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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春日狩猎01

第36章 春日狩猎01
玛尔斯被清晨的阳光唤醒, 他揉揉发麻的手臂,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昨天竟然就趴在书房桌上睡了一个晚上。

“简直就是个胆小鬼。”他低声抱怨。

昨天晚上他为什么要折返回来?竟然连个面都不敢见。他望着镜子里有些憔悴僵硬的面庞, 深深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变得过于严肃了, 说起来要是过去的自己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犹犹豫豫, 遇见困难解决困难,更不知道还有一个词叫作“逃避”。

简单来说,他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多尝试的勇气了, 特别是在感情方面, 他越来越害怕自己会接受到对方负面的响应了。

虽说, 他的情人温柔体贴,绝不会用言语伤害冒犯他, 但他心里还是会忌惮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怎么会变得这样呢?难道是因为自己变得不自信了吗?玛尔斯摇了摇头,思绪混乱无比, 怀疑是昨晚没有休息好,于是立刻命令自己停止这些胡思乱想。

下了楼,兰伯特已经为他煮好了他最喜欢的红茶, 独属于他的金色餐具也已经整整齐齐地放在了白色的桌布上。接下来, 他将会坐在这里一边享用仆人们精心烹制的早餐, 一边听兰伯特汇报都城外围最新的消息。

“北方依旧与兽人那边会发生不断地摩擦,军队依旧保持着驻扎镇守, 对方暂时也采取没有更加激进的行为。”

“有没有关于神明使者的消息?”玛尔斯手握刀叉, 切割着盘中的肉排。

“目前还没有。兽人联盟那边很安静,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兰伯特低声说。

“这不奇怪, 因为拉斐尔的判断本身就是错的。他们没有大肆宣扬帝国的谎言, 已经算是态度缓和的表现了。”玛尔斯用餐巾轻擦嘴角, “总之,保持僵持有保持僵持的好处,目前帝国内部还没有安稳下来,和兽人再次开战反而会付出绝不划算的代价。”

“殿下,英斯特大人、詹金大人、吉尔伯特大人以及基茨大人已经大殿等着您了。”

“他们来干什么?”玛尔斯皱了下眉。

“今天是月初,三月的第一天。”兰伯特愣了愣。

“哦,对,每月的事务例会,我让他们过来的。”玛尔斯深深吸了口气,捏了捏鼻梁,他竟然连时间都忘记了。

“您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要不我让他们明天再来?”兰伯特有些担忧地提议,“您前几个月都太过忙碌了。”

“我没有关系,兰伯特。这是我提出来的规定,要是我率先放弃不去执行,他们会认为我想做的事都只会停留在口头上面。”玛尔斯摇摇头,果断拒绝了兰伯特的建议。在用完早餐

这是三月的第一天,除开这场例会,玛尔斯的行程依旧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紧凑,各种各样,甚至乱七八糟的事都需要他来过目。他对待公务态度严谨认真,很多曾经与弗恩商量的老贵族们都经不起他的询问。这些人对于面见他这件事叫苦连天,而他也同样对这些无能的老骨头们心烦意乱。新贵们则以为他喜欢掌控一切的权力感,常常会拿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来征求他的意见,以为靠这样就能赢得他的信任与好感。

“这种事也解决不掉吗?那他们还能做些什么?真让人受够了!狗都知道闻着主动寻找骨头,他们却只知道向国家伸手要钱!”白花花的文件被扔到了地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玛尔斯身上,他撑着额头,可能是无其他人在场的缘故,他的情绪极为罕见的失控了。

随着门锁推开的“啪嗒”一声,玛尔斯的意识短暂清醒过来,有人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麻烦帮我收拾一下,兰伯特。”玛尔斯不由叹了口气。

脚步声停了下来,可以听见来人弯下腰将地上的纸一张张捡起。

“放到一边吧。我暂时不想看见这些令人心烦意乱的东西。还有我的红茶……”还没等玛尔斯说完,桌子上已经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骨瓷杯。

“您的红茶,茉莉加橙片。”一只手体贴地为他掀开杯盖,指尖修长又干净。

“没错……茉莉加橙片。”玛尔斯的喉头动了动,他的目光顺着这只手往上移动,有人站在他的对面,神情温和地注视着他。

希恩。

******

玛尔斯有些凝滞地看着他,没立刻出声。刚刚进来的人不是他以为的兰伯特,而是昨晚那个他害怕避开的人。这样的见面太过突然,他毫无准备,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没有预料到希恩会主动来找他,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像鸟语花香的春天下起了纯洁晶莹的白雪,在惊讶担忧之余,又会情不自禁地为这份动人心魄的美丽沉醉。

希恩发现玛尔斯皇子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微微笑了笑。他并不着急同皇子殿下说什么,也不感觉眼下两人的状态有什么尴尬,就好像之前的事全部都不曾发生。他向玛尔斯皇子点点头,安静站到对方身后,和过去做侍从的时候一样。

“你回来了?”玛尔斯忽然问。

“我是昨天晚上回来的,殿下。”希恩说,“对不起,因为太晚了,没有能第一时间面见您。”

“不用放在心上。你知道,我很忙,每天几乎没有时间思考其他事。”玛尔斯立刻说。

“是,我知道。”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玛尔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已经叹了很多次气了。明明一切担忧都是多余的,他们的见面风平浪静,没人会开口责怪什么,两个人的表现都仿佛完全不在意那件事一样。不,准确的来说,只有他一个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侍从了吧。”大概是无话可说,可又必须说点什么。玛尔斯说了句没经思考的烂话,试图引起希恩的注意。

他的内心远比外表呈现得要烦躁,心中埋怨自己为什么连最简单山,与三$夕的情感问题都处理不好。道个歉,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困难?自己的表达能力什么时候退化到这种程度了?

“这些事兰伯特可以完成。你应该待在寝宫里,而不是这里……我是说,你现在更需要休息。”玛尔斯紧绷着脸说,可他的本意并非驱赶或者伤害对方,所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又不自觉地放软了自己的语气。

“您希望我离开吗?”希恩的眼神落到埋头工作的身影上。

“不,你可以在这里。但最好是回去休息。”

“昨天晚上我已经休息好了。”

“您是暂时不想见到我吗?”

“当然不是,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您昨晚为什么没有回寝宫休息?”希恩平静地问。

“你应该知道的,因为有事要处理,”玛尔斯停止翻看的动作,“我一直都是这样,忙碌起来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不会回去寝宫。”

“但昨天不一样。马车已经到了门口,可最后还是掉头返回了。”

“有什么不一样吗?马车行驶到门口,就不能原路返回了吗?”玛尔斯又烦躁起来了,“你想要质疑我什么?是的,我每天行程都是安排好,如果真的忙到分身乏术的地步,我绝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坐马车上。可谁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本来我是处理好所有事,想早些回来的……忽然听到钢琴的声音,抬起头看见你在窗口弹钢琴,乐音美妙动人,却充满悲伤……那个瞬间我心里忽然没了把握,于是就掉头逃跑了呗。”

玛尔斯又想起昨晚那扇泛着暖光的窗口,分开了那么久,他爱的人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对不起,殿下。”

“为什么又要道歉?我说过,你不需要时刻卑躬屈膝,更何况你没做错任何事。”玛尔斯阖上眼,强忍着情绪,尽量放缓自己的声音。

真见鬼!为什么情况越来越糟糕了?他根本没有想要发火的打算,就心里真的充满怨气,那也不是对希恩,而是对他自己的。如果希恩能直接责骂他,最好能像伊迪斯那样无理取闹,他大概心里就会好受很多了。

“我没有卑躬屈膝。”

“这还不算吗?”玛尔斯猛地站了起来,他转过身,紧盯着希恩的眼睛,“你为什么还能面不改色地服侍我?不提及就是不存在吗?我已经辜负了你的信任,愧对你的忠诚。你差点因为我的怀疑而丧失性命!”

玛尔斯心里的防线彻底裂开了,从来没有在和谁的对话里变得这样溃不成军,像一头失去理智红了眼的雄狮。正常情况下,他往往扮演的角色是精准的猎鹰,狡猾的狐狸和耐心的猎人,绝不轻易真情流露。但他无法接受希恩的态度,那平平淡淡的语气,更加刺痛了他的灵魂。

“我还活着。”希恩轻声说。

“你死了……”玛尔斯脱口而出,“至少有一刻,我以为是这样。”

“可我从未怀疑过。”

玛尔斯怔住了,有些呆愣地盯着青年的脸使劲地看,青年依旧温温和和地注视着他,没有受到一点他烦躁情绪的影响。直到自己被温柔的拥抱住,玛尔斯混乱的头脑才缓缓放松了下来……原来一切真的全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误解,希恩的心里根本没有痛恨埋怨,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表演”的真实性!与自己不同,他是完完全全信任着的!

“你这样的包容迁就会显得我无理取闹,就像一个不成熟的男孩。”玛尔斯将脸埋在青年脖颈里,有些贪婪地闻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不!我发誓我小时候也没这样丢人过,我很会克制自己的脾气,也很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但不知道为什么,你总能让我变得例外……让我变得敏感,愚笨,彷徨,不堪一击……”

“那我的存在真不是一件好事。”希恩拍了拍玛尔斯肩膀,脸上也没有表现出难过。

“虽不完美,但必不可少。在你离开的时间里,我深切感受到了这一点。”玛尔斯下意识将手臂环紧,像是要再次确认彼此的存在。

人的适应性很强,有的事经历过一次后,心里便会留下痕迹,等到再次经历时,情绪就会变得平淡很多。玛尔斯很相信自己适应性,所以当他以为自己再次失去所爱时,相较于分别的痛苦,他心中第一时间涌上的是怒火。他感觉自己被深深地冒犯,他痛恨教廷的欺骗,愤怒女王的逼迫,仇恨拉斐尔自作主张夺取希恩的生命。

再次失去爱人,他确实很悲伤,但不至于像个妇人一样整天泪流满面。没有什么是离不开的,更何况他是一直以君王的冷酷来要求着自己,白天他可以正常的议事、不让私事影响自己一丝半点,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坐在只剩下公文的书房内,一种可以吞噬掉所有思绪的悲哀就会没来由地笼罩在他的心头。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太疲惫,但即使躺在床上,他依旧是翻来覆去,像是有蚂蚁附着在他的身上,彻夜难眠。

他会开始胡思乱想,怀疑自己的身体里其实是空荡荡的,自己根本就是一具为帝国而打造的人形傀儡。

他会迷茫自己的人生目标,即使握着曾经梦寐以求的令牌,那份欣喜也无法保持太久,犹如留不住的风转瞬即逝。这个时候他才感到了真正的恐惧,恐惧未来没有什么人可以再次牵动自己的情绪,恐惧自己要在挥之不散的阴影下碌碌而活。

这是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有人的陪伴,那种一个眼神就能理解的默契,已经像皮与肉一般将他们的灵魂死死缝合在了一块儿。

皮肉分开会流血。他自己也能活得好,但痛苦会常伴一生。

“我不会离开您。”

玛尔斯沉默了很久,“我只相信你,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以·玛尔斯萨尔菲德的名义起誓。”

“您不用……”希恩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像是意外于玛尔斯的决心。

“从认识到现在,你承诺的每一句话都做到了,你为我铲除障碍,助我加冕为王,不求回报、坚定不移站在我的身边。信任是双方的。所以,你值得我起誓。”玛尔斯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以后,我只相信你说的话,其他人都不行。”他轻声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玛尔斯的额头依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此时此刻他享受着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无与伦比的满足。他没有去察觉到有人的双手已经垂了下来,放开了他的拥抱。

希恩忽然抬起了头,目光从玛尔斯皇子身上挪开。

书房的门被急促地瞧见了两下,兰伯特拿着最新的消息去而又返。

“希恩·米勒?”兰伯特的身体僵硬住了半秒。

“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这么没有礼貌地出现?兰伯特。”玛尔斯如触电般分开,面上略微有些不愉快。“我还没说‘请进’,你就自己进来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都来得有些不巧……”兰伯特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随后他很快就恢复平常面无表情的样子,“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殿下。因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向您汇报。”

“什么事能比下午茶更重要?”玛尔斯坐回到位置上,漫不经心地问,“我的点心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兰伯特又愣了一下,“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外面的餐车上。”

“一边享用下午茶,一边听他说,可以吗?”玛尔斯扭头,望向站在后面的金发青年。

“好的,殿下。”希恩微微笑了笑。

很快精致的三层点心小塔就被放置另一张休息的餐桌上,希恩与玛尔斯坐在两侧,而兰伯特则为两人重新沏了一壶红茶。

“西方领主切斯特顿公爵传来了消息,兰薇雅尼森林里有狮鹫出现!”

“狮鹫?”玛尔斯皱了皱眉,“那种传说里的动物真的存在?他们想做什么?申请一笔神奇动物保护费?”

“不是的,殿下。”兰伯特打开了一只长长的方形盒子,递到玛尔斯的面前,“作为凭证,他们送来了一根狮鹫的羽毛。”

那是一根远比鸟类粗壮的暗红色翎羽,长度超过成年男性的手臂,前窄后款,羽毛的边缘泛着极为罕见的金属感,触感似乎并不柔软。

“狮鹫是红色的?”玛尔斯有些怀疑,“它的羽毛这么硬?”

“狮鹫的羽毛大部分是青铜色,边缘是如阳光般闪亮的金色。雄性狮鹫胸部的翎羽为暗红色,磁性狮鹫胸部的翎羽则是灰白色。”希恩站在旁边仔细观察着盒中的翎羽,“狮鹫不同于普通的鸟类,它更倾向于长着羽翼的猛兽,除去尖锐的利爪,他的翅膀也是用于攻击的利器。胸部的翎羽已经是最柔软的,如果是翅膀边缘的羽毛会更加锋利,能划开牛、马、猪等牲畜的皮毛,而切割开人类的皮肤对于它们来说更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玛尔斯不解地问。

“看书上说的。”希恩谦逊地回答。

“殿下。”兰伯特顿了顿,“他们想将这只狮鹫作为礼物送给您。但是,狮鹫的性格桀骜不驯,说需要您亲自前往驯服。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狮鹫吗?”玛尔斯对于超出常识的生物很难轻易接受。

“殿下,狮鹫是真实存在的,切斯特顿公爵应该没有糊弄您。”希恩补充道,“这根确实是雄性狮鹫的翎羽,温格尔教授曾经在《圣维亚地理风情史》这门课上向我们展示过一根雌性狮鹫的翎羽,这两根翎羽的触感是一致的。”

“没错,殿下。”兰伯特接过话头说,“在来找您之前,我已经请温格尔教授鉴定过了,这根翎羽确实出自一头雄性狮鹫身上。”

“好吧,你们都有认真听温格尔教授的话。原来只有我把《圣维亚地理风情史》这门课整个学期都旷了吗?”玛尔斯微微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接受了长着巨大翅膀狮子的存在。

“殿下,狮鹫是财富、权力的象征,它动作敏捷,能够飞行,同时,自身也有着非常强大的力量。”兰伯特低下头,轻声劝说,“温格尔教授对这些神奇生物很了解,他懂得该怎么做,能够帮助到我们。我想如果能驯服这只狮鹫,它将会成为您很重要的一股力量。”

玛尔斯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思考。

“殿下,如果外面境况还算稳定安全,去西部领地走走也是不错的决定,听闻北方领地被征用的事,各个领地都人心惶惶,切斯特顿公爵估计很希望同您保持更加密切的关系。”希恩不紧不慢地说,“我们也不一定为了驯服狮鹫而去,春秋日狩猎是皇室的固定活动,保持这一固有的活动,也能都城上下的贵族们情绪更加稳定。”

“沉寂了这么久确实要活跃一下了,我也想出去亲眼看看。”玛尔斯终于点了点头,“回复切斯特顿公爵,我愿意前往西方领地,按希恩说的,以春日狩猎的名义,你们两个先商量下,拟定一份随行的名单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