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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郁池夏和他很像?

第36章

郁池夏和他很像?
郁寻春突然就笑了。

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你刚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很好笑吗?

桑朔莫名其妙,但还是道:“我说我觉得池夏有些角度和你很像,特别是侧影。”

再听一遍还是很好笑。

因为无语,所以好笑。

当初所有人都指着监控里的郁池夏说是郁寻春的时候, 他都没觉得这么好笑。

“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郁寻春对桑朔道, “以后别跟我提这些不相干的人,我已经退圈了,对圈内八卦也没兴趣。”

手机响了, 宴青川的消息, 说在地下停车场。

郁寻春回了个[来了]。

他从录音室离开, 桑朔拉开门探出半个身子:“不是, 郁寻春你真走啊,人林子越都来了不一起吃个饭?”

郁寻春头也没回地在空中挥了两下手。

桑朔骂骂咧咧关上门,回头林子越紧盯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你那什么眼神?”

“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你还邀请他吃饭?”

“哈?”桑朔大声,“放屁,那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早跟他拜拜了好吧,你都不知道我今天被他折磨成什么样——”

桑朔在屋里大倒苦水,那边郁寻春已经走到了电梯口。

按下下行键,郁寻春站在一旁静静等着。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走廊里的某扇门突然打开, 林泽宇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刚才确实听到了有人叫郁寻春的名字, 林泽宇左右看了看, 走廊里空荡荡的, 并没有人,听错了?

正准备回屋时, 眼尾余光突然扫到了走廊尽头的人影,恰好电梯到达,对方走进去,转身。

还真是郁寻春。

林泽宇挑眉。

“和朋友玩得怎么样?”

刚拉开车门,郁寻春听到宴青川这样问。

他不爽地看了宴青川一眼,矮身坐进去:“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叛徒!我让你救我,你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我绑走?”

宴青川趴在方向盘上笑:“我看你挺开心的呀?”

“什么开心!谁开心了!”郁寻春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我对头。”

宴青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你跟你对头下午干架了?”

“我们是成年人。”

宴青川听得好笑:“好吧,那请问成年人郁寻春先生,下午和对头共处一室,赢了吗?”

“当然了。”郁寻春说,“我还以为他要带我去干什么呢,结果是他唱不了我的歌,让我帮忙录音,哈,废物。”

车从停车场出来,上了主路。

冬天到了,路边行人裹着大衣和羽绒服脚步匆匆,车内空调往外送着暖风,郁寻春坐了一会儿有点热,脱掉了外套。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袖子稍微有点长,他话说到兴头上时又爱比划,手掌缩在袖子里,露出几根细长的手指在半空中比划来比划去。

“他还说我故意刁难他?你不知道他唱多难听,我真该录下来给你听听,他就比你唱得好一点。”

他伸手在宴青川眼前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郁寻春要弹吉他,要拉大提琴,指腹长着一层茧,指甲也几乎是齐着甲床剪的,但他本身甲床就长得漂亮,饱满且长,还带着点粉。

在空中晃来晃去的,看得人心痒。

恰好红绿灯,宴青川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我唱歌真有那么难听?”他笑着问。

郁寻春看着他,脸上写着“这话你也真说得出来”。

宴青川低头笑起来,郁寻春往回缩手,宴青川握着没放,帮他把过长的衣袖往下翻折了一点才松手。

“我又不是小孩儿。”郁寻春哪儿哪儿都不得劲,缩回手在毛衣上蹭了蹭,自己动手把另外一边的袖子折起来。

他耳根有点红,转头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我觉得我唱歌挺好的呀?”宴青川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来了一段。

郁寻春默默塞住耳朵,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求求你放过我的耳朵吧,它工作一下午已经够辛苦了。”

宴青川偏偏要跟他作对,还往他那边凑,魔音灌耳,郁寻春躲也躲不开,逃又逃不了,气得伸手去捂他的嘴。

宴青川笑着躲开:“开车呢,多危险啊?”

“你也知道你在开车呢。”郁寻春咬牙切齿,从书包里翻出帽子扣上,还把口罩当眼罩使,双手一抱胸不搭理他了。

旁边宴青川仍未放弃展示他的歌喉。

一直到停车,郁寻春逃也似的跑了。

毛衣漏风,冷风一吹郁寻春从车上带下来的那点热气就被吹散,他抱着胳膊搓了搓。

回头拿外套,那边下车的宴青川刚好先他一步,手刚摸到衣角,外套嗖的一下就飞走了。

“冷吧?”宴青川走过来,“让你不拿外套。”

“我这不是来拿了吗?”郁寻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伸手去抢,宴青川非要跟他对着干似的,手一别避开他,接着郁寻春眼前一黑,隔着外套感受到两只大手揉面团一样在他脑袋上裹了两圈。

扯下衣服,宴青川果然不见了。

郁寻春一脑袋毛都被他搓起了静电,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追:“宴青川,被我抓住你就完蛋了。”

宴青川没跑,就是两条腿走得飞快,身上长大衣的衣摆前前后后在空中晃悠。

郁寻春抓住他后被他顺手一捞,揽住肩膀,没骨头似的压住他:“寻寻,大街上这么多人呢。”

周围确实都是人,郁寻春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宴青川也帮他顺了顺。

如果胳膊肘没有架在他肩膀上的话。

“这样就好看了吗?重死了。”郁寻春推开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

位置在窗边,可以看到楼下的街景。

吃饭时,宴青川转头看了眼窗外,招呼郁寻春:“寻寻你看。”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个中年人拉着一个小板车,小车上的笼子里面汤圆似的挤着几只小奶狗。

旁边蹲着几个小姑娘。

两人吃完饭下来,笼子里的狗崽子只剩下两只,挤在一起取暖,哼哼唧唧的。

“自家狗下的崽,”中年男人抱着手冲他们介绍,“品相都很好,就剩这两只了,一起的话给你们算便宜点。”

郁寻春低头看着那两个小团子。

宴青川那肩膀碰碰他:“要不要养一只?两只也行。”

男人一听,立刻打开笼子,抓着小狗后脖颈提溜起一只,给郁寻春看:“你看看,没有任何毛病,皮肤病耳螨啥的都没有,在家喝的都是羊奶喂的生骨肉,你放心,身体好得很。”

小狗乖乖被拎着,也不挣扎,黑漆漆地眼睛望着郁寻春。

男人一边说着“你摸摸你摸摸”一边把狗往郁寻春怀里塞。

那狗一到郁寻春怀里,马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团起来。

宴青川跟着摸狗:“寻寻?”

郁寻春摇了摇头,把狗还给男人:“我们再考虑下。”

“哎呀别考虑了,等你考虑好,回来都被买走了!”男人扯着嗓子对他们背影喊。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宴青川问:“不喜欢?”

郁寻春摇头,当然喜欢了。

他刚才抱着小狗的时候偷偷捏了下它的小爪子,它现在还小可能还没走过太多的路,肉垫不像成年狗狗那样长了茧,特别软。

就是因为太软了,才显得格外脆弱。

“我怕养不活。”

“怎么会?”宴青川回忆着,“那狗看着挺壮实的,狗主人应该没说谎。”

“不是狗的问题,”郁寻春看了眼宴青川,“是我的问题,我以前……”

每只小动物在他身边都离不开一个死字,郁寻春确实没有勇气再去承担一个生命。

宴青川静静听着,听完道:“我懂你这种感受。”

郁寻春不由侧目。

你怎么会懂。

“我当然懂,”宴青川讲起他小时候,“我小时候养过一只乌龟,我可喜欢了,我就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能活一千年……”

郁寻春:?

“它就养在我们家院子里的池塘边,我可喜欢它了,我给它盖房子,一日三餐我都亲自给它准备,结果有一天它滑进池塘里淹死了。”

??

不是,乌龟也能淹死吗?

“也不是淹死,它不会游泳,它是一只陆地龟。”

“……”

“你不知道我当时多伤心,我爷爷帮我把乌龟捞起来我伤心死了,饭都不想吃,哭了一整天呢。”

“你那时候多大?”

“四岁?还是五岁?”

郁寻春很是一言难尽:“……四五岁分不清陆龟和水龟也正常。”

宴青川深以为然:“从此我就再也没养过乌龟了,哦对,它也在咱们小狗那个陵园,我今天都忘了去看看它。”

“你早把人忘了吧?”

“一般确实很难想起来。”

郁寻春无语地笑了下,他想说可我忘不了,但他又发现,如果不是特定情况,他其实很少想起那只小狗和小猫。

他甚至都没有怎么为他们的死亡而伤心过,包括这一次的小狗也是。

初听死讯时好像难以接受,但第二天睁眼时却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他没有经历过宴青川那种,为了一只乌龟而食不下咽痛哭一整天的情况。

可能是因为他,并不爱它们吧。

“所以呢,小动物的死亡有很多意外,但怎么能说是你造成的呢?”

宴青川抓住他的手往回走:“这样,我们把那只小狗买回家,看它到底能不能活,它要是能活下去那就说明你没有问题,它要是不能活下去,那也是怪我今天非要带它回家,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样是可以的吗?

他应该拒绝,应该甩开宴青川的手停下来,他现在并没有做好迎接一个新的生命的准备。

郁寻春的心里在不断地拒绝和排斥,但他却什么都没做,被宴青川拽回了狗贩前。

“就说让你们别考虑了吧,狗已经被买走了。”

笼子里空空如也,没了小狗的身影。

郁寻春松了口气,他看着狗贩收拾好笼子离开,看着空铁笼在板车上摇摇晃晃,说:“下次吧。”

宴青川:“早知道走快点了。”

手机响了,郁寻春走到一旁去接电话,回来对宴青川道:“我有点事,你要不要先回家?”

“一个人回家?”宴青川一口回绝了郁寻春,“我不要。”

郁寻春颇有些无语,有时候宴青川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真想问问他几岁。

但以他的了解,这话问出来,这人马上就要顺杆子爬上去说自己三岁了。

宴青川问他:“这么晚,什么事?”

“之前工作酒吧的老板让我去救个急。”

郁寻春顿了顿:“你要不要一起?”

说这话时,宴青川已经走到了车边,趴在车门上朝他招手:“我还没见过你打碟呢,快点。”

还催他。

“……”就无语。

郁寻春快步过去。

今晚是林泽宇的生日,他大手一挥连着包了好几个酒吧,入场酒水全都算他的。

整条街都陷在那种热闹的氛围里。

寿星站在二楼,楼下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全都为他举杯欢庆。

灯光暧昧肉///体碰撞音乐沸腾,喷射出的香槟引起欢呼阵阵。

林泽宇坐在沙发上,看到在场的程晁,想起来什么似的放下酒杯:“对了,我今天看到郁寻春了。”

他本就是人群中央,一句话更是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程晁。

“郁寻春?”有人问,“你别说,我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都快记不起这人了。”

暗昧的灯光一扫,恰好照亮了林泽宇下巴上的那道疤,不算很深,但也缝了两针,是郁寻春当时将他踹进泳池时留下的。

“你们猜我在哪儿看见他的?”林泽宇笑道,“好像在一个什么音乐的工作室里,他现在是沦落到去给别人打杂了?”

“听说他这次和简司州闹分手,被家里停了所有卡。”

“诶诶,之前网上的照片你们有看吗?他在垃圾桶旁边抽烟那个,鞋都没穿,狼狈得要死,估计就是那会儿吧?”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啊,扫大街?”

一群人调笑着,用最大的恶意揣测着郁寻春当前是如何狼狈和落魄,脸上的笑容丑陋不堪。

程晁没有参与进去,他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喝酒。

他心情不好,从那天在B市遇到郁寻春之后。

但他不吭声不代表别人不会问他,特别是他可是这群人中的圣父第一人,唯一受得了郁寻春还愿意和他做朋友的。

“阿晁,你给我们说说呗,他现在的情况你应该最清楚了。”有人过来和他碰杯,好奇道,“以他那个缠人劲儿,从家里出来肯定第一个找你,这段时间他是不是都在你家住着呢?”

程晁仰头一口闷掉杯里的酒,拿过酒瓶满上,语气冷淡:“不知道,他早不在我家了。”

众人听出其中深意,更来劲了:“什么意思?你们俩闹掰了?”

“我靠,这好事儿啊!你终于摆脱郁寻春了,恭喜恭喜,这不得多喝两杯!”

有人扯着嗓子吆喝开,大家一听,全都凑过来和程晁喝酒,八卦他到底是怎么和郁寻春分手的。

“我早就好奇你为什么能容忍郁寻春那么久了?”

“之前我们聚会你总爱带他来,每次都闹得不怎么愉快,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真想在门口贴个牌子说郁寻春和狗不能入内。”

“你终于受不了他了,快说说快说说,你们是怎么闹掰的?”

酒一杯接一杯递过来,红的白的黄的,程晁来者不拒。

有人看出不对:“不对啊程晁,你别干喝酒,倒是说说呀。”

“还能怎么回事?”程晁沉着脸怂了怂肩,“我劝他别总是和他弟弟作对,他就和我绝交了。”

“就这?”

“要不是你他从小到大身边怕是连个朋友都没有吧?怎么劝他两句他就受不了呢,他怎么那么恨他弟啊?”

是啊,程晁心想,要不是他从小到大一直陪着,郁寻春哪里有朋友?

他那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脾气谁都受不了,只有他愿意包容他,还总想着解除大家对于郁寻春的偏见,让他融入进来,想让他多交几个朋友。

结果每次他都把所有人搞得很难堪,程晁次次替他收尾,到底哪里对不起他?

就因为他和郁池夏有联系,他就那么狠心?十几年的情谊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怎么那么狠心呢!

程晁有些醉了,眼前总是会冒出郁寻春的脸,十几岁时候的,二十岁开头的。

郁寻春很爱往程晁家里跑。

背着书包,脸上带着笑,和家人打声招呼就钻进他房间。

霸占他的床,随意翻看他的漫画书,抱着枕头对他笑:“程晁你这儿真好,我在家都看不了这些书。”

他趴在书桌上,指着程晁的错题本:“程晁,这道题我都给你讲过两回了诶,你居然还能错?是我讲课的方式不对吗,那我今天换一个讲法,我必须教会你!”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他衣柜里钻出来:“哈哈,吓到了吧!不过程晁你为什么这里有一件我没见过的新T恤,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去逛街?”

他和程晁背对背坐着,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也要说话:“程晁,你妈妈怎么这么会烤小蛋糕啊?”

“程晁……”

“程晁……”

“程晁,绝交吧。”

“他是你朋友吗?”“现在不是了。”

砰——

酒杯在地上炸开的声音让喧闹的众人静了静,大家不约而同望向程晁。

他下了班过来的,穿上的西装都还没脱,夜场里人多,空调也开得足。

程晁感觉自己要被衣领勒窒息了,他扯着领带,人微微晃了下:“抱歉,我好像喝多了。”

林泽宇还在那边和人说郁寻春:“妈的,我今天下午遇到的时候就应该冲上去把他欠我这一拳还回去。”

他还惦记着自己下巴上被郁寻春弄出来的伤。

说完一抬头,程晁站在他面前:“来,打我。”

林泽宇:“你有病吧,之前聚会你非要把郁寻春带过来我都懒得跟你计较,现在人都跟你绝交了你还上赶着来给他兜底,你是不是贱啊?”

“你就不贱,你真当我不知道你这伤是怎么来的吗?你明明知道他和郁池夏不对付,他听不得,你还非要凑到他面前犯贱……”

“操!程晁你今天是专门来找事的是吧?”林泽宇酒杯一砸也站了起来,“平时我们说郁寻春什么也没见你吭过声,今天怎么就听不下去了?因为郁寻春跟你绝交了?他跟你绝交你朝老子撒什么气!”

其他人生怕他们打起来,一群人拉程晁,一群人拦林泽宇。

好好的生日被搞得一团糟,林泽宇一肚子脾气。

“你还劝他别跟他弟作对?真搞笑,老子在他面前提郁池夏那是老子看他不顺眼,你呢?要是老子朋友不喜欢谁,老子只会帮他撅那人的坟,而不是在他面前假惺惺地劝他别跟对方作对!

“活该郁寻春跟你绝交!平时圣父扮多了,是不是真拿自己当他的救赎了?你难道不知道郁寻春不想跟我们在一起?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群人都看不惯他,他来就要针对他吗?

“这会儿听不下去了,郁寻春又不在,你演给谁看呢?!”

林泽宇桌子一踢,骂了声晦气,转身走了。

今天很多人本来就是冲着他生日聚到一起的,纷纷看了眼程晁,也跟着离开。

一群人小声蛐蛐:“之前好像都没想过这些,但林泽宇说的好像也是哈?”

“可不是吗,明明跟郁寻春是朋友,还跟我们这群人凑在一起,他对郁寻春能有几分真心?”

“他今天一来就坐那里喝闷酒,不会就因为绝交这事吧?”

“我靠,还以为是郁寻春缠着他,结果是他离不开郁寻春?”

屋里人散了一大半,剩下几个都是和程晁关系更好点的。

见他被林泽宇骂了就一直杵那儿,说安慰他两句,结果一提郁寻春的名字就被叫滚。

本来也都是些受不了什么气的二代,脾气上来跟他对骂两句,转身就走了。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程晁一个人。

林泽宇的话就在他耳边响。

他想起上一次要带郁寻春去参加聚会时他的抗拒。

他躺在沙发上:“你爱和谁玩就和谁玩,我管不着,但你别拉上我,我不喜欢他们,也跟他们玩不到一起。”

他把书盖在脸上,不管程晁说什么都是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他又想起很久以前,他和郁寻春坐在操场上,他坐在台阶上刷题,郁寻春挂在旁边的单杠上吃棒棒糖。

那天夕阳很好,蓝色的天,粉色的云,一团纸团砸在他课题本上。

“程晁,我看见你和李泽宇他们在一起,他们欺负你了?”

连人家名字都记不对。

郁寻春霸道又不讲道理:“我给你说李泽宇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要是欺负你你记得告诉我,还有你不许和他们一起玩,知不知道?”

程晁难道不知道他们之间相互不对付吗?

程晁知道。

但他还想拉着郁寻春融入。

为什么呢?

因为郁寻春会妥协,郁寻春会为了他妥协。

因为郁寻春身边只有他。

他是郁寻春唯一的朋友,郁寻春痛苦伤心的时候,唯一能找的人只有他。

郁寻春怎么可能离得开他呢?

可郁寻春就是离开他了。

他只是想要劝郁寻春收一收脾气,他有错吗?

他和郁池夏私下联系不也是为了郁寻春吗?

他怎么就不明白他的苦心呢?

酒一杯杯下肚,程晁白着脸,红着眼,他明明都是为了郁寻春!

楼下传来一阵欢呼,他走出包厢往外看,舞池的音乐一变,新DJ上场了。

程晁眯着眼睛望过去,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郁寻春。

可是郁寻春也会打碟吗?

而且他上场时,还和之前的DJ击了掌,做了交换的手势。

郁寻春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他了吗?

那怎么可能是郁寻春呢?

那不可能是郁寻春。

但程晁的眼睛无法从对面的DJ身上移开。

一个半小时,他整整盯着对方看了一个半小时。

又有DJ上来换人,双方互动着交出了场地,原本的DJ退场,程晁下意识从包厢里跟了出去。

舞池里人太多了,每个人都好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前面的DJ也时隐时现。

程晁好几次都要抓住他的时候都被人挤开。

“小寻春!”程晁被人往后拨开,他听到这三个字浑身一激灵,前面那个DJ转头时的画面一帧一帧在他眼前播放。

几个人挤出人群,也将程晁挤到身后,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扑过去挂在DJ身上。

慢放的画面突然就正常起来。

“小寻春!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吗?”

蒋洲双手按着郁寻春肩膀,使劲晃。

郁寻春被他前前后后晃得头晕,拉下口罩连连出声:“等一下等一下……”

宴青川长臂一展,把人从蒋洲的魔抓下解救下来,半勾在怀里:“这是人不是摇摇车,别给我晃坏了。”

“老宴,你搁哪儿捡的这么个宝贝,以后我们开趴体直接让小寻春来啊,DJ都不用找了。”

“公园捡的。”

“哪个公园,地址告诉我,我也去捡一个。”

“郁寻春!”

蒋洲:“小寻春,是不是有人在叫你?”

郁寻春低着头和老板发消息:“没有吧,我没听见。”

他看了眼宴青川,宴青川推着他往前:“快走吧,干完活该回家了。”

“郁寻春!”程晁又叫了一声,不断拨开挡住的人群。

前面的郁寻春明明就在一个触手可及的位置。

但是他永远追不上,永远抓不住。

舞池里的音乐震耳欲聋,将他那一声一声的呼唤全都盖住。

他看到郁寻春身边的男人凑到他耳边说话,看到郁寻春转头时眼角眉梢都是笑,一行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程晁被淹没在人海里,他的声音被海浪堵回去,他伸出的手总是慢一拍,搁在他们之间的人多得怎么也拨不完。

他眼睁睁看着郁寻春推开门走出去。

等他狼狈地从酒吧里追出去时,街道上尚且余留着舞池里的躁动,寒风过隙,卷起地上的枯叶,空无一人。

程晁尚未缓过神,四处张望,他眼前总是冒出郁寻春的笑脸。

他无法相信他在别人身边居然能笑得这么开心。

这样的笑容,不是应该只属于他吗?

郁寻春唯一的朋友,不是只有他吗?

他掏出手机给郁寻春打电话,机械的女声毫无感情:“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给郁寻春打语音,打视频,一遍又一遍,一直无人接听。

在他低头拨打电话时,一辆卡宴和他擦肩而过。

车上,郁寻春打着哈欠缩在副驾。

“困了?”宴青川问。

“还好,”郁寻春抹掉眼角的生理泪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打碟。”

“气宇轩扬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说人话。”

“听不懂,吵。”

宴青川说:“不过就现场氛围来说,你肯定是打得最好的一个。”

郁寻春轻轻哼了下:“那你一开始还那么积极。”

卡宴扬长而去,徒留程晁一个人在路边。

他没穿外套,手已经冻得发红,仍然执拗地一遍遍拨打着无人接听的电话。

冷风一吹,血管收缩,身体里的酒精代谢变慢,程晁更醉了,醉得几乎站不住。

有路过的好心人过来扶他:“先生,你没事吧?”

程晁抬头,视线在路人鼻尖的痣上晃了一下,郁池夏这里也有一粒痣。

路人陌生的脸,突然变成了郁池夏。

“郁池夏,你还好意思出现?”

郁池夏接到电话,匆匆赶到警局。

警方和他确实:“他是你的朋友?”

郁池夏点头,警察领他到一边去交钱,包括报警人的医药费以及赔偿等等,一系列手续办完天都快亮了。

程晁在警局吐了两回,酒醒了不少。

从警局出来,他走路还有点不稳,郁池夏伸手扶他:“阿晁哥,你怎么喝这么多?”

他去车上拿了瓶水给他。

程晁推开他:“别碰我。”

“你这样还没到家就趴路上了,我还是送你吧?”郁池夏说,“不过你怎么会和人打架呢,我听警方说你把对方认成了我?”

他还好意思问!

“郁池夏!”程晁猛地抓住他的衣领,两人离得极近,一夜未眠的程晁双目赤红,眼内布满血丝,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青青一片。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狠狠盯着郁池夏:“如果不是你,郁寻春根本不会和我绝交!”

郁池夏琉璃一样的浅色眼珠闪过一丝快到无法捕捉的情绪,转瞬即逝:“怎么会呢,阿晁哥,我哥不是只有你一个朋友吗?绝交不过是气话,他怎么离得开你呢?”

程晁抓着他的衣领没松手,另一只手按着宿醉后头疼欲裂的脑袋。

是啊,在看到郁寻春和别人有说有笑之前,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吗?”郁池夏轻轻地帮他顺着背,“你见到我哥了?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他嗅到程晁一身的酒气,想到警方的话,追问:“是在酒吧吗?”

程晁头痛难忍,他不想再和郁池夏说话。

没错,郁寻春是因为他和郁池夏有联系才会和他绝交的。

只要他不再和郁池夏有任何的接触,他就能把郁寻春哄回来。

他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删掉了郁池夏的所有联系方式。

以前郁寻春也不喜欢他和林泽宇一行人在一起,一开始也和他绝交,但后来他们不也和好了吗?

只要他道歉,像以前一样去哄他……

程晁蓦地站住脚,但郁寻春在哪里呢?

郁池夏跟在后面:“阿晁哥,还是我送你吧。”

他拉住程晁的胳膊:“我车停在那边的。”

“郁池夏,郁寻春不喜欢我和你有联系,”程晁甩开他的手,冷脸看着他,“你别再缠着我了。”

“我知道我哥不喜欢我,但是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私下保持联系吗?”郁池夏满脸受伤,“我只是想多从你这里知道一些他的消息。”

“我不会在私下和你有任何联系了,郁寻春不喜欢。”

“难道你们是因为我闹翻的吗?”郁池夏苦着小脸,“你怎么没告诉我呢,是我给你发消息被他看到了吗?对不起,我应该更谨慎一些的……”

其实程晁到现在都不知道,郁寻春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和郁池夏私下有联系的。

看到郁池夏示弱,他下意识想安慰他,手都伸出去了,郁寻春和别人同行的笑脸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

“总之,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留下这句话,程晁离开了。

“阿晁哥……”郁池夏追了两步,泫然若泣的表情冷了下来。

平时总显得无辜的双眼冰锋似的。

那张恬淡清纯的脸,在没了那些刻意装出来的单纯柔弱之后,只剩下漠然。

郁池夏冷眼望着程晁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路口,他单手捂脸,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