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句话说完门被暴力捶开,几乎是同时,瞿清雨被压着后颈半拖半抱进宿舍,门“砰”一声在眼前关上。
Alpha军官顶着一身风雪踏进来,瞿清雨被掐住脖颈,有一秒不得不窒息地咳嗽。
耳边呼吸沉沉:“别激怒我。”
他身上有雪粒,融化后的雪水入侵感官。薄薄一层睡衣被水汽浸湿,胸口湿了大片,瞿清雨不受控地打了个哆嗦。他被勒得骨头痛,挣扎了一秒,很快赫琮山将他放开,一把抱起他,单膝跪上床沿,双臂一使劲将他撂上了单人床。
0.9*2m的单人床。
灯开关就在一伸手的地方,瞿清雨翻身半跪,伸手去开。
赫琮山踢掉鞋,一把压住他的手拉回来,折在身后。
太黑了。
瞿清雨不得不侧了下头。
Alpha的夜视能力极好。
天气冷,他脸色苍白得透明,其上镶嵌着两颗琉璃球似的深蓝眼珠,直勾勾和自己对视。
赫琮山伸手摩挲了一下他的脊梁骨,靠近腰部,朝下一点儿的位置,他立刻在怀里软了下来。
手被桎梏,瞿清雨提脚往上踹,被握住脚踝。这姿势太不对劲了,他另一只腿勾住赫琮山腰,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招式都是徒劳,赫琮山半跪,把他整个端了起来。
瞿清雨胳膊获得自由,勒住他脖子朝后扭。
赫琮山比他更快,迅速转身,甚至还伸手挡了下他头顶避免撞到上铺。一刹那,位置调转,他平躺,瞿清雨坐在了他腰上。
赫琮山甚至低笑了一声,压着他脖子迫使他靠近自己,细听声音是纵容而愉悦的:“你用从阿尔维那儿学来的近身搏斗术和我打架?”
……他妈的。
瞿清雨抵了抵后槽牙:“有什么不行?”
赫琮山说:“他的擒拿术师从于我。”
瞿清雨:“……”
他穿了白色的棉质长袖,身上有似有似无薄荷的味道。领口在大幅度动作中掉下去一截,穿湿衣睡觉容易着凉。赫琮山双手从他长袖下摆往上卷,手掌握住他腰侧,手下触感如暖玉细腻。
瞿清雨刚挣动了一秒,脊椎骨靠近后腰的地方被不轻不重按了按,赫琮山在他耳边淡淡说:“别动。”
瞿清雨一僵,垂着眼皮:“你来干什么。”
单人床实在狭窄,Alpha不论纵向和横向面积都太大,几乎占据整个床面。平时躺他绰绰有余的地方留不下一丝空隙。赫琮山把他的床挤得乱七八糟,他双脚不得不贴在在对方腰侧,脚掌半立起。
赫琮山左手从他后腰往上,闭眼:“睡觉。”
瞿清雨微怔了怔。
他唇角落下去。
而赫琮山确实是来睡觉,他什么也没做。四周安静,他胸膛在密闭空间中一起一伏。瞿清雨正要将他踹下床,倏忽间嗅到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他表情刹时变得不对。
三个月的伤口,以高等级Alpha的恢复能力,照理说现在至少不会还在崩裂。
瞿清雨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往他受伤的右肩放,悬在半空良久,又收回。
借着一点零星月光,Alpha眉宇间郁色挥之不去,即使他知道不该再拖下去,依然无法遏制地心软。
他耿耿于怀对方的易感期,并不想在一年中询问三次。他想要的东西赫琮山无法给他,赫琮山需要的东西他也无法给对方。
他想说“我们给彼此留点体面”,又无声缄默了。
“赫琮山,这很没意思。”
瞿清雨兴味索然地说:“我靠近你是为了军医首席的位置。”
赫琮山闭目养神:“现在不想要了?”
他话并不多,通常直指核心。再怎么掩饰骨子里依然是傲慢的,待人接物温和有余亲近不足,出身显赫的Alpha的通病。
“是我从前太温和了,以至于让你忘了我是Alpha。”
“你对Alpha的认知太有限。”
他和所有Alpha没有任何不同,希望伴侣待在家中,不要外出,有极强掌控欲和独占欲,有过多的生理需求,无法忍受一丝一毫背叛可能,心里有恶魔洒下的火种。他愿意压抑自我来让爱情维持正常之态,这并不意味他没有逆鳞。
瞿清雨缓缓抬起头。
“我至今仍让你待在训练营的原因有且仅有一个,我尚且能忍得住不插手你的决定,干涉你的自由。”
“忍耐和包容没有意义,会让你误以为我愚蠢、无知、毫无底线。”
一股寒意窜上后脊梁骨,瞿清雨心中警铃大作。有一瞬间他喉咙是干涩的。
赫琮山仍闭着眼,寡淡地笑了:
“我总觉得此事应该两情相悦,后来想想,其实未必。结果殊途同归,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无非是得到的手段激烈程度。
到手的人还飞了,那不是他赫琮山的行事风格。
他面无表情,手指却顺着自己臀尖朝下,没有任何含义地说:“你明早有课,我今夜并不想做什么,如果这场对话还继续,我无法保证你明天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队列中。或者……你想要就此退出。”
瞿清雨心一沉。
“你太不了解我了,医生。我见你第一面,在斯诺曼的战地医院,那时候我就想将你拖上床。宝贝,你不知道……”
赫琮山喟叹了一声:“你穿衬衣很漂亮,当然,什么都不穿也好看。”
瞿清雨的眼睛睁大了,他似乎受到什么冲击。
赫琮山不无遗憾地说:“我的下一个易感期在月末,届时我会让阿尔维调整训练时间,不需要抑制剂,你会习惯。”
“我并不想听到任何拒绝的话。”
他慢条斯理睁眼,一瞬间深不见底黑暗将瞿清雨吞没:“也不希望你在床上发抖。”
Alpha的信息素在空中翻涌,瞿清雨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在自己后颈上,尖锐犬齿蠢蠢欲动。
他并不敢动弹,十根指头冰凉。
–
奥兰长广场东侧矗立着第二座胜利女神雕像,对方的橄榄环上落了一层白雪,所有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阿尔维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检视,不少人双腿发抖。这位中士大着嗓门咆哮:“把你们的背挺直,不过是下了点雪,当你们真正上战场的时候,不仅仅是酷暑暴雪,你们的裤子会结冰——那怎么办,把那只冻伤的腿砍下来!”
所有人夹紧屁股,挺起肚子,不敢说话。
瞿清雨睫毛上飘了一片雪花。
他们很快需要戴上监听设备,红外线测温仪,还有定位器。这能帮助所有教官随时掌握他们的安全,也确认自己的安全。在未来他们会接触到手榴弹和模拟核弹,没有教官能确保其中的新生不会对自己开枪。
总有人对这些“折磨”他们的教官心怀怨恨,打算付诸实践。
……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阿尔维忽然找到他,这些Alpha军官总是成群结队,他坐在瞿清雨对面,于是加莎也跟着坐下,佘歇顿了顿,拉开了他斜对面的餐桌凳子。
瞿清雨一顿。
阿尔维指出:“你的注意力不集中。”
“下午去领罚。”阿尔维说,“在此之前,作为你的长官,我有必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你心神不宁。”
他说话口吻并没有斥责的意思,剩下的新兵不多,这些Alpha军官记下了每一个新兵的名字,甚至会狼狈地给某个宿舍修爆炸的水管。
一整排橡树叶领花在他们栗色军装折角上闪烁,瞿清雨忽问:“长官,你们去开了军部例会?”
佘歇目光不动声色地滑过了他脖颈,那条银色项链孤零零地垂在外面。
阿尔维和加莎对视一眼,这没什么不能说:“上校昨晚从北部军事基地回来,他外出近三个月,今早的例会蒋全他们汇报了禁区新发现的虫类。”
瞿清雨微微吸了口气,空气薄凉,他脸上笑容再也难以为继:“长官,我会去勤务室领罚。”
他提起军部例会加莎和阿尔维顿时想起自己的例会总结,他们各自内心崩溃,坐也坐不住了,身上跟有一千只虱子爬。
他俩用餐完毕先行离开,剩下那个Alpha军官留下了。瞿清雨记得他叫佘歇,眼尾有一块淡红的胎记。他目睹了自己和赫琮山接吻。
“你项链上原本有一枚指环。”
对方优雅地往三明治上抹巧克力酱:“不见了?”
瞿清雨脸上流露出意外。
佘歇头也不抬,慢慢地说:“你知道,军人看起来是人,其实不太像。这是侦察课程中最基本的东西,是任何一个士兵上战场前的必修课。我想你并不了解赫琮山,不然你会对此习以为常。我的观察力和他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毕竟我们所属的兵种不一样,课程要求也不一致。”
“你想说什么?”
“你有什么想问?”佘歇不答反问,“关于我的长官,我从他十八岁那年开始,和他同时期进入训练营,再进入军校,上战场,直到今天。”
他身后是来来往往的军官,人流构筑成一场庞大的图景。这些Alpha军官们太强大了,他们没有弱点,个人性格在军队高压管理之下规训成统一而面目模糊的一团。
瞿清雨双手抱住了胳膊,很难说那一刻他在想什么,他问:“以前赫琮山是什么样的?”
佘歇沉默了一会儿,说:“非常耀眼,你无法想象赫琮山在训练营有多大的影响力。他当时孤身来这儿,一个人将所有东西搬运上宿舍,没有和任何人开口说话。他太酷了,没有任何人能打赢他。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他不可战胜,他天生应该做指挥官。你知道,Alpha骨子里都不服管教,他镇得住我们。”
“他并不是生性沉稳,相反,在少年时代,他想要什么都一定会得到。高等级Alpha信息素赋予他至高无上的能力和天赋,显赫家世令他身边簇拥者无数。他年少轻狂,桀骜不驯。这种情况持续到他的舅父战死,他被紧急推上总指挥官之位,临阵挂帅。”
“聊聊天,我没有其他意思。战场需要医生,不管是你还是方诺文。”
佘歇端着吃完的餐盘离开:“记得去勤务室领罚,晚上的训练别迟到。”
–
瞿清雨去勤务室领罚了。
勤务兵全部做些打杂的事,端茶倒水擦玻璃,扫地洗衣做饭。去勤务室的路上瞿清雨刚好碰到一个侦察课不及格的新兵,对方长叹了口气,和他交流受罚经验:“我去了秘书室,都是些整理档案的工作,字儿太多了,我头晕。最近秘书室好像很忙,你多半也得去那儿。”
半刻钟后,瞿清雨站在张载面前,这位秘书长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他忙得嘴上起泡,镜片背后的一双细长眼睛闪烁精光:“左转十七楼,您去那儿,结束后记得让长官签字。”
端茶倒水什么的不必做了,当个吉祥物降降火。
瞿清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往军官大楼走。
–
指挥官的心情一般。
他三个月没有出现,积压的军务海海。一整个上午,Alpha军官都面无表情审视他们的作战计划,那些一看就虎头蛇尾的计划令他太阳穴跳动。
虫类新增图鉴上画了最易于攻击处,他挨个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浑身气压非常之低。
加莎艰难地将自己的脚尖缩进了影子底下。
外面有人敲门:“报告,长官,我来领三小时的勤务惩罚。”
一秒,两秒,赫琮山抬起头。
人进来了,低眉垂眼地站在一边,问:“长官,我要干什么。”
气氛仍然凝滞。
加莎快觉得自己透不过气。
赫琮山相当温柔地让他们滚回去重写,对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说:“坐下,别动,别说话。”
瞿清雨没干什么,坐那儿打了半天瞌睡。赫琮山讲得东西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军事策论课他的分不高,这门课对逻辑的要求太高,他一看就是情绪化的人,看到小明在左侧机翼受伤接下来要怎么办只想窒息,他刻意忽略了赫琮山的存在。
他们大概在冷战。
三小时结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赫琮山忙得脚不沾地,他事情太多了,密密麻麻各种报告和请示堆在桌面。瞿清雨没和他产生任何交流,也没给他倒水,中途上校自己倒了杯水,递给他一杯,被拒绝了。
最后他将那张惩罚结束的纸单递给赫琮山签字,赫琮山从积压的图纸后挪出一支笔,在表现情况那一栏写了“良好”。
签字那几秒他抽空问:“为什么受罚?因为我。”
瞿清雨从他手中扯那张纸,被压住,他用力扯,那么多军官盯着,赫琮山了了一笑,松开了。
瞿清雨收了表离开,没跟他说话。
张载在门口等他,替他带路。
十七楼静悄悄,这一整层的隔音效果非同一般,高等级Alpha天生听觉敏锐,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们需要更安静的休息环境。
“上校去了一趟您长大的地方。”
瞿清雨昏沉的大脑骤然一清明。
“您从福利院出来后第一个收养您的Alpha,他今年快六十,上校将他送进了监狱,猥亵罪。再接着是他的上级,但凡活在世界上的人没有不贪心或者不犯错的。从前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有人迁怒,想连本带利讨回来,一个都逃不掉。人不少,收集证据困难,过去这么多年要处理实在费了番功夫。”
张载按楼层带他下楼,说:“三个月里,上校只做了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