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荣湛的私家车撞歪了白色大G的保险杠, 这是意外,看钟商的表情就知道,罪魁祸首也很震惊。
某些时候, 荣湛真觉得自己上辈子造孽才会遇见钟商, 这位少爷总给他惹麻烦, 惹完了他还要帮着擦屁股。
他试图联系大G的车主,电话打不通, 只能留自己的号码并备注原因,车主看到自然会联系他。
他情绪特别稳定地处理这件事,五分钟搞定。
整个过程, 钟商双手插兜懒洋洋靠在边上,偶尔表现出羞愧的模样,但只要两人视线相遇,他立马挺直腰板, 恢复不知悔改的一面, 有好几次转换表情都被荣湛捕捉到。
荣湛不想说什么,头疼的厉害。
回市区依旧是钟商开车,荣湛倒在副驾驶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路上没再出幺蛾子,车里鸦雀无声。
傍晚前, 车子抵达新港公寓。
钟商熄了引擎, 慢吞吞转过头,发现男人闭着眼睛没有苏醒的迹象,心脏一阵猛跳。
他小心谨慎地解开安全带, 脑袋搭在方向盘,侧着脸,就这样出神地看着荣湛的睡颜。
十分钟过去, 男人依旧没有动静。
钟商回想对方纵横马场的样子,眼神像个小迷弟。
他从小就迷恋他,一刻都不曾改变。
因为哥哥是榜样,做什么都不会出错。
钟商有点紧张地伸出手,迟疑了几秒,还是没忍住,隔着薄薄的T恤捏了捏荣湛的臂肌,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硬的要命,不仅肌肉硬,哪都硬。
他捏了三四下才放手。
恰在此时,男人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浸了墨的黑眸,深沉得看不见底,直直撞进钟商的心里。
他屏住呼吸,眼珠丝毫不敢乱转,他不确定此刻的荣湛切换到了什么状态。
“怎么了?”荣湛开了口,嗓音略哑,夹杂着刚睡醒的倦淡。
钟商默默松口气,恢复如常:“到了。”
荣湛朝窗外一瞥,认出是自己家门口:“谢谢,你怎么回,我帮你叫辆车?”
“不用,”钟商态度随意,“有人来接我。”
他也想跟荣湛多待片刻,但还要去医院找祁弈阳算账。
两人就此分别。
“荣湛。”
一只脚踏进公寓大楼了,荣湛又被叫住。
他回眸,对上钟商略显牵强的眼神。
钟商停了几秒才开口:“不是我的主意,就是…我没想到祁弈阳会突然失控,我想他不是有意的。”
说完就后悔。钟商总是这样,他意识到自己不该为祁弈阳过分的行为辩解。
可惜已经晚了。
荣湛眼里闪过几分寡淡的失望,转瞬即逝:“无所谓,已经过去了。”
钟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一半,显得有些凄凉。
荣湛不在乎是谁的主意,这对钟商来说比被误会还要难受。
—
新的一周。
早晨八点不到,荣湛来到咨询中心。
他先看今日行程,确定没有来访者预约,他让三楼的档案管理员搬来一大堆资料到办公室,决定利用空闲时间完成一份关于《精神疾病是否影响艺术创作》的论文题目。
思来想去,他接受了博士导师的邀请,但拒绝了总编职位。
这意味着他的业余时间又缩水了。
大中午的,他还埋在成堆文件中编撰稿子时,警局那边来了电话。
严锵对他说:“来!博士。”
结束通话,荣湛午饭没吃火速赶到警局。
没有嫌疑人,没有被害者,特殊调查科的人员聚集在小型会议室,正在商讨案情。
荣湛一来,严锵旁边的空椅子有了用途。
事情是这样的,周日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梧桐别墅区的一名富家子弟遭受歹徒入室‘侵犯’,没错,就是那个意思,不然案子怎么会落到非常规案件调查科。
这名受害者年纪二十出头,华人区某位富商的小儿子,长得帅气又多金,他从一家夜总会玩完回家休息,刚进卧室就被人从后面敲晕,接着不省人事,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蒙住眼睛绑在床上,歹徒正在他身上做运动。
酷刑持续一段时间,歹徒离场,由于富二代常年独居,又赶上住家保姆休假,他就这样昏死在床上一天一夜,直到周一早晨保姆上班,叫了救护车同时报警。
也就是今天早上,严锵带人赶到医院。
荣湛大概了解完案情,可以肯定,这是典型的变态性侵犯罪者。
“现在最麻烦的是,那个富二代什么都不肯透露,我去医院见他,他不承认自己被侵犯,让我们都滚出去,”严锵一脸无奈,“更麻烦的是,行凶者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DNA证据。”
荣湛思考着问:“受害者状态怎么样?”
“被打的快成猪头了,皮外伤倒还好,严重的是私密部位,”严锵的眼神冷酷而凌厉,由此看出性格刚毅,“这是个暴力□□犯,侵犯过程中会对受害者拳脚相加,说不定还有更过分的举动。”
“行凶者很谨慎,说明他不是第一次犯案。”
“没错,其实从半年前开始,梧桐别墅区就发生过类似案件,如无意外,今天的受害者应该是第四起,只是之前的几名受害者为了面子没有报警。”
严锵的话刚打住,旁边的刘逊接过话音:“其实他们的反应在预料之中,这些受害者都是华人区有名的精英和富家子弟,大部分是直男,他们在遭受侵犯后不想把事情闹大,避免名声形象受损,包括医院的那位先生,如果不是保姆报警,他可能也会选择息事宁人。”
荣湛挑眉:“这么说,还是一个连环犯案者,这类罪犯通常会有一种’犯罪记号‘在身上,很难改变。”
“说到点子上了,”严锵将一份调查资料推到荣湛眼底下,“这家伙的狩猎场地很‘高端’,只在梧桐别墅区犯案,专盯富家子弟,而且很挑食,被他盯上的‘猎物’都有共同特征,花名在外、长得俊俏又特别年轻的男人,作案时间选在后半夜。”
荣湛翻看手中资料,里面夹杂着几名受害者的个人信息,确实模样俊美,五官端正,而且在彩虹区很有名,属于有钱爱玩的一类人。
刘逊进行补充:“根据调查,大概可以推断出行凶者的作案过程,先在受害者住所附近观察,守株待兔,趁其不备将受害者制服,然后捆绑实施侵犯,捆绑工具是受害者家中的充电线,眼罩是毛巾,全程不露脸不出声,有反侦查意识,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严锵边说边摇头:“这家伙第一次作案肯定会留有证据,可惜时间太久,加上第一名受害者保持缄默,想从第一案入手收集线索已经不可能了。”
荣湛食指指骨轻叩眉心,合上了资料。
严锵朝他转过身子,语气格外尊重:“博士,这类暴力□□犯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理问题,我需要你为嫌疑人做心理画像,因为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了,几乎就是没有。”
荣湛眼里闪过惊讶,他最擅长的领域是评估一名嫌疑人是否有心理疾病或精神疾病,为警方判断嫌疑人是否存在伪装,而不是连嫌疑人见都没见过就对其身份样貌下定论,这是犯罪侧写师的工作。
提起这茬,荣湛环顾一圈,并没有见到那位神探。
“泽也不在,”严锵不等他问直接说,“他去香槐耶总部侦破大案呢,这类案子他不感兴趣。”
荣湛是研究变态的学者,当然不是只会纸上谈兵,他不愿做侧写只是秉持着专业精神,万一自己误导了警方侦察方向怎么办。
严锵看出他的忧虑,轻声说:“没关系,我会把你分析的结果作为参考资料,你知道我这个人,喜欢收集别人的思路,但不会被影响。”
有队长这句话,荣湛不再犹豫,根据警方提供的这些线索进行推测:“罪犯选择在梧桐别墅区作案,一定是非常熟悉那里的环境,他有可能是户主,也有可能是管理人员或邮递员,在门锁未遭到破坏的情况下他能随意进出受害者家里,管理员的可能性更大。”
话音停顿,荣湛沉思几秒,决定长话短说:“罪犯对受害者的样貌和身份有要求,不一定是出于色心,更可能是一种报复,尽可能惩罚那些他自认为卑贱的人,我推测他有遭到别墅区的某位户主的言语羞辱,而侮辱他的人,很可能是第一名受害者。”
“第一名..”严锵面露难色,“可惜前几名受害者不配合,我让小刘联系那几个人,没一个肯承认的,想从第一名受害者那里找突破口,希望不大。”
荣湛了然点头:“罪犯在第一次作案时一定很紧张,由于前几名受害者碍于身份选择沉默,使罪犯变本加厉并有了反侦察意识,他现在的心理一定很骄傲,认为自己很厉害,如果不尽快找到他,他还会继续犯案。”
“担心的就是这点,”严锵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这是系列施暴性侵案,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所为,系列案件的罪犯不仅会重复犯罪行为,还会将犯罪行为升级,前几次是捆绑性侵,现在升级到拳打脚踢,下次很可能就会闹出人命。”
“要尽快找到他。”荣湛十分同意。
严锵转过脸:“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我对同性恋性罪犯的想法不是特别了解。”
荣湛为罪犯做了初步的心理画像:“男性,年龄在20岁至35岁之间,中等身材和身高,相貌普通,被孤立,没有朋友,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有偷窃犯罪史,喜欢同性,但没人喜欢他,日常生活中,他或许会表现的容易害羞,一眼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小时候受过心理或身体上的虐待。”
刘逊唰唰全部记下来,想了想,插嘴道:“梧桐别墅区的人都很有钱,最痛苦的就是去有钱人的地盘做调查,多数不配合。”
严锵一摆手:“先去把梧桐别墅区附近有过偷窃记录的扒手给我调出一份名单。”
“是。”刘逊立马去办。
“博士,”严锵把脸扭到荣湛面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关系,你想到什么说什么。”
荣湛露出思考的神色,好半天之后才道:“严队,我要跟你讲实话,相对犯案嫌疑人,我对作案目标更感兴趣。”
严锵眉峰轻挑,乐了,上下打量他几眼调侃:“害怕盯上你?”
荣湛失笑摇头:“不会,这个人显然对花花公子有兴趣,甚至是有仇,他的作案目标集中在梧桐别墅区,我想到…”
一个熟悉的名字从脑海晃过。
荣湛现在只要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一张俊脸,很可能就是行凶者的下一个目标。
“你说的对,”严锵沉沉叹口气,“梧桐别墅区是富二代和精英白领聚集地,华人区有钱的人几乎都在那安家,真要是找起来,就算不是大海捞针,那也是河里捞鱼。”
“阶梯型作案,一次比一次残忍,”荣湛在分析案情时头一次表露出个人的担忧,“严队要抓紧时间找到这个人,就像你说的,下一位潜在的受害者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严锵接过其他警员递来的一沓厚厚的文件,放在桌上点了点:“这是我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收集到的所有符合作案目标人员名单,光是梧桐别墅区就有将近一百人,没办法,公子哥都聚在那一片,这都是长得帅的,长相一般的更多。”
荣湛瞥一眼那足有抽屉那么宽的资料,不免感叹:“帅哥还真不少。”
严锵拿来地图铺在桌上,向荣湛展示梧桐别墅的占地面积,从首府交界线一直延伸到海滩,周围都是小山丘和湿地公园,行成一个S形贯穿这座城市,从地图上看,它比新港区还要长出一截。
想在这么大范围内找出行凶者,还是富人区,对警方来说有难度。
“确实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但也方便罪犯作案。”严锵解释了原因,“像这类高端住宅都特别注重户主隐私,只在车道设有监控,每一栋别墅周围都有花园、池塘、树林和假山,别墅管理员无权在私有土地安装监控,也就是说,到处都是监控盲区,而受害者自装的监控设备遭到破坏。”
严锵突然想起欧阳笠提到的‘百万物业费’,忍不住吐槽:“有钱人也不一定样样好,住的地方还不如我一年一万物业费的小区有保障。”
荣湛瞅着地图,陷入思考。
这时,刘逊敲响会议室的门,探头说:“严队,博士,梧桐别墅区传来的监控录像有新发现。”
两人赶忙起身走出会议室。
他们来到一间房,有位女警员正在放大一段录像截图。
“周日凌晨四点零五分,也就是案发之后,车道监控拍到一名黑衣男子徒步经过案发现场附近,“女警员调大画面,回头瞅他们一眼,”可惜只拍到了背影,这名男子穿普通中长款黑色外套,戴棒球帽和口罩,看不见正脸,目测身高接近190。”
荣湛和严锵同时眯起眼睛,慢慢靠近屏幕。
“这是什么时候。”严锵赶忙问。
女警重复一遍:“周日凌晨四点零五分,监控没拍到这名男子什么时候进入别墅区,应该是开车或乘车进来的。”
“非常可疑,”严锵厉声道,“只拍到一次吗?还能不能放大,画面有点模糊。”
“只拍到一次,已经是极限了。”女警语气笃定。
严锵沉着脸点头:“就算不是嫌疑人,也有可能是目击证人,荣博士,你觉得呢?”
荣湛盯着屏幕,没反应。
“博士?”严锵扒拉他一下。
荣湛瞬间收敛所有情绪,神色重归平日的无澜:“嗯,有点巧合。”
严锵打量他,语气变得低沉:“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荣湛淡定地指向屏幕,“只是一个背影,很难做出有效判断。”
“是这样..”严锵摸了摸下巴,目光在荣湛侧脸多停留几秒。
荣湛盯着监控里的身影,眸光发沉,头一次显出点心不在焉。
“怎么了,”严锵歪头寻找他的视线,“真的担心?”
“什么?”
“我贴身保护你怎么样?”
荣湛明白了什么意思,笑着摇头:“都说了,我不符合作案目标。”
严锵轻拍他的肩膀:“无论如何,注意安全。”
荣湛十分钟后离开。
他都走到门口了,身后陡然传来严锵的声音,恍若随口一问:“嗳!博士,昨天想找你咨询事儿来着,你周六日是不是一直在马场了?”
闻言,荣湛回眸,静看两秒,说:“是。”
严锵笑着扬了扬下巴,一摆手:“回见。”
…
特殊调查科的警员被安排了新任务,根据博士做出的初步心理画像,严锵收集到了一些新资料,开始着手调查有过偷窃犯罪史的扒手,并极力联系前几名受害者。
不过严锵对监控拍到的背影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这确实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他靠在墙壁,目光锁定监控画面,眉峰聚拢。
这时,刘逊走进来送餐。
严锵招手:“来,你过来。”
刘逊朝他走近:“严队,有什么指示。”
严锵指着监控里的画面,嗓门压得很低:“你看看,仔细瞧瞧。”
刘逊依照要求把脸贴近:“有什么问题吗?”
“你有没有觉得…”严锵稍作停顿,语气带着不确定,“哪里不对劲?”
刘逊认为他在考验自己的能力,心中一阵忐忑,擦亮眼睛使劲看:“呃..这..”
就是一个背影啊!
严锵不悦道:“你不觉得眼熟吗?”
刘逊又多看两眼,眼睛都要花了:“呃..或许..”
“行啦行啦,你别嗯嗯啊啊的,”严锵拧眉,耐心流逝,“问你等于白问,干活去吧。”
“严队,你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没..”严锵神色晦暗,“把这个监控截图给我打印出来,放到我的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