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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这次徭役因着就在各村附近挖水渠, 谁都想在家附近干活,各村的监工名额早早就定好了。

第35章
这次徭役因着就在各村附近挖水渠, 谁都想在家附近干活,各村的监工名额早早就定好了。
杨万峰再有本事,也给宋惊蛰抢不来桃源村附近的监工, 索性这次除了挖水渠外,还要重建县城围墙, 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杨万峰就把宋惊蛰安排去了这儿。
兴修县城围墙自然是要上县城,县城离着桃源村有四十里路, 平时没什么事, 村子里的人都不会去县城, 一来一回八十里路, 因此宋惊蛰要到县城去居住。
这个好解决, 宋福田经常在外头晃荡, 县城他也没少去, 他知道哪儿有空的屋子出租,叫宋惊蛰到了地儿,说他的名字,就能租到房子。
房子的事儿解决了,宋惊蛰到了修筑围墙的工地, 果然和杨万峰说的一样, 是一项再轻松不过的活计。
白日里宋惊蛰只需要站在阴凉处看看有没有人偷懒,等下工了他再上前检验有没有偷工减料即可。
又因县城拿银子顶徭役的人很多,修城墙找不到人手,县衙拿银子去请厢军来修筑的。
厢军是他们这儿的地方兵,不训练、不作战, 只负责传信、筑城、修桥铺路、运粮垦荒,俗称杂役兵。
别看是杂役兵, 他们常年做这些活,对这上面的门道颇为精湛,说是半个匠人也不为过。
他们修筑的城墙比征集而来的民夫不知道强上多少倍,宋惊蛰就更省心了。
何况他们这儿夏季多雨,一到下雨天土木没法动工,宋惊蛰就能回家,帮着林立夏做些活儿。
除了厢军都头迟海东不知道为什么看他不顺眼之外,宋惊蛰对这份差事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那个宋监工,今日的活干完了,你去检验吧。”一天的工期干完,迟都头又用那种不客气的语气唤宋惊蛰过去。
宋惊蛰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好在迟都头除了对他语气不善之外,也没给他找任何麻烦,宋惊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上前查验今日的工期。
“砖头质地坚硬,贴合紧致,合验。”宋惊蛰检验完,在监工册子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用指尖蘸着印泥画好押。
刚一弄完,迟都头就将监工册子收了起来,阴阳怪气地跟宋惊蛰说:“好了,宋监工回去吧,明儿不开工,用不着宋监工了。”
“迟都头也要记得给工地做好防雨,别等放晴了回来,新砌的城墙都泡发胀了。”宋惊蛰扯了扯嘴角,不痛不痒地顶了一句回去。
这会儿天灰蒙蒙的还飘着细雨,迟都头怕明儿会下暴雨,决定明日停工一天,偏他跟宋惊蛰说的话,就像是要撵宋惊蛰走一样。
这又不是家里,他和迟都头若无意外,这次工程完成后,将再没有交集,宋惊蛰才不会让着他。
迟都头将监工册子收进怀里,避免被雨水打湿,听到宋惊蛰这话,冷哼道:“这就不劳宋监工烦心了,我厢军做事一贯谨慎为上,必不会让宋监工抓到把柄。”
“那就好,迟都头走好。”宋惊蛰听了他的话,点点头,撑开雨伞,先行一步走了。
迟海东望着宋惊蛰走远的背影,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走好,是吊唁的时候对死人说的话,这里送客应该说好走才对,气得吹胡子瞪眼:“好个黄口小儿,大爷我也敢讥讽。”
他身边一个厢军壮勇替他撑伞的时候听到这话,凑上来很有眼色地问:“都头,我们要不要给他找些麻烦。”
一个监工罢了,想整他的法子多得是。
“……算了。”迟海东有些意动,但想到宋惊蛰还捏着他们工程的监督,他要是耍心眼说不合验,县衙那边也不会给他们结工钱。
但这口气他也没那么好咽下去:“让他再嚣张几个月,等这围墙修完,结了工钱再找几个兄弟好好招待招待。”
“好嘞。”壮勇笑着应了下来。
“……”
宋惊蛰趁着雨还没有下大,快步回到住所,将他这段时间在工地捡的麻袋收拾好,这才往桃源村赶。
这些麻袋都是厢军用来装泥沙所用,衙门给他们结的工钱高,他们又有厢军的月钱,自然财大气粗地看不上这些使用过的麻布袋子。
但宋惊蛰看这些麻袋都是完好无损的,有些还是簇新的,只不过沾了些泥就这样被扔掉了,实在可惜,不顾别人的眼光全捡回来洗干净,拿回家装装粮食也好。
何况这麻布也是用麻编织而成的,做成下地穿的短褐透气又舒适,磨烂了也不用心疼。
至于方才得罪迟海东的事,宋惊蛰也不怕,在县城干活这段日子,他从伙夫那里打听了不少厢军整治人的法子,无非就套麻袋,敲闷棍之类恶心人,又让人抓不到把柄的下九流。
宋惊蛰买地还有好大一笔缺口,正愁监完工就没有这样来钱快的差事了,厢军结了工钱,又无故把监工打了一顿,抓到人,把人押送衙门,这医药钱要赔的吧。
宋惊蛰现在不怕他们报复,就怕他们不报复。
“宋惊蛰!”
宋惊蛰正想着,一道声音喊住了他。宋惊蛰顺着声音来源处看过去,见是同村的付博文站在树下狼狈地躲着雨,走过去,将伞顶在他头上。
“谢谢。”身上铺天盖地的雨势收住,难受的滋味缓解,付博文朝宋惊蛰道了谢。
宋惊蛰摇头问他:“不用谢,你这是?”
“刚从县学下学,运气不巧,遇上大雨,得麻烦你送我一程了。”付博文不好意思地朝宋惊蛰说道。
他下学的时候天有些阴,知道可能要下雨,但他想着这都晚上了,要下可能也是明儿下去了,就没回宿舍拿伞,顶着灰蒙蒙的天往家赶。
谁知道走到半道就下起雨来了,更糟的是,这雨越下越大,眼看没有伞他就要被困在这里了,幸好宋惊蛰路过,不然他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事,走吧。”
虽说宋惊蛰也很不喜欢付博文,但他也做不出这种见死不救的事,将伞拿给他,扯过他背在身后的斗笠戴在头上,出了伞,跟付博文一起向桃源村走去。
付博文拿着伞瞧着宋惊蛰身上又是斗笠又是蓑衣的,羡慕得不行,怎么他就没宋惊蛰这个先见之明,提前带伞带蓑衣,不然他这会儿也不至于狼狈到全身湿透。
嫉妒心起,想到他这次在县学考进了甲等,夫子奖励了他半两银子,有心想跟宋惊蛰炫耀,起了个话头问他:“我看你也是从县里回来,你去县里有事吗。”
“在县城做工。”
宋惊蛰想起小时候,夫子去世后他没学上了,但书本上有个地方他还没弄懂,得知付博文去了姨父家读书,便带着书本上门去问询,付博文一句:“你现在都不读书了还学这些做什么,别来浪费我时间。”把他堵了回来,不欲与他多聊。
“这就对了嘛。”付博文说起上次撞到他成亲,他爹说他现在还在村里务农的事来,一副劝说的样子,“你上过学,又识得些字,在镇上什么活儿找不到,何必在村里浪费光阴。”
说完,他见宋惊蛰没有说话,以为宋惊蛰默认了,便又问道:“你在哪家铺子做工,说不得我认识那家铺子的掌柜,你也知道,县里的人对读书人比较宽容,没准我能让他给你安排个轻松的活计。”
借着雨幕宋惊蛰无声地笑了一下,他就说付博文今儿怎么这么热情,原来是跑他面前炫耀来了。
不动声色地说:“不用了,没多大的事儿,不好浪费你人情。”
宋惊蛰越这样说,付博文越是要帮忙:“没事你说,你今天帮了我,我不帮你一把,我心里过不去。”
“好吧。”他都这样说了,宋惊蛰还能不成全他吗,“县里修城墙,县令请我去当厢军监工,你要是说得上话,能不能让县令重新换个厢军都头。”
县令?厢军?监工?
宋惊蛰这一串话砸下来,差点把付博文给砸晕,这哪一个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他一个普通学子哪能跟县令说得上话。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宋惊蛰:“你说县令请你去当厢军监工?”
他一个农人怎跟县令说上话了。
“是啊,三个月十两银子呢。”宋惊蛰点头,县令同意的,也算是县令请的吧,左右这事是真的就行了。
付博文看着宋惊蛰那一副认真的样子,瞬间绝了要炫耀他那半两银子的事,看了看已经到村口的路,也不再提要帮宋惊蛰的话,找了个借口走了:“到村口了,我先回去了,等天晴了,我再上门还伞。”
一回到家,他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向他爹付明达求证:“爹,我听说那宋惊蛰被县令请去当厢军监工了。”
“是啊。”付明达颔首道,“还是衙役亲自上门来请的呢。”
杨万峰上门那天,整个村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不过宋家人担心惹杨万峰不快,没说宋惊蛰救了他爹的事,只说宋惊蛰和他有些交情,这次上门是请他去当监工还恩情的。
这事儿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是县令派杨万峰上门来请的,付明达也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
唯独付博文听了这事儿如遭雷劈愣在原地,他读书这么多年都没跟县令说上一句话,可宋惊蛰却能够让县令主动放下身段来请他。
他都这么努力了,怎么还是赶不上宋惊蛰?!
“……”
气走付博文后,宋惊蛰也往自家的方向走去,还没走上两步,林立夏就出现在了他面前:“惊蛰哥!”
“你怎么在这儿?”宋惊蛰看着举着伞突然出现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林立夏将伞举到宋惊蛰头顶:“下雨了,我就猜到你今天会回来,特意在这里等你呢。”
宋惊蛰主动接过伞帮两人撑着,抬头看了看天,没见有闪电这才放下心来:“还有几步路就到家了,你来等我,要是遇到打雷怎么办。”
林立夏怕打雷的事儿,也是宋惊蛰这段时间刚发现的。
那天下雨,宋惊蛰也是这般冒着风雨回来,没见到林立夏,郑月娥说他早早休息了,宋惊蛰还以为他太累了,身体不舒服,推开房门一看,他正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而门外雷声震天。
在宋惊蛰的安抚下,好半天他才说,他小时候去山上砍柴,也是遇到这种雷雨天,下山的时候,一道雷劈在他身侧的一棵树上,树倒了不说,连带着那片坡都滑了下去,要不是他跑得快,他现在就葬身山洪了。
自那天起,他一见到打雷,心里就止不住地害怕。
“就一会儿没事的,见到你就不害怕了。”林立夏毫不避讳自己的依赖,自上次被宋惊蛰发现他害怕打雷,每每遇到雷雨天不管多晚宋惊蛰都会回家,宋惊蛰不说,林立夏也知道,他是为了陪他。
宋惊蛰牵过他无意识攥紧的手,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道:“吃饭了没。”
“还没有,等你回家一起吃。”接触到宋惊蛰手心的掌温,林立夏发紧了心松了松,眉眼带笑地跟宋惊蛰说话,“灶房盖好了,娘今儿高兴,做的鱼肉饺子,可香了。”
宋惊蛰在县上干活的时候,林立夏一点都没歇着,不管天晴下雨都在帮家里盖屋子,前些天一把灶房盖出来,不见下雨天有漏雨飘雨的迹象,就把搬家放在各家房里的东西都搬了进去。
家里宽敞了,又有了做饭吃饭的地方,郑月娥一高兴,今儿一早起来剁了不少鱼肉,要包鱼肉饺子,把大房三房眼气得不行。
不过林立夏见天快下雨了,没让煮,想等宋惊蛰回来,一家人一起吃。
宋惊蛰疑惑:“哪来的鱼肉?”
“爹去大堰塘捉的。”林立夏回了一句,又说,“捉鱼的时候,我看大堰塘外头的水渠长了不少的水芹,惊蛰哥,你说等天晴了,我割些水芹去县城卖怎样?”
宋惊蛰蹙眉:“这东西可不好弄。”
大堰塘外头那条水渠他知道,排水用的,因为常年没人打理,一到夏天,野水芹疯长,水蛭也跟着蜂拥而至,有时候宋惊蛰路过看到那趴在水芹上的水蛭都犯恶心。
“我会弄,在我们村,这东西大家都抢着割呢。”林立夏信心十足地跟宋惊蛰说。
稻香村地势没有桃源村地势好,庄稼收成比不上桃源村,像水芹这种小东小西,不少人家都盯着,一成熟,就有人弄去镇上售卖,给家里添置个针头线脑的也好。
宋惊蛰见林立夏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不忍心拒绝:“好,等雨停了我陪你一起去。”
心里打定主意,要是水蛭太多,他就不让林立夏割了。
林立夏见宋惊蛰答应了,一想到他去县里卖水芹,当天回不来,就可以跟惊蛰哥一起住县里,止不住心里的雀跃,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够把它压住。
“惊蛰哥。”林立夏停了脚步,唤了宋惊蛰一声。
宋惊蛰跟着停住脚,问他:“怎么了?”
林立夏突然将宋惊蛰打着伞的手拉了下来,借着雨伞的遮掩,飞快地在宋惊蛰的唇上碰了一下。
噼里啪啦的雨打在伞上,天地间的声音都被雨声隔绝了,宋惊蛰却在这片刻中失了神,如同被定格一样听不到雨声,也感受不到周围的存在。
等他好不容易回神,意识到林立夏做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被林立夏握着手往前带了一截。
两个人都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可伞下的温度却迟迟没有消散,连带着烫红了宋惊蛰捏着伞把的手。
然,宋惊蛰还是没陪林立夏割成水芹,下了一夜暴雨,第二日还没放晴,宋惊蛰正想着今日也不用上工时,县里来人了。
是一个厢军的壮勇,他一见到宋惊蛰就面色发白地道:“宋监工,不好了,我们先前做的那些墙面都泡发胀了。”
宋惊蛰面色也是一白,他先前说的话,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