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追,看看他还有气吗……
“干什么!不许动!”
晏小追跳到贺方回头上,一把挥开赵一连的手。
小兔爪爪小小,但力气可不小,赵一连的手被打开,就抬头看着晏小追,晏小追正顶着个胖脸,小嘴抿紧,瞧着十分生气。
“熟悉什么啊,他是我辖下罪妖,你要掀他帽子,问过我没有?”
晏小追极有气势,兔儿眼瞪着赵一连,这就是赵一连要敢动手动脚,他也要动手的意思了。
赵一连看到晏小追抵触的模样,眉头一蹙正要说话,就听到房内窗边突然有爪子扒拉门窗的声音。
“喵喵谬!”
竟是小猫崽们都睡醒了,正要出来。
是了,诅咒已解,它们自然恢复了精神。
夜里正是小猫玩闹捉老鼠的时候,身体既然无病,哪里还睡得着啊!
有两只小猫掀开了窗户,如同流水一般,竟从窗缝里流了出来。
“喵!”
小猫仰着头,一脸得意地朝赵一连的脚面袭去!
刚才都叫你开门了,你怎么没听见啊?
赵一连突遭小猫定身,手不由放下。
“我也只是觉得他有点熟悉,我知道他不是,我的老师还在京都。”
晏小追一歪兔头:“啊?老师?”
赵一连更疑惑:“不然还是谁?”
晏小追难得也沉默了。
在赵一连眼里贺方回是罪妖,是可能远在京都的老师,也不会是贺方回。
晏小追觉得自己之前如临大敌,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啊!
贺方回轻笑一声,指着院子:“这些猫儿好像都跑出来了,哎呀,这么小的缝,都是怎么钻出来的。”
赵一连抬头去看,门缝和窗缝里果然有许多猫儿从那挤了出来!
“喵嗷嗷嗷——”
小猫们一个叠一个,叠成了猫猫山,见赵一连皱着眉走过来,又都灵巧地四散奔逃。
才不回去睡觉!
月亮出来啦,小猫要玩闹!
“赶紧回去!”
赵一连抓了一只猫塞回房里,又有一只小猫从窗户里爬出来。
难为这些脚脚还没长好的小猫,走两步路就要以脸接地,没想到还能跑这么快!
见着赵一连追着小猫跑出院子,晏小追和贺方回则将还在院子里的小猫抓住。
只是小兔一边拦小猫,脸上瞧着还是气鼓鼓的。
“怎么了?这么生气?”
晏小追抬起头,月辉落在他脸上,照得那双兔儿眼如宝石般明亮。
“我不喜欢他这么说你!”小兔气成球,“他一点都不了解你,就知道杀杀杀。”
贺方回把两只小猫放回房中,又关上门,回头问道:“我在眼里是什么样?”
晏小追喜欢别人夸他,也很爱夸别人,自然说道:“你又厉害,长得又好,晚上还会给我盖被!”
贺方回当即就忍不住笑了,走到晏小追身边蹲下:“哦,原来你晚上都在装睡,等着我给你盖被吗?”
其实现在天气极热,盖不盖被都没关系,不过小兔自有一番养生道,睡觉必须盖肚肚,因此贺方回也记得给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兔盖肚皮。
晏小追听了这话,连连摇头:“才不是,我是突然醒了,就看见了。”
迷迷糊糊中,在火堆的余光里,看到贺方回抬手给他盖上锦帕。
贺方回不睡,他只是守在他身边看书。
察觉到晏小追好像有些睡不安稳,就会伸手摸摸他的头。
“你晚上不睡觉吗?之前都是在装睡?”晏小追忍不住问。
贺方回摇头,又伸手摸了摸小兔脑袋,眼里微微弯起,像是在笑。
“不是,只是看你睡了,我觉得心静。”
“心静”?晏小追不明所以,还想问时,就听到那被贺方回抓在手上的小猫翻了个身,露出肥肥的肚子,缪缪叫着。
“喵谬?”你们是在打情骂俏吗?
小兔震惊捧脸,耳朵微微发红:“天辣,你怎么说这个话,你这个小咪不懂不能乱说的,‘打情骂俏’这种话,你要等,等长大了才能说!”
小奶猫看了一眼在地上急得直跳的小兔,看着他头上呼呼弹动的头毛,心想我现在就长得比你大啦!
小猫张嘴,伸出舌头,把那总是吸引它视线的头毛给舔了两下!
晏小追小兔脸的毛毛都被舔歪啦!
晏小追忍不住笑道:“我比你大,别舔我!”
贺方回给小兔梳毛毛,又转头看向院子外,不知道赵一连去哪里抓小猫了,仍未回来。
“赵一连……少年时还不是这样的。”
听到贺方回的话,晏小追不由好奇起来。
“他小时候?”
赵一连现在看起来大约就三十多的样子。
再年轻一点的“正得发邪”?
贺方回回忆道:“那年天子年纪尚幼,他父亲早死,天子只能以八岁稚龄登基。登基当日就有宗室叛乱,军队围了皇宫。”
千妖司是不会管人间朝廷更迭之事的,只要他们共护人间的约定不变,换谁当天子都可以。
“天子孤立无援,等援军来,怕是还要一日夜。在天子身侧,只有几个忠心护卫,还有太后搂着他,怎么看那日都是天子的死期。”
“赵一连就在这时候来了。”
赵一连十岁时就去了西海旧昆仑学艺,那里的人仙修的是西王母留下的几卷残卷,乃是当世最强的人仙之术。
但对那日回到京都的赵一连来说,他才十四岁,尚未艺成。
他却敢护在天子身前,闭合殿门,少年独站台阶上,与千军万马对峙。
“一日夜后,太后母族的援军赶到,破宫门而入,就见到了那浑身浴血,左手左脚骨折,仍用牙咬着弓弦,击退敌军,不退半步的赵一连。”
清剿敌军后,将领向赵一连证明身份,赵一连才放下弓,打开殿门。
“门内,天子与太后身上一丝伤都没有。”
殿外广场上,则是尸山血海,红血成湖。
“在那之后,赵一连就被封为天子剑。”
“他确实护卫了天子,有他在,天子毫发无伤。”
“有人问赵一连,当日不曾害怕吗?”
“赵一连则说,天子是他最好的兄弟,是最好的朋友,是他发誓会守护一生的人。他行此事,不过如给天子冠冕吹去灰尘,不值一提。”
贺方回看晏小追听入了神,就又说道。
“当年天子下诏将叛乱者族诛时,赵一连还劝阻,说此举不近人情,族内稚幼何其无辜。”
晏小追更是不明白了,怎么一个人以前和现在差这么多啊?
“那他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
小兔伸出小爪搭在贺方回手腕上,急着要往下听。
贺方回想了想:“当年千妖司里有年长的大妖去了皇宫,见证天子登基,回来就与我说,‘天子年幼,却似阴柔害物’。”
晏小追:“阴柔害物?”
贺方回:“和笑面虎似的。”
不过天子登基了二十多年,也不曾见天子施行恶政,这事也就被贺方回放到了一边。
“其实也可以猜测,天子不喜之人,都交由别人去杀。伪装孱弱之姿,将肱股之臣视为救赎,渐渐地就让他人生出保护欲。为了保护天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时间一长,人也许就变了。”
历朝历代的帝王都用过这招术。
就与赵一连之前说的话一样。
‘他先前也许是好的,后来变坏了,人是善变的……’
这是不是在说赵一连自己呢?
贺方回一笑,与晏小追一起把小猫儿都关在房子里后,也跟着进来了。
直到晏小追要睡下时,赵一连* 才抱着几只睡熟的小猫回来。
赵一连躺在外侧,让小猫都睡在里侧,小心的看护着。
第二日,晏小追是被“咚咚”声吵醒的。
这是甘杏那座巨大的猫猫山走路的脚步声。
原来昨夜还有小猫崽跑了出去,居然一路走走睡睡,天快亮时走到甘杏那,喵喵报喜。
于是甘杏就驮着小猫走回了村子里,开心地看着那些在村子乱跑乱跳的小猫崽,开心得不得了。
“诸位恩公,今日就别走了,留下来让我好好招待你们吧!我们这可会做鱼了,蒸炸煎烤,都比外边的香!”
多住一天也没什么,贺方回想起需要的东西,开口道。
“村里可有卖马车,我们要一辆。”
甘杏缩了身型,跳到贺方回面前连连点头。
“有的有的,你走到村东边尽头就看到了,有车行!”
毕竟是交通要道,马车一类的大件多的是。
甘杏又数着院子里的猫,有些疑惑。
“怎么少了几只小猫,还有小兔捕快也不在。”
贺方回指着院子外的小河,能看到河上有几艘小船驶过。
“那些小猫来了精神,说是要带小追去抓小鱼道谢,他们正在船上。”
果然那些小船里有一艘特别不稳当,船头船尾不时上下浮动,能看到船上站着三只路都还走不太稳当的肥嘟嘟小奶猫,还有一只趴在船舷上的肥嘟嘟小兔。
小奶猫们正缪缪叫着给小兔介绍村里的美丽风景。
“喵!”这是水!
“嗷!”那是天!
“呜!”还有鱼!
天啊,真是详尽得不得了的介绍。
晏小追连连点头,像是非常认真地在听,原来这就是天水鱼啊。
小兔爪里握着细竹竿,撑着船朝贺方回这边滑来。
“阿回!你要不要也上来看景?”
贺方回看着那跟两个脸盆大小的小船,摇了摇头,他是蹲着上去都有心无力啊。
“不用了,我在这等着就好。”
晏小追也不勉强,他指着前方道:“我好像看见前边有池塘,还有荷叶,说不定还有嫩藕,要是有,我就挖点上来煲汤喝!”
贺方回还没说谢,小奶猫们已经低头去蹭蹭小兔,馋得吧嗒嘴,好像已经喝上藕汤啦。
小船渐渐晃远,甘杏知道小猫有捕快照看,也放心地把其他小猫都领回自己家去。
贺方回在院子里站了一会,他身后的房门就打开了。
赵一连已洗漱后,穿着一身板正的圆领窄袖袍,头发梳齐整,大步走了出来。
“聊聊?”赵一连看向仍戴着草帽的贺方回。
贺方回点了点头。
–
晏小追在船上脱了衣裳,只穿一条小裤头,转头对小奶猫道。
“你们就在这看着,不许乱走,也不能跳到水里哦!”
三只毛毛蓬松的小猫排排站,对着小兔喵一声答应。
见着小兔一个扑通就扎入了水中。
水……很浅。
人踩下去可没过脚踝,小兔下去就刚好淹没一只小兔。
三只小猫把肥嘟嘟的猫脸放在船沿,叽叽咕咕地说着小话。
比如,小兔捕快怎么这么小啊,他居然不怕水,你看,他找到莲藕了,正往上拔呢!
又比如,小兔可以当捕快,那我也想当捕快。
还有的仍坚持自己的想,我还是要开小猫饭馆!
不管船上小猫如何喵喵讨论,晏小追只顾着在水里找莲藕。
人拔莲藕很常见,小兔拔莲藕可算是奇景。
晏小追潜入水中,脸颊鼓鼓地存着气,很快就发现了长好的嫩藕,两爪抓着突出的藕结,不停摇动向上拉。
待把莲藕拉出水面一节,小兔就跳到船上,借着船的高度继续拉莲藕。
“唉,我要是有人形就好了,拉莲藕的时候就方便了。”
晏小追好不容易拔出一根长长的莲藕,在水里像甩鞭子一样清洗干净,再放到船上。
他看着这根莲藕,对着几只小猫挥挥小胖爪。
“来来,我们看看这莲藕多长!”
于是三只奶猫一只小兔,都摊着四肢,躺在莲藕旁边,尽量把自己的身子拉长,来比对这莲藕的长度。
晏小追转头一看,他们三猫一兔都没这莲藕长呢!
晏小追莫名激动起来:“我以后化形,要长得比这莲藕还高!”
小兔又给自己打了鸡血!
于是等晏小追连拔了五根藕,小猫崽们都缪缪叫着肚子饿的时候,小兔才回到船上,四爪着地,狠狠地甩了甩身上的水。
热乎乎的太阳晒在身上,毛毛再吹吹风就干了。
小兔坐在飘荡的小船上,掰起自己的小圆脚,用手帕擦了擦,又平伸了出去……虽然伸不伸的也看不出多大区别。
“待会就煲汤,再切片,切得薄薄的炒糖醋的,还可以凉拌……嗯?阿回怎么不见了?”
晏小追还在计划着藕怎么吃,他眼力好,远远就看到院门口,那总是含笑等着他的贺方回不在。
“去哪里了?”
晏小追上了岸,左右嗅闻着气味,发现贺方回和赵一连的气味在同一个方向时,当即穿上鞋,请路过的村民看好小猫和莲藕,就往村外跑去。
–
村外深山之中,贺方回正与赵一连站在一处空旷处。
明明是赵一连叫了贺方回“聊聊”,但一路上却都抿着唇,一句话都没说。
贺方回也不着急,落后三步跟在赵一连身后。
一只飞鸟振翅而过,发出悦耳鸣叫,拉的鸟屎差点落到赵一连头上时,赵一连终于开口。
“你昨夜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贺方回“哦”了一声,好像也不意外。
他和晏小追的声音寻常人和妖怪自然听不到,不过赵一连应该是能听见的。
“就是说给你听的。”
贺方回取下帽子,露出真容来。
“我知道你应当也没这么笨,真就一点没怀疑。不过你昨夜放弃摘下我的草帽,我想应当就是让步,我才说了那番话。”
不过若是赵一连仍油盐不进,贺方回也不惧动手。
人仙之术动辄移山,为了不让那平和的猫猫村受损,贺方回才特意跟赵一连来到此处。
赵一连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来寻你,是因为阿玉寄了信来。他说你恐有颠覆天下之念,让我速杀你,我……自是信他的。”
贺方回点头:“人自然相信自己的亲近之人。”
“所以,你没有偷重宝?”赵一连又问。
贺方回含笑:“龙族寿命悠长,我还没到想不开的时候。”
这两个问题问完后,赵一连又一阵沉默。
贺方回已经在想晏小追是不是已经办完事了,是不是在找他,就听赵一连道。
“我变成这样,并非阿玉之过,我若不愿,他也勉强不了我,是我……修行不足。”
赵一连这话倒是有些担当,一个人的转变全赖到外界,倒是显得无赖。
“你出了这事,为何不与京都通气,你……”
赵一连说着说着,就自行断了语句,他看着贺方回淡定从容的脸,终将心底最大的困惑说了出来。
“阿玉是不是……变了?”
天子仿佛换了一个人,在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会最先察觉。
即使赵一连是天子剑,常年巡守在外,只与天子互通书信,但近期的几封信仍让赵一连看出端倪。
不是字迹或者信纸熏香不同,而是那信中的口吻有微妙的违和感。
两人相处的时间若长一些,彼此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都会知晓。
这是默契。
但这几封信里,让赵一连也感受不到那种默契,不由疑惑发信回去,询问天子是否病了,这些信是否是他人代笔。
此后信就不曾寄来,转而发宫内廷的文书。
赵一连朝贺方回走近一步,神情激动:“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半空中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赵一连!不许对阿回动手!”
不等赵一连反应,已是从天而降一只穿着小裤头的小兔,朝赵一连后脑狠狠击去!
赵一连扑通一声倒地。
小兔得意站在赵一连背上,如同踩在自己的战利品之上。
贺方回微微张口:“小追,看看他还有气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