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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谢谢你只是断了条腿

第35章 谢谢你只是断了条腿
裴渡饶有兴致的目光在父母和闻凇意之间逡巡。
沈郁他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想,这怎么跟媳妇见公婆似的,还见面礼都给上了。
“既然你开口了,我总是要送的。”裴垒全身上下,除了手表、手机、婚戒,就只有一只随身携带的钢笔,他毫不犹豫递给了闻凇意。
闻凇意摇了摇头,想拒绝,裴垒就直接塞进了他书包侧兜里:“磨叽。”
两个字,透露出极大的不悦,他拉着慕浓臻转身就离开医院。
闻凇意:“……”
夫妻俩一走,医院领导和裴渡客客气气打过招呼后,也走了。
沈郁他们三个人把裴渡冷落在一旁,围着闻凇意,又是打量戒指,又是拿着那支钢笔惊叹。
“这可是裴叔叔用来签字的钢笔啊,闻凇意你猜猜多少钱。”
闻凇意瞅了眼青灰色的钢笔,笔帽上镶嵌着颗深蓝色的宝石,他估了个数字,沈郁摇摇头:“不对,你大胆了猜。”
裴渡懒洋洋的声音从他们后方传来:“不就六百多万,猜个屁啊,赶紧推我回家。”
宋宁帆笑嘻嘻从护士手里接过轮椅:“我来我来,渡哥这回怎么说,也是为了给我出气才出事的。渡哥,我一定会伺候你到你能下地行走那天。”
裴渡瞅了眼闻凇意,不满对方从始至终都没瞧过自己一眼,他心里不舒服,赌气说:“行啊,你搬到我家来,吃喝拉撒都你承包了。”
林北司叹了口气,拍了拍闻凇意肩膀:“闻凇意,你现在也是有钱人了,戒指加上钢笔,一千六百多万。我们从来都没这些待遇,还见面礼呢,我见到裴叔叔,他送给我的就只有腿抖和汗流浃背。”
沈郁把玩着青灰色钢笔,说:“慕叔叔刚才还想抱我来着,幸好被我给机智拒绝了,不然裴叔一定会让我当场消失。”
闻凇意转了转无比贴合无名指的宝石戒指,眼神落在沈郁身上,轻飘飘说:“那么,你打电话给我,语气比报丧还难过,是为了也让我感受一下裴渡父亲的Alpha气场?那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
沈郁咽了咽口水,心虚把笔塞回闻凇意手里:“那什么,我就是觉得得通知你一声,我当时也很紧张害怕。”
闻凇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沈郁颤巍巍往后退了一步,无辜地摊手:“这也不能怪我,渡哥送进手术室时,医生来不及说上一句话,渡哥还流了那么多血,我们在手术室外等,我肯定要给你打电话的。”
“而且……”沈郁咳嗽了一声,解释说,“裴渡要是真出事了,他最后一面,除了父母,肯定就是莫瑜,你和他那么像,你不来谁来。我这是为了裴渡好,对不对渡哥。”
裴渡:“……”
闻凇意把笔塞进口袋,半蹲在裴渡面前,医院天花板顶灯,又冷又亮,自上而下洒在闻凇意面部,犹如笼了一层透明的白霜。
他的眼皮上挑,眼尾划出一道狭长的弧度,再往下是秀气挺直的鼻梁和水红色的唇瓣,此刻紧紧抿着。
从裴渡角度望去,这个Beta无限令人怜惜。
裴渡摊开的手指,不知不觉攥紧,连疼痛也恍若未觉。
他是在心疼我么?
一定是吧,不然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裴渡没忍住,勾了勾唇,想说我没事了,你别难过了。
闻凇意拉着裴渡的手,轻轻地说:“裴渡,方才沈郁给我打电话,那语气,搞得你已经在火葬场排队了,我在来的一路上就在想,我还能不能见到你最后一面,幸好,我见到你了,也幸好你没有事。”
沈郁:“……”我、草!!!
这个Beta也太睚眦必报了吧。
闻凇意能想象到沈郁崩溃的表情,他弯了弯眼睛,起身抱住了裴渡,亲密蹭了蹭他侧颈,感慨:“裴渡,谢谢你只是断了条腿。我还能见到你,我真的好高兴。”
不然,他失去的可是五百万啊。
裴渡一时说不上该不该感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但脖颈间传来的属于闻凇意的呼吸,又让他脑子难以转动。
最后,裴渡只能把不对劲,归属到沈郁传话不当上。
沈郁理亏的摸了摸鼻子,心想,他腹黑了十几年,竟然有朝一日会栽在一个Beta手上,可真是……
连宋宁帆都听出来了闻凇意给沈郁挖了个坑,同时又觉得沈郁活该,难怪他很积极地抢着给闻凇意打电话。
抱够了人,闻凇意松开了裴渡,裴渡却有那么一丝丝不舍。
和他小爸抱他的感觉不同,闻凇意的拥抱令他不知所起地感到愉悦,止也止不住。
从宋宁帆手里接过轮椅,闻凇意说:“离上晚自习还有几分钟,你们还要回去的吧,记得帮我请个假。”
三人挪挪蹭蹭地出了医院,沈郁打了辆车,一坐进车里,就大大松了口气:“幸好裴渡没事,不然我们真要以死谢罪了。”
林北司说:“你别捉弄闻凇意,这一回吃到亏了吧。裴渡的游戏是他自己的游戏,裴叔叔慕叔叔既然没插手,就是任由裴渡自己玩,你非要把闻凇意拽到他们面前去,他会难堪的。幸好……”
这个幸好,他们都知道。
幸好裴垒和慕浓臻对闻凇意,并没有用高高在上的姿态给出羞辱,甚至还有些喜欢,不然也不会给出那么昂贵的见面礼。
沈郁也理亏,所以闻凇意坑他,他也不恼:“唉,我这一次是玩过火了,我明天跟他道个歉。”
宋宁帆也说:“老沈,你以后别为难他了。小闻人很好的,他有所图,我们又何尝不是呢,谁也没比谁好哪去,他也是真关心渡哥,不然不会一路跑着来了。”
闻凇意走向他们时,他虽然已经抑制住喘息声,心跳声却骗不了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从楼道间出来,明明站在一动不动,裴垒还是第一时间觉察到了他的存在。
“唉,你们说,闻凇意该不会是喜欢上渡哥了吧。”宋宁帆为难地说,“可是渡哥心里只有莫瑜啊,苍天啊,造孽啊,狗血啊,刺激啊。”
这声导致前头开车的司机都回头扫了三个Alpha一眼。
林北司白了宋宁帆一眼,一针见血地说:“担心是有的,喜欢未必有。”
沈郁幸灾乐祸说:“反正裴渡肯定是有的。”
宋宁帆:“妈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担心不就是喜欢,不喜欢还担心个屁。闻凇意肯定喜欢渡哥。”
林北司怜爱地摸了摸他脑袋,懒得和他辩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半个月后,我们会专门派医生上门拆石膏,在这期间,腿不要碰水,手的话,三天就能把纱布拆了,也尽量不要碰水哦,药也要按时吃哦!”护士对着两个漂亮少年叮嘱了一大堆。
裴渡脸上的表情,除了疲倦就是不耐烦,眼看就要发火,闻凇意揉按着他肩膀,笑着接过护士手里头的那些东西。
Alpha的自愈能力很强,Beta摔断腿起码要躺三个月,裴渡倒好,出院起步,半个月拆石膏,一个月后除了不能剧烈运动,日常是没什么问题的。
医院派了车送他们回去,裴渡不喜欢闻药味,脾气臭着拒绝了,闻凇意不好逆着他,给小吴打了电话。
小吴到的时候,就看到了拎着药推着轮椅的闻凇意,以及他那半身不遂、臭着一张别人欠他几百万的拽脸坐在轮椅里的少爷。
两人合力帮裴渡搬上车,闻凇意把轮椅收进后备箱,坐回后座,拉上了安全带:“吴哥,开车吧。”
小吴连忙发动车子,驶离了医院。
到了车上,闻凇意把药放在一旁,还在试图摘戒指,他的手指因为动作粗鲁,变得又红又肿。
车厢里寂静,闻凇意放弃似的咬着唇,心说回家涂点洗手液润滑,应当……
闻凇意后知后觉,他为什么会用回家这么温暖的字眼。
那是裴渡的家,不是他的。
闻凇意摸了摸脸,侧着,看向窗外。
因为有这张脸,才吸引了裴渡的注意,他怎么可以把裴渡的家理所当然说成回家。
他差点忘了,他已经没有家了。
裴渡以为他还在因摘不下戒指烦恼,不悦说:“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至于一副……”
裴渡心说,一副恨不得跟我撇清关系的急切模样吗?
戴着又不会毒死你。
连莫瑜都没有这个荣幸,你反倒麻烦上身一样。
真是气死他了。
闻凇意转过来,看他,刚要说,这么贵重,他怎么能要,无功不受禄。
裴渡无比刻薄地先他一步开口:“难道你父母没有教过你,长辈给的见面礼是不能拒绝的,你们家连这点家教都没有吗?也难怪小小年纪就让你出来混社会,都是什么混账父母。闻凇意,家教很重要,莫瑜就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大不了,你给个回礼就行了,我小爸不会在意你的回礼值不值钱。”
裴渡甚至有些别扭说:“你送的回礼,我小爸一定会喜欢的。”
闻凇意闻言,那些辩解的话,一一咽回了肚子,手指猛然攥紧,宝石咯得掌心生疼,他恍若未觉,只觉得裴渡说出的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剧烈砸向他,让他很疼。
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孔,此刻越发苍白如雪,倒显得那眼神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更加幽黑,小吴不经意回头瞥了一眼,觉得那双眼睛看起来像猫的眼睛,又大又黑,泛着外人看不懂的情绪。
但小吴清楚一点,他家少爷口无遮拦,冒犯人家父母了,哪有人一上来就说人家父母没家教的。
但小吴没有资格为闻凇意说话,他自己都是个打工的。
车子静静行驶着,闻凇意已经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后颈雪白一片,称得他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裴渡心里既不爽,又坐立不安。
而闻凇意很快收拾好了心情,解开了药袋子,看着药瓶子上的说明。
裴渡见他有了动作,稍稍碰了下他,闻凇意没什么表情转向他。
裴渡说:“你在医院里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吗?你很高兴,能再见到我。”
小吴:“……”我聋了,我真的聋了了。
他家少爷怎么一副情窦初开的羞涩模样,娘们唧唧的。
小吴心痒痒地像有只猫在伸爪挠,可他不敢从后视镜探寻情况,更不敢回头看,少爷声调不高不低,压根就没顾忌着在场的第三个人,带着变声期残余的一点低哑,落入人耳,有种别致的示弱。
小吴不懂,两个人明明就非常纯粹的金钱利益往来,怎么搞得像谈恋爱一样纯情别扭呢!
话一出口,裴渡耳朵尖红了起来,他也有些委屈,不懂凭什么因为闻凇意的那一句听上去没什么真心的话,心脏装上了搅动机似的,搅个天翻地覆,窒息至极。
闻凇意在撞见对方眼底的一抹认真时,怔愣了一秒钟,但很快反应过来,裴渡在质问的人,不过是这幅皮囊的真正主人,但凡没有这张脸,裴渡与他之间,连一丝羁绊也不会有。
闻凇意捏着药瓶细细把玩,他手指细长,动作赏心悦目,指甲粉润,捏着药瓶的指尖像刚剥壳的笋尖,好看到令人忍不住想去含住,舔咬。
扫了一眼,龌龊想法仅冒了个尖,裴渡面红耳赤地给硬生生摁回去了。
他懊恼地想,完了,我是不是要提前进入易感期了。
之前和闻凇意朝夕相处,也没这么浮想联翩啊。
他怕不健康的念头被闻凇意看穿,径直先调离了视线,眼尾余光仍旧停留在闻凇意的手上,他舔了舔唇,觉得有些口渴。
闻凇意并不知道,短短时间内,裴渡内心闪过无数个龌龊的念头,他把药瓶扔回袋子里,慢条斯理地说:“当然是真心的,否则少爷要是出事了,剩下的钱我该找谁要呢,所以我希望少爷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少爷也不用在意我究竟是什么想法,毕竟我不是真的莫瑜。你们天生高贵,就连家教都比普通人高一等,我又怎么敢把自己当成莫瑜来说出对少爷的想法呢,少爷这么优秀,什么都会。比如打篮球,又比如打游戏,比如游泳。这些以后都可以省省了,你不用再教我。”闻凇意低垂着头,小声又很有重量地说,“我一个连家教都学不会的人,你还能指望我学会什么呢。”
闻凇意生气起来,连裴渡也不喊了,直白明了地用少爷拉开了距离:“家教这两个字,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写。少爷家教好,确实很好,所以少爷倒不如先教我家教怎么写。”
小吴在内心呐喊,我草,小闻你不想活啦。
他抓着套着皮套的方向盘,紧张无比,胆战心惊等着无声的硝烟弥漫。
闻凇意一脸从容捧着药,偏偏没觉得哪里有说的不对,他坐得很端庄,肩线与脊椎绷得很紧,眉眼柔和,眼睫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从裴渡的角度望去,那分明冷漠薄情极了,一点也不柔和。
车厢寂静,简直像车开到了坟地,给死人扫墓。
小吴大着胆子,从后视镜里偷偷窥了一眼,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家少爷那个脸色,阴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无差别攻击,信息素也不自觉泄露了丝丝缕缕,出于愤怒中的Alpha,往往无法控制信息素的散发。
小吴心说,前一秒,他家少爷还如沐春风,少女怀春。
此刻简直跟凶神恶煞的恶魔没区别。
小吴在心里喊救命,面上一动不敢动,也不敢插话,他把自己化身无情开车机器人。
……
蠢蠢欲动的情潮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
原来,闻凇意也会有这么寡冷刻薄的一面。
裴渡从小到大被人捧惯了,突然有人这么把他的面子往脚底下践踏,将他的满腔欢喜不屑扔到一边,他没当场弄死那人已经算好了。
裴渡从胸腔呼出口怒气,恶声恶气说:“你该庆幸你有这张脸,让我不舍得碰你一根手指头。”
“停车,滚下去。”
五个字,针对了两个人。
小吴内心叫苦连天,身体却求生欲很高,乖乖把车停在了路上。
这一段路,是通往别墅的路段,没什么人,路灯稀疏,丛林在月色下张牙舞爪,白日里风景优美,入夜却一眼望不到的黑。
夜晚的风吹来,也因着浓密的深林而寒凉。
车门一开,野外的温度比车里无声无息的冷气还低,小吴轻轻打了个寒噤,他特意选了个杆路灯停下,好不让闻凇意害怕。
其实,小吴更想闻凇意向他家少爷服软,就像平时那样,扯扯他家少爷的衣角,朝他家少爷笑一笑,说声对不起。
但这次,这个Beta很固执,他放下手里的药,下车,又毫不犹豫关上了车门。
小吴:“……诶,少爷,这里人烟荒凉的,丢他一个人在这,很容易出事的,要不还是先叫他一起回别墅吧,你有气,回去再朝他撒也是可以的嘛。”
“闭嘴,开车,关你屁事。”即便打着石膏,脑袋和手臂缠满绷带,也丝毫不减裴渡身上的戾气。
车影被漆黑蜿蜒的公路尽头吞噬,野外风大,一阵一阵冷刀子似的割在闻凇意裸露的皮肤上,又有几缕从他指缝穿梭,闻凇意留念似的,重重捻了捻,似乎想留住这股风。
路灯落下的光,范围也就那么大,闻凇意散漫地往来时路走,与别墅和那辆车,完完全全的背道而驰。
其实,何必呢。
闻凇意自嘲地想,明明哄一句就能揭过的话题,他今夜却始终无法将就地妥协。
他爸爸,是生他、养他、为他受尽一切苦难的人。
闻凇意连活着、连长大都异常艰辛。
家教对爸爸和他来说,不过是虚无缥缈的玩意。
他凭什么要在意,凭什么要知道,凭什么要学。
信步夜空下,闻凇意心想,大少爷不懂人间疾苦,任性妄为惯了,他们本就不该有牵扯,就这样算了吧。
他走他的阳光道,他走他的独木桥。
熙熙攘攘,冷冷清清。
本来就该如此。
闻凇意望着无边无尽的天际,突然笑了笑,有些释然。
暗黑苍穹,缀着零星。
来时路,路灯遥遥相伴。
闻凇意从未惧怕过黑暗,他毫不犹豫往前走着,嘴角是惬意的笑。
不用再伺候脾气阴晴不定、嘴巴刻薄的大少爷也挺好的。
……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
一个身上遍布於伤的七岁小男孩,不怕黑,不怕死,不畏丛林间的猛虎野兽,不惧虚无渺茫的孤魂野鬼。
他一个人走着山路,埋头只顾往前走,脸上泪痕遍布,一滴一滴往地上砸。
身后跟着一个青年Beta,他双眼亦含着泪,不敢发出声响,遥遥坠在小男孩后头。
前方一个陡峭小坡,小男孩没留神脚下,一脚踏空,“啊”的一声,滚落下去,青年Beta不管不顾,飞奔过去,丝毫没犹豫,跟着跳了下去。
小男孩浑身是泥,小脸脏兮兮的,哭成了一只花猫,失重感袭来的那一刹那,小男孩惊慌失措、害怕地到无以复加。
但青年Beta跟着跳下来的那一刻,那些情绪又跟着消失。
他开心,又很难过。
矛盾快要将他七岁的小小身躯给绞碎。
【作者有话说】
从这里开始,接下来都会掺杂虐哦!
不再是纯粹沙雕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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