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度假村的森林温泉挨着后山, 打造成了一面山一面原野的温泉池。
总共的占地面积也不小，但规划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形小池，有大有小, 一些池周还种有绿植包围，能很好的保护好客人的隐私。
这个时间，里面已经有了少许的客人, 传来说话声。
六位嘉宾在出发前就穿上了舒适的衣服, 不再需要特意换其他。
夏胜先一步脱去了衣服裤子, 留下一条平角泳裤,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背对着他的乐正思，轻咳一声道：“你们怎么不脱啊？就我一个人光着，怪不好意思的。”
经过大半个月的熟悉和接触, 嘉宾们对彼此也有一定的了解, 加上都是同性，很快就撇除了心底不太浓的害羞，脱掉了上衣。
俞昂褪去外套，墙壁上的全身镜照出手臂上的疤痕, 如果脱掉上衣，侧腰和后背上未消退的痕迹也会显露。
那些疤痕存留的时间不等, 最早的伤口是在退学后的第一个月, 因为年纪小, 没经验, 加上他又白又瘦, 眼神含着冷刺的阴戾模样看起来像是生病又不好惹, 很多打工的地方都不愿意要他。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做夜宵店, 虽说工资极低, 好歹能混口饭吃。
没想到打工的第二天, 就遇到几个和俞昂差不多年纪的小混混在店里打架，老板让他劝架，结果被推到，碎掉的酒瓶在他的腰上刺了好深一个口子，红色的血瞬间在他的白色员工服上染上大片。
俞昂不觉得痛，但把没见过大场面的小混混吓得不轻，下一秒就逃跑了。
老板怕他找自己要医药费，便用半个月，两百块的工资把他打发走，让他不要再来。
浑身只有两百块的俞昂没有去清理伤口或是吃消炎药，哪里反复发炎生脓，好久才结痂。
痂掉落，也留下了泛红的肉疤。
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像是一团褪色的梅花。
无论在不在意，疤痕也会存在。
他半垂着眸子，缓慢脱下了上衣。动作间，肩胛骨顶起，后背上形成一个深窝，背脊从后颈到腰处在皮肤上显出一尾蛊蛇，沉寂着喧啸。
俞昂的身后，许席林单手抓住后领，往上轻轻一拉，整个黑色上衣随着气力从身上脱落。
他的肩背很宽，不是瘦薄，而是紧扎的肌肉顿挫，光是看起来就很有安全感。皮肤上鲜少生痣，也没有半点瑕疵，是恰到好处的黄肤色，健康雄劲。
与俞昂背对背站着，两人的身型对比产生了反差，无论是肤色还是体型。
侧身放衣服的瞥眼瞬间，俞昂从镜子一角看见了许席林肩膀上微微突出的锁骨尾，还有浮起弧度的胸膛……
下一秒，他淡淡挪开了目光。
刚提步往池子走，身后紧跟上不紧不慢的脚步，然后肩膀上传来一个重量。
是一条白色浴巾。
披在背上后，俨然遮住了他上半身的大部分露出的地方。
“这是做什么？”俞昂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却也没有上手拿开。
许席林仰头看天，声线里是一抹难以察觉的刻意掩盖着的绷，“阴天，小心感冒。”
今天的温度不算低，已到初夏，温泉池周的温度还要高些。
不过临山，阳光难以普照，确实可能会着凉。
俞昂抿唇，没多想，“谢谢。”
节目组的镜头从大家换好衣服出来后开始播放，观众们看到的都是从小过廊逐渐现身的嘉宾们，所以在俞昂披着与众不同的浴巾时，还掀起了粉丝们心底的波澜。
【啊啊啊牙牙还是搭了浴巾，果然还是在意那些疤痕的吧，我真的心疼死】
【牙牙一直都没有可以遮掩过那些伤，他说那是他活着的象征，我就想，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说出这样又丧又勇敢的话啊T.T】
【没人注意到许哥一直走在牙牙前面吗，都挡着我看牙牙啦！】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许哥故意的，不想让我们看到牙牙的裸/身】
【原以为作为健身教练的夏胜身材够好了，没想到许哥的更绝啊啊啊啊啊啊我要舔屏啦】
【怎么会有人每一块肌肉都锻炼得恰到好处，刚好创到了我的心巴上！！！！】
【我就知道，牙牙脸上没表情，耳朵倒是红得很彻底哈哈哈哈】
【没人磕他们的身材肤色差嘛？！我已经能想象到他们在床上打架的样子了晕】
【什么？床上打架？怎么打的，打多久？我想听（竖耳朵）】
【……】
导演组预定的温泉刚好容纳下六个人，尚且有活动的空间，再多一个人都不行，以至于他们只能拉近彼此的距离，靠在池沿上，稍稍抬手就能碰到身旁的人。
一坐下，温泉包裹住全身，整个人都能得到放松。
这一瞬间，像是能洗去所有的烦恼和困倦，不剩一丝累赘。
俞昂确实是第一次泡温泉，没想到说温泉养人是真的，心底积压的事在水下溶解，给了他难得的喘息机会。
但导演组怎么可能让他们就这么泡温泉，早就安排好了一系列的采访活动。吸取上次的教训，这次由节目组准备问题卡，由嘉宾们挨个随机抽选，进行回答聊天。
按照下水顺序，乐正思第一个抽取卡片。他随手拿了一张，翻开，边看边念道：“你的初恋是在什么时候？”
简短的一句话念完，乐正思又抬头看向导演道：“没谈过恋爱就没有初恋啊，这怎么回答？”
导演笑眯眯的样子像是早有准备，补充道：“没有谈过恋爱，那么第一次喜欢的人也可以称为初恋。”
“啊……行吧。”乐正思回忆起来，“我的初恋是在初中，我们班有个特别厉害的体育生，觉得他很酷，不停跟他搭话，去我家玩儿，以前不知道，现在想想，应该是喜欢。你呢夏胜？”
“我？”夏胜挠了挠头，道：“小学吧，我同桌学霸，给我讲题，但又经常打我，我怕打疼她一直没还手，她转学的时候还给我写了封信，说喜欢我来着，后来没再见过了。”
挨个讲过，终于轮到了俞昂。
他一瞬的晃神，很快又恢复平静淡然，嗓音清冽，“我的初恋，在十九岁。”
初恋，是个很美好的词。
别人谈起初恋，或许是害羞的，含笑的，亦或是遗憾无法言说的，都是青春和刻骨铭心地代名词。
可对俞昂来说，他的初恋始于一场猜忌，终于他的脆弱和不设防。两人各怀心事，权衡利益，使得这份本该纯粹无暇的感情变得浑浊牵缠。
可能是已经成年的缘故，要想撇开全世界去做一对深情鸳鸯，只存在于幻想中。
所以，他们走得不够久。
有人会认为，和初恋结婚修成正果，那该是多不容易的事。
是。
俞昂承认，一路走得都很辛苦，可这样的苦却担不起悲剧的结尾。
刻骨铭心了，却成为心底难以愈合的沟渠。时间如流沙，不断的冲击那道沟渠，不断扩大、坍塌。
万事都物极必反，沟渠足够大时已经无法再扩散。
谁又能料到，造就沟渠的另一个人的再次出现，沟渠难以再硬撑，彻底崩溃，沦为一滩妄想死灰复燃地涩沙。
俞昂停了一下，又继续道：“他追求得很认真，我很快心旌摇摇，用了快一年时间才发现喜欢他，答应后谈了半年。”
【原来牙牙的第一段恋爱这么早！！“生活这么苦，总有人会来爱你”我终于相信这句话了呜呜呜】
【盲猜一个牙牙的初恋不会就是前夫哥吧，二十一岁谈恋爱半年，然后结婚又离婚，时间大致都对得上诶】
【上面的同感！直觉初恋就是前夫，那段时间也是牙牙没爆红之前，早婚真的好勇敢，还是事业上升期，应该是很爱才会这样选择的吧1551】
【说实话，现在能花费一年多追人的人应该不多见了吧，说实话我没见过前夫以外的第二个，很难不动心吧！】
【之前还有人说前夫哥是花花公子，哪里会有花少去追一个小明星一年多的啊！人的刻板印象真是可怕，光凭外貌和身份就给人定罪】
【怎么办，突然好磕前夫组……（对不起身为许牙CP粉的我有罪）】
【+111啊浅浅磕一下也不为过吧（别骂我，真的好甜）】
【……】
“哇，他好有毅力哦。”苏秀文捂着嘴小声感叹，满眼都是佩服和惊羡，“他应该很喜欢牙牙前辈吧。”
俞昂轻笑，笑意却不及眼底，“大概。”
这时，许席林突然开口，唇角上挑，后背放松地靠在池边，整个人透着悦色：“不过他也很值了，好在最后牙牙喜欢上他。”
乐正思来回看着俞昂和许席林，总觉得许席林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不像是吃醋，倒像是因为俞昂的话感到意外的愉悦，散发着一种轻松的坦然。
他直截了当地问道：“许哥会吃醋吗？”
许席林的眼神至始自终都没离开过俞昂的侧脸，即便乐正思问他，目光也是没有丝毫的动摇，沉吟了一会儿又道：“知道牙牙的过去，相比吃无用的醋，倒让我更了解他了。”
俞昂喉结上下一滚，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没有转过去看。
乐正思又问，“那许哥的初恋在什么时候？”
“二十一岁，在宴会一见钟情，后来再见他就很难了。”许席林动了动眉道，用一句话概括了自己的经历，说得随意，却不敷衍。
渐浓的笑意和情绪粼粼的眼瞳，觉不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纵然大家都清楚许席林家境不错，仪表堂堂又能力足够，各方面的加持让他已经领先了大部分的人，可他身上总是无法拂去自带的神秘感，难以洞穿的同时，被他深深吸引。
联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主动托出五年前被人甩，换做任何一个骄傲的人都无法像他那样轻描淡写地讲述。
他对感情无比坦诚，不敷衍也不用谎言欺骗，隐约暴露的，是他对对方的诚挚和真心。
这个话题揭过，大家又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不知是不是因为温泉上升的热气熏潮，呼吸都是温热的，才导致俞昂的心跳有些微的加速，没有浸泡在池中的双颊也隐隐有发烫的趋势。
他起身，拿起一旁的浴巾，搭在肩膀上，水入瀑布般从皮肤划过，在池上溅起水洼，响声清脆。
“抱歉，有点晕，去一下卫生间。”俞昂道。
嘉宾们关心着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严重了会晕倒，不是小事，导演也同意了。他走后没多久，许席林也从池中站起，打了声招呼后跟着去了卫生间。
远离了温泉池，俞昂感觉呼吸终于顺畅了些，心跳也恢复频率。
原来真的是不习惯温泉池的原因。
他呼出一口气，用浴巾擦了擦额上不知是汗还是水珠。从镜子里看自己，脸颊难得的泛红。
这时，镜子边缘处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而后距离拉近，立在俞昂身旁，含意的桃花眼从镜子中对上俞昂的双眸。
俞昂不清楚他来的用意，往旁边让了让，给他留出洗手的空间。
“躲什么？”许席林轻笑，似有些无奈，“我只说了一句话，就听不下去了？”
俞昂打开水龙头，强压的水声掩盖了他一半的嗓音，“头晕，不是躲。”
“不止头晕，还脸红。”见俞昂不看他，许席林便侧过身，腿侧轻靠在洗手台，看着俞昂道：“我有点好奇，牙牙在池里说的话也像现在这样哄骗我的么？”
自动感应的水龙头倏地停下，俞昂的双手还悬在水池中，指尖还往下滴着水珠，能清晰感觉出水滴滑过皮肤，聚集在指尖的触感，冰凉，像丝绸般。
“我什么时候哄骗过你？”俞昂掀眸，“这是你的惯用手段，不是我。”
许席林肩膀微颤，沉沉地笑着，好一会儿，直到俞昂的眉心轻蹙，才停下道：“就学校那一次，怎么还记仇了？”
俞昂声音无波无澜，“谁知道究竟有过多少次。”
许席林单手撑在大理石洗手台上，指骨曲着，上身微倾，哑声道：“我是哄是骗，难道你不清楚？”
“……”
他说话的气息打在俞昂的耳边，这样的距离和嗓音，就如同在私语着什么暧昧的话。
俞昂抬手推了推许席林的肩膀，道：“靠太近了。”
许席林低眸，看向肩膀上的那只纤白的手，唇尾轻弯，“离婚前，你从未说过喜欢。答案来得很迟，不过我很满意。牙牙。”
“。”
–
泡过温泉，吃过晚饭，时间已经很晚。
尽管俞昂没有在温泉池里泡很长的时间，但也感觉身上的筋骨活络，血液舒畅，很轻盈。
俞昂换了身衣服，端着热茶坐在落地窗边的藤椅上。紫藤架子上缠绕着暖黄色的装饰小灯，一闪一闪地照亮垂落下来的紫藤花。
不同于高楼大厦的灯火，这里的灯虽小但格外有温度。路边的玉兰树影并排斜落，偶尔一阵清风吹过，玉兰花瓣也会掉落下一两片来，隔着这样的距离，好似也能闻到香气般。
俞昂靠在藤椅，缓缓闭上眼睛，彻底放松。
突然生出不如就在此定居的想法，什么也不用管，不用想，也没有压力。可当眼睛挣开，又很快回到现实，闪过的一念不过只是虚妄。
“喝了茶，晚上容易失眠。”
许席林在距离藤椅的不远处出声，没有要走近的意思。
俞昂收回思绪，“没关系，我可以看剧本。”
伴随着一阵窸窣声的，许席林又道：“我去拿了一床被子，晚上别睡沙发了。”
扭头，许席林正在床上把被子摊开，各自占了一半。俞昂想说不用那么麻烦，可能到最后他还是会睡沙发，但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谢谢。”
许席林道：“真要谢谢我，就早点睡。”
俞昂顿了两秒，“什么？”
“如果你睡得太迟，会把我吵醒。”许席林扭头，冲他挑眉道：“可能你已经忘了，和人同睡一张床，我的睡眠会变浅。”
“……”
“我知道了。”俞昂道。
一小时后。
俞昂把剧本放下，从包里找出药瓶。
自从许席林知晓他依旧在服药后，俞昂也没再避开他。许席林也仿若习惯般，也不再多询问什么。
吃完药，许席林还坐在小圆桌边，敲着电脑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俞昂看了眼，放轻动作上床，靠在床头时，手机亮了亮。
是牧阳发来的消息。
牧阳只要一得空，就会请教剧本和角色上的问题，俞昂只要看到了就会回复。
俞昂认为，演员必不可少且最容易做到的事情就是勤奋。虽说天赋和运气也占有一部分不轻的比重，但勤奋却是最吸引人的东西。
所以，他很愿意为牧阳解惑，也不仅限于剧本上的事。
牧阳询问的疑惑不复杂，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俞昂以为就此作罢时，牧阳又发来了新的消息。
【sheep：牙牙哥，上次的那位太太邀请我周末去参加宴会，我该怎么办？】
有一会儿，俞昂才回想起来这位太太是迫使牧阳躲到更衣室里的女人。
【牙牙：这是你的私事，或许你可以和经纪人商量。】
当时就能听出，女人说话的态度非常强硬，能逼得人往更衣室里躲着不想见她，也不能直接了当的拒绝，可见她对牧阳来说，是关乎事业的重要人物。
俞昂没有插手别人私事的习惯，也无法做出解决问题的判断。圈内的事一向复杂，尤其是艺人和资本家之间的关系，俞昂也不擅长处理。
【sheep：我经纪人他……就是他把我介绍给这位太太的，让我和这位太太打好关系】
言外之意就是他的经纪人也默认了这位太太的行为，也指不定是他推波助澜，包括强迫sheep联姻的事。
俞昂指尖轻敲屏幕：【牙牙：你是想，让我做什么？】
【sheep：那位太太在邀请函中也提到了牙牙哥的名字，让我邀请你一起去。我想问问牙牙哥有没有时间，如果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sheep：只是一个小宴会，不会有太多人参加，我觉得她是想让我和他的儿子正式见个面。】
俞昂看着屏幕，没有马上回复。
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又始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直到许席林上了床，他都没有发现动静。
“在做什么？”
许席林的声音把他拉回神，隔了一条分割线，也没有睡躺在同一条被子里，俞昂还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背，“回消息。”
许席林道：“搭档的男二？”
“嗯。”俞昂偏头，这距离实在是近，他瞳孔微缩，道：“你要睡了吗？那我关灯。”
“不着急。”许席林下颚轻扬，指了指俞昂的手机，“他说了什么，让你这么苦恼？”
俞昂抿了下唇，道：“他邀请我和他一起参加宴会。”
许席林沉吟两秒，“捧他的富家太太举办的？”
俞昂原本还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你认识？”
“算不上认识，见过两次。”许席林哼笑一声，道：“你应该听你的经纪人提起过，说他曾混进了我举办的派对，被我赶出去的事。”
俞昂怔愣一瞬。
心说他知道得太多了。
“他之所以能混进去，不是他擅作主张。而是经纪人和暴发户大姐串通好，想尽办法要我投资大姐儿子的公司。”
“被我识破才把他赶了出去。”
俞昂恍然，想起之前牧阳提到这个派对时，脸上的为难之色显露于表。
不过这样的隐情也是出乎俞昂的意料。
然而流传到周君立耳朵里的，又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由此牧阳经纪人的人品和意图可见一斑。
牧阳所在的公司早就传出压榨艺人，剥夺艺人人权的闲言碎语，就连牧阳这样的一线也要遭受这样的待遇，确实令人唏嘘。
“你要赴约？”许席林问道。
俞昂静了下，才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会去。”许席林含着微不可查的讥讽道：“你对别人总是会心软。”
“对我倒是心硬。”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