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增益
增益:描述电路或器件对信号的放大能力。<例句:好吧,但就是因为我们如此不同,才给这段感情带来了超高的增益!>
天气晴好,即便窗帘遮挡,也不是完全的黑暗。朦胧的光线透过眼皮,轻柔而梦幻,如同这个吻。
恍惚间,孟初能感知到腰间那双手的力度,随着吻的加深,一点一点收紧,忽然往上一抬,把他抱上餐桌。
他发出含混的惊呼,慌乱中,手撑在台面上,边沿压着手心,一片冰凉。
魔杖随着这个动作,在空中划出弧线,哗啦一声,窗帘开了,辉煌的阳光照进来。
孟初下意识躲开刺眼的光线,中断了这个吻。
两人沐浴在炙热的午后阳光中,对视了一会儿,孟初说:“唤起动作得设计得复杂一点。”
付关山盯着他的嘴唇,思考了片刻,直起身。“正好,”他懒洋洋地说,“今天还有很长呢,就这么结束也太可惜了。”
孟初似乎懂得了话语中的暗示,眼神躲闪着,神情有些窘迫:“那……你想怎么过?”
“去哪里玩玩吧,”付关山说,“游乐园怎么样?”
孟初蹙起眉,像是听不懂中文。
“怎么了?”付关山睨他,“觉得幼稚?”
孟初沉吟片刻,觉得刚刚的反应很没必要,自己对自己点了点头。“对小孩来说也许幼稚,”他说,“对你来说刚刚好。”
付关山拧了一下他的脸,高兴地说:“你现在嘴很毒啊。”
因为是周中,人流量并不大,付关山还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不影响他坐飞天咖啡杯、旋转木马,但阻碍了他吃冰淇淋和棉花糖。
即便如此,他游玩的兴致依旧不减,他拍了孟初坐小绿马的图片,甚至在纪念品店里停下,买了成对的发光头箍。
“你看,”他捏了捏孟初头上的兔耳朵,“多可爱。”
孟初抗拒未果,此刻十分羡慕付关山脸上的口罩:“这是卖给小孩子的。”
“对我来说刚刚好。”
“这符合你的审美吗?”孟初怀疑地问,“跟你的上衣配套吗?”
“衣服的搭配有什么要紧,”付关山对这个概念嗤之以鼻,“跟你配套就好了。”
孟初打量着他,怀疑刚刚进鬼屋的时候,有东西上了这家伙的身。
他们带着情侣头箍——虽然兔子和狐狸有生殖隔离,但管他呢,疯狂动物城的cp粉可没考虑这一点——坐了很多温和的项目,至于刺激一点的项目,孟初决定止步于海盗船。
晃荡下来的时候,那两秒的失重感,已经让他把付关山的手腕抓青了,难以想象跳楼机和悬挂式过山车会带来什么。
“那我们的选项可就少了,”付关山环视一周,拉起他的手,“去那边。”
孟初看到一串摊位,有打气球的,套圈的,捞金鱼的,奖品从活物到玩偶不等。
“20块10枪,40块25枪,50块30枪。”店主说。
孟初还在比较单次价格,付关山已经扫完了码:“来50块的。”
他把枪递给孟初,孟初说:“你先打吧。”
“我来不是欺负人吗?”付关山说,“给店主留点余地吧。”
孟初半信半疑,但还是接过来:“早说是让我玩,打十枪体验一下就行,不用买那么多。”
付关山瞪着他:“你的工资虽然不高,不至于为了30块钱纠结这么久吧。”
孟初拿过来,没有反驳。跟家政那时候一样,即便现在他能买300枪,3000枪,听到价格那一刻,依然条件反射地想选最低档,好像多一点点浪费,他都承受不起。
“随便打。”付关山挥袖的气魄,好像他要击落的不是气球是飞船。
孟初扣下扳机,没中。他根据刚刚的偏离角度调整姿势,这回准一点了。
二十枪下来,他拿到了一个小玩偶。
“给我,”付关山说,“我来回本。”
孟初抱着小玩偶,看他举枪举得煞有介事。
十声枪响过后,最上方的小气球全灭。
“小时候天天打这个,熟练工了,”付关山说,“老板把我的照片放到墙上,让摊贩界封杀我呢。”
奖品太多了,他只留下孟初打到的那一个,其余的送给了边上围观的小孩子。
“你看,”付关山举起那只小胡萝卜,“跟你的耳朵刚好凑一对。”
孩子们拿到玩偶,说了谢谢,付关山说不用谢,然后家长又说谢谢,付关山说不用谢,然后家长问:“你是付关山吗?”
“不是。”
家长礼貌地笑笑,转过身去,余光还在打量他。
付关山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那个人好像是付关山。”
他转过头,痛苦地发现,人群聚集起来。忽然,孟初一把拉住他的手,往前跑去。
他愣了一瞬,反手握紧,跟着他穿过人潮。
前方,摩天轮在夕阳下缓缓转动。
孟初一口气拖着他,跑进了打扮成马车的船舱。
舱门关上,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付关山望着伸长脖子观察追兵的孟初,忽然笑了起来。
把教授拖到幼稚园的层次,他很有成就感。
孟初被笑声引回了目光,也不知所措地露出笑容。他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但付关山的面部神经似乎跟他是联动的。
“下回,”孟初还有些喘不上气,“我帮你做个带变声器的口罩。”
“带着变声器跟小孩子说话,太可疑了吧。”
孟初低头又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个泛着寒气的纸盒。“你送玩偶的时候买的,”他递给付关山,“快化了。”
付关山看着手里的迪士尼联名雪糕,摘下口罩,长叹一口气:“终于吃上了。”
孟初看对方残忍地咬掉了米奇的耳朵,夕阳透过玻璃照进来,这一刻,世界陷入了他喜欢的静谧。
然后他说:“谢谢。”
付关山抬起头,手里还有米奇残余的微笑:“什么?”
“我知道你是想带我来春游,”他小时候从未去过的春游,“谢谢,我玩得很开心。”
付关山愣了一瞬,随即露出“区区小事”的表情。“我也很久没来游乐园了,你知道,太出名了嘛,不好来这种人多的地方。”
孟初知道他只是在寻找借口,一个让快三十的人坐旋转木马的借口。
有些事,即便现在有机会弥补,多少因为过了那个年纪,拉不下面子。
何况他遗憾的不是没有坐上色彩缤纷的旋转木马,而是没有那个起哄、喧闹、吵嚷着拍照的同行人。
“谢谢,”他说,“明明是你的生日,还来满足我的愿望。”
付关山望着他,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谈恋爱不用那么郑重啦。”
因为握着雪糕,指尖是冰凉的,在皮肤上留下了清晰的触感。孟初感受了一会儿那凉意,才问:“郑重吗?”
“嗯,”付关山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不用那么感动,也不用有负担。过生日也是,有特别的礼物,我当然喜欢,没有的话,随性一点,说句生日快乐,我也很高兴。”
“哦,”孟初为难地说,“我有一点郑重谈恋爱的经验,还有很多单身的经验,但是没有随性谈恋爱的经验。”
付关山因为这句话笑了起来,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刚才说错了,别放在心上,”他说,“那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
孟初的心脏忽地一颤。这还是付关山第一次直接说起他喜欢他的地方。
“生日的时候,不该说点真心话吗?”付关山笑吟吟地望着他,“认真听我说娱乐圈八卦的时候我喜欢,接完吻之后茫然的样子我喜欢,吃到我做的饭,睁大眼睛的时候,我也喜欢。”
摩天轮升到最高点,太阳也逐渐沉没,孟初的脸被余晖映得通红:“哦……那……我有让你不喜欢的地方吗?”
“哪里都喜欢。”
“说着话就会讲科学术语的时候呢?”
“那些时候最喜欢。”
孟初惊异地望着他,眼神流露出怀疑。
“你讲到科学的时候,那么自信,从容,”付关山说,“就像站在舞台中心一样,闪闪发光。”
尽管他竭尽全力,也只能听懂其中的只言片语,尽管他总是为破坏气氛的术语恼怒——无论这打断是出于故意,还是单纯出于职业习惯——触及科学的孟初,最有魅力。
他摆弄着那些显微镜也无法看清的细微电路,仿佛这是他脚下的国度,那拇指大小的晶圆,就是他的臣民。
站在他的领域中,他是那样强大、迷人。
孟初怔住了,他眼中闪烁着摩天轮的灯影,亮晶晶的。许久,他才说了一句:“谢谢……你的生日……怎么夸起我来了。”
付关山望着他逐渐昏暗的面庞,翘起腿,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哦,你也知道是我的生日,说句谢谢就完了?”
孟初怔了怔:“那……”
“我跟你说过那么多好听的情话,你也说两句给我听听。”
孟初眨了眨眼。
“我可提醒你,我演过的爱情片不计其数,普通的情话打动不了我,”付关山挑剔地说,“你好好想想。”
孟初抬起头,又用那种令人一颤的目光地望着他。
付关山心脏一紧,随即又气恼起来。“不要就这么看着我,”他靠近他,“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当然有了,孟初想,有很多。
比如,每次见到你,我的身体像被撕裂成两半。一半的我想冲上来,紧紧抱住你,一半的我只敢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你;一半的我想着,千万别主动靠近我,你不靠近,我还可以故作淡然地掉头离开,一半的我却期盼着,来到我身边吧;一半的我感到心里涌出强大的力量,好像什么都可以做到,一半的我却觉得渺小而脆弱,因为我的一部分是玻璃做成的,我怕我有一天会不小心摔倒,让那些碎片把你割伤。
然后他说:“我爱你。”
日光逐渐隐没,远处的城市灯火逐次亮起。
付关山像是被定住一样,静静地望着他。
就像现在这样,光是被这样看着,他也能感觉到,体内的玻璃碎片哗哗作响。
然后,对方忽然向前,吻住他。
响声停止了。世界从未这么安静。
时光倒退二十年,他决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如此渴望另一个人的温度,他的吻是他愿意花费一生来解答的问题。
忽然,船舱一震,舱门打开。
付关山戴上口罩,抓住他的手,在工作人员惊疑的目光中跑开了。
游乐园内部有酒店,他们一口气跑到那里。坐电梯时,孟初想到那对旁若无人的情侣。他有些理解他们,因为与所爱之人在一起时,光线和重力都像是弯曲的。比如现在,他望着付关山,似乎全世界的光都集中在对方身上,让他能看清每一寸皮肤的纹理,每一次呼吸时肌肉的运动,好像对方施予他某种魔力,让他看他时,一切都变得更清晰了。
付关山拉着他冲进房间,把他推到床上,解开自己领口的纽扣,娴熟地把上衣从头上拽下来。来脱他衣服的时候,动作停滞了一瞬,仿佛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他花了两秒才点头,不是因为畏惧疼痛,而是看见眼前完美的躯体时,心中涌起一股忧虑。他怕自己太苍白,太瘦弱,他一寸又一寸地显露在对方面前,看着对方的身体时,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
不过,这个过程稍纵即逝,因为很快,对方的皮肤与他紧紧相贴,一股悸动从胸口炸开,他的心脏开始发麻,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身上的人停下动作,望着他,没有再说那些调笑的话,只是低下头,从他的额头一路吻下去。
他此时也很想说些什么,一些莫名其妙的傻话,比如,现在他庆幸他们是如此不同,这些差别让他们产生距离,又让他们努力消弭距离,这个愈来愈近的过程是如此艰难,又如此动人。就像现在,他一点点融进他的身体,在痛苦中,那些玻璃慢慢融化,长出新生的血肉。
身上的人停下来,低声问他痛不痛。
他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抱紧那个与他毫不相似,却同归一途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