十人,每日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一旦您被定下弑君之罪,她们全部都要陪葬。殿下,您可要想好了。”

柳韦知的脸色骤然茫然。

谢臣见状,也不再多说,就要转身离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虚弱又疑惑的声音:“谢言渊,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帮我?”

谢臣权倾朝野,无论是谁上位,想必都毫无影响。何必要掺和进来?

若是失败,这人再如何了得,也难逃一死。

为什么?

谢臣顿了顿,脑海中忽然跳出一双潋滟的桃花眸。

——在江州,他见过桃星流目睹灾后惨状时,沉默施粥放粮的模样。

也知晓他每日出门逛街,极尽自己所能地买回那些简陋的莲子糖、粗糙的游记……只为将银子塞进百姓瘦到吓人的手里,认真地说:谢谢阿婆,钱你拿好,去买米吃。

他更知道,在绘制地图的半个月里,桃星流听闻江州百姓对二皇子感恩戴德,才会每次早出晚归丈量土地,不辞辛苦地落下一笔又一笔。

他知道,桃星流盼望着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半晌。

谢臣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风:“可能是因为,如今,我亦有了想珍惜之人。”

所以也盼望着河清海晏、时和岁丰——桃星流会为天下太平而欢喜,而谢臣则会为了他眼中的欢喜,甘心守护。

他说过,天上地下,只要桃星流开口。

谢臣便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