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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捉奸

第35章 捉奸
上位。

主导……

叶攸宁的笑容温和而舒展, 挑了挑眉。

无论是中药那次,还是醉酒那次,叶攸宁都是被动的一方, 毕竟他身材纤细, 与喻隐舟的体格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但眼前的柳羡之便不一样了。

喻隐舟捏住叶攸宁的下巴, 迫使他转过头来看向自己,道:“想也别想。”

叶攸宁摇摇头,将脑海中的奇怪的念头驱散,他也只是抓住了古怪的重点罢了, 并没有想要付之行动,毕竟叶攸宁是恐怖游戏里的抚慰型NPC, 他的设计理念里面有一条非常重要,便是——不和玩家谈恋爱。

对于叶攸宁来说, 自己虽然穿书了,但无论是主角攻、大反派,或者毒唯,都像是游戏里的玩家一样。

柳羡之也是一愣,听着叶攸宁的言辞,没来由脸上微微发红,赶紧垂下头去。

柳羡之跪在地上道:“太子,太宰急于分裂太子与喻公,又劝天子参加秋祭, 这种种皆是诡谲, 绝对来者不善,恐怕……”

他说到此处, 便噤了声,没有再说下去, 因着柳羡之觉得,如果自己再说下去,便是大不敬的言辞,但凡传出一星半点,便是要掉脑袋的。

叶攸宁则是幽幽的接口:“恐怕……雒师要变天了。”

天子病情严重,虽不至于随时驾崩,但若是参加激烈的围猎,那便说不定了。公孙无疾又急于分裂喻隐舟与叶攸宁,怎么看都是想要做大动作。

叶攸宁看着柳羡之的表情,道:“柳书吏,可是还有甚么难言之隐?”

柳羡之抬起头来,望着叶攸宁,他抿了抿嘴唇,没想到被叶攸宁看了出来,但柳羡之还在犹豫。

叶攸宁看出他的紧张,温和一笑,主动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为柳羡之轻轻掸掉衣袍上的灰土,道:“无妨,你若是有甚么难处,不说也无妨。”

叶攸宁的嗓音反仿佛春风,犹似鸿毛,虽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力度,但不知为何,带着一股安抚性的暖意,令柳羡之死灰一般的心窍,莫名悸动起来,那是重新活过来的感觉,酥酥麻麻的,还有些隐约发痒。

喻隐舟见到叶攸宁触碰柳羡之,心里那股酸意登时涌上来,柳羡之是寒生的弟弟,又是公孙无疾之人,明显对叶攸宁图谋不轨,喻隐舟哪里能容他?

喻隐舟刚要不客气的走过来,叶攸宁突然看了他一眼,对他摇摇头,示意喻隐舟不要轻举妄动。

喻隐舟的动作一顿,叶攸宁又是那般温柔的道:“柳书吏,你若是为难,孤今日便当你没有来过此处,不会令太宰知晓的。”

柳羡之喃喃的道:“太子你……”

“你放心,”叶攸宁道:“孤不会为难你。”

柳羡之的眼神充斥着复杂,不断的挣扎,咬住后槽牙,终于开口道:“太子,小臣以为……太宰的背后,另有其人。”

喻隐舟质问道:“另有其人是何意?”

柳羡之一开口,有些话仿佛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坦然的道:“按理来说,如今的大周,只有太子一个是名正言顺,太宰算计再三,一点子也没有将太子放在眼中,但若说太宰想要自行上位,太宰又不是大周正统。”

公孙无疾乃是叶氏,叶国的公孙,虽叶国乃是公爵之国,但到底不是大周王室,公孙无疾想要自行上位,名不正言不顺。

便算叶攸宁身死,大周还有其他旁支贵胄,也轮不到一个叶氏的公孙。

柳羡之道:“因此……小臣以为,太宰背后兴许有人,这些日子小臣在太宰府走动,为太宰送文书之时,果然看到太宰的寝舍中,还有旁人,但小臣没看清晰,只是看到了一抹白衣……”

“听洒扫的使女闲话,那白衣的男子是太宰的嬖宠。”柳羡之却道:“倘或只是一个嬖宠,太宰如此金贵高傲之人,绝不会为一个嬖宠披衣扫案。”

嬖宠,便是男宠的意思。

喻隐舟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公孙无疾对那个嬖宠,毕恭毕敬?”

喻隐舟虽常年都在封地,但他也算是了解公孙无疾的为人,秉性傲慢清高,他生来尊贵,一向重视门第,十足看不起寒门出身的卿族,更不要说体贴一个男宠了。

且公孙无疾至今未婚,也从未传出过豢养妓子的流言蜚语,怎会突然醉心于一个白衣男子?

柳羡之点点头,道:“小臣不敢贸然打草惊蛇,然,私以为,那嬖宠兴许……便是太宰的背后之人。”

喻隐舟眯起眼目,阴沉的道:“天子的儿子,死得都差不多了,唯独剩下太子一个名正言顺,难道……还有幸存之辈?”

天子病重之后,各地诸侯作乱,将周天子的儿子们赶尽杀绝,只剩下私奔的太子攸宁得以幸免,但看公孙无疾的态度,难道那个被豢养的嬖宠,是哪个得以幸存的王子?

柳羡之垂目道:“此事小臣还未能肯定,唯恐多嘴,但若不说出来,令太子早有准备,小臣心中实属难安。”

一旦说出来,柳羡之便没有了退路……

叶攸宁抬起手来,轻轻的摸了摸柳羡之的头顶。

柳羡之感受到那轻柔的力度,温暖的掌心,惊讶的抬起头来。

叶攸宁微笑道:“柳书吏,你做的很好,多谢你的提醒。”

“太子……”柳羡之睁大眼目,眼中蒙上一抹雾水。

酸涩的感觉冲从胃里反上来,直冲喻隐舟的头顶,那种感觉酸爽的厉害。

叶攸宁道:“看来太宰还埋着很多后手,不得不防,既然如此,不防……”

叶攸宁顿了顿,冲喻隐舟眨了眨眼目。

喻隐舟心窍梆梆作响,总觉得叶攸宁扎眼的动作,狡黠又可人,说不出来的勾人。

“咳……”喻隐舟咳嗽一声,沙哑的道:“太子有何妙计?”

叶攸宁微笑道:“何不遂了太宰的心意,让孤被柳书吏勾引呢?”

喻隐舟沉下面容,蹙眉道:“甚么意思?”

叶攸宁解释道:“太宰的后手众多,防不胜防,秉性又谨慎仔细,若是不令他放松警惕,他是不会走下一步棋的。不如……孤便假意被柳书吏引诱,请君上在秋祭盛典上,做出与攸宁决裂的假象,这才好降低太宰的戒心,将背后之人引出。”

喻隐舟满心都是“引诱”二字,断然道:“不可!”

叶攸宁奇怪的看向他,道:“为何?请君上想一想,太宰在暗,君上在明,情势对君上十足不利,若是可以反过来,太宰在明,君上在暗,公孙无疾的一举一动便将暴露在君上的视线之下,何乐不为呢?”

何乐不为?

一想到叶攸宁要被柳羡之勾引,不管是真的勾引,还是假的引诱,喻隐舟根本乐不起来。

叶攸宁看向柳羡之,道:“柳书吏意下如何?”

柳羡之抿唇道:“小臣……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劳!”

叶攸宁一笑道:“甚好,那便这么说定了。”

喻隐舟:“……”

夜色凝重,猎场的夜幕静悄悄的。

踏踏踏……

不知为何事,半夜三更的,喻国的国君喻隐舟一身黑袍,行色匆匆的赶往太子下榻的营帐。

哗啦——

营帐帘子打起,帐中传来一抹惊呼。

只见昏暗的太子营帐之中,太子的金丝衣袍,与陌生的青色衣袍相互交缠,暧昧的散落的到处都是。

寝榻之上除了太子之外,竟还有另外一个人影,那人分明是太宰府的书吏柳羡之!

喻隐舟按照叶攸宁所说的计划,半夜三更前来“抓奸”,一掀开帐帘子,脑海中嗡的一声,喻隐舟同意做戏给公孙无疾看,但没想到做得如此真切,叶攸宁的衣裳掉了满地,扔得乱七八糟,那叶攸宁此时,岂不是要光溜溜赤条条的与柳羡之坦诚相对?

叶攸宁见到喻隐舟进来,抓起锦被,盖在柳羡之的身上,将柳羡之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而锦被只有一床,叶攸宁白皙的皮肤暴露在微凉的夜风之中,那夜醉酒留下的吻痕还未有彻底消失,此时叶攸宁的脖颈上、锁骨上,都是暧昧的痕迹,显得那么恰到好处。

喻隐舟虽早有准备,但还是气得胸口发疼,冷喝道:“来人,拖出去就地正法!”

叶攸宁立刻跑过来,拦住喻隐舟,道:“君上!”

“怎么?”喻隐舟冷声道:“太子还要护着这个庸狗?”

喻隐舟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怒,面容阴鸷,那震怒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演的。

叶攸宁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单薄的肩膀,喻隐舟的嗓音带着一股子愤怒,因着声音很大,叶攸宁下意识眼眶发红,不由自主便盈满了泪水。

喻隐舟一愣,怕是自己的嗓音大了,吓坏了叶攸宁,太子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双目垂泪,咬着粉嫩的嘴唇,眼神隐忍又委屈,珍珠一般的泪水,噼里啪啦,梨花带雨的打下来。

喻隐舟心口发拧,差点便上前给叶攸宁拭泪,硬生生顿住了动作,呵斥道:“太子好自为之罢!”

说罢,狠狠一甩袖袍,大步走出营帐。

喻隐舟真的生怕自己走慢一步,会被叶攸宁哭得心软,破坏了谋划。

猎场的夜色十分宁静,太子营帐这面突然喧哗起来,路过的寺人使女全都好奇的支起耳朵,想要一探究竟,但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打听,只是听了一个半半落落。

“听说了么?”

“太子好似被一个书吏给勾引了!”

“就是那个寒生的弟弟,听说他和寒生长得一模一样,怪不得太子要动心呐!

“喻公可是说一不二的人,那书吏可还活着?”

“我听说那书吏被剁成肉糜了!”

“诶,我听说太子为了维护那个书吏,与喻公大吵一架,后来把书吏保下来了……”

第二日一大早,太子攸宁与书吏柳羡之的花边绯闻便传得沸沸扬扬,甚么样的说辞都有,有说书吏被大卸八块的,有说太子和喻公撕破脸皮的,还有说太子坐拥齐人之福,同时收了喻公和书吏的。

今日是秋祭的祭祀庆典,所有人都要出席。

太子营帐的帐帘子一打起来,众人全都好奇的看过去,只见叶攸宁一身象征着储君地位的金丝朝袍,头戴玉冠,腰系四指宽蹀躞革带,衬托着纤细又柔韧的姿仪,身量苗条而婀娜,仔细一看,太子的脸面,却憔悴异常。

本就白皙的面颊,此时透露着万千不胜,一双眼尾上翘,勾魂夺魄的眼眸红彤彤的,微微红肿,仿佛足足哭了一夜,小巧精致的鼻尖泛着殷红,最重要的是……

太子天鹅一般的脖颈之处,竟还隐隐约约透露着一处吻痕。

任是谁看了叶攸宁这般模样,不会脑补出一席捉奸大戏?

哗啦——

对面的营帐同时打起帘子,喻隐舟从里面阔步走出来。

喻隐舟一袭侯爵黑袍,头戴冕旒,手按腰间佩剑,一走出营帐,正好撞见叶攸宁双目红肿的憔悴模样。

咯噔!

喻隐舟心中一颤,为了逼真,昨夜他离开之后,便没有去寻叶攸宁,哪知今日一见,叶攸宁竟如此憔悴不堪。

难道……

喻隐舟心中焦虑,难道叶攸宁昨夜哭了很久?怕不是哭了一夜?否则眼目怎会红肿如斯?叶攸宁那柔弱的身子骨儿,也不知能不能禁得住这般,会不会害了病?

都怪孤,昨夜是不是把话说的太重了?

语气太过刻薄?

还是嗓音太大了?

喻隐舟蹙着眉,在心中反思着自己昨日的行为,他的面相虽俊美,但阴鸷而肃杀,向来又有暴虐的名声在外,因此这般蹙着眉,沉着脸的模样,在外人看来,完全不是“自我检讨”的模样,反而像是要将谁杀之后快的狠戾。

公孙无疾昨夜便听说了,虽没有人亲眼目睹,但叶攸宁和喻隐舟好似因着柳羡之闹了别扭,还似乎挺严重。

公孙无疾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番,叶攸宁眼目红肿,喻隐舟神色毒戾,二人平日总是形影不离,仿佛十足恩爱,而今日,喻隐舟只是看了一眼叶攸宁,并未主动走过去,叶攸宁则是垂着眼目,一副很委屈的柔弱模样。

公孙无疾轻笑一声,拍了拍柳羡之的肩膀,道:“本相都听说了,做得甚好。”

柳羡之的脖颈上,也有一处新鲜的红痕,看起来十足旖旎,不过那并非吻痕,而是柳羡之为了瞒过太宰的眼目,自己对着镜鉴掐红的。

柳羡之垂着眼目,很是低眉顺眼的道:“多谢太宰夸赞,小臣不辱使命,也还请太宰不要忘了对小臣的承诺,事成之后……让小臣回到大行署述职。”

“呵呵……”公孙无疾笑起来,道:“放心,本相便是喜欢你这样直白的性子,区区一个大行署,本相还是可以做主的。你便等着,官复原职罢。”

“谢太宰!”

吉时已到,祭祀开始,气氛一直很是低靡,叶攸宁和喻隐舟分明站在一起,却谁也不说一句话,旁的人也不敢贸然开口,以免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等祭祀结束之时,天子身子虚弱,无法跪拜作礼,太子便代替天子,行跪拜之礼。

叶攸宁跪了许久,小腿有些发麻,身形略微踉跄,喻隐舟就在身边,下意识伸手去扶,看到一旁的公孙无疾,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反而是柳羡之,立刻跑出来扶住叶攸宁,还一副体贴的道:“太子,当心。”

祭祀虽已经结束,但卿大夫们还未退出,看到这一幕,一个个兴致盎然,目光在叶攸宁与喻隐舟之间瞟来瞟去。

喻隐舟没说话,只是意义不明的冷嗤一声。

叶攸宁眼眸微动,将半面身子依靠在柳羡之身上,虚弱的开口道:“太宰府出来的人,便是不一样的,只是一个书吏,便比常人更加有眼力见儿。”

柳羡之低眉顺眼的道:“太子谬赞了,这都是小臣该做的。”

叶攸宁对公孙无疾道:“太宰,这个柳书吏,与孤颇为投缘儿,十足合乎孤的眼缘,不知……可否请太宰割爱,将柳书吏送与孤?”

他这话一出,众人立刻看向喻隐舟。

喻隐舟这会子不只是气得心口发闷,更是肺疼,默默的告诫自己,叶攸宁只是在做戏,一切都是为了降低公孙无疾的戒备心,区区一个柳羡之罢了,孤不生气,不生气……

喻隐舟虽然这样想,但他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阴鸷可怕,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夕,阴霾的不见一丝光亮。

公孙无疾一笑,道:“太子说的哪里话,臣府上的书吏,能被太子看上,那是他的幸事,再者说了,臣是做舅舅的,宁儿都开口了,舅舅岂能不舍得割爱呢?”

公孙无疾拉住柳羡之的手掌,将叶攸宁白皙的手掌,放在柳羡之的掌心中,故意提高了嗓音,别有深意的道:“柳书吏,太子素来身子金贵,你到了太子的身边,可要好好儿的,悉心照顾太子,必然要尽心尽力,才是呐。”

“哼……”喻隐舟忍不住冷笑起来,道:“一个只懂得狐媚之术的鄙陋之人,能尽甚么心,尽甚么力?不过都是一些肮脏的狐媚手段罢了!”

柳羡之垂着头,没有开口说话。

倒是叶攸宁,立刻道:“喻公此言差矣,柳书吏虽出身低微,但恪尽职守,一心一意为的都是孤这个太子,不像是有些人……”

叶攸宁说到此处,便没有再说,一时间羣臣大气儿不敢喘,气氛剑拔弩张,众人心中都想着,太子和喻公,怕是真的闹僵了。

喻隐舟心知肚明,叶攸宁是在做戏,可叶攸宁维护柳羡之的模样,令喻隐舟十足的不爽俐,仿佛胸口压了一块石头一般压抑。

喻隐舟又是冷笑一声,道:“怎么,孤说错了么?有些人,便是表面一套,暗地里一套,人前好似很是乖巧懂事,其实背地里都是一些谄媚讨好的手段,太子可不要被这些伪善的嘴脸所蒙蔽。”

叶攸宁道:“不管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表面的功夫起码还是要做一做的,也懂得讨孤的欢心,这便足够了。”

喻隐舟心中那股压抑感扩大了,道:“原太子偏爱这样的?”

柳羡之抿了抿嘴唇,上前道:“太子,喻公,小臣伏侍太子,是天经地义之事,也是小臣的分内之事,还请太子与喻公,不要因着区区小臣而争论,小臣……”

“你住口!”喻隐舟呵斥道:“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喻隐舟听到叶攸宁一直维护柳羡之,本就不欢心,柳羡之一开口,简直便是火上浇油,喻隐舟的脾性立刻爆裂开来。

这话分明是冲着柳羡之去的,但偏偏喻隐舟的嗓音有些大,叶攸宁单薄的双肩微微哆嗦了一记,潋滟的双眸瞬间充满了水光。

——吓哭了!

喻隐舟一看叶攸宁那反应,便知晓是自己嗓音太大,把叶攸宁吓哭了,连忙想要安抚叶攸宁,但转眼一看,公孙无疾还在跟前,还有一众看热闹的卿大夫,倘或自己安抚了叶攸宁,方才的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安抚叶攸宁。

喻隐舟双手攥拳,眯起眼目,他克制着自己的思绪,在旁人看来,反而是一脸动怒的狠戾,更是怕人,所有人不敢说话,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被连累。

叶攸宁的眼眶殷红,吧嗒吧嗒,眼泪坠落下来,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光洁的面颊滑落,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柳羡之扶住叶攸宁,温声道:“太子,您……您怎么哭了,秋风寒凉,会害了身子的。”

柳羡之用帕子给叶攸宁擦眼泪,叶攸宁反而哭的更凶,那柔弱的模样,带着一股破碎之感,令人心疼至极。

叶攸宁哭泣,柳羡之安抚,那场面莫名有些和谐,反而阴鸷的喻隐舟像个恶人一般,喻隐舟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实在看不下去,一甩袖袍,冷笑一声,干脆大步离开,拂袖走人了。

羣臣立刻小声议论起来:“看来太子和喻公,真的闹掰了!”

“太子竟为了一个小吏,和喻公闹得不愉快?”

“嗨——太子嘛,那可是咱们大周的储君,顽弄一个小吏又如何,你还能叫太子专情不成?”

“奈何喻公是个说一不二的!我看啊,太子和喻公,这是要一拍两散!”

公孙无疾的唇角微微挑起,不着痕迹的轻笑一声,很快簇起双眉,很是忧愁的道:“太子,快别哭了,小心伤害了身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吵架呐?舅舅去劝一劝喻公罢……”

叶攸宁拉住公孙无疾,仿佛赌气一般的道:“太宰不要去,劝他做甚么?我是大周的太子,他不过是一个侯爵,也太给他脸子了!”

公孙无疾自然不想让叶攸宁和喻隐舟和好,不过是口头说说罢了,看似在安慰,实则挑拨的道:“唉,宁儿,不是舅舅说你,虽你贵为太子,姬妾成群乃是天经地义,豢养几个妓子、小臣,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可、可……喻公好歹是喻国的国君啊,心高气傲的,哪里能容忍这些?人家喻国,兵强马壮,乃是大国之中的佼佼者,可是不好招惹的……”

叶攸宁擦着眼泪,道:“喻国是大国那又如何?喻公是侯爵那又如何?还不是我大周的子民?我乃大周太子,凭甚么给他这脸子?”

“是是是……”公孙无疾随意劝说道:“太子消消气,莫要哭了,恸哭最是伤神呢。”

说罢,对柳羡之道:“柳书吏,还等甚么?快扶太子去歇息,好好儿的劝慰太子,可知晓了?”

柳羡之点点头,很是乖巧的道:“是太宰,小臣敬诺。”

祭祀之后便开始狩猎,祭祀的环节十足复杂,周天子已然受不住劳累,更不要提狩猎了。

周天子被人扶着上了马背,随便的张弓射了一箭,箭矢恨不能横着飞出去,划过一个毫无张力的抛物线,眼看着掉在了众人面前,根本没有射到猎物。

公孙无疾则是打了一个颜色,便有负责猎场的官员,欢天喜地的惊呼:“天子百步穿杨!百步穿杨啊!射到了!射到了!”

随即不知从哪里捧出一个预先准备好的梅花鹿,鹿身上插着一支箭矢,那箭矢的红缨流苏,与周天子方才射出去的一模一样。

猎场的官员恭维道:“天子神力!这小鹿一箭毙命!这是上苍预示大周五谷丰登,天下太平啊!天子万年,大周万年——”

有人睁着眼睛拍马屁,其他人立刻也跟着跪下来,山呼道:“天子万年——大周万年——”

“哈哈哈!”周天子一阵大笑,也不知真瞎还是假瞎,反正被恭维的十足舒坦,笑着笑着,有些子喘不过气儿来,摆手道:“罢了,开始狩猎罢!今日狩猎最多者,重重有赏!”

“是!”

众人立刻分散开来准备狩猎,喻隐舟下意识看了一眼叶攸宁的方向。

叶攸宁已然不哭了,止住了哭泣,但眼目红彤彤的,仿佛一只小兔子,他的身边如影随形着,那个十足碍眼的柳羡之。

柳羡之乃是寒生的弟弟,上辈子杀了喻隐舟,一步登天成为雒师的卿士,喻隐舟本就与寒生有仇,他重生归来,第一件事便是手刃寒生,如今看到与寒生长得一模一样的柳羡之,心中可谓十足不爽俐。

更何况,那个柳羡之还像跟屁虫一样,围着叶攸宁转来转去。

不知柳羡之说了甚么,叶攸宁竟破涕为笑,用宽大的袖袍掩住嘴唇,眉眼弯弯,仿佛远山弦月,笑得花枝乱颤,十足欢心。

咯吱——

喻隐舟死死攥住马缰,差点把马缰生生拽断。

喻隐舟凉飕飕的目光扫过来,立刻便被公孙无疾发现了,公孙无疾挑了挑眉,对身后的亲随打了一个眼色,亲随点点头,立刻退了下去,不知去做甚么。

很快,亲随折返回来,并报道:“回禀太宰,已然按照太宰的意思,将发狂的猎物放了出来。”

“甚好。”公孙无忌浅笑一记,道:“很快便会知晓,喻隐舟与太子,到底是真的决裂,还是在做戏了。”

羣臣三五成群的狩猎,因着祭祀之时闹得不愉快,气氛很是僵硬。

沙沙——

沙……

草丛突然波动了起来,有甚么东西猛的钻出。

“嗬!是野豚!”

竟是一头野猪!

雒师的猎场都有专门的官员维护,一年四季,将不同的猎物放置在猎场中,提供给贵胄们顽乐,这些猎物都是精挑细选的,例如兔子、小鹿等等,是绝对没有攻击性的野兽。

猎场中突然冲出一头野猪,周边众人吓了一跳,且那野猪的模样有些古怪,不知是不是被人群惊得发疯,红着眼睛,喘着粗气,不停的刨土,发狠的向前冲去。

而那个方向,正好是叶攸宁的方向。

“太子!”

“危险!”

众人惊叫起来。

喻隐舟下意识握紧马缰,立刻就想去救叶攸宁,叶攸宁不会武艺,怎么可能对付一头发疯的野猪?万一马匹再被野猪惊到,一般人坠马都非死即伤,更何况叶攸宁那单薄的身子骨呢?

只是这一瞬,喻隐舟又看到了公孙无疾,公孙无疾策马在一边,形态平静,一点子也不惊讶野猪的出现,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喻隐舟心中立刻明了,看来是公孙无疾的诡计,倘或孤去救叶攸宁,方才的一切便会白费,倘或孤不去管叶攸宁,叶攸宁若是受了伤,该如何是好?

就在喻隐舟犹豫的一瞬间,叶攸宁的马匹果然受惊了,打着响鼻,高抬前腿,开始惊慌的尥蹶子。

“啊……”叶攸宁拽不住马缰,身子颠簸的后仰,向后跌去,眼看着便要摔下马背。

身边的柳羡之突然扑出去,一把抱住叶攸宁。

嘭——

柳羡之的身材并不高大,却紧紧抱住叶攸宁,仿佛一个肉垫,将叶攸宁护在怀中,半面身子狠狠砸在地上。

野猪冲过来,身边的侍卫不在少数,一拥而上将野猪制服。

“太子!”柳羡之忍着五脏六腑的钝疼,额角冷汗直流,道:“太子可有受伤?”

叶攸宁挣扎着从柳羡之怀中爬起来,道:“孤没事,你的手流血了。”

柳羡之低头一看,果然,方才摔在地上,柳羡之的手掌和胳膊被蹭得流血,还稍微扭了一下,幸好没有骨折的感觉,手腕红彤彤的,肿了一大截。

星星点点的血迹,染在叶攸宁的太子衣袍上,十足扎眼。

柳羡之摇摇头,忍着疼痛道:“小臣无事,只是小臣的血迹,脏了太子的衣袍,小臣实在该死。”

叶攸宁扶住他,担忧的道:“还管衣袍脏不脏?你受伤了,快让医士看看。”

猎场中常备着医士,医士提着药囊快速跑过来,给柳羡之查看伤口。

叶攸宁追问道:“医士,柳书吏可是伤到了手?伤势可严重?”

医士回答道:“回禀太子,柳书吏的手万幸只是扭伤,将养一段时日便好。”

叶攸宁松了口气,道:“定要用最好的药,绝不能落下病根儿。”

“是是!”

喻隐舟看到叶攸宁无事,狠狠的松了一口气,但又看到叶攸宁对柳羡之嘘寒问暖,如斯关心,心里酸溜溜的,不由自主的想着,倘或是孤受伤了,叶攸宁也会这般嘘寒问暖么?也会如此关心么?

“君上……”师彦走过来,蹙着眉头看着远处的人群,道:“君上与太子,到底发生了甚么?是不是有甚么误会?”

师彦措辞了一番,又道:“那个柳羡之,到底甚么来头?一副妖里妖气的模样,看看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君上……太子不会……不会真的移情别恋了罢?”

他说罢,喻隐舟凉飕飕的眼神已然冷冷的扫过来,幽幽的道:“不会说话,便不要说话。”

喻隐舟心里本就不痛快,师彦那“移情别恋”四个字,仿佛插刀一般,快准狠的插在喻隐舟的肺上,分明是做戏,喻隐舟的肺却都要气炸了。

喻隐舟瞪了师彦一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转身走人。

师彦一脸迷茫,喃喃的道:“君上跟我发甚么火气?”

乐镛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的道:“师将军还是……少说话为妙。”

师彦:“……”???

猎场角落的营帐跟前,一抹白衣随着秋风缥缈而动。

白衣男子拔身而立,负手看着远处猎场的骚动,“咳咳……”咳嗽了两声,转身走进营帐之中。

哗啦——

没过多时,有人打起帐帘子走了进来,正是公孙无疾。

公孙无疾恭敬的作礼,道:“臣,拜见殿下。”

那白衣男子轻轻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了,坐。”

公孙无疾这才走过去,坐在案几旁边,与白衣男子面对面坐着,亲手给白衣男子倒了一耳杯的茶水,微笑道:“方才殿下可看到了?太子与喻隐舟,怕是真的决裂了,没成想柳羡之这步棋子,如此好用。”

白衣男子端起羽觞耳杯,轻轻地呷了一口,道:“喻隐舟为人谨慎,秉性狡诈,太宰还要废些心思。”

“是,”公孙无疾道:“殿下说的是。”

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羽觞耳杯,宽大的手掌放在案几之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掌心微微用力。

公孙无疾敏锐的发现了白衣男子的“小动作”,连忙道:“殿下可是旧疾复发,伤口又疼了?”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

公孙无忌立刻起身,绕到案几对面,跪在白衣男子面前,为他按摩着膝盖,道:“今日露气寒凉,殿下要保重身子才是。”

白衣男子眯起眼目,沙哑的道:“太宰当真觉得,以我这残废之躯,可以胜任大周的天子之位么?”

“殿下!”公孙无疾不赞同的蹙眉,道:“殿下只不过受了一些伤,还在将养,如何能是残废之去?这天底下,没有人再比殿下,更合适大周天子之位。”

白衣男子的伤痛似乎缓解了一些,微微舒了一口气,盯着冒着袅袅热气的羽觞耳杯,道:“可惜了宁儿……”

公孙无疾看着他的眼神,道:“殿下在可惜甚么?难道……是心疼太子了?”

白衣男子幽幽的道:“宁儿,终究是我的弟弟。”

*

猎场发生了意外,柳羡之受了伤,叶攸宁受了惊,天子身子骨又不好,于是今日的狩猎暂告一段落,各自散了回去歇息,晚间还有燕饮。

叶攸宁回了营帐,并没有去赴晚宴,毕竟叶攸宁要保持柔弱太子的人设,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哪里还能食得下饭?自然要在营帐中歇息静养才是。

叶攸宁躺在榻上,听着营帐外面觥筹交错的声音,好似还有淡淡的饭香味儿飘进来,肚子里忍不住咕噜咕噜的作响。

“好饿……”叶攸宁翻了个身,不知外面的燕饮甚么时候才能结束,等人群散了,再让寺人去取一些吃食。

哗啦——

便在此时,帐帘子轻轻打了起来,一抹黑影悄无声息的钻入账中。

叶攸宁听到声音立刻戒备,想要起身,却已然来不及,被那黑影一把桎梏,牢牢按在软榻之上。

叶攸宁的眼眸已然适应了昏暗,道:“君上?”

来人正是喻隐舟!

叶攸宁道:“君上怎么来了?”

喻隐舟上下检查着,道:“外面正在燕饮,孤便偷偷过来了,你可有受伤?”

叶攸宁摇摇头,道:“没有。”

喻隐舟却蹙眉道:“还说没有受伤?这是甚么,都流血了。”

叶攸宁低头一看,亏得是喻隐舟的眼神好,否则真的无法发现这么细小的伤口,叶攸宁纤细白皙的食指上,赫然有一个小小的血口子,像是擦伤,但早已愈合,只留下仿佛细线一般的粉色伤痕。

叶攸宁刚要说自己无事,又不是瓷娃娃,这么小的伤口不碍事,他张了张口,嗓音反而变成了一声轻轻的呻#吟,带着一股不可抑制的甜腻。

喻隐舟竟低下头,将他的食指指尖含入了口中,轻轻地厮磨。

叶攸宁睁大眼睛,单薄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栗,想要抽回手来,手掌却被喻隐舟紧紧纳住,不容他丝毫的退缩抗拒。

片刻之后,喻隐舟沙哑的轻笑一声,道:“不流血了。”

本来便不流血……

叶攸宁眨了眨眼睛,歪头看着喻隐舟,若有所思的道:“君上这般偷偷前来……好像偷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