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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周有成已经拎着东西走进了院子, 桌子上还放着没有收起来的东西,“我来看看大伯。”

第36章

周有成已经拎着东西走进了院子, 桌子上还放着没有收起来的东西,“我来看看大伯。”
沈临川把桌子上的炒银杏果儿和梨干又给包了起来,四四方方的,上面盖着印着福字的红纸, 沈临川手巧, 重新包好跟没打开过似的。

“宁哥儿, 先把东西收屋里。”

周宁应了一声拎着两封东西进了屋子,沈临川招呼周有成坐了下来,“有成兄弟来了。”

两人同岁,周有成比沈临川还大上一些呢,但若随着周宁这边叫, 周有成还得叫沈临川一声哥呢。

沈临川拿了布巾把桌上的果皮花生壳这些给擦了干净,“有成兄弟快坐呀, 爹!有成来看你来了。”

周大这会儿在屋里把他那身新衣裳往柜子里收呢, 听见院子里来人了,还以为是邻居过来串门来呢,听见是侄儿过来瞧他来了,放好东西也赶紧出来了。

“有成回来了,学堂放假了。”

周有成行了个时揖礼, “大伯,好些日子没过来瞧你了,大伯身体可还安康?”

“好着呢, 好着呢,有成快来坐。”

侄子来看自己周大还挺高兴的,招呼周有成坐下来喝茶,他这个侄子也是个出息的,已经考中了童生了, 明年就要下场考秀才了,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周宁把东西放好也出来了,见桌子上装炒货的碟子里有些空了,又端着碟子去屋里抓炒货去了,装满又给拿了出来了。

沈临川看见周有成给他爹行礼却眉头紧皱,周有成对着他爹竟然行得是时揖礼,打量他爹不懂在这忽悠呢。

乡下人虽然没有那么多礼数,多行拱手礼和叩头,但读书人多按周礼行礼,揖礼就是常行的礼,周有成怎么会行错呢。

沈临川没有让茶,只是端了一碗端起来自己先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问道:“有成兄弟跟着镇上哪位夫子呢?”

“家师王梅王老先生,永和元年举人,曾任宁阳县县令。”

周有成提起师从很是自豪,他在镇上读书跟着三个夫子,现在跟着的是王梅王老先生,那可是镇上唯一一个考中举人做夫子的,还做过县令呢,周有成能跟着王梅老先生读书很是自豪。

永和元年,那不就是前几年才考中,现在不过永和五年,新帝才登基了五年,这王梅能考中举人已然不错,难怪周有成这么自豪呢。

“还是有成兄弟厉害,能得了王老先生的青眼。”

听沈临川恭维自己,周有成有些飘飘然,故作谦虚道:“侥幸而已,对亏老先生指点这才考中了个童生,只望着明年能一举考中秀才,也好不负老先生的期望。”

周大也笑着说道:“那是,那是,举人诶,听说能考中举人的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了不得了。”

沈临川放下了嘴边的粗瓷土碗,“只是这王梅老先生教得好,有成兄弟似乎没有好好学?”

周有成正笑呢,听沈临川这么说脸上的笑僵住了,“不知临川兄此话何意。”

“临川不才,在镇上读过几年书,其他不敢说,但这周礼却学得极好。”沈临川说着就站了起来,理了下衣袖俯身推手高举,自上而下行了个极为标准的长揖礼,“爹。”

周大乐呵了起来,“哎哎,快些起来,这不年不节的行啥礼呀。”

沈临川这才站直了身子,“我爹是有成兄弟的大伯,按理说行礼应该行长揖礼,在不济也该是晚辈对长辈的天揖礼,怎么会行同辈之间的时揖礼?难不成有成兄弟和我爹是同辈不成?”

沈临川故作不解地紧皱眉头,看向周有成说道:“不知是何道理呀?”

自家侄子来瞧自己,周大刚还高兴着呢,这会儿听沈临川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也没了,“有成,这是怎么回事?”

周有成尴尬地脸都红了,支支吾吾说道:“一时之间忘记了,忘记了。”

沈临川哼了一声,“怎么会忘记,那在学堂里见了同窗不是日日都要行时揖礼,你竟然对着我爹行平辈的礼,你就算是考中了童生,也不该如此无礼,简直是看不起我家,出去!”

周宁一听周有成对他爹无礼也愤怒地站了起来,“周有成,从我家出去!”

周有成脚步凌乱朝着门口走去,还想说些什么被沈临川给拦住了,“周有成,你这读书的束脩还有我爹供得呢,拿着我爹的钱给我家买礼不说,竟然还敢看不起我爹,以后不许登我家的门!”

“你,你!”

气得周有成甩了下长袖离开了。

周大坐在桌边唉声叹气,要不是他家哥儿婿这么说,他也不知道原来行礼这么多规矩呀,乡下人家哪里知道这么多呀,只是觉得读书人行礼挺漂亮的,谁知道,哎。

“爹,你别生气了,周有成简直是目中无人,我家也不是那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周大哎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起身默默回屋去了,他这侄子读书还是他供的呢,银钱从来没有少过,没想到竟然看不起他这个杀猪的大伯。

周宁还想进去劝慰一二被沈临川给拉住了,“我去给爹温上一壶高粱酒,再炒个下酒的花生米,我去陪爹喝上一些。”

“我去弄吧,这周有成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沈临川原不想这么早和周有成翻脸的,但没想到周有成竟然仗着他爹和宁哥儿不懂,公然行了个平辈的礼,这不是看不起人嘛。

周宁去厨屋温酒去了,沈临川也跟着一道去炒两个下酒的菜,今天他大哥一家来了,他爹也高兴,他也不想坏了他爹的好心情,但这周有成实在是太无理了,早晚都是要翻脸的,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发作。

沈临川说了周有成登他家的门,或许在外人看来因着一个礼数的原因不让登门也太重了些了,沈临川不觉得,他从没拿这个世界当成一本书,这分明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有血有肉的世界。

那之前的事就当时宁哥儿和他爹上辈子的事了,原身卷了家财跑了之后,他爹就气得病倒了,不仅是气得,更多的是积劳成疾,要知道一下子供着两个读书人呢,一日都不敢停歇。

几年间日日推着几百斤重的猪在乡下镇上来回穿梭,除了收猪那日其余都不敢停歇的,他爹没了之后要周有成这个做侄子的发丧,周有成想榨出最后一些血汗钱,逼着宁哥儿变卖了家中值钱的东西,这才愿意过来发丧。

后来甚至连周宁的三亩地也给占了去,害得周宁走投无路,去上门讨要他的东西的时候被周老二一家给赶了出来,“晦气,不许登我家的门,滚!”

想到这沈临川恨得牙痒痒,还好,这一世是他先和宁哥儿成了亲。

“我小爹刚没了那会儿,我爹要去镇上卖猪肉,他就托了我二叔二婶照应我,每次我过去吃饭的时候二婶就把家中的好东西藏起来,周有成还故意拿了点心在我面前晃。”

“二婶饭也不给我吃饱,有一次周有成欺负我,但他个子没我高,力气也没我大,我就把他按在了地上打了起来,二婶气不过就打了我,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去她家了,爹好说歹说我都不肯去,我宁愿跟着爹去镇上卖猪肉。”

“二婶之前来家里拿猪肉的时候,总说小时候她照顾过我,但那时候我爹是给了米和肉的,周有成兄妹都跟着吃了好的,二婶那会儿还骂我养不熟的白眼狼。”

周宁低声说着这些,沈临川听着心一阵一阵的疼,一个刚没了小爹的小哥儿,寄人篱下被折磨欺负,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周老二一家他都不会放过!

“这些事爹知道吗?”

周宁摇头,“爹不知道,一直以为欠了他家的恩情,我没和爹说过,那会儿我小爹没了,他也难过,整个人瘦了很多。”

沈临川从背后抱住了周宁,“我的宁哥儿受委屈了。”

“不委屈,我爹可厉害呢,谁要是欺负我了,他能拎着杀猪刀去上人家的门,现在我又遇见了你,沈临川,我真的很高兴,我有爹,还有你。”

沈临川心里酸酸的,他的傻夫郎呀,明明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长大了不似哥儿娇柔也没少被说闲话,但却依旧这么心地善良。

沈临川不觉得自己是多么善良的人,他只需要他需要的。

周宁的酒已经温好了,“好了,你别黏人了,去给咱爹送过去,花生米不用炒了,之前还有一些没吃完,今儿还有炙鸭,我给斩出来一些,你去和爹喝酒去,你少喝点。”

“哎,知道的。”

东西都是现成的,周宁码好给了沈临川端他爹屋里去了,周宁看了一眼他爹睡得东屋,又去菜园子侍弄那些菜去了。

菜园子里的茄子辣椒胡瓜这些都已经开花了,紫的白的黄的,开得很是热闹,引了一些蝴蝶蜜蜂过来。

周宁不觉得苦,他有沈临川,还有他爹呢,日后还会有崽崽,家里也会跟着菜园子似的越来越热闹。

“爹。”

沈临川端着酒菜进了东屋,他进来的时候周大正靠在床边闭目养神,只是眉头微微皱着,不知道想想什么。

“哎。”

“爹,帮我腾一下案几,快端不住了。”

周大见沈临川两只手都端着碟子,手指上还勾着小酒壶,忙把床边的小案几给腾了出来,沈临川面带笑意,“我和爹还没单独喝过酒呢,难得今日都空了,不陪爹喝一些。”

“爹喝就行,你还要读书,别误了你读书。”

沈临川是很少喝酒的,周大知道他日日辛苦读书也不让他喝,省得误了事。

“爹没事的,我就少喝一点。”沈临川倒了些酒在小酒盅里,“宁哥儿特意给爹温了些酒,虽然现在天热气了,但还是喝热酒不伤人,爹,我陪你喝。”

周大坐在床边哎了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实在没想到就连自家侄儿都看不起我这个杀猪的。”

周大知道干杀猪这行多少会被人瞧不起,在乡下还好,都是泥腿子,谁还看不起谁呢,都是过日子的,虽然都是手艺人,但说出去还不如当木匠的高贵些呢。

“爹,杀猪的怎么了,那张飞樊哙哪个不是杀猪匠出身的,人家不照样是大将军。”

周大没读过书不知道樊哙是谁,但张飞他可是知道的,他听集市上的说书人讲过,大战长坂坡呀,三英战吕布呀,他可是都听说书人讲过,只是他做生意太忙,人家说书人摆了摊了,他只能守着摊子远远听着。

“哦,那张飞竟然也做过屠户!”

周大刚还因为自己是个屠户被看不起而沮丧呢,这会儿听说张飞也做过屠户惊讶地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那是……”

没想到他爹还是张飞的粉丝呢,沈临川陪着周大边吃酒边说起了张飞和樊哙的事,听得周大心中激荡不已。

沈临川趁机说了他家夫郎在幼时在周老二家受委屈的事,周大是个急脾气,听说他家哥儿小时候被欺负过,恨不得现在就去老二家踹门去,被沈临川给按下了。

周大又几杯浊酒下肚,不由眼底泛红,“哎,有成也是我这个当大伯的辛辛苦苦供上去的,原想着若是身上有个功名了,日后也好护着点宁哥儿,哎。”

沈临川陪着他爹喝到了屋里渐渐暗了下来,那一壶酒几乎都是他爹一个人喝完了,沈临川陪着抿了几口,又饮了不少的粗茶泡得茶水,除了身上沾了些酒味儿,这会儿脑子清明得不行。

周大这会儿已经喝醉了,沈临川把小案几从床上搬了下来,给他爹盖上了被子,又收拾了一下小案几这才端着没吃完的碟子出去了。

周宁这会儿坐在堂屋前逗弄小狗呢,见沈临川出来了忙起来接过了他手里的碟子,“爹他还好吧。”

“已经睡过去了,没事,突然知道一向看中的侄子看不起自己,心里有些难受,已经没事了。”

“沈临川,谢谢你。”

周宁知道自己嘴笨,要是让他安慰他爹,他也安慰不出个一二,还是沈临川好。

“哎呦,我头好晕呀。”

沈临川说着就一头磕在了周宁的胸口,两人个头差不多,沈临川又爱用发带束高马尾,站在一块看起来比周宁还高一些呢。

“我给你煮了解酒茶,我端给你喝。”

“哎呀,我要站不住了~”

沈临川趁机在周宁的胸口好一顿乱蹭,他家夫郎的胸肌真漂亮!

“那我扶着你,你,你别乱动了,在倒地上。”

周宁这会儿手上端着个碟子呢,只好单手揽住了沈临川的腰往屋里带,沈临川靠在他家夫郎身上好一通占便宜,“我喝多了,要夫郎亲亲才能好。”

周宁就算是神经在粗这会儿也知道沈临川在戏弄自己,周宁手一松,“站好。”

沈临川不依接着往周宁身上蹭,“我腿软,站不稳。”

周宁手上的碟子已经放在了方桌上,见自己相公跟没骨头似的贴自己身上,周宁直愣愣地跟笔直的大杨树似的,他越是紧张越是正经,那怎么办呀。

果然年岁小的就是爱撒娇,他的小相公怎么这么爱撒娇呀。

沈临川正跟狗子似的蹭得开心,突然眼前一花整个人双脚离地,他稳稳地被周宁给公主抱了起来!

“我送你躺会。”

沈临川一头黑线,不是,谁家好人公主抱自己男人啊!

周宁稳稳当当抱着人送到了床上,“我给你端解酒茶去。”

沈临川生无可恋地靠在床上,好吧,感觉还不错,下次不许了。

周宁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小相公爱撒娇,那他宠着就是了,腿软不想走路那他抱过去就好了,他有的是力气。

周宁出去给沈临川端醒酒茶去了,沈临川就乖乖靠在床边,还想趁机讨要个亲亲呢,没想到得了个公主抱。

这边沈临川陪着周大喝了会儿酒,那边周有成出了他大伯家的门扭头就回家去了,早说了不来不来,他爹娘非要他来这瞧瞧,有啥好瞧的,他大伯身强体壮的粗汉子,还平白多花了些银钱买点心。

周有成在外面从来没有提过他有个当屠户的伯父,虽然周大在镇上摆了十几二十年的的猪肉摊子,干那种腌臜的活计,若是被同窗知道了他有个杀猪的伯父肯定会被看不起。

周有成气愤他一个读书人拉下来脸面过来了,反倒被赶了出来,他可是个童生啊,整个大杨树村就出了他这么一个童生啊!

周有成怒气冲冲回家去了,周老二一家都在家呢,那封点心还是胡彩云给备下来的呢。

“有成,怎么回来这么快呀?”

“嗯,说了两句话就回来了。”周有成没说他被赶出来的事,觉得丢脸,“娘,你还让和大伯那边拉关系呢,那沈临川目中无人,过去了连碗水都不给喝的。”

他可是都瞧见了,他大伯家好像来了什么贵客,还给带了封炒银杏果儿呢,沈临川直接收了起来也不说招待他一二。

胡彩云哼了一声,“不过一个上门的赘婿罢了,等明年你考中秀才了,看那小兔崽子还得意什么,沈临川嘴皮子厉害,你爹去了在他那都讨不了什么便宜。”

“娘,沈临川明年真的要考秀才?”

“真的,那小兔崽子亲口说的,他要是能考中呀,咱全村都能成了秀才相公了,哼。”

周芳姐儿也坐在一旁跟着她娘嗑瓜子呢,“哥,你明年一定要考中秀才,要不然我都要成老姑娘了。”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呀,你才多大呀。”胡彩云轻斥了她一句。

周芳姐儿哼了一声,“十六呀,若是哥明年没考中,那又得等上一年多,那不就十八九了,不就成了周宁一样的老哥儿了,到时候村里人笑话。”

“你能跟他一样呀,你可是有个考中童生的哥,还是个女娘,怎么也不会跟周宁那会儿嫁不出。”

听着自己老娘和妹子斗嘴,周有成有些头疼,本来去他大伯那边就受了气,回来还要听这些妇人絮絮叨叨,吵得他头疼。

沈临川,想起这个名字周有成就气得牙痒痒,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丢脸,不过是个上了他们周家门的赘婿罢了。

被周老二一家恨得咬牙切齿的沈临川,这会儿正悠悠哉哉喝着解酒茶呢,恨不得让周宁给喂到嘴边了,谁憋屈都行,反正他沈临川从来不乐意憋屈着自己。

周大第二天就好了,歇上一日了,吃了早食儿又精神抖擞地推着架子车收猪去了,他家哥儿婿说得对,那周有成现在不过是个童生就看不起他这个杀猪的大伯了,就算是日后高中了也不会帮衬着他家哥儿。

只是他之前供了周有成不少的钱财,累得他连头骡子都买不上,还是血脉一家的亲人呢,还不如刚进他家门没多久的哥儿婿好呢,疼他家哥儿不说,连他这个杀猪的爹也孝敬。

周大摇摇头不想了,他家日子现在过得好着呢,哥儿婿虽然不能继承他这杀猪的手艺,但做个小生意也不少挣,不怕日后小两口没有谋生的路子,他也就放心了。

周大想通之后又充满了精气神,他现在干干歇歇,倒是比之前轻松了不少,他哥儿婿说了不能不顾身子骨的干,日后累到了还怎么带孙孙,周大想到这笑出了声。

一家三口照旧去镇上做小生意,沈临川的把子肉生意依旧是很好,该出摊的日子还不等他来呢,就有不少人等着了,准备地东西没多久就会卖完。

卖完之后沈临川就开始收摊子,“沈老板安呀。”

沈临川抬头一看是一个没见过的富态中年男子,穿着绸缎菱花纹长袍,腰上挂着玉佩,身后还跟着个伙计打扮的小子,看样子是哪家的管事或者掌柜的。

那中年男子行了个平辈间的拱手礼,“在下望月楼掌柜吴兴,想请沈老板喝杯茶。”

沈临川也行了个礼,“沈临川。”

周大也注意到了这边来了人搭话,不知道是敌是友,他一直注意着这边呢,要是有人闹事了,他手上的杀猪刀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