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现实-刺杀
苏景同纳闷:“来什么?”
“你打回来。”苏季徵道。
苏景同无语,有儿子打老子的么?
“算了。”苏景同把鞭子丢到一边,“我没力气。”
苏景同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的耳朵还在嗡鸣,闭着眼会好受些。这顿打算是他自己讨来的,苏季徵对他的安全过分看重,他敢寻死觅活,苏季徵就能打到他认错。
苏季徵被拒,把鞭子捡起来,道:“是,你刚好些,不必费力。”
苏景同又烧起来,半晕过去,耳朵模模糊糊什么都没听到,苏季徵在他床边待了一会儿,给他换了条冷帕子,悄悄退了出去。
假如苏景同这些天醒着,他会发现苏季徵的举止不正常——从苏景同晕过去以后,苏季徵就没离开过苏景同的房间。但他昏睡着,于是命运像脱缰野马,肆意奔腾着去往不可控的地方。
等苏景同再醒过来,苏季徵已经不在他床边,大概办公务去了,也不知他的“大业”办的怎么样了。
苏景同睁开眼,看着架子床的床顶,顾朔已经被晾了几天了,再晾着不好,且那晚周文帝安排人在他酒中下药,他饮酒过多,不知有没有事。
苏景同在床上躺不下去,慢吞吞避开伤口爬起来,叫人进来帮他换了套玄色世子服,脖子上戴了条狐狸毛围脖,挡住狰狞的伤痕,又叫侍女进来给他化妆,掩住脸上的病色,最后在铜镜前反复看了几次,瞧不出生病的迹象。
苏景同这才慢慢往陶然居去。
陶然居在东院的拐角,离苏景同住的云光馆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若是从前,苏景同会埋怨苏季徵把人安排得太远,此刻心里只剩庆幸,陶然居太远,这边的动静惊扰不到陶然居,顾朔听不到自己的情况。
苏景同靠在轿辇中合眼,他最近总发烧,连带着睡眠也变多,总睡不醒,逮着空就要迷糊一会儿。
轿辇摇摇晃晃到了陶然居,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二层小楼,院中挖了个小池塘,旁边有座小凉亭,往日这个时间点顾朔应该在院中练武,苏景同来时却没见。
苏景同沿着石字路进屋,脚步声刚到,屋里的人警觉道:“谁!”
“殿下,是我。”
屋里的声音低沉:“别进来。”
苏景同愣住。
“为何?”
顾朔的声音犹豫片刻,似乎经历了激烈的心理斗争,最终颓然道:“算了,你进来吧。”
苏景同推开门,顾朔一身嬖人的打扮,左脚踝戴着条锁链,锁链的另一头固定在床头,只给他到桌边的活动空间。
苏景同:???
嘛呢这是。
顾朔耳朵红得发紫,从脸颊到脚趾都羞耻到发红,提醒苏景同:“非礼勿视!”
苏景同:……
苏景同沉默地退出房间,远走几步,到顾朔听不到的地方,把弦歌叫过来问:“我爹怎么把人弄回来的?”
弦歌拍胸脯十分骄傲:“王爷说世子想要个嬖人,在他门前跪了两天,他就一个儿子,耐不住您求,只好请陛下成全。陛下同王爷大吵一架,但晚上把人送来了,对外只说殿下病重,留在宫中修养。”
苏景同头又开始疼了。造孽啊,我是找个借口,谁让你们真这么干了。
弦歌嘿嘿笑:“世子喜欢吗?我翻了好多南风馆的话本子才找到的嬖人打扮图。”
苏景同没好气:“喜欢你个头,去拿殿下的衣服来,锁链钥匙呢?”
弦歌取出来钥匙:“这个。”
苏景同缓了缓,他自觉身体大不如前,只略走了走,便腿软盗汗。苏景同再度进门,顾朔坐在书桌旁,看他膝盖:“疼?”
苏景同嬉皮笑脸道:“那可不,本世子花了好大心力才把你弄来。”
苏景同走到顾朔面前,“殿下,滋味如何?”
顾朔沉默。
“殿下一向尽心,当皇子时注重皇家气度,去新州当郡王尽心竭力改善民生,去滨州赈灾焚膏继晷安顿灾民恢复新州运转,如今当嬖人,也该兢兢业业些。”苏景同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胸口闷胀,喘不上气来,假做无事人,慢慢磨到床榻旁,脱力躺了下去,拍拍床,示意顾朔上来。
顾朔怔住,在这之前,他俩最亲密的时候也不过给他擦眼泪。
苏景同用眼神催促他。
顾朔沉默,他现在已经是苏景同的嬖人了,作为主人,要求嬖人陪伴再正常不过。顾朔深吸一口气,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躺在苏景同身边。
苏景同小心翼翼避开伤口,抱住顾朔,“殿下,你知道我想这一幕想了有多久么?”
顾朔轻轻搂着苏景同,“膝盖疼吗?”
苏景同点头,又摇头,想了想,又点头,“你对我好点,我就不疼了。”
“你以前对我太坏了。”苏景同控诉,“你都不理我,晾着我。”
顾朔喉咙哽住,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搜肠刮肚地想嬖人此刻应该做什么。可惜顾朔生活太干净,不知嬖人何样,只好干巴巴道:“以后不会了。”
苏景同在他胸前蹭了蹭,“那就好。”
苏景同昏昏沉沉,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胡乱道:“现在你是我的嬖人了,没皇子和世子了,你要好好爱我。”
他脸颊出了汗,冲掉了脸上的一些粉,露出下面病态苍白的皮肤来,顾朔嘴唇无声地开合,说了一个“好”。
苏景同没听到。
那天阳光太好,顾朔的怀抱又很温暖,他发着烧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后来的很多年,苏景同都在后悔,假如当时他醒着,后来的事会不会不一样。但那时他睡着了。
命运同他开了场巨大的玩笑,搭进去他的一切。
苏景同合上手中的话本子,江天停下马车,对他道:“公子,康宁侯府到了。”
苏景同从车上下来,敛起思绪,高高兴兴提着文房四宝去找左正卿炫耀。
昨晚缠着顾朔问左正卿和江天的往事,如今见到本人,苏景同却没了八卦的兴趣,只兴致勃勃同左正卿分享新得的宝贝。
炫耀是没有好下场的。
皇宫一共六刀“梨满堂”,顾朔给左正卿两刀,苏景同自己拿了两刀,现下左正卿不仅拿走了自己的,还顺走了苏景同的一刀。
左正卿不遗余力地给苏景同画大饼:“我怎会白拿你的,等我研制出‘梨满堂’怎么做,年年做给你。你想想,你用一刀纸,换来了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纸,是不是很划算?”
苏景同回以白眼:“我今年二十三,不是三岁。”
左正卿笑。
他手边放着一叠公文,最上面一封打开,苏景同扫了一眼,是姜时修的画像,“你还真给他找啊。”
“怎么说也是平定西北的大功臣,是生是死得有个定论。”
苏景同合上画像,“你少劳心劳累些吧。”
“查的怎么样,有眉目么?”苏景同随口问。
“以往找人,都是从贼人身上下手。但这条路现在走不通。绑走姜时修的人是死士,全部自尽了,只找到他们的尸骨,知情的先帝也驾崩了,没有着手点。我换了个思路。”
“嗯?”
“姜时修大概是化名。”左正卿慢条斯理道:“我差人去了姜时修老家,按他说的信息找到了他所谓的父母,家中确有一子叫姜时修,但连年身体不好,家中抓不起药,送给一户没儿子的生意人了。至于那生意人,”左正卿略停顿一下,道:“一年前携带全家出海远洋了。”
“你说巧不巧?”左正卿问。
“凑合吧。”
“这是姜时修父母的画像。”左正卿拿出一副画卷,画上是一对长相淳朴忠厚的夫妻,“我略通些相面。”
苏景同:……
左正卿说话谦虚,他说“略通”,那应该是非常通了。
“这是子女早夭的面相,”左正卿补充,“且他俩敦厚老实,生不出姜时修这般聪慧的人。”
苏景同无言以对,左正卿查案的方式令人耳目一新。
“你都相面了,就没算了算姜时修在哪?”
左正卿道:“我不会算,请了几个占卜的师父来,一人说在东,一个说在西,一个说已经去世,一个说逃到海外了,还有一人最荒诞,说人就在皇宫。我该信谁?”
“姜时修会占卜,兴许会些神鬼之术,占不出来。”
“我也这样想。”左正卿颔首。
“慢慢看吧。”左正卿道:“他身份有玄机,不知来陛下身边何目的,未必是真被绑走的。”
“嗯。”
“对了。”左正卿拍手,侍女知夏捧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一盘桂花糕——简单粗暴的用糯米粉、粘米粉、白糖混合加水至潮湿黏糊态上锅蒸,出锅撒上干桂花和桂花蜜。
这是民间喜欢的吃法,用料简洁干净,但口感黏腻。
“给你。”左正卿说。
苏景同挑眉:“是给我,还是给我的车夫?”
“瞒不过你,才说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你就猜到他身上了。”左正卿失笑:“他喜欢这个。”江天穷苦人家出身,在食不果腹的少年时代,街上叫卖的香飘十里的桂花糕就是他最爱最想吃的东西,吃不起便在脑中幻想口味,经年累月下来,桂花糕成了他的最爱,后来成为禁卫军大统领,没他吃不起吃不到的东西,依然念念不忘。
江天现在扮演苏景同的车夫潜伏,车夫吃桂花糕并不违和。
“知道了。”苏景同说,“他要下朝了,我回了。”
“嗯,”左正卿又问他:“太学那边,还顺利么?若有人欺负你,只管来跟我,”左正卿改口:“找陛下说。”
苏景同眉飞色舞:“超顺利。”
左正卿:?
不合理吧。
太学的小孩正是最热血的年纪,能对苏景同很好?
苏景同丢下这句,想起自己快乐的休假生活,喜滋滋走了。
休假的苏景同走亲访友,皇宫中辛勤工作的顾朔正听禁军星纪卫首领汇报广明宫查出的探子一事。
禁军抓到潜伏在广明宫的宫女,经拷问,她是西南王一脉的探子。西南王入主京城后,有一个儿子顾悯因在封地看守,路途遥远,未及时赶到京城,等顾朔灭了西南王,顾悯趁顾朔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带着部下紧急逃亡了。
西南王看守封地的十四万士兵也藏进了西南十万茫茫大山中,不见踪影。
顾朔没把这个数字当真,大周此前民生凋敝,人口连年下降,养不起这许多兵。史书上记载大周雄兵千万,其实满打满算不过百万之数,津门的赤霄军有“十五万”,实打实的将士只有三万,史书记载禁军五万之数,实际只有一万二千人,巡防营也称有十万,左正卿手中只有两万人,剩下的兵将要在各州驻扎,要在边境守关,分到西南王头上,还能有多少兵?
西南王打进京城耗费无数,看守封地怎可能有十四万。
西南王总共也没十四万兵将。
顾朔估计留在西南看守封地的士兵不超过两万。
据探子交代,顾悯和士兵已经汇合,也对其他西南王所属势力发出了召集令,意图东山再起。四大军师的最后一位,徐幼宜也应召而到。
徐幼宜,顾朔和苏景同都十分熟稔,是原滨州刺史徐锐的儿子。
滨州赈灾那年,徐幼宜原本要荫官,因苏景同查出他爹徐锐贪污倒卖国库粮食一事,徐锐抄斩,全族男丁流放,徐幼宜被流放到西南,遇到了西南王。
徐幼宜在西南王身边当了谋士,替他出谋划策,西南王决心反了大周自立旗号后,封徐幼宜为军师。
徐幼宜和西南王算“君臣相和”,西南王对徐幼宜有知遇之恩,直到苏景同投靠西南王,苏景同比徐幼宜更出色,西南王转为重用苏景同,又因苏景同不待见徐幼宜,让徐幼宜暂时离开西南封地。
顾朔揉眉心,徐幼宜不是省油的灯,他得到西南王重用后,西南王帮他把徐家流放的男丁都赦免了奴籍,好好安顿,徐幼宜对西南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如今是铁了心要给西南王报仇,不知要搅出什么风云。
他们在滨州查案遇到的“真假账本”,环环相扣,一层一层遮掩,正是出自徐幼宜的手笔。
对上徐幼宜,凡事都得多想几步,否则容易落入他的圈套。
星纪卫首领道:“据探子所言,她接到的任务是联系……”首领快速撇了一眼顾朔:“联系苏景同,如苏景同同意帮顾悯刺探消息刺杀陛下,她负责协助苏景同;如果苏景同对西南王有异心……”
首领抬头,吐出寒气森森的一个字:“杀!”
江天还等在马车上,警觉地观察周围。他接的任务是保护苏景同,前两天或许没事,这两天情况会大不相同。
苏景同拒绝帮顾悯,甚至建议他们缴械投降。
这条消息已经传到了西南王的眼线手中。
苏景同知道太多西南王的秘密,顾悯怕是要对苏景同动手。
苏景同提着桂花糕高高兴兴从康宁侯府出来,上车,打开桂花糕的食盒,甜腻的香味从食盒中传到江天鼻子中,江天喉头动了动。
苏景同捡了边上的一块,咬了一口,连忙吐出来,“呸呸呸,什么东西这是,怎么这么难吃。”
江天:……
这人有没有品味?
桂花糕还难吃?!
那他觉得什么好吃啊?
天底下就没有比桂花糕更好吃的东西!没有!没有!
苏景同无语:“又粘又腻,谁喜欢吃这个。”
苏景同把桂花糕推给车夫江天,不耐道:“赏你了。”
江天:……
江天悟了!
他最好的兄弟左正卿,一定是猜到他在这里当车夫,所以专门给他的。左正卿就是聪明啊,当然他的伪装是完美无缺的,只能说左正卿好兄弟太了解他!真不愧是好兄弟啊!虽然他一点都不饿,但最近确实馋桂花糕了。来得刚刚好啊!
不远处的阁楼上,一个偏僻的角落,一支淬了毒的箭搭在弓上,箭头泛着蓝光,对准了开着车窗无知无觉的苏景同。
江天松开手中的缰绳,去接桂花糕。奴才接主子赏赐,要双手接。江天的腰带下藏着一把贴身的软刀,靴子中藏着一把匕首,用来应对复杂情况。
江天双手去接桂花糕,两把武器都不在手边。
箭离弦,朝苏景同飞过来。
阁楼上的人紧盯着箭,苏景同武功平平,且在车中活动范围小,并无多少躲避空间,他必死无疑。
“叮——”
“万无一失”的箭射进两块软绵绵的桂花糕中——江天双手接桂花糕的瞬间,将两块桂花糕弹出去,迎箭而去,挡了个结结实实。
江天面无表情地抬起脸,他袖中藏着一盒针型暗器,接桂花糕时,借着弹桂花糕的动作,暗器瞬发,冲阁楼潜藏的杀手而去。
当世排名第一的高手,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潜伏,胆子够大。
阁楼上那人还沉浸在大事得成的快乐中,眨眼间身中数根针,几处大穴被封,闷哼都不曾发出一声,软绵绵倒在地上。
苏景同随着针的去向望去,恰好将那人倒下去的一幕收归眼底。苏景同吹了个口哨,“哟,有反贼。”
江天汗颜,你怎么好意思说人家反贼,他是反贼,你是什么?忠君爱国的小可爱?他哪里比得过你危险。
苏景同摸下巴,“江统领,我看你的针也没淬毒,还留了他一命,抓回来能拷问不少东西吧。”
江天这一次没否认自己身份。
阁楼上开着门和窗,阁楼正对着一颗千年大树,树后藏着另一个杀手,和阁楼的杀手衣服如出一辙,他手中同样拉起淬了毒的弓箭。
他们的军师徐幼宜安排了两人前来,阁楼里的是第一人,他是第二个。徐幼宜在书信中交代他,“别忽视苏景同身边的任何小人物,顾朔并不似传闻中对苏景同不假辞色,相反他很重视苏景同,苏景同进出皇宫,没有江天在他身边他不会放心的。苏景同身边的任何小人物,都可能是江天。”
“江天不是泛泛之辈,千万不要因为他话多,就误以为他浅薄。第一人直接刺杀苏景同,是去送死的,无论他如何强大,如何布局,在江天面前都不堪一击,改变不了被江天反制的命运。”
“你要做的事,是在他抓到第一个人放松警惕后,出其不意动手。”
第二人谨记徐幼宜的话,第一人倒下,江天既然没下杀手,那就是要留着拷问,第一人和江天不在一处,他要么自己上阁楼把人带下来,要么和苏景同一起上阁楼把人带下来,总之会给他一个机会。
那时,就是他出手的时机。
江天摇头,“不去不去。”探查消息是他的分内之事,但任务有轻重之分,他虽然很想知道刺杀的反贼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西南王余党藏匿在何处,但皇帝眼中苏景同安全是第一要事,他不能离开苏景同身边。
带着苏景同一起上去更不可行,万一有埋伏呢。
“人就扔阁楼?”苏景同问。
“嗯。”江天说:“不重要。”
江天驾起马车,向皇宫驶去,对阁楼中的人不屑一顾。
第二人愣了,怎么会有这种人。把人活捉了,却不带走?那活捉干什么,不如直接杀了省事。
他连忙从树后出来,再不快点行动,苏景同就要回皇宫了,届时动手更难。有了他们刺杀的事,苏景同知道了军师有杀他的意图,怕是一回皇宫就跟顾朔把西南王的事全交代了。
第二人心急,徐幼宜交代过,如果他一击不中,务必要抓机会赶在他回宫前杀了他。
苏景同的窗户没关,江天在驾车,好机会!
第二人的箭脱弓。
离弦之箭带着破空声朝苏景同飞去。
“叮——”江天的剑挡住了箭。江天打了个响指,街上几个百姓打扮的人突然停下动作,从腰带中抽出软刀,朝阁楼和第二人藏身的大树而去。
江天冲苏景同彬彬有礼点头:“禁军的人。”
顾朔要他保护苏景同,他除了自己随身跟着,还带着禁卫军的人,他们扮演成京城的百姓,在太学府、康宁侯府、原摄政王府的路上、周围生活着,随时观察动向,及时配合江天的行动。
江天对杀气敏感,察觉到周围有两股杀气,于是在第一人被反制后,假做要回宫,又要苏景同接着开窗,把第二人钓出来。
路的另一头,禁军开路,一辆刻着金龙盘旋的巨型十六匹马拉的车出现在江天视线中,星纪卫首领随侍左右,江天脸色微变,“陛下怎么出宫了!”
宫外多危险!陛下怎么出宫了!这是带了多少人?连二百人都没有,这是出行该有的规模吗?星纪卫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劝着点陛下,明知道西南王余党刺杀苏景同,陛下出来找苏景同干什么!万一被误伤呢!眼下连个太子都没有,陛下万一……朝政怎么办!
江天的眼刀子几乎要把星纪卫首领看穿个洞。
星纪卫首领苦笑,他怎么拦得住,陛下要干什么,他只能听令啊。
江天恨不能立刻飞到顾朔身边,硬是忍下来,不离开苏景同左右,若还有第三波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杀苏景同,那才是要命。
江天只能用眼神恨恨地传达,等回去收拾你。
星纪卫首领冤枉得简直要六月飞雪,知道西南王余党近日要对苏景同动手,皇帝连朝服都没换,叫了当时在殿内外守护的星纪卫,即刻飞身骑马出宫,他好说歹说才劝陛下把这辆铜墙铁壁做的防刺杀的马车带出来,已经狠狠尽力了!
顾朔的马车停在江天的车旁边,星纪卫将两辆马车围成一圈,组成人墙,挡得密不透风,江天护送着苏景同上了顾朔的车,他坐在车前,随侍。
远处一个走街串巷的小商人,见状转了方向。
他是第三波来刺杀苏景同的人,徐幼宜的信中交代,前两人都是引子,你才是真正动手的人,他俩的箭上除了淬毒,还粘着毒粉,在江天挡箭的时候,毒粉会被震出来,箭头大小有限,毒粉还会在路上纷飞逸散,能沾到江天和苏景同的不多,你要做的是装作香料商人,带着激发毒粉的药香靠近他们,把毒性激发出来。
苏景同和江天只有一辆没有品级的马车,和百姓的车无异,百姓可以随意在他们车周围走动。
但现在苏景同上了顾朔的车。
皇帝出行,封路禁军开道,哪里还接近的了。
小商人压低帽檐,没关系,等苏景同下次出来吧,毒粉在身上能残留几日。
小商人因帽檐低,没看清路,一头撞在一个路过的百姓身上,他敷衍地说了句对不起,那百姓却不依不饶拉着他不让走,小商人恼火,抬头准备怒骂,腰间一凉,一柄刀贴近了他的腰腹。
小商人悚然一惊,缓缓低头,刀柄上刻着禁军的标识。
“百姓”露出一口白牙,“走吧,反贼。”
马车上,江天丢进一颗解百毒的丸子给苏景同——西南王余党在他面前玩毒,嫩了点。
苏景同吃了解毒丸子。
“他厉害么?”顾朔问。
苏景同笑:“厉害。”
江天尾巴翘得老高,那是自然,禁军统领是白当的么,禁军历史上最高的任务完成者哪能没两把刷子,小小反贼,招数都老掉牙了,能在他江大统领面前得逞么?太小瞧他了!
他这样想着,手却没一刻离开腰间的刀,靴子也保持最快抽匕首的姿势,手腕上的暗器重新归位,新的银针已经填到了机括中,蓄势待发。
他的耳朵始终保持着最警惕的状态,身体微弓,像只随时能冲出去的豹子。
假使这时有人再度刺杀,江天能以最快的速度暴起杀人。
他永远这样,可靠踏实。
顾朔问:“受伤了么?”
苏景同伸手给他检查,“好好的。”
“西南反贼余党?”顾朔问。
苏景同趁机窝在顾朔怀里,“应该是,这风格是徐幼宜。哥哥封城吧,从我拒绝他到他派人来刺杀,不过两日,信鸽飞再快也赶不及往返西南,他定在京城,才能就近指挥。”
顾朔颔首,吩咐江天安排人办。
苏景同靠着顾朔的胸膛,“哥哥你怎么出宫了,外头危险呢,万一误伤你怎么办?”
顾朔扯他的脸颊,“小太监,你的愿望只限于昨天,现在结束了。”
苏景同:……
那你把我在摄政王府的家具搬你宫里做什么!
让我看着吗?
苏景同从他怀里出来,背对着他坐地上,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顾朔闷笑。
“你早点把事情交代清楚,朕早点安排下一步。”
“知道了。”苏景同拖长音调。
“他们杀我,是怕我泄露西南的机密。”苏景同打哈欠,“比如西南的地形啦、兵防、幕僚、运转机制、在朝中和宫中的内奸,回宫后我写给你。”
“内奸不是给过了么?”顾朔问。
潘启查皇宫的探子,抓到一人,那人被抓后,才动了几下大刑,就竹筒倒豆子似地交代了一个奸细,潘启顺藤摸瓜抓到那个奸细,从他屋里搜出还没来得及送给西南余党的密信,他为了保命,交代出广明宫的那个宫女。
顺利至极。
能埋伏在宫里的探子,都是花了大精力,数年布局才能塞进来的,埋伏在广明宫的探子,更不知要花多少心力。如此顺利抓到人,要么不是真奸细,有局等着他踩进去,要么是真奸细,有人在幕后帮忙。
幕后的人,除了深入西南王府的苏景同,不做他想。
苏景同“唔”了一声,解释道:“我的身份,直接说内奸,怕你们不信,只好婉转一些。”
“往后可直接些。”顾朔道:“朕信你。”
苏景同奇道:“陛下,我可是西南反贼的军师,西南余党还没覆灭干净,你不怕我跟他们一起设圈套害你?”
顾朔心道:扶持西南余孽有什么意思,顾悯登基,最高不过给你个摄政王,重复苏季徵的老路而已。徐幼宜也立下大功,苏景同的摄政王说不定还得和徐幼宜平分。跟着朕,朕能分你一半天下,全给也行,我可以退居幕后当幕僚。
顾朔思绪飘远,他以前是真想过送苏景同上皇位的事,刚被送到摄政王府当嬖人时,他一面当嬖人,一面继续教苏景同。
若非机缘巧合世事变迁,或许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苏景同。
顾朔道:“不怕。”
顾朔问:“你会吗?”
苏景同从鼻子中喷出一口气:“我现在是可怜巴巴的小太监,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气,说不定就投靠西南余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