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西恩的记忆(上)
我是西恩·萨洛提斯。
一只雌虫。
一名失败者。
一个活生生的笑话。
我的虫生,就是一场异常可笑的滑稽剧。
从开幕到结束,充满各种烂俗的发展和意料之内的意外。
我出生于古老强大的家族,遗传着祖先最优秀的基因,外貌出色、身体健康,具有无虫可比的巨大潜能。
十三岁时,就被选为圣子殿下的未婚夫,与他缔结婚约,只待雄子长大成年。
困扰普通雌虫的狂化危机、激烈的求偶竞争、苦心拚搏的雌君之位,我什么都不用做,就已在我掌心。
十八岁成年后,我进入军团服役,很快就成为最为瞩目的军部新星,各种夸赞认可伴我左右。
下属敬仰、同僚相助、上司赏识。
就连军部招兵宣传,都非要等我档期,只为拍上一张我穿礼服、带勋章的全身照。
二十三岁,我一次觉醒成功,迈入最强大的S级雌虫行列。
年纪轻轻,便已到达诸多同僚可望不可及的终点。
这是我虫生的第一幕。
美好的开头,充满希望的前景,却乏味得让观众昏昏欲睡。
观众只想看美好破灭的痛苦、绝望里的嘶吼,或者大战后的复苏、磨难后的相拥。
一只生而赢家的天之骄子,为何要在此占据其他虫的舞台?
别急。
急转之下的第二幕,马上就要到来。
在我虫生的第一幕,我被赐予了一项珍贵之物。
从他一出现,我便狂喜万分,视若珍宝。
他是一只雄子,名叫阿尔托利·德拉·罗森克洛伊。
他是虫帝陛下的弟弟,教宗圣座的爱徒。
他是我的未婚夫。
十三岁被指婚时,我在一旁看着他,看呆了。
一见钟情算不上,毕竟阿尔托利那年只有五岁,我还是个对两性之间毫无概念的半大雌虫。
每日脑子里都是如何在与其他雌虫训练时,更快更好地打败他们,或者是读完了多少本书,还差多少本需要列进计画。
虽然没有一见钟情。
但我知道未婚夫指代的意思,也从字面上了解将来我们会为彼此所做的事。
阿尔托利作为雄子无可挑剔。
那么,我也要达到相应的完美。
因为有具体的姓名、脸孔,那些本该让我厌恶的课程、技能和测试也因而有了必须要达成的目标。
家政技能S,因为要做阿尔托利喜欢吃的点心。
雌君守则及相关测试,连续六年都是全A通过,因为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就连那些实在尴尬、羞于启齿的课程,也都尽最大努力去学习,只为将来的完美初夜和初体验。
我期待着、暗暗地盼望着、甚至可以算的上是憧憬般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然后,等到了阿尔托利,要同我解除婚约的要求。
这是第一个不对劲的征兆。
这时我才惊恐地发现,我其实是喜欢阿尔托利的,是想要这份婚约的。
我远没有面对他时,表现得那般无所谓。
我简直蠢透了。
过去的近十年时间,就像一只没有发育完全的亚成年一般,用捉弄、嘲讽、打压、冷脸,来遮盖我的羞怯、迟钝、和对他的好感。
只因为我认为,阿尔托利身边永远有那么多雌虫,好声好气、甜言蜜语,虚伪的让虫恶心。
而我要和他们不一样。
给他呈现我最真实的样子。
以此换来阿尔托利最真实的样子。
有一阵子,我以为我的战略奏效了。
他会被我的话噎到眼睛涨红,被我的寸步不让气到骂出脏话,会试图在我经过时偷袭我(当然总会被我发现然后他摔进我怀里),还会对我抱怨圣廷里繁琐的规矩和无聊的日常。
都是他绝不会对其他虫展现的私密面。
我以为他也对我有好感,最起码最差最差,他一定不讨厌我。
他怎么可能会讨厌我,我可是西恩·萨洛提斯。全国的虫都说我们再般配不过,还会有比我更适合他的雌虫吗?
亨得利提醒过我,让我多去圣廷,多和圣子殿下约会。
一来宣示我对圣子的主权,二来多刷存在感,让圣子不知不觉依赖我,毕竟那地方都是年长的雄虫和守规矩老古板侍从,他需要一个同龄虫。
他还说我脾气太臭太直雌癌,让我回大学再修一门恋爱课和床技课,务必补足理论知识后改变思想,争取早日爬上圣子的床,生米煮熟饭,最好未婚先孕,将圣子最后的退路堵得死死,让他一生都别想摆脱我。
我当场将他揍了个半死!
阿尔托利才多大?!我怎么能用自己的私欲去玷污他!
我比他年长几岁多吃这么多饭,是要引导他成长、保护他呵护他,可不是用来趁他年少无知时哄骗他占他便宜的!
这时,我以为他要解除婚约,不过是青春期闹别扭。
就像他突然疏远奥兰陛下、总是和教宗塞尔苏斯对着干一样,他对一切陈旧的、从他有意识起就存在的东西感到厌烦,他在找一个宣泄折腾的出口。
他心情不好时、有气没处发时,总是会来折腾我。
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但他其实很依赖我。
我TM的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
他如此闹腾,不就是有绝对的安全感,知道我肯定不会同意。
两年后,我悔恨极了,为我的自以为是!
阿尔托利对婚约的抱怨,已从冷战时的气话,变成了隔三差五就会重申的正式抗议。
因为,一只平民雌虫出现了。
他做了所有亨得利曾建议我做的事。
整日整日与圣子寸步不离,照顾他的起居、准备他的饮食;
带圣子违反圣廷规矩、钻各种空子,去体验他未曾接触过的平民生活 ,给他描绘一副精心雕饰过的虚假图画,用一个漂亮的肥皂泡,就这么勾走了圣子单纯天真的心。
哦,对了,听说他床上功夫极好,很会玩各种花样,经常拉着圣子白日宣-淫,让初识情-欲的少年雄虫毫无节制。
我恨不得当场砍了那只别有居心的平民雌虫!
在我忙于在军部筹划建构我的事业版图、为我和阿尔托利的明天奋斗之时,这个小偷偷偷潜入我的悉心呵护的花园,摘走了我最心爱的白玫瑰。
媒体小报发了疯地报道。每隔几天,都能看到新的合影、亲密照。
那只平民一下就火了,成了所有虫一边咒骂一边嫉恨的对象。
很多三流小报,采访不到那只平民,便去找认识他的虫,以前的街坊邻居、学校里的同学师长,而他们清一色的都给出好评,夸赞他上进、谦逊、有礼貌、知进退,是难得的道德标竿、优秀青年。
都是狗屎!!
什么样的道德标竿、优秀青年会诱惑未成年雄子上床!!
别给我说阿尔托利私生活不检点,喜欢参加各种没下限的聚会,他全是被连累的!
他连酒都不喜欢喝、还爱干净的要死、讨厌闹哄哄的环境,更对靠近自己的虫极为警觉,厌恶一切别有目的的接近!
他只是在圣廷寂寞,无虫陪伴,才交了一堆打发时间的朋友,对比其他贵族雄子,他那些朋友还算凑合、有点良知底线。
想拖着他干坏事的,早被我处理掉了。
但是防得了这些,却忘了还有圣廷骑士。
是我愚蠢,低估了虫的贪婪和野心,以为巨大的差距会让他们自惭形秽,却不曾想到,总会有虫甘愿冒险,只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而对方精心策划的陷阱,真的成功了。
科尔·舒尔希爬上阿尔托利的床不到半年,就让阿尔托利亲口说出“萨洛提斯是难啃的硬骨头、身材太壮、不通情趣,但凡脑子正常的雄子,都下不了嘴”这样的话来。
但我从未表露过对阿尔托利的“性-趣”。
当着阿尔托利的面,也从未有过超出普通朋友的举动。
每次见面,彼此先是一堆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用以宣告对方自己不见面时又取得了什么成绩。
再是暗暗带着比拚高低的情报共享、看法交换、还有在线机甲对战游戏、各种联网对战游戏的排名大揭秘。
我们各有彼此擅长的领域,却都想在对方的领域里拔得头筹,吸引对方钦佩的目光。
他总是格外在意我的看法,总想试图对我证明自己很优秀。
我享受被他如此在意,好像我对他无比重要,就总是下意识地还想再刺激刺激,于是口不择言,每次都以阿尔托利暴怒结束。
我走错了赛道,还一直都不知道。
证据就是,两年多前,阿尔托利还傻傻地对我放出尾鈎,说让我帮他看看,说它最近总是很不听话,他对它束手无策。
尾鈎是外-生殖器,非常私密,过了十岁,就连异性兄弟都不能得看,检查也是同性医生。
阿尔托利如此没有常识,让我心惊肉跳,我压着内心欲-望和发涩发疼的下-体,将他一顿教训。
如果那个时候,我跪下来含住他,哪还有科尔·舒尔希什么事?
可我TMD的太想装正人君子,在乎在他眼里的形象,不想他将我当做色q狂,殊不知矫枉过正。
那可是我的未婚夫!
我太习惯了和他争锋相对,以至于他难得一示弱,我竟无以适从找不到成熟的映射模式,卡壳卡出了一个兄长模版。
事后还为此窃喜好几个月。
尾鈎可是雄子本能的最直接体现。他在我面前几次放出,不就代表他对我有性-趣?
现在想来,傻到极点!!!
就应该当晚爬他的床,管他成不成年,是否对身体不好、对精神力不好,先睡了再说。
是我太过骄傲自大,失去了警觉心。
忘了自己捧着一件珍宝,不把他藏起细细呵护,反之还丢到一边,觉得珍宝永远都是我的。
我们的婚约岌岌可危,我心急如焚想去修补,但已没有时间。
普兰巴图一战进入关键时期,前线大将纷纷战亡,战局无虫指挥,眼看就要溃败。
军部和委员会开起一轮又一轮的作战会议。
我前往皇宫,亲自去找了虫帝奥兰。
以平复普兰巴图一战为条件,要求他安抚阿尔托利,并在我出征回来后履行婚约。
虫帝奥兰靠在沙发之上,犀利冷沉的目光让我脊背生出冷汗。
他对我很是不满。因为我太过自大,而没有守好他给予的珍宝。
“西恩,你是我亲自给阿尔托利挑的结婚对象。”
“你懂规矩,我很欣慰。但太死板,不知变通。”
他毫不掩饰此刻对我的杀意,我能理解他的愤怒。
换做是我,怕是也要气得杀虫泄愤。
换做是他,那只平民雌虫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出现在阿尔托利面前,更别说后面发生的种种。
“你放心去罢。”
“你出征返回,庆功宴那日,便是你的大婚之时。”
“婚后,我希望你能早日为阿尔托利生下虫崽,别辜负了你身上载有的优秀基因。”
我恭敬地退下。
这就是虫帝陛下和萨洛提斯公爵定下的婚约真相。
不是为了爱情,也非两个家族情谊深厚。
我只是有无数虫可以替代的孕育母体,能站在这里,只是拜萨洛提斯先祖恩赐加福。
十三岁时,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那会我觉得阿尔托利很可怜。
现在,我的看法依然不变。
他不过想要一点点真情,一些真实纯粹的东西,但以他的身份,如此简单的要求,也变成了奢望。
我想告诉他,你苦苦渴求的,我都有。
我已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会悉心改正。
请你等我回来。
我会全都给你。
半年之后,我从普兰巴图归来,已成了一只怪物,彻底了丧失了在他身边的资格。
这些话,我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