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鹊桥仙·下
水霄宫大殿。
距离定好的吉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大殿内金碧辉煌,红绸随水波轻晃,九十九根淚鱼烛彻夜未熄。
这本该是龙族,乃是三界中的大事。
然而他们的龙君连同未来的王后,却迟迟未现身,只留下一群衣着华贵的龙族面面相觑。
龙族的大臣们始终不敢相信,一见钟情这种戏码竟会发生在宗梧身上。在他们看来,现任龙君——宗梧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行事乖戾,任人唯亲,一再挑衅天庭威严,不顾龙族子民,甚至连自己的皇族兄妹都能下狠手。
殿中龙族不约而同地有些期待起明天。期待起那个当众落了龙君脸面的“王后”究竟会被处以什么样的刑罚。
仿佛只要那新来的“王后”被处罚,他们就能感到快慰一般。
一个能将龙族推至尊崇地位的君王,却不是他们想要的王。
许是宗梧的威压过于可怖,哪怕今晚的婚宴注定付之东流,大殿中的几百名龙族却一个都不敢动,只待曙色悄然而起,新的一天到来,他们才敢离席。
落针可闻,亦无人敢问询龙君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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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阁汤池外,两名侍女捧着玉冠喜服等一应饰物,自拐角处缓缓走来,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妙君大人又来催了,可咱们只是个小侍从,哪里管得了陛下的心思呢,哎……这等要命的活计,个个都不敢来,只敢推给咱们这些小仆!”
另一位侍女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后阁,抿了抿唇,脚步愈来愈慢,到最后竟是走一步都要思索良久,似乎极不情愿。
“你说,泡个汤池,要用这么久么?这都快一个多时辰了,会不会……陛下反悔了?”
“要我说也是,一条来路不明的龙,还是个半路渡劫的,我方才听他们说,里面那位,以前不过是条小锦鲤,真是一朝龙门跃,渡了层金身啊。”侍女嬉笑着打趣道。
“还不知道是哪个小水沟里的鱼妖呢,要我说也就是最近那群人催陛下成亲把陛下给催急了,才让那人给捡了个便宜,谁知道是个不识好歹的。”另一名侍女轻哼一声,显然对此事颇有微词。
“陛下素来不喜人管教,说不定是意气用事,况且新王后是名实打实的男子,又无法为陛下孕育子嗣,将来肯定还会有王后的。”侍女压低声音,努了努嘴示意手中捧着的喜服玉冠。
另一名侍女咬了咬唇,无奈轻叹一声,“天庭前些日子不是有意要将大公主许配给咱们陛下么?大公主亦有意于陛下,谁料陛下给推了。”
话音刚落,一旁桃粉衣裙的侍女连忙轻声呵止,“嘘,不能提那人,陛下不喜欢那边的……”
侍女后知后觉瞪大双眼,忙颔首,临近后阁大门处,房中隐约传来水声,夹杂着极为暧昧且压抑的喘-息,两名侍女当即便是一怔。
后阁门虚掩着,自门缝处不断溢出温热水汽,好似山巅云雾般消逸于水间。
粉裙侍女大着胆子颤声道:“陛下……”
阁内水声渐停,只规律地传来滴答声,倏而一道威压自阁内四溢而出,侍女花容失色,站立不稳,双膝一软便跪伏在地,喜服金饰散落一地。
侍女几乎能感觉到一柄无形的利刃正贴着她们的脖颈,只消阁中那人意念一动,她们当即便要神魂陨灭。
然那刀刃却久久未曾落下,不知过了多久,淅沥水声再度响起,夹杂着些许呢喃耳语。
“滚。”宗梧的声音传来,好似压抑着什么。
侍女忙不迭谢恩,起身顾不得那些喜服,几近是逃命般遁走。
阁内热气氤氲,恰如身处九天云层之中,雾气弥漫,遮住了一切,只模糊看到汤池中的黑影。
池外莲花绽放,花瓣含露欲滴,随风轻晃,落下的水珠坠入水槽中化作各色小锦鲤,锦鲤游曳于叶片下,成群嬉闹着来去。
葱白指尖轻点水面,恰如嫩白莲藕,一尾红色小鲤轻快地晃着尾巴,张口对着那饱满指尖便是一口。
“嗯……”望舒轻哼一声,指尖痒意让他忍不住收回手,抱住身上缠绕的那截墨色蛟身。
水汽下,只见那汤池中一条足有人身粗壮的黑蛟正缠绕着一名男子,一身黑鳞被水雾与汤池冲刷地发亮,一截雪白滑腻的大腿缠上蛟身,粉嫩足尖划过黑鳞,惹地黑蛟止不住地粗-喘。
望舒眼覆白绸,只能看见模糊灯影,红唇微张,面色酡红,墨发四散于水中,白皙身躯被黑蛟重重缠缚住,只露出四肢得以攀附在黑蛟身上,一白一黑的交缠极有冲击力。
蛟身富有规律地颠动着,每一次动作,那粉嫩足尖便会紧绷,似是承受不住般来回磨蹭着鳞片,带来更颤栗的触感。
望舒轻吐一口气,侧头对那黑蛟不知说了什么,黑蛟瞳孔猛缩,鼻间喘着粗气,赫然一声长吼,一条粗壮的蛟爪猛地搭在池边,稍一用力,那锐爪便刺碎玉砖,划出一道深深地爪痕。
与此同时,望舒紧紧抱着那截蛟躯,仰头发出呜咽声,颈部线条优美且脆弱。
一人一蛟便在这温热汤池中肆意纠缠索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蛟身却始终不见松懈,望舒终是忍不住求饶,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
黑蛟尾巴猛地拍打汤池水面,溅起数丈高的水帘,打湿了阁顶壁画,夜明珠上坠下一滴水珠,落在望舒眉心。
水帘落下,黑蛟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袒露着健壮身躯的青年男子,男子背部肌肉紧实而鼓贲,犹如一匹骏马,此刻那背上却突兀地多了几道划痕,沁出丝丝血珠。
望舒累极了,一动不动仰面躺在汤池边,连摘下眼前的白绸都没力气。
宗梧一言不发,只替望舒揭开蒙眼的白绸,又动作轻柔地将其打横抱起,走至屏风边,指尖轻划,二人身上便多了覆体的衣衫。
望舒一路上昏昏沉沉,心中有些后悔不该在汤池里胡闹,这下子浑身乏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
不过……他哄骗着宗梧化作原身,与他在水中交-合,却别有一番滋味。
宗梧抱着望舒进入卧房,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四下寂静,连伺候的人也没留。
宗梧轻手轻脚将望舒放入被褥中,望舒闭着眼,似乎睡着了,宗梧坐在塌边许久,抬手欲去轻抚望舒面颊,却在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停住了。
宗梧面色复杂,定定地看着望舒的睡颜,心乱如麻。
他本可控制住情-欲,而望舒却似那撩人的春风,一下下地怂恿他内心压抑许久的火苗,直至灭顶的那一刻。
明明昨天还对他横眉怒目,今日却好似换了个人般。
宗梧头一回感到无所适从。哪怕昔日征战之时腹背受敌,龙族之中内忧外患,他都从未皱过眉。
而现在,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望舒,爱-欲过后本该温存,宗梧却一句话都未曾说。
倏而,望舒抬手握住了宗梧停滞在半空的手,转而带着抚上自己侧颊。
宗梧先是一惊,随后唇角轻抿,欲抽手而去,孰料望舒却是越握越紧。
“我又不打你,跑作甚。”望舒缓缓睁开眼,看着那逆光的英俊男子,笑着道。
宗梧沉吟片刻,褪了外衫,赤身躺进被褥中,甫一躺好,望舒便像个小狗崽般晃着尾巴便凑上来了,湿-漉-漉-漉的脑袋枕在宗胸的胸口,耳畔传来那坚定而清晰的心跳声。
“婚宴被我弄乱了。”望舒闭上眼,轻声道。
宗梧抬手略有迟疑,最后仍是轻轻抚上望舒头顶,“没关系,再令择日便是。”
望舒含糊地应了一声,困意袭来,怀中又抱着这具健壮且坚实的身躯,望舒不愿再去多想什么了,只想守着这方小天地,这般想着,望舒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宗梧却是有些睡不着了。
婚宴之事他倒是不在乎,再另择日就是,但今晚……他们这算是洞房了么?
“你今晚为何要……”宗梧犹豫着缓声道。
望舒呼吸间尽是沐浴后清新的男子气息,闻言反问道:“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和我成亲?”
“我……”
“算了,不用告诉我,”望舒忽而出声打断了宗梧的话,“你看咱们都糊里糊涂的,这就够了,不是所有事都要追根究底。”
宗梧“嗯”了一声,望舒不再说话,趴伏在胸梧胸口好似睡熟了,宗梧僵硬着身躯小心挪动,随后轻声道:“我答应过的,我会保护你,我允诺的事,都会做到,正如你所做的一切。”
望舒含糊不清地“唔”了几声,权作回应。
宗梧俯吻轻吻望舒额角,展臂揽住怀中白皙细腻的身躯,一同入睡。
翌日。
所有想要看笑话的龙族,第二日统统被打了脸。
本以为婚宴会不了了之,结果一早就被通知今日继续婚宴,所有族众皆须到场。
望舒身着繁复王袍,头戴玉冠金饰,与宗梧在水霄宫内举办了这惊动三界的婚宴。
二人相牵的手自始至终未曾松开,将一干龙等惊掉了下巴。亦让不少期盼与天庭联姻交好的龙族陷入了沉思。
不过很快,他们便又开心了起来,原因无他,新王后是个男人,男人无法孕育子嗣,而时间一久,龙君就需要一名继承人。
宗梧太过刚强,对天庭步步紧逼,让一干龙族整日里提心吊胆,若是宗梧娶了天界大公主,待到有了子嗣,自会选择与天庭交好,而那时龙族的地位才得以稳固。
身为创古龙神的后裔,龙族退让了太多,如今片刻的安稳,就已让他们感恩戴德,宗梧这般激进的君主,注定不受拥戴,自始至终,不过是孤军奋战罢了。
然而这批龙族亦未能高兴太久,因为……
望舒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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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望舒坐在椅子上,一身白衫勾勒出其纤瘦身形,一手覆在肚腹上,那处现如今依旧平坦,但望舒心如明镜,果然还是原身比较方便,这才没多久就有了。
宗梧听闻此事先是一惊,但见望舒并无任何抵触的模样,反倒是整日里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待弄清楚此事对望舒身体无害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涌上一股狂喜,往后几日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望舒。
望舒躺在椅子上,一手把玩着夜明珠,侧旁便是正处理政务的宗梧,望舒将宗梧空着的一只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肚皮上,随后惬意地合上眼。
宗梧没忍住轻笑几声,顺从地上下抚了抚望舒肚皮,随后侧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二人一句话都不曾说,却自有一股脉脉情意流转。
望舒早早地就拟了一份名单交予宗梧,只简单地说了句“多派人看着些。”,宗梧会意,也不多问,似乎只要是望舒提出来的,他都会答应。
当然,也包括房-事,虽然望舒自打体会过一次黑蛟的厉害,之后便一直有意无意地暗示宗梧,宗梧只觉得自己的发-情-期都快被弄地提前了。
直至宗梧找了些有家室的近卫大臣,暗示问道是不是有了孩子的会比较寂寞……
得到了父体的龙息对胎儿有益的肯定回答后,宗梧这才更加不遗余力伺候着望舒。
又是一番温存过后,望舒抚着略微显形的肚腹对着一旁宗梧道:“我想去另一个地方把孩子孵出来。”
“嗯?龙宫不好么?”宗梧剑眉微蹙,有些不赞同。
“有些事情,这里不方便,而且这里的龙息太多,对孩子有害,须得找处灵息充沛之地,让孩子一出来便能吸纳到最为精纯的灵力。”
望舒轻声道,语带未尽之意,似是意有所指。
宗梧现如今还是蛟身,蛟族的血脉便注定了这孩子一定会是蛟,哪怕是蛟身化龙之后,第一胎也会是蛟。
如今龙宫人多口杂,上一世便是不经意地走漏风声,才导致了一系列的后果,这一次望舒定当要万般小心。
他眉心有龙纹,是实打实从龙门跃过来的,只要他给小蛟做些手脚,无人会怀疑小蛟的身份。
“你不用担心,我会为咱们的孩子开辟一处福灵洞府。”宗梧侧头在望舒额角轻吻啄吻,话语却是不容置疑。
望舒思索半晌,问道:“你不问我想去哪里么?”
“嗯,那你想去哪里?”宗梧揽着望舒,一手牵着望舒白皙软嫩的手,漫不经心问道。
“三仙潭。”望舒眨眨眼。
宗梧动作一顿,沉思不语。
五个月后。
“我已经把政务交由他们二人了,他们一直跟随我征战,是信得过的人,且实力不凡。”宗梧坐在床边,看着望舒,轻声道。
望舒却是轻轻摇头,笑着道:“此行我自己去,你留在水霄宫里。”
“不行。”宗梧蹙眉。
“等你什么时候把我交给你的那份名单上的人都处理好了,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望舒眨眨眼,哂然一笑,搭在肚皮上的手轻拍了拍。
“你最好动作快些,不然孩子破壳还未见到你,他就不认你了。”
宗梧有些好笑,“他又不是鸟,只认第一眼看到的。”
“但我是他爹,我说谁是他父亲,他自然就信了。”望舒眉头一扬,毫不客气道。
宗梧叹了口气,无奈颔首,“我会尽早赶去。”
“你可不能直接下令将那些人给砍了。”望舒打趣道。
宗梧却是一幅“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望舒当即瞪大眼,“你不会真打算直接将他们给砍了吧?”
宗梧绷不住,笑了出来,本就英俊的面容此刻愈发显得生动,“你放心,我有办法。”
三日后,望舒带着一名近侍,轻身上路。
此事一出,原本因为“王后怀孕”而自闭的龙族纷纷走出了家门。
陛下将王后赶出去了,感情有了裂痕,他们又可以了,殊不知,暗流涌动间,龙族将会迎来一场彻底的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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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三月,冰雪渐融。
望舒躺在三仙潭底的水君府中,肚皮下是一个滚圆的小白蛋。
望舒掐算着时间,小蛟也快破壳了,然而宗梧却迟迟未现身,这些月来他确实听闻龙族有了几场大动荡,料想以宗梧的手段,此事当出不来什么纰漏。
“哎……”望舒悠悠叹了口气,旋身间白芒大作,化作一尾通体银白的长龙,鳞片恰如夜明珠研磨而成的白-粉般熠熠生辉。
白龙环成圈,将蛋护在其中。
忽而,蛋轻轻晃动一下。
望舒猛地睁开眼,化作人形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蛋,面露喜色。
蛋再次轻轻晃动,随后只闻“咔啦”一声,白皙光滑的蛋面上现出一道裂痕,一只肥嫩的小爪子从蛋中伸了出来……
另一边,水霄宫中。
最后一颗龙珠被下属送到宗梧案前,宗梧只看了那龙珠一眼,抬手在那名册上轻划一笔,最后一个名字再次如烟般消散。
“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我离开一趟,归期未定。”宗梧说完便起身欲走,下属忙道:“陛下要去哪里?”
“去接你们的王后与太子。”
下属瞪着眼,眼睁睁看着自家陛下化光不见。
三仙潭畔积雪未消,足足没过脚踝,此刻枝头初现一抹嫩绿,薄冰被春水冲化,沿着水流一路而下,撞上一条软胖的小黑影。
小蛟眨了眨懵懂的大眼,侧头看着那“袭击”了它的薄冰,张大口嗷呜一下便是一口,结结实实吃了一口冰渣。
小蛟一张胖脸皱成一团,呸呸吐了几下,粉嫩舌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小短尾扑腾着往岸边游去。
一双纤长莹润的手将它抱起,望舒看着眼前这傻乎乎的小蛟,半晌无话。
小蛟吐着舌头,小短尾甩地起劲,活像个小狗崽。
“把舌头收回去!”望舒装作凶巴巴道。
小蛟嗷了一声,咂咂嘴,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
“哎,怎么就半点都不像你爹呢,还是你爹小时候这长这样?”望舒嘀咕道。
“就猜到你在背后说我坏话。”一道低沉男声响起,望舒抱着小蛟转身。
宗梧一袭玄衣,墨发未梳,被风拂乱。
望舒眉头轻扬,“你来晚了。”说着便举了举怀中的小蛟。
小蛟:“???”
“是我的错。”宗梧轻声道,上前缓缓走去,衣衫却恰好被树枝勾住,动作间抖落一树的残雪,现出几抹嫩绿,已是一年春来到。
望舒笑着对小蛟道:“来,喊叔叔。”
小蛟啊呜啊呜地附和叫了几声,小尾巴摇地欢快。
宗梧哭笑不得,伸出手去,望舒将小蛟放进宗梧怀里,小蛟仰头看向宗梧,宗梧低吻轻吻了小蛟额头,继而上前几步,又将望舒揽入怀中。
“名字起了么?”宗梧哑声道。
“胖胖。”望舒笑吟吟。
宗梧:“……这”
“小名胖胖,大名你来想吧,我想不出。”
“我想过了,就叫他寒酥。”宗梧轻抚小蛟额头,小蛟舒服地扬起脑袋,直哼哼。“他出生于飞雪时节,月下飞雪。”
望舒笑着看向宗梧,抬手轻点小蛟额心,小蛟傻乎乎地露出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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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鹊桥仙·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