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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是阳光灿烂的周六

第36章 是阳光灿烂的周六
程羽西看到了一扇虚掩着的门,门上的门牌写着1102号。

他很熟悉这个地方。因为他从小就经常去。

小时候妈妈不愿意给他买电脑和游戏机,可是不会阻止他去找吕知行玩。而吕知行家正好就有电脑和各种游戏机。

在整个小学阶段,他总在周六午觉后的下午三点左右去拜访吕知行。算是个不成文的小约定。

他个子小,按不到门铃,只能咚咚咚地敲敲门。每次都是吕知行的妈妈给他开的门。

程羽西对她的长相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她说话轻声细语的,会给他塞很多好吃的,是个顶顶温柔的人。

程羽西意识到他回到了过去的那一天。

而那一天正好是个周六。

吕知行家门没有锁,是虚掩着的,程羽西轻轻一拉便开了。

屋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门也紧闭着。只有走廊尽头的那一间房间开着门,是亮的。

从房门泄出的白光趴在瓷砖上,像是在上面撒了一滩水,一直淌到了程羽西的脚边。

那是吕知行母亲的房间。

程羽西记得自从他妈妈去世后,那间房间便一直锁着。

他咽了口唾沫,拖着了沉重的脚,向着房间走了过去。

一进门他便感受到了风。

通向阳台的门大开着,十一层高楼的风呼呼地灌入了整个房间,将纱制的窗帘吹得胡乱飞舞。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空中有仿佛用颜料涂满的蓝天白云。

阳台上洒满了金灿灿的光,两个人影斜斜地落在了地面上。

吕知行与他的母亲并排地坐在阳台边缘,互相牵着手,背对着另一边的百米深渊。

程羽西愣在了原地,浑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小行?”他看到还是小学的自己拉开了房门,走了进来,喊着吕知行的小名,“你在哪里呀?”

程羽西忽然就想起来了。

他平常不会那么早过来找吕知行的。偏偏那天怎么都睡不着午觉,瞒着妈妈一点多就偷偷摸摸地跑过来找吕知行玩了。

望着昏暗的房间,年幼的程羽西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他在客厅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朝着唯一有光的房间走了过来。

“小西。回去。”吕知行忽然说道。

可是程羽西还是踏进了这个房间里,看到了一切。他睁大了眼睛,“在……在干嘛?”

“回去!”吕知行僵硬地吐着字,那双年幼的眼睛里装着一片死去的沼泽地。

幼年的程羽西摇着头,一开始只是微微地晃动,后来幅度越来越大,他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哀求吕知行:“小行!你下来好不好?”

吕知行深深地望着程羽西,声音平静地对他说:“小西,我要走了。你也回家吧。”

程羽西忽然崩溃地大哭了起来,他哭叫着,不管不顾地冲向了阳台。

“小行我求求你!我求你了!”

“别……别……不可以。别死。”

阳台的防护栏很高,旁边上放着一张凳子。吕知行是从凳子上爬上去的,程羽西便也从那张凳子上爬了上去。

从始至终,吕知行的母亲都是平静地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在程羽西爬到椅子上时,吕知行的母亲松开了牵着他的手,在他的背上推了一下,自己则滑向了另一边。

吕知行落入了程羽西的怀抱。

两个人都失去了平衡,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程羽西双手环着吕知行的背,死死地抱住了他,后脑勺重重地砸向了地面。

18岁的程羽西听到了两声碰撞的声音。

一声来自幼年的自己脑袋撞上地面的脆响。

而另一声来自遥远的楼底。

是沉重的,模糊的,血肉破碎的一声闷响。

他忘记了。

他彻底忘记了这些事情,

程羽西只知道自己十岁那年不小心摔了一跤,磕了脑袋,住了很久的院。他始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医生告诉他,逆行性遗忘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他便没有再多想。

而那段时间正巧撞上吕知行的母亲去世了,吕知行不知所踪。父母开始对他讳莫如深,遮遮掩掩。

然而程羽西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去追问。似乎在冥冥之中,他的潜意识就在想方设法地让他避开这件事情。

程羽西再抬起眼时,看到了十八岁的吕知行坐在阳台上,对着他微笑。

他说:“小西。你只需要明白你对我很重要。其他的一概不用去想,也不要去管。”

程羽西倏地感觉到眼眶一阵酸痛。他看到吕知行的灵魂被困在了这个阳光明媚的阳台里,而自己在他身边那么久,却一直无知无觉。

在这个来自过去的梦境里,程羽西一个人站在被风灌满的房间中,用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抽泣了一声之后,他终究还是痛哭了出来。

程羽西睁开了眼睛。

五感一点一点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看到的是很高的陌生的天花板,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听到了旁边仪器监控的滴滴声。

一个女声从身边传了过来,说着带点东北腔的中文。

“呀,你醒啦。”

程羽西追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看到一张看起来很亲和的圆脸。声音的主人是一位女青年,她坐在他的床头,探着身子打量他。

“咋样啊?有哪儿不舒服吗?要不要姐给你叫大夫去?”

程羽西摇了摇头,他感觉到后脑勺传来了一阵钝痛,但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真没事啊?我看你刚刚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哭,挺疼的吧?”女青年关切地询问着他。

程羽西用手背擦了一把脸颊,抹下了些还未干涸的眼泪。病床四周被挂在天花板上的帘子围得结结实实,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他努力地支起身子,坐了起来,女青年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谢谢姐,我没事。”程羽西说道。

女青年打量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没事,才接着说:“成。其实你昏迷的时候CT什么的都做了一遍,检查结果没啥大事儿。可能会有些肿痛,过个几天自己就消了。过会儿主治医生可能还会过来查看情况。因为你们是游客,这是个小地方,警察也不咋会说英语。所以警局就临时请我来给你们当翻译的,我姓袁,你叫我袁姐就成。”

程羽西点了点头,乖巧地打招呼:“袁姐好。”他顿了顿,又问:“孩子呢?”

“小孩子没事儿。多亏了你,即使摔晕了也一直抱着他。现在他已经被他爸爸接走了。”

“那……”程羽西犹豫了一会儿,他喉咙有点发痒,吞了一口唾沫,才问出了口:“那位妈妈呢?”

袁姐用鼻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叹了出来,她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只是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驶过来的是新干线。”

程羽西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一站新干线不会停,它会以200到30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直接冲过去。

“我知道了。”程羽西低下头,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然后又抬起脸来问:“跟我一块的那个男孩呢?”

“啊对,关于你的小伙伴。”袁姐起了个头,话却又戛然停住。她想了想,用尽量委婉的说法解释给程羽西听:“听说他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你摔晕在地上,他出现了相对严重的应激反应,呼吸性碱中毒你听过吗?”

“过呼吸?”程羽西倏地拧起了眉头,“他怎么会过呼吸,他从来没有过。”

“嗯。是这个。”袁姐点点头,“我也是听警察说的,他当时抱着你的时候出现了喘不过气的症状,救护车过来的时候,他因为呼吸性碱中毒已经搂不住你了。医护人员叫他放轻松,告诉他减缓呼吸频率,但是他好像听不懂,一直没有办法平静下来。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运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给他上了镇定剂。”

程羽西浑身开始抖了起来。

吕知行听得懂的,他什么都能听懂。

他不是听不懂。

他只是彻底地,完全地,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