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试探
松穆不敢看他，又忍不住看他。
半晌还是卸了力道，一手撑在林露秋身侧，顺从地低下了脑袋。
休息日的摄像头都是待机状态，饶是如此，两人依旧默契地避开了可视范围，放低声音，像是怕被发现。
“……没跑。”松穆嗓音微哑，“只是想去厨房帮下忙。”
小屋没有厨师佣人，这段时间的饭菜都是由他们自行解决的，他们不可能让温白包揽所有的工作，因而都陆陆续续学了点，有空就会去搭把手。
周子衿来之前松穆正好在装盘。
“没关系，反正大家现在也基本清楚我们两个的关系了，不会在意的。”林露秋掀眸，自下而上睨他，指腹则沿着松穆的指骨来回摩挲，“他们知道我们需要独处的时间。”
六位嘉宾大多敏锐又聪慧，日日同吃同住，恐怕早就发现了林露秋和松穆并不一般的关系。
更不可能在这时候过来打扰。
松穆明白林露秋的意思，可许是他做贼心虚，这样一段话听进耳朵里，总觉得颇为暧昧不清。
——关系？什么关系？
搭档的关系，朋友的关系，还是……暗恋者与被暗恋者的关系？
都说喜欢藏不住，那在别人眼中，他对林露秋的感情又是什么样的？
松穆正胡思乱想，瞧着他出神的模样，林露秋不满倾身，唇瓣几乎擦过对方下巴。
松穆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偏头，可想到林露秋发力也许会牵扯到尚未痊愈的肩膀，没敢挣扎，只能任由对方将两人间的距离愈拉愈近。
林露秋敏锐地捕捉到他未能掩下的惊诧排斥，心房骤然收紧，面上却还得维持着原先的盈盈笑意，“……还是说，你就这么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是‘朋友’？”
松穆矢口否认：“不是。”
他难以启齿自己的心迹，又不希望林露秋胡思乱想，犹豫下叹了口气，解释道：“抱歉，我最近有点乱，小啾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林露秋：“为什么乱，不和我说说？”
这让松穆怎么说？
只得再次低头：“对不起。”
林露秋想说点什么，逗弄也好，耍赖也罢，至少说些什么，可松穆眉间闪过低沉痛苦的神色无从作假，林露秋看在眼里，只觉得连这段近无可近的环拥姿态都变得遥远。
暖气一刻不差地萦绕在房中，林露秋却是遍体身寒。
他终于确认了，松穆竟然真的对他的心思感到困惑与为难。
多年来亲密无间的相处似乎都变成了笑话，林露秋不得不重新思考——
松穆真的喜欢他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林露秋对这段感情的自信全然来源于松穆的反馈，他翻找对照着记忆中的蛛丝马迹，试图重新说服自己，可越是深想越是动摇。
他原来拿不出百分之一百的把握。
林露秋思绪烦乱，没注意到松穆欲抱又止的动作。
他正踌躇之后的步调，犹豫是继续朝松穆迈近，亦或是暂且待在原地维持朋友的界限，胡思乱想间紧抓着对方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松穆指尖一蜷，没勾住林露秋，顿了顿，自己收回了手。
“……”
当然，林露秋也没打算就这么草率地下定论，他缓了缓神，才觉得一颗骤然下坠的心渐渐回升。
只因松穆一天一夜的表现就退缩动摇，那他也太不把自己，不把这二十七年的时间当回事了。
林露秋细细琢磨了一番，还是决定再做观察。
今天的午饭格外丰盛，高羡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点空运的海鲜牛肉，尤卜很擅长处理这些食材，当着所有人的面秀了两手。
一身黑色长裙的尤卜背手端着瓷盘，长发盘在耳后，露出精致秾丽的五官，他勾着笑，微微倾身，将摆盘精美的餐食放到薛常面前，“先生，您的餐。”
薛常莞尔：“谢谢。”
高羡身上没什么少爷架子，一手拎着焗龙虾，一手提着羊棒骨，吃得满嘴油，还要不停讲话，“妈呀太好吃了……尤卜你这头发真的假的？好顺，用的什么牌子洗发水，我回头给我妈也买点……温白哥，你太会烧了，煮的饭都比我平时吃的香，哎，可以吗？那再来一碗，谢谢哥！”
温白很喜欢这种性子的朋友，一边给他添饭，一边笑道：“好吃就多吃点，不用急，管够。”
“……”柯响看了眼温白满目慈爱的眼神，没插话，只阴恻恻咬了口叉子上的肉。
周子衿被节目组好生请走了，顾一默知道出了这档子事，连发了好几条消息道歉。林露秋对顾一默没什么成见，可到底节目组上下都太过稚嫩，以至于近日来小错不断，他态度不免冷淡了点。
松穆瞥见林露秋的神色，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又招惹到他了，纠结半晌，最后剥了碗虾仁悄悄递过去。
林露秋对此照单全收，另舀了勺炖蛋，在碗里和虾肉、饭一起捣开，转而问高羡：“怎么忽然过来了？不是在旅游么。”
意识到他在和谁说话，席间忽然默了一瞬。
林露秋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在他和松穆身上无声转动的几道视线。
高羡不清楚这边的情况，还以为大家都知道他们仨的关系，把嘴里东西咽下，回道：“害，这不是想你们了吗，再说节目都拍这么久了，我不来看看多说不过去啊。”
这也是他想也没想就飞过来一大原因。
假什么时候都能度，兄弟合伙拍节目可实在少有，再者他连着追了三期节目，现在正在兴头上，格外好奇接下来的内容。
高羡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问：“CS最后是谁赢了啊？你们节目太会吊人胃口了，结尾竟然卡在这么关键的地方。”
因为是网综，《恋爱记录手册》每期的节目时长并不固定，而第三期节目组就选择了断在松穆和林露秋在地下对峙的画面。
第四期时隔一周才会放出来，而三期结尾仅靠一个模糊的角落机位就牢牢锁住了所有人的期待。
反转的剧情，明灭的光影，极具张力的站位和眼神，别说普通观众，就连高羡看着都有一瞬的恍惚。
他当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妈呀，这俩哥们还怪适合处对象的。
但由于太过大逆不道，他自己就给抛在脑后了。
想到这里，高羡忽而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偷摸观察起林露秋和松穆。
论相貌，光是把这两张脸放在一块就足够赏心悦目。
论学历家世爱好，这俩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再说感情，高羡的确没见过有谁家竹马要好成这样，每时每刻都恨不得黏在一起，就连吵架都搞得像小情侣闹别扭，瞅着就牙酸。
手会牵，纪念日要过，家还是同一个，结合松穆的说法，高羡是越想越心惊。
嘶……应该不能吧？
“好奇啊？”林露秋对高羡勾勾手指，“过来，我和你说。”
高羡睁着一双清澈的眼就凑过去了，只听耳边轻飘飘落了两个字。
林露秋说：“秘密。”
高羡眉毛一撇：“嘿——”
“就老老实实等正片吧。”林露秋慢悠悠吃着蛋羹，“剧透哪有自己看有意思。”
高羡磨着骨头，心想也是，哼了声，不大乐意地坐回去了。
林露秋哪怕饿极了也不会狼吞虎咽，他喝了点水，又吃了半碗饭，感觉胃里没了空落落的感觉便停了嘴，瓷勺一放开始抽纸巾。
松穆见状拦了一下，劝道：“再吃点。”
一天就吃两顿，每顿还只吃三两口，猫都没这么养的。
林露秋看了松穆一眼，没从对方眼中看出让步的意思，抿了抿唇，还是夹了一块虾肉。
松穆：“再吃一个。”
林露秋：“……”
他有点想撂筷子。
松穆哄道：“最后一个，剩下的不吃了。”
当着大家的面，林露秋不太好意思和松穆对着干，思忖片刻，不情不愿挑了个只小的虾，鼓着腮帮嚼了老半天。
松穆眉目柔缓下来，照例把林露秋剩下的都吃干净了。
众人虽然对林露秋和松穆的关系好奇，可既然当事人不说，他们就也不问，不过以林露秋这一顿饭的感受来看，估计这一家家私底下少不了盘算。
尤其是隗立宵，他表情真的一点藏不住，眼神全程乱飘，最后估计实在忍不住了，一只手伸到桌子下面和殷潚面对面发微信。
林露秋权当自己看不见。
这一晚倒是过得安稳，松穆没再提出分床睡的要求，只是有意无意和林露秋保持了一段距离。
林露秋不强求，抱着被子的一角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高羡又来了，他不知从哪混了个工作人员的牌子，目光如炬地围观他们录制。
新阶段的主题和约会息息相关，结束起床拍摄后，顾一默带着八人转移了阵地。
第一站是某会员制商场。
出乎意料，内部竟然被清了场。
顾一默站着最中央，举着喇叭口播：
“感谢异闻集团的特约赞助~要约会，来异闻，异闻广场，一站式约会的最优选择。”
“还在纠结换季穿什么吗？永旭服饰，一年四季，应有尽有，现在预定，还可享受定制服务哦~”
“……最后特别感谢蘑意娱乐、松林慈善、顾家家装、糖罐网络以及欧站对本节目的大力支持，祝金主爸妈们生意兴隆，福运常在！”
顾一默拉响礼炮，真心实意地朝镜头鞠了一躬。
“……”
林露秋听着这毫不走心的广告词，又看向满面红光的顾一默，只觉得嘴角微微抽搐。
先不提异闻和永旭这种级别的集团怎么会想到来恋综打广告，其中某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公司又是怎么混来凑热闹的？
好玩？
林露秋捂着麦问松穆：“爸妈和你提过吗？”
松穆摇头，也纳闷呢，“他俩不是从来不管我们拍什么的么。”
《恋爱记录手册》意外大爆，多的是公司想来蹭热度，顾一默挑挑拣拣，最后竟然选出了这么一份名单。
林露秋：“你觉得PD知道松林和我们的关系吗？”
松穆一语双关：“谁知道。”
松林慈善由松氏的子公司负责，明面上和松氏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当年为了给两个孩子祈福弄出来的项目，名气不大，但陆陆续续做了不少善事。
顾家虽然沾着豪门的边，可和松家还没到同一层级，消息难免闭塞，顾一默连松穆和林露秋的关系都不清楚，谁又说得准这个呢。
松穆咂嘛着这几个公司：“异闻和蘑意啊……”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异闻旗下的某家高端商场，全程是个外文名，被简称为异闻广场，主打高奢服饰，有入场门槛。
异闻走的一直是精贵又傲气的路子，林露秋还是第一次见到其同意清场让给综艺拍摄这种堪称自降身价的情况，他思索片刻，挑了下眉。
抬头时正好对上松穆的眼神，对方显然也回想起了什么，关了麦，小声同林露秋耳语，“这算是谢礼？”
林露秋喉结轻滚：“嗯。”
异闻这一季度的新品代言原本找的是Hallucin，谁知庆功宴当天皆鎏的老板就得罪了异闻小少爷，还被人家长当场逮到，最后代言成功掉成品牌大使，还只给了即将单飞的林露秋。
皆鎏宣传都发力了，最后换来这么一个结果，一边想尽办法找补，一边还要应付粉丝骂战，堪称苦不堪言。
而粉丝视角里，林露秋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异闻的合作，没成想松穆那边也接到了邀约，两人又一次同台竞技，还是与传闻不符的平番，就好像是甲方不满意Hallucin又不能违约一样，为此撕了好一阵子。
不过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异闻这两个品牌大使毫无深意，纯属是感谢他们当时帮了小少爷。
这次突如其来的特约赞助估计也是同一个意思。
甚至连永旭都有可能……
林露秋轻笑一声，偏头道：“运道不错，看来我们节目是想糊都糊不了了。”
“有我们在，本来就糊不了。”
“大言不惭。”
“本来的事。”松穆盯着林露秋的侧颜，唇角微勾。
林露秋是天生的清冷皮相，眉骨弧度浅折，像是覆着新雪的山脊，偏偏眼尾总挑着抹若有似无的红，在灯光下更显瑰丽，钩子似的，牢牢钓走松穆的视线。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爱看林露秋的脸。
皱着眉的，扬着笑的，无论怎样都喜欢，也无论怎样都看过。
光是在学校的时光里，他就数不清借着这张脸看过了多少次日月更迭四季交替。
松穆眸光微闪，忽然捏了下林露秋的指尖。
他压抑着心底愈发漫溢的情感，嗓音微哑道：“小啾，我不想再藏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