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逼着柿子变仙人球
太阳还未升起,清晨的薄雾笼住树梢,冰凉的湿气随着呼吸透遍全身。武铮在小区花园里晨跑,运动衫的前胸和后背有汗水打湿的痕迹,汗珠顺着鬓角流下来,他保持着均匀的气息抽出腰间水壶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汗,看了看腕表,恰好一个小时,便顺着树林间的小径往回跑。
回到家中沐浴后吃了早饭整装出门时,眯起眼睛看着太阳,金色的阳光已经洒在树叶和草地上。武铮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新一天的开始。
车开出车库,他习惯性的打开手机记事簿,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小宁的笛子”。微微一笑,武铮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早……帮我找一家口碑不错的乐器行……有笛子卖就可以……把地址和联系电话发短信到我的手机上……还有,帮我看一下中午有什么安排?……推掉吧,等我出差回来另约时间和他见面……好,辛苦了,我二十分钟后到公司。”
挂了电话,他拨通了久宁的手机……
看剧本看到凌晨三点,抱着薯片睡过去的久宁迷糊着翻了个身,被压住的袋装薯片发出“刷刷”的响声。他伸手摸来摸去,摸到床头柜上的闹钟抬手扔了出去,“砰”一声,耳边依然响着音乐,抱着被子角睁开眼睛找到手机接起来:“喂……”
慵懒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没睡醒,武铮把车驶出小区大门语气严厉起来说:“放你假是让你睡懒觉的吗?”
久宁闭着眼睛,把手机贴着脸颊放,无意识地“唔”了一声。
“还敢嗯!太阳都晒到屁股了,快起床!中午十二点我接你吃午饭,然后去乐器行看笛子。去哪儿接你?你家吗?……”武铮问着,却发现得不到回应:“喂?喂,小宁!听到我说话吗?小宁?小宁醒醒!”
差点儿睡过去的久宁被他的一迭声的呼唤吵醒,迷糊着打了个哈欠说:“嗯?不好意思又睡着了,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想着他抱着被子角儿小猫一样舒服蜷着的样子,武铮真想冲过去把他拎到太阳底下狠狠的揍一顿。“我说中午十二点接你吃午饭,然后去乐器行看笛子。去哪儿接你?你家还是别的地方?”
久宁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喀喀”几声响,低头一看,从被子里拖出一包薯片来。他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搞的,怎么都压碎了。”
武铮摇摇头无奈地笑说:“小宁,先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哦。”久宁摸摸脑袋想了想说:“你不用过来了,我上午想回公司拿点东西,出差要带的。我十二点钟在公司街角那家书店等你吧。”
“什么东西,很重要吗?”武铮随口问。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个水杯,不过用惯了。”久宁笑了笑,渐渐清醒。
“那好,我提前五分钟给你电话,还有……以后不要睡得这么晚。挂了电话别再睡了,收拾一下行李,有什么缺的必需品今天去买一下。”武铮忍不住啰嗦。
……
久宁踩着椅子从衣柜顶上把旅行箱拿下来。取下落满尘土的封套,里面的旅行箱是半旧的,各个机场贴的标签还保留在上面。他拉开拉链缓缓打开箱子,满载着过去几年的快乐时光,满载着和那个人一起踏遍的海角天涯……扑面而来。
闹钟的分针偷偷移动,窗前的日影悄悄潜行,坐在地板上的久宁面对着空空如也的旅行箱傻傻得发呆。
良久,他猛然回过神来,摸摸头发自嘲地笑了笑说:“妈的,爱过不就行了?!”
跳起来从衣柜里取出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箱子里,跑前跑后的把洗漱用品收进去,psp、mp4、相机、摄像机统统放进去,还有手机充电器等等……把皮箱塞得满满的,久宁几乎要压在上面才能拉上拉链。
收拾完了,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武铮是守时的人久宁不敢再耽搁。
……
到了公司一下电梯久宁直奔练功房。正是午休时间,一推门就听到年轻人打扑克吆喝的声音。有打扑克的,有躺在木地板上听音乐的,还有几个低头玩着psp。
“吃完午饭了?”久宁打招呼说,练功房里的一群男孩儿只有寥寥三两个人点头回应。走到平时摆放水杯的地方,久宁发现,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水杯不见了。他走到更衣室,看到属于自己的衣橱敞开着,只剩下一卷拖到地上的卫生纸,橱门明显被人撬过。
站在衣橱前拼命想要冷静下来,可是一想到自己的水杯不知道被那些人扔到什么龌龊的地方,久宁心头的火苗就噌噌地窜上来。克制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想起乌鸦说的话,他狠狠甩上衣橱的门,嘴里骂一句:“非要逼着柿子变仙人球,就别怪我!”
他不动声色地回到练功房,弯腰脱了鞋走到打扑克的五个人身后。
“看什么看!有什么了不起的,敢冒头就拍死你!”几天里满脸鼓满青春痘的男孩儿恶狠狠地冲对面戴眼镜的人说,甩下一把扑克。
“就你狂?!我看你能狂多久!”对面戴眼镜的男孩儿也不示弱,狠狠反击。几个人斜眼看着久宁,嘴里含沙射影地说着。
久宁面色从容,直到这一局打完了,走上前坐下说:“打什么?算我一个!”
“赢钱的!你来吗?”“青春痘”哗哗洗着牌冷淡地说。
久宁把刚脱下的外套又拿起来,一脸犹豫,说:“我倒是刚提了三千块钱,不过……我不太会打,还是算了,你们玩儿吧。”
“别呀!”左手边的“眼镜”一把按住久宁的腿,一指另一个人说:“他正好要走,我们五缺一,你凑把手。”
和久宁关系不错的一个男孩儿在一旁说:“久宁,别打了,过来教教我玩儿游戏!”
“关你什么事儿?!”“青春痘”扔下一句,对久宁说:“玩儿不起就算了。”
“眼镜”在一旁说:“玩儿吧玩儿吧,打不了多长时间。”
“那行吧,我凑一把,不过你们教着我点儿,下手别太狠了。”久宁说着,把羽绒服坐在屁股底下,不经意间兜里的一沓钱露了出来。四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开始摸牌……
“妈的,怎么又输了!”久宁擦了擦汗,撸起衣袖,抽出钱来分出去,对坐在右边的男孩儿说:“哎,你没看出来我和你一帮吗?干嘛一个劲儿的砸我!”
“我以为你和他一帮呢!真是的,埋怨我干什么呀,要不你抢杠啊!要不你打独包啊!我这不也跟着你输钱了嘛!”旁边的男孩儿装模作样地掏出钱来。
久宁苦着脸,摸起牌说:“你们怎么打这么大?刚才又不说,我以为玩玩儿呢!再输我就要写欠条了啊,要不打完这把算了吧,我还有事儿呢。”
“哎哎,你这不是拆台嘛,不行,说好了,至少要打到十二点,没钱了就写欠条呗,等你拍完电影红了还怕没钱还给我们?!”“青春痘”说着风凉话。
久宁笨手笨脚的在四个人的催促中洗着扑克牌说:“那就拼了!我三千都输光了,怎么也得赢回来。那,说好了,谁也不许走,打到十二点,没钱了就写欠条!”
“没问题!”四个人齐声说。
和久宁关系不错的几个人都走过来,扯扯他衣袖说:“久宁算了吧。”他们的好意被“青春痘”等人喝斥住。
“快到十二点了,打不了几把了。”久宁和朋友说着话,也不看牌,一张张摸起来拢在手心里。坐在久宁上手的“眼镜”得意地摇头晃脑吹着口哨,屁股底下坐着一堆钱。摸完了牌,久宁手指一抹,扑克牌在掌心中划出一个扇形,坐在他身后看热闹的人“哇啊!”的叫了一声。
“鬼叫什么你!”“青春痘”叼着烟喝斥了一句。
久宁合上牌回头眨眨眼睛,笑着问:“谁先出啊?”
“你急什么!”他左边的“眼镜”说了一句,甩出四张牌来。
“我这不是着急把钱赢回来了嘛。”久宁笑了笑。
……
四个人脸色铁青盯着久宁,久宁把手里最后一把牌放在地板上,说:“我就是那个孤独的小包子,不好意思,又赢了,给钱。”
“眼镜”擦了擦汗,拿过一旁的钱包看了看,干巴巴地笑说:“没钱了,算了吧。”另外两个人也帮腔说:“我们也输光了,对了久宁,你不是明天的飞机去剧组吗?行李收拾好了没有?要不要兄弟们帮忙?”
久宁回身看了看墙上的表,重新洗牌,笑着说:“哦,行李都收拾好了,谢谢哥儿几个费心。哎,说好了打到十二点,别算了啊。‘没钱了就写欠条’这话刚才谁说的?男人说话一诺千金,可别当个屁,放完就算了!”
“青春痘”脸涨得紫红,硬撑着说:“谁敢走我跟谁急!十二点,看到没有!还有十三分钟呢!”
“就是,不过十三分钟,输也输不了多少,是吧?”久宁嘴角轻扬,迎着阳光的脸上笑容诚恳。
……
墙上的表指针渐渐移动着,四个人的脸上冒出了汗珠。先出牌的黑桃3永远拿在久宁的手里,他抓起牌来,码成扇形亮出来,已经是赢家。四个人连出牌的机会都没有。午休的人什么也不干了,都围在久宁身后看热闹,和他关系好的几个人在帮忙累计着四个人输的钱数。
欠款又加上一个零的时候,“青春痘”坐不住了。他顶着一脑门的汗珠,爬起来指着久宁大喊:“你出千!”久宁放下手里的牌,笑了笑。袖子挽到手肘,他伸出嫩白的两只手晃了晃,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一没藏着二没掖着。再说,以前打牌我可是经常输钱的,大伙儿都知道,今天不过是手气好而已。出千?你电影看多了吧?还是说……你想赖账?玩儿不起就算了!”
“愿赌服输!”久宁身后站出来好几个帮腔的。
乱糟糟的时候,手机响了,久宁摸出电话,看了看墙上的表,十一点五十五分,武铮很准时。他接起电话说:“你可以走了?……那我马上去,可能要迟到5分钟,你等我一下好不好?……好,等会儿见。”
挂了电话,他拿过朋友计算好的钱数举到“青春痘”面前说:“写欠条吧,我这儿还约了人呢。”“青春痘”气得眼冒绿光,四个人坐在一旁,一边写欠条一边疼得肝都裂了,眼看着连现金带欠条输了几千块。
久宁点出三千块钱放进口袋里,接过四张欠条,对练功房里的人说:“哥儿几个帮个忙,我一个印着小熊的水杯不见了,谁要是帮我找回来,地上这些钱加这四张欠条我就送给他了。憋着泡尿,我得去下洗手间,马上回来,帮我找找啊!”他说着转身就跑。
……
坐在马桶上托着腮,久宁看着洗手间门上不知道被谁用笔画的图案,估摸着有五分钟了,练功房里也争吵完了,这才起身推门出去。
刚进练功房“眼镜”就笑着迎上前,手一伸说:“你说的是这个杯子吧?不知道怎么掉到桌子后面了,我们刚才好一顿找。”
印着橙色小熊的杯子湿淋淋的,显然刚用水冲洗过,久宁接在手里一看,杯子口一条长长的裂纹,已经不能用了。他掏出口袋里的四张欠条弯腰放在赢来的那堆钱上,淡淡一笑,说:“行,谢谢了。”
练功房里的男孩儿看着他转身走出门口。
……
武铮坐在车上,远远地看着久宁走过来。他的手抄在羽绒服口袋里低着头。武铮按了下喇叭,看着久宁猛地抬头脸上神色有些黯然。
久宁拉开车门上车,笑说:“我迟到了。”
武铮觑着他脸色问:“怎么了?”
久宁把揣在口袋里的杯子拿出来:“我的水杯破了。”
武铮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说:“破了就再买一个吧。”车开出去很远,武铮听到久宁轻“嗯”了一声。
他专注开车,说:“我两点钟要回公司,咱们中午简单吃一点,我带你去乐器行看看笛子。上午我联系过他们,他们说那首曲子很简单,有现成的教学光盘。我以前吹过黑管,黑管和笛子应该有相通的地方,去咨询一下,估计出差的这几天可以教教你。”
红灯亮了,他停下车一转头,恰对上久宁眉眼弯弯的笑容,问:“笑什么?”
久宁凑过来,“啪”的一敬礼:“老师好!”
武铮嘴角含着笑,点头说:“嗯,那就看你这个学生乖不乖了!”
“老师,我会乖乖听话的,要我做什么?”久宁歪头看着武铮,两个人脸对脸,武铮忍不住低头轻吻他的额头,吻又向下落在鼻尖上,还待要吻在粉色的唇上时,可爱的学生出声提醒:“老师,绿灯了!”
……
久宁看着丝绒台上摆放的笛子,一千多块的、两千多块的……走到武铮身旁小声嘀咕:“怎么这么贵?老师,你帮我砍棵竹子凿一根吧。”
“去,别捣乱!”武铮按着他的脖子把他推远,转头对乐器行老板说:“我能试吹一下吗?”得到许可后,他伸手拿起一支乌木笛子,在老板的指导下吹奏了几个音节后笑说:“横着拿不习惯,有点儿晕。”
“你有基础,多练习几次就好了。”老板笑呵呵地说,从一旁拿过一本笛子的曲谱架在武铮面前。
从几个音符开始,渐渐的连成了片断,虽然还不纯熟但是已经能听出曲子的旋律。久宁坐在不远处的琴凳上,静静地看着。男人站在中式风格的红木橱前吹着横笛,低垂着眼帘看着曲谱,英挺的面容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柔和,穿着灰色风衣的身材高瘦挺拔,举手投足透着沉稳内敛,带着一种让人深信不疑的安全感。
曲声停了,武铮招招手说:“小宁你过来。”久宁答应着走过去。武铮笑着对老板说:“小孩儿一时的兴趣想玩玩儿,您把这些收起来吧,有两三百块左右的我挑一支就行。”他说着皱着眉头看着久宁说:“几十块一支的也有,给你买贵的,你用心学,最起码知道那几个孔怎么按,听到没有?”
“你要求也太低了吧!”久宁不服气地说:“怎么着我也得能吹出一首两首曲子才行吧。”
“有这个想法就好。”武铮说着,在老板抱出来的一堆笛子里挨支挑选,试音准、音色……
交了钱,两个人出了乐器行,武铮把带着套的笛子塞给久宁说:“自己拿着。明天要出差,公司里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不送你了。明天下午三点,我让司机开车到你家楼下接你,一起去机场。”
“知道了。”久宁答应着,看他上了车,趴在车窗上笑说:“老师再见!”
武铮的脸上绷不住,笑说:“你还上瘾了。晚上别睡的太晚。”
“知道了,真啰嗦,快走吧,路上慢点。”久宁摆摆手,看着他的车离去。
……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门铃急响,久宁握着笛子跑出来。一开门,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口。年轻的男人穿着睡衣架着手臂没好气地说:“知道几点了吗?在家干嘛呢?”他看了一眼久宁手里的笛子说:“哦,合着您在往伟大的音乐家之路上挣扎跋涉呢!别介呀,咱们可承受不起有您这么一位才华出众的邻居,您饶了我们吧!九点的时候,我在想您被女朋友甩了是挺痛苦的,十点的时候,我琢磨着您股票全部套牢了也确实可怜,到十一点了,我们全家都在炯炯有神的聆听您的个人演奏会,劝我做代表上来慰问一下您,有什么想不开的找居委会啊,千万别在家自残!”
久宁点头哈腰连连道歉送走了愤愤不平的邻居,擦了擦汗,拨通了武铮的手机。武铮戴上蓝牙耳机,手里敲着键盘赶写文件,听久宁在电话里说:“老师,我发现我挺有音乐细胞的。”
“是嘛,怎么发现的?”武铮笑着问。
“真的,就刚才,我一个邻居慕声而来,赞美我的笛声已经步入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杀人于无形的境界。”
“哈哈!”武铮朗声大笑:“让你早睡,不听话,别制造噪音了。”
“老师您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这时候鼓励比打击更重要。”久宁把笛子放进随身的背包里,沮丧地说。武铮不知不觉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两个人闲聊着……久宁窝在沙发上,说:“……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见。”
武铮看着一旁厚厚一叠需要自己处理的工作笑着说:“好,我一会儿就睡,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