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35章 蒋小三站在屋檐下,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

第35章
蒋小三站在屋檐下,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
“完蛋了,大哥不见,熊熊也不见,完蛋了,完蛋了。”
“二哥,小三想要熊熊。”
蒋小二也红着眼眶,两只小手抓着衣角,一副不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的模样,看见蒋小一从外头回来,蒋小二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大哥,你终于回来了,熊熊不见……啊!熊熊在这里啊!”
蒋小三闻言,哭声噶然而止。
蒋小一换了衣裳,出来蒋小二和蒋小三已经给白子慕擦干毛了。
他刚坐下,蒋小三便挤到他怀里去:“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小三都担心你了。”
“找竹笋给耽误了。”蒋小一摸摸他的脸:“对不起,让我们小三担心了,等大哥休息一下,就去给你们煮菜。”
“熊熊已经给我们炒菜吃了,小二和小弟留了好多给你,大哥快去吃,熊熊炒菜可香香了。”蒋小二拉着蒋小一进了厨房,蒋小一看着炒好的已经凉透的红薯叶,扭头看向白子慕,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
“谢谢。”
白子慕挥挥爪子,示意他赶紧去换衣服出来吃饭。
这会儿都快五点了。
蒋小一确实是饿了,菜已经凉透,不过用的菜籽油炒,这会儿天气炎热,没结油,倒也不用热,吃了饭,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熬点姜汤喝。
上次挖的老姜还没吃完,怕着坏了,蒋小一将它埋在后院里,他去后院挖,刚挖了两块,前院便有人喊他。
“蒋哥儿,在家不?”
“在。”蒋小一拿了两块姜从后院出来,看见是村里的林婶子,微微有些疑惑。
他家同林家隔得远,平日不怎么走动,今儿怎么突然上门来?他问:“婶子,有事啊?”
林婶子笑笑:“没啥事,这不是今儿下雨么,没去地里,闲着没事干,就想着过来找你聊聊天。”她扭头张望了几下:“小二小三呢?出去了?”
“没,他们在屋里玩。”蒋小一喊了两个小家伙出来,让他们去洗姜,而后带着林婶子去了堂屋,给她倒了碗水。
林婶子笑眯眯的,眼角堆满皱纹,刚在院子里就不停的打量,这会坐下了,又将堂屋扫视一圈,心中颇是满意。
蒋家虽是穷,但不论是院子还是屋里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村里不像得镇上,泥土路,土坯房,风来尘起,屋子里的桌子两三天没擦,便能起一层灰。
可蒋家这桌子,干净得,苍蝇飞到上头,估计都得滑得劈叉。
林婶子喝了一口水,等蒋小一坐她对面,这才闲聊道:“家里可是种完豆子了?”
蒋小一:“都种完了,婶子家呢?”
“昨天刚刚种完。”林婶子放下碗,垂着肩膀:“忙活了好几天,现在是哪哪都疼,原还想着好好歇歇,可你叔又说地里的谷子黄了,上次那雨下得大,被吹倒了一些,怕着老鼠吃了,今儿早上我们就去割了,结果都没割完,竟下起雨来了。”
谷子潮湿,平常都是收割回来了就得立即倒出来晾晒,不然堆在麻袋里,又湿又热容易发芽。蒋小一往屋外看,说道:“也没事儿,风大,明儿天应该能晴。”
林婶子也是这么想,不然若是连着下几天,她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串门,怕是要在家里急得直挠墙。
就着地里的活聊了片刻,林婶子又说起刘家的事:
“这事刘家做的不地道,你是怎样的人,村里的人都清楚,婶子也晓得,你当初确实是因着要帮衬家里,放心不下两个弟弟,才没想着出嫁,但外村人就难说了,这人啊!听风就是雨,蒋哥儿,你有想过以后咋办没有?”
她看蒋小一摇头,又一脸茫然,叹了声:“你别怪婶子说话不好听,你如今快二十了,这年纪本就不太好找,如今又摊上这种事,以后怕是更难。”
这事儿蒋小一也明白。
林婶子凑近了些,往外头瞧了眼,才小声的继续道:
“咱们姑娘哥儿,就是嫁人生子的命,没有谁能一辈子待家里,可能你还没想那么多,觉得如今这般也挺好,但过日子,得往前头看,往前头想。”
“如今你待家里,你父亲不嫌,两个弟弟也还小,不觉得有啥,可以后呢?等小二小三长大娶了媳妇,若是娶那好的还行,要是娶那心眼小的,容不得你,你该咋办?”
蒋小一食指微动,面色有些苍白。
林婶子语重心长:“要是真遇上这种事,你也别想着指望两个弟弟能护着你,婶子是过来人,我可跟你说,这男人啊!不是听娘的,就是听屋里人的,那没良心一点的,更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娘都能不记得,更别提什么兄弟,也不是婶子吓唬你,咱们村李家的不就是这样。”
她说的李家,蒋小一也知道,李家大姑娘年轻那会儿嫁去了十里屯,前几年她汉子被拉去了战场,没能回来,李家姑娘就生了个闺女,她汉子死后,她婆婆和小叔子寻了个克夫的名头,把她赶了回来。
李家大姑娘回娘家都没住到两个月,就被弟媳赶了出来,说是屋子不够睡,家里也穷,养不起闲人,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硬是连间柴房都不舍得让人住,她弟李二狗当时就在场,可也没拦着。
李老汉妻子死得早,李二狗六岁以后几乎都是李家大姑娘照顾着长大,李二狗这般,说是白眼狼也不为过。
蒋小一绷着脸,眼眸微垂,没有说话。
这些事他何尝不明白,他也不是不急。
可嫁人,也不是说想嫁就嫁,这又不是去买菜,看中了就能买。
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半点不得马虎。
而且……他摩挲着碗沿,不知为何,谈起这种事儿,他竟然不由的想起了白子慕。
他心跳顿时就不受控制了,耳根正发热,就听林婶子继续说:“其实,我瞧着陆家那汉子就挺好,虽然年纪大了一些,还跟你父亲一样,瘸了一边腿。”
蒋小一脸色瞬间就有些沉了,林婶子没有察觉,自顾自道:
“蒋哥儿,这老话说得好,这做人啊!就不能眼睛长头顶上,应该要脚踏实地,踏踏实实,陆家虽是有些穷,比不上刘家,可人也不差,这陆家可是有九亩旱地,四亩水田呢,你若是嫁过去,只要伺候好他,再勤快些,不愁没口饭吃。”
“你现在啥名声,我想你自个应该也晓得,你如今啊也就配得上陆家那般汉子了。”
蒋小一紧握着手,没有说话。
林婶子又喝了一口水,探着身子,拍着蒋小一的手背,一副真心为他着想的样子:
“陆老汉和陆老婆子年纪都大了,你真嫁过去,立马就能当家做主,不用像旁人那般还得看婆婆脸色,自个挣的银两,也不用上交给婆婆,要是错过了,以后你怕是再找不到比陆家更好的,陆家不嫌你,你该……哎呦,蒋安,你干啥啊你?”
蒋父不知啥时候冲进来了,举着扫帚正气急败坏的往林婶子身上扫:“我干啥?我打人呢我干啥,滚,滚出我家去。”
蒋父心中气得不行。
这林家的简直不干人事。
竟然帮陆家给他哥儿说媒。
要是陆家穷而已,那倒也罢,反正他家也穷,可陆家那汉子陆有田已经四十好几了,比他大了将近十岁不说,还又懒又爱喝酒,喝醉了就打媳妇,他先头娶的那两个姑娘儿,就是被他打得受不住,一个跳河死了,另一个夜里上了吊。
起初村里人也不晓得,陆有田第一个媳妇出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是她命不好,才不小心掉河里,结果第二个娶进来不过两年,上吊了,村里人便觉得不对劲。
有那之前跟陆有田媳妇走得近的,一起去洗过衣裳,曾发现她们胳膊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有时脸上也带着伤,不过问了,她们大概是被陆有田恐吓过,没敢说实话,总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
村里人也没多想,毕竟陆有田瘦,个头不太高,就一米六左右,平日话又少,瞧着很老实,又很本分,不像是那等会打人的。
第二个媳妇死了没过几年,陆有田又娶了一个,结果办喜事当天喝多了,和来喝喜酒的客人不知咋的闹了起来,那新娶的夫郎怕出事,就在屋里出声劝了两句。
也没说啥,结果没成想,陆有田被突然惹怒了一样,直接红着眼疯了似的不管不顾的闯进屋里,扯着那哥儿的头发,摁着他的头,将他使劲的往墙上砸,嘴上骂骂咧咧,说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然后举着拳头对着那哥儿就是一顿暴打,大家伙是拦都拦不住。
不说当时在场的妇人夫郎,就是汉子都被他那暴虐的行为给吓傻了,有些年轻的姑娘哥儿更是怕得哭了出来。
大家那会才懂,人不可貌相,这陆有田竟是个打媳妇的,难怪前头两个,跳河的跳河,上吊的上吊,他们还以为是陆有田命苦。
老话常说,好死不如赖活,也不知遭了多大的罪,才能让一个人想到寻死。
后来那哥儿娘家人当天就把他接了回去。
当时许多人都在,见他如此,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的,哪还乐意把家里的闺女、哥儿嫁给他,后头就算陆家两老找了几次媒婆,即使给的银钱多,媒婆也不乐意帮着找。
她们这一行虽是爱夸大,爱说假,总是把人往死里吹,但往往都是‘家有薄田’说成‘不缺吃穿’、“五官平平’说是“模样俊俏”,要是姑娘家只会水煮大白菜,她们也只会说这姑娘有独门手艺,除此之外,还真没干过什么太坏的事。
媒婆的嘴,骗人的鬼,村里人结亲,也不是媒婆说啥信啥,远的没得法子,那也就算,要是近的,人姑娘哥儿家里人总会去打听打听,看看这人品行如何,勤不勤快,家中长辈好不好相处。
媒婆不敢给陆家说亲,说了那就是把人姑娘哥儿往火坑里推。
这种事儿害人害己,不能做。
而且,真给陆家说了,回头人姑娘家打听清楚了,还不得打上门来?
陆家那个,喝了几十年酒,身子不太硬朗,而且年纪也大了,加上瘦,跟着蒋父在一起,不晓得的,还以为他们是父子!
陆有田瞧着就像半身已经埋土里的老头子一样,就是那守寡的,都不愿嫁他家,因此陆有田即使家中有地有房,至今都讨不着媳妇儿,还打着光棍。
这林家的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蒋父越想越生气,举着扫帚追着林婶子打,林婶子一边跑一边喊,想让蒋父停下来,蒋父没停,在被扫帚打了几次后,林婶子也恼了。
“蒋安,我今儿好心好意来给你家哥儿说亲,你不谢我一声竟还这般,咋了,你还瞧不上陆家啊?都是瘸子你还好意思嫌弃人家不成?哎呦,别打了,你个死瘸子。”
蒋小一听不得这种话,抄了根木条也往林婶子身子抽。
中午下雨,谷子收得急,没收干净,雨停了钱阿叔拿着个碗,在院子捡谷子,两家离得不算远,但也不算很近,林婶子在堂屋里同蒋小一说话时,他没听见,不过刚林婶子刚在院子里囔了那么一嘴,这钱阿叔顿时明白了,谷子也不捡了,起身气道:
“小一,抽死她,抽死这黑心肝又缺大德的。”
院子里闹哄哄,蒋小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姜一丢,甩着两条鼻涕冲到门口一看,也不知道他怎么看的,明明是林婶子被蒋小一和蒋父追得嗷嗷叫,但他就是觉得他大哥和父亲被欺负了,于是他小脚丫重重往地上一踩,短呼呼的小手儿指着林氏,小老虎发飙一样,大声的喊:
“又欺负我大哥?你给小三等着!”
他想扭身去柴堆那里找木棍,蒋小二直接递了一根过来给他,林婶子瞥见他再出来时,手上提着一根小腿大的柴火,顿时不敢多留,骂骂咧咧跑出了院子。
“好心当成驴肝肺,连着陆家都瞧不上,我倒要看看,你家蒋哥儿以后能找个啥玩意儿,能不能比着陆家还好。”
蒋父闻言一阵窝火,立刻脱了鞋子朝她扔。
林婶子跑过钱家门口,钱阿叔还朝她呸了一声。
“这缺德的。”他站院墙边同蒋父说:“刚我见她上你家门,都还纳闷,她咋的来了,没想着竟是帮着陆家来的,也不晓得陆家许了她啥好处,竟做出这种事儿来。”
蒋父气得脸红脖子粗。
今儿下雨,地里湿,李家的便让他们先回来,蒋父还挺高兴,想着能好好陪孩子们了,结果刚到院门口,就听得林婶子那般说,他是顿时就炸了。
蒋小一给他拿了凳子,又给他拍拍背:“父亲,你别气了。”
蒋小三捡完鞋子也凑上去,亲了蒋父两口:“小三亲亲了,父亲,不气多。”
蒋父重重缓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好,父亲不气了,刚咱小三在干嘛呢?手这么冰,玩水了?”
蒋小三猛摇头:“没有没有,小三刚刚是在帮大哥洗姜,父亲,小三乖了。”
蒋父笑起来,抱着他看向蒋小一:“今儿挨淋雨了?”
“嗯。”
“那赶紧去熬些喝,可别受了寒。”
白子慕支着耳朵听了半响,见没出什么事,不用他出手,便又闭上眼开始修炼。
再睁开眼已经到了晚上,外头已经黑透了,可蒋小一还没进来。
白子慕定定的朝门口看。
那里站着个黑影。
看了快半个时辰,蒋小一依旧是站外头,姿势未变,雕塑般,好像个守门的。
蒋小一想到白子慕就在屋里头,在他的床上,他便有些不好意思。
白子慕要是只单纯的会说话,那倒也没什么,可这会儿晓得他能变身,再睡一起,蒋小一多少觉得有些不合适。
白子慕自是也知道这个理。
可去跟蒋小二和蒋小三睡,他就不能修炼了,跟蒋父……
他怕蒋父半夜起来看见一只会打坐的熊仔子,会被吓出毛病来。
前两天怕蒋小一霸王硬上弓,他想待厨房桌子上,不回屋了,反正他如今修炼也不睡了,在哪打坐不是打,可蒋小一不让,他便说他爱呆在厨房里,结果蒋小一还阴森森的问他,既然他爱呆厨房里,那茅房爱不爱?
这话摆明了就是威胁,白子慕觉得他要是敢呆厨房里,蒋小一就会立刻把他关到茅房里去。
所以他又和蒋小一睡了。
可睡一晚是睡,睡两晚也是睡……
白子慕跑到门边,开了门,轻声问他怎么不进来?
他不认为蒋小一会不好意思,毕竟都摸过他的蛋了。
这小哥儿可是顶顶主动的。
也不能在外头站一宿,蒋小一红着脸,扭扭捏捏进了屋。
这一晚他没再抱着白子慕睡,规规矩矩的,甚至躺下来时,还侧着身子朝外,看都不敢看白子慕一眼。
往常都是和白子慕聊几句,然后就睡,毕竟白天干活累,虽然现在也挺累的,但他却是没什么睡意,凝神屏吸,听着身后的动静。
白子慕似乎动了一下做了起来,然后再没发出声。
刚在厨房忙的时候,他肚子装了一堆话,想问白子慕,为什么到家了不化形,要装回熊。
可见白子慕站在灶台上炒菜的时候,他觉得又不必问了。
这是个好神仙,会为人着想。
不然要是家里突然多了个汉子,先不说父亲如何,就是村里人问了,该如何说?怎么说都不合适,即使说成奶奶那边寻过来的亲戚,可他父亲天天的早出晚归,家里只有他一个哥儿,两个小弟,单独跟着个汉子在家,总归是不合适。
蒋小一找到了合理的说辞,另一个担忧又冒上来。
他会不会走?
白子慕中午能独自跑山上去找他,显而易见,院门已经拦不住他了。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可真见了白子慕,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白子慕看着他,忍不住皱起眉来,今儿蒋小一有点反常,竟没对他动手动脚,不过他也没多想,修炼要紧,他没时间花在其余的事情上。
夜里又下了一场雨,又大又急,风呼呼的吹,屋里竟响起了滴答滴答声,蒋小一起来一看,原来是漏雨了,不过运气好,就是门口那位置漏了点,床铺这边倒是不要紧,隔壁屋好好的一点都没漏,不过堂屋漏得厉害,蒋小一和蒋父用碗接了,又将湿的地方打扫干净,这才又回屋。
隔天起来,天却是晴了。
先头谷子种得快的,这会儿已经熟了,家家户户又开始忙了起来。
村里人一年到头,也就过年那会儿能歇个几日,不然平常总是见天的忙——年后要春耕,种完玉米,家里没柴的要去砍柴,砍完了,又得开始种谷子、然后锄草、抓虫,忙个不停,反正总是有活做。
但要数最忙,还得是割水稻的时候。
今儿天刚刚亮,村里上空已满是炊烟。
有那勤快的,这会儿都已经到地里,割了好几行庄稼。
这时候屋里的人和大些的孩子都得跟着下地,小的干不了活,又怕他们待家里吓捣乱,便赶了他们到村里玩。
早上隔壁钱家的公鸡刚打鸣,蒋小一就醒了,身子盖着薄被。
他记得昨儿忙完回屋后他嫌热,就没盖被子,而是被他叠放在床脚,他也不记得自己有起来拿过被子。
那——
是白子慕给他的盖的。
这会见他动了动,白子慕倾过身,用爪子轻轻拍他后背,哄孩子似的,低着声说:“外头天没亮,你再睡会儿。”
蒋小一哪里还睡得着,原本还有些困倦,可一听见白子慕说话,那点可怜的困意,瞬间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