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看电影!
格雷格还记得一个月之前,自己决心来巴巴里安的那个下午。
他是土生土长的东贸易星球人。东贸易星球和其他普通的商业星球不同,在帝国大多数的商业星球都是高大上的,到处都是高科技文明元素。合理的规划,朝九晚五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人们过着这样规律的生活。
可是东贸易星球却恰恰相反,在这里,有的是日入斗金,却朴素得像门口烟酒店一样的小店。东贸易星球算是帝国最早建设的商业星球,可它同样处于帝国边境,所以在最初的几百年间,帝国人一直不能实际控制这颗星球。
当时的东贸易星球,可是全星际有名的穷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格雷格小时候就听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呀,东贸易星球比现在还好玩呢,大家虽然都很穷,但都很会想办法呢,比如说整个东贸易星球都没有电影院,所以她们就去买了老电影的放映设备,有放映机呀,胶片呀,手摇倒映机呀之类的,他们还买了整整五部影片呢!
然后,这群皮的上墙的孩子们就找到了一面很白很白的墙——就是格雷格家后面那面墙!他们用这面墙作为“幕布”,就在这里放映电影了。奶奶说,当时其他孩子们最喜欢的影片是《末日之死》。
格雷格知道《末日之死》,是一步综合了环保、反战主题的电影,小学一年级时学校组织他们去看过——当然,他们这群小学生只能看删减版。这是因为《末日之死》虽然环保还反战,但同时也是一步血-腥暴-力的影片,讲述主人公在末日的环境之下,为了生存下去,不停地从一个基地到另一个基地,他住过地下室,也在废弃的食品加工厂里对付了一夜。而在这家食品加工厂,他认识了自己唯一的伙伴:一只小小的吱吱兽。
现实中兽人们并不喜欢吱吱兽,即使原始种就是吱吱兽的兽人也是这样——尤其当他们在家里发现了偷吃食物的吱吱兽时,便只能把食物扔掉。格雷格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会吃不饱饭,更不要说什么零食了,奶奶去店里买了一包饼干,每天只给他吃三块,结果到了第四条一看,那包饼干已经被吱吱兽给咬碎了!
奶奶就把饼干扔了。
格雷格很伤心,他头一次这么讨厌吱吱兽……不仅是因为吱吱兽把他的饼干糟蹋了,更因为,吱吱兽并没有把饼干吃完。
这就像是他非常珍惜,每天只能吃三块的东西,吱吱兽却咬了一口就弃如敝履了。
但是在《末日之死》里面,讨厌小动物的主角却并没有杀死那只吱吱兽,而是看着它爬到了自己的包里。第二天,主角离开食品加工厂,他去一家废弃的动物园,找到了一个最小的,正好能放得下吱吱兽的笼子。笼子里还有个滚轮呢,当幼小的吱吱兽在滚轮上飞跑时,主角就在外面杀人——用他的手-枪、拳套,和爪子,杀了一个又一个的丧尸、被孢子寄生的人类怪物,和其他还活着,还拥有理智,甚至想要攻击主角以抢夺食物的人类。
这一段蒙太奇看得人很爽,吱吱兽在滚轮上飞跑时,背景音乐也悠闲温馨,下一秒却是密集的鼓点,伴随主角在外面拳拳到肉的斗殴,鲜血、唾液,甚至是打飞的牙齿,这画面足以令任何一个兽人发狂——即使这兽人还是个孩子也不例外!
在看电影的时候,格雷格就听到身边的同学发出了咬牙的“咯咯”声,接着就是一阵黑幕……等下一个画面出现时,格雷格已经大胜而归,他从窗户探进来,用满是血污的手指去拨弄小吱吱兽的尾巴。
同学们发出:“噢——”的不满声音。
而格雷格……他看呆了,他的父母都是小商贩,在东贸易星球走街串巷地叫卖,忙的很,奶奶年纪太大了,身体不好,也不能带他去电影院,所以这次……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电影呢!
原来电影这么好看啊!
最后,电影里的主角带着小吱吱兽,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庇护者营地”,可他们来晚了,庇护者营地已经被怪物袭击摧残,里面到处都是尸体,已经发黑的血液,苍蝇,蛆虫……主角还发现了一些信,是庇护者营地的人写给他们的亲人的。他甚至在庇护者营地找到了一个“邮局”,里面有一个大大的邮箱,邮箱旁边有一个被撕裂的尸体,他的身上还穿着邮递员的服装,不过已经很破旧了,很多地方都打着补丁。
他就是庇护者营地的邮递员。
不过……显然,这么多年他没有送出过任何一封信。这不能怪他,自从末日到来,人类的文明崩坏,没有人能说得清自己的家人在哪里。大家写的信更像是寄托着某种美好的期望一样,然后把这些寄不出去的信塞进邮筒。
邮递员的死状说明,最后一刻……他还在保护这个塞满了信的信箱。
最后,整个末日世界只剩下主角一个人,乌央乌央的被污染了的怪物爬过来,主角此时已经无力回天,他最终在避难者营地看到了一个……似乎只却一只发动机就可以启动的宇宙飞艇,他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举起火把,把整个营地点燃了。一轮红日缓缓落下,他和他的小吱吱兽站在火光里。
格雷格只觉得喘不过气,他久久无法回神。直到工作人员打开了影院的灯,而老师们带着他们一个班级一个班级的离开电影院。再次来到阳光下时,他莫名的有种“重生”的感觉。
回家之后,他就把今天的经历告诉奶奶了!而奶奶听说他看的电影是《末日之死》,也很惊讶地说:“奶奶以前放过这个电影啊!”
格雷格就听奶奶说,他心目中普通的奶奶,年轻时居然还当过放映员呢!就是用那个老旧的放映机,老旧的影片,奶奶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放映机旁边,偷看观众们聚精会神看电影的表情。那时候,最受欢迎的电影也是《末日之死》呢!
兽人最喜欢打打杀杀啦!
不过奶奶却说:“我最喜欢的电影是《格蕾莎的春天》。”
格雷格没有看过《格蕾莎的春天》,不过他想到了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奶奶,那些东西你还留着吗?你的放映机,还有影片!”
奶奶一摆手:“嗨呀,你出生之前发生了一次火灾,就都被烧啦!”
格雷格:“奶奶呀!我,我还想当放映员呢!”
……去年,格雷格的奶奶去世了。父亲哭了很久,说他忙活了半辈子,就是希望老娘和老婆孩子都能过好日子,他已经快要凑够一百万星币了,足够他们举家搬迁到生活压力更小,环境也更好的科林星球,可是没想到在搬家之前,奶奶就先走了。
不过格雷格却觉得,奶奶可能也不想搬走。她所有的记忆都在东贸易星球,而格雷格自己,他的记忆也都在东贸易星球了。
爸爸妈妈搬去科林星球,格雷格没有去,所以爸爸和妈妈也没有把东贸易星球的老宅子卖掉。格雷格留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生意不错,老邻居们也很照顾他。他总是想起奶奶的放映机,还有《格蕾莎的春天》,奶奶走了之后,他把这部老片子翻出来看了好几遍。
现在,他有了一个新的梦想:他想要当一名放映员。
但不是去电影院,现在的电影院都太高端了,全息投影,互动电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这样的电影没有什么意思了,他去过几次新型电影院,但来来往往的客人们脸上没有喜悦,似乎是太寻常了,也就不觉得有多么开心。
他就觉得……他想要找到一个人人都想看电影的地方。而且最好能搞到一套老电影设备,放映机,影片,手摇倒映机……他花了挺长时间去寻找,慢慢地都买齐了。可是还有什么地方的人会愿意看这种电影呢?就连萨克岛的星际海盗,都有好几家大型电影城呢!
最后,格雷格把目光投向巴巴里安——听说那里连电都没有,更不要说电影啦,所以巴巴里安人应该会接受露天老电影的吧!
……然后他又买了一只发电机,家庭用的,给放映机供电还是轻轻松松啦~
他又戴上搜罗到的五套影片,全都带来巴巴里安啦!
然后就出事了!他回不去了!白木镇还被炸了!
好不容易到了今天,集市开了,格雷格兴奋找好一面白墙作为幕布,把打开发电机,放映机……他先播放了一张默片,几乎没有人来看,于是格雷格想到,自己因为没什么钱,租到的位置是最差的,这条巷子尽头是一条死路,几乎没有人会逛到这里来。他想了想,在默片放完之后,又换上了有声电影:《格蕾莎的春天》。
一开始是毫无表情的旁白:【……格蕾莎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决定相应帝国号召,去名为“麦穗”的新星球定居,当然,你也可以说,她是为了能找到一份工作才去的。】
画面上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她健康,壮实,小麦肤色说明她总是走在阳光下。她有一双无畏的大眼睛。
她乘上了去往麦穗星球的飞艇。
……格雷格发现,他面前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似乎他租到的摊位真的太差了。
他低下头,捂着脸。旁白继续说道:【格蕾莎没有文凭,也没有财富,好在麦穗星球也不需要她有这两样。她很快就在这颗星球上找到了新家:一家面包工厂的集体宿舍。】
【白天,格蕾莎去农场工作,她五点钟起床,从六点开始挤咩咩兽奶直到十一点。吃午餐。一点钟的时候她来到面包工厂,在这里制作一种“圆圆牌”面包,做到下午六点,吃晚餐。然后回到宿舍。】
格雷格觉得挫败极了,他没想过,即使在巴巴里安他的老电影也不再受欢迎了。奶奶说过的会为了一部电影开怀大笑或者放声大哭的观众仿佛在梦里。
可是,就在这时,格雷格却听到……有一个人说:“哇,这里有电影看诶!”
另一个人问:“电影?”
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又说:“是呀,这应该是很早,很早以前的技术了吧,不过的确是电影没错!露天电影诶!超级有感觉的!阿维你可能没有这样的经历吧,不过我小时候是看过露天电影的哦!”
格雷格慢慢把脸抬起来了。
在他面前,是一张开心的,会为了他的毫无技术的老电影而快乐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