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齿轮
薛时坐在台阶上,香烟抽了一支又一支,一只肥壮的玳瑁猫趴在墙头,从黑漆漆的长毛中亮出一双眼睛,与薛时两相对望。
他记得小时候这院子里就有这么一只玳瑁猫来着,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十年前?记不清了。
那是他和母亲刚刚搬来这里的第一年,一个寒冷的初春,他在街边看到两只出生没多久就被遗弃的小猫,眼睛都还没睁开,其中一只已经断气了,另外一只枕着它兄弟的尸体,张着嘴有气无力地叫唤。
薛时那时候十来岁,成天吃不饱饭,当时也不知哪来的闲情逸致,就把这奄奄一息的猫提溜回了家。
回家自然是挨了母亲的责骂,然而责骂过后,母亲也没有再多说,他就把这猫扔在院子里那张三条腿的矮桌下面,四面垒起砖块挡风,又铺了点稻草和破棉絮,给了它一小碗吃剩的冷粥,没想到这猫居然就这样顽强地活了下来。
那时候他们穷,薛时整日忙于生计,根本无暇顾及一只又黑又丑的野猫,这猫就自生自灭,长大一点之后,它就成日四处转悠,自己找一点吃食。
大约也是偷食偷出来的本事,成年后,它成了一只偷遍邻里的大盗,生得体格肥壮毛皮油亮,性格桀骜不驯,身手灵敏异常,谁都别想摸得到它。
然而它似乎从未想过离开这个院子,每日吃饱喝足便卧在墙头晒太阳,寒冬的夜里就躲进澡堂的锅炉房里取暖,就这样活过了一年又一年,到如今,薛时他们已经搬离这里很久了,没想到它还守在这里,算算,这猫也该有十来岁了,是只老猫了。
这院子他们住了十年,薛时念旧,出去置办家业之后也常常还会回来这里,和朱紫琅他们几个一起,像往年那样聚会、吃饭、喝酒,因此他每年都会请瓦匠木匠来修缮一番,煤炉和灶膛都能用,米缸里的米面都是现成的,澡堂子常年供应充足的炭火和热水,洗煮都很方便。
早上把李先生接回来的时候,趁着他还在车里熟睡,薛时和陶方圆两人匆匆忙忙地把屋子又打扫了一遍,去找凤姨借了一床崭新的棉絮和被褥,所以眼下住着还算温暖舒适。
身后的房门开了,一个少年端着木盆从屋里走出来,那盆里满满地盛着黑褐色的粘稠液体,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少年将那一盆东西倒在了墙根下,登时,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苦药味儿弥漫开来,薛时立刻捂紧口鼻站起身后退了两步。玳瑁猫也被药味刺激得起了身,拉长声音“喵呜——”地叫了一声,跳下围墙,跑了。
这少年是宋医生的助手,跟着宋医生前来给莱恩看诊,薛时瞧着那少年是个话少伶俐的,便放他进来了。
即便宋医生自己带了助手,薛时还是不放心,也跟进了屋,宋医生看诊的时候薛时就在一旁打下手,帮着拿拿毛巾递递水盆什么的,没想到在给病人洗胃的时候,他自己就先遭不住了。
薛时看着他们将调配好的药给莱恩喝下去,很快,他就浑身痉挛,难受地弓起身体,抱着木盆呕吐不止,吐出来的全是黑褐色的药汁,到最后,药汁吐完了,呕吐物变成一滩一滩黑色的不明粘稠物,场面瘆人。
宋医生见薛时的脸色比患者还要难看,心知他一个寻常人见不得这样的医疗场景,便让他放下手里的活出去回避一下,于是薛时就吹着冷风,在屋外的台阶上坐到了现在。
陶方圆提着装早餐的篮子匆匆赶来,一跨进院门就捂住鼻子蹙眉问道:“这……什么味儿?这么呛?”
他把篮子放在台阶上,薛时兴致缺缺地朝篮子里望了一眼,摇了摇头:“我没胃口,吃不下,你进去叫宋医生他们歇一歇,出来吃早饭吧。”说罢又点了支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抽了两口,突然想起来一事,问道:“那疯子呢,送走了?”
陶方圆咬了一口油条,点点头:“送走了,我让阿丁在疯人院附近住一阵子,盯着他。”
薛时眼角余光朝房门望了一眼,突然凑近陶方圆,压低声音道:“传话给阿丁,让他去疯人院打点一下,给那疯子,加点料……”
陶方圆似乎噎住了,瞪圆了眼睛,伸长脖子,猛拍了两下胸口,又灌了一大口热豆浆才缓过劲来,不解地看着薛时:“时哥,一个疯子,咱犯不着吧……”
给人日常饮食中加料,这是以前他们整治对手的办法,如今已经走上正道,这种阴损的招儿,都多久没用过了。
“我答应宋医生不弄死他,但也不能让他活得舒坦,狗娘养的……”薛时把燃了一半的香烟在花盆里碾灭,狠狠说道,“不知道给李先生灌了什么东西,把人折腾成这样!”
陶方圆悄悄瞥了薛时一眼,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他总觉得时哥在这事上有点任性,像在闹小孩子脾气,气急败坏,咬牙切齿,怎样报复都不解恨。
身后的房门开了,宋义明拿着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走了出来。
薛时瞬间就换了张笑脸,指着篮子热情地招呼:“正好,宋医生,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一整宿没合眼,跟着薛时到处找人,人找到了又忙了一早上给病人诊治,宋义明确实是又累又乏,也不讲究,就地坐了下来,拿了只包子就咬,顺便也招呼助手一起来吃早饭。
“他怎么样了?”薛时回头,担忧地朝屋里望了一眼。
“胃里的都吐出来了,给他缓口气,待会儿就洗肠。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营养不良,往后只需好好调养就能恢复,到底是年轻人,身板硬朗得很。”宋义明轻描淡写地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薛时脸色已经变了。
“洗肠?怎么洗?”薛时霍地站起身。
宋义明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这么洗,还能怎么洗?。”
陶方圆道:“洗肠这个我懂,就是把药水灌进肚子里,然后让他自己排出来,嗯?时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薛时正色道:“宋医生,我们家李先生可是个体面人,他脸皮薄,经不起你们这么摆弄,您看看,还能不能有别的办法……”一贯斯文体面的李先生,如今却要被人把药物灌进身体里,再在陌生人的注视之下排泄出来,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辱?
宋义明瞪着他:“洗肠还能有什么别的途径?我是医生,我只管治病救人,还管什么体不体面?”
“不行!”薛时态度坚决,“我进去问问他的意见。”
一旁的陶方圆吃惊地瞪大眼睛,在李先生的事情上,时哥竟然像个女人一般,磨磨蹭蹭婆婆妈妈的,真是奇了怪了。
薛时走进屋,关上房门,原地站了一会儿,思索着要怎样对莱恩开口才合适。
他若有所思地转过身,没想到莱恩竟然醒着,背后垫了几个枕头靠坐在床上平静地看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被强行催吐了一早上,莱恩整个人都被掏空了,看起来脸色苍白,表情有点恹恹的。
“折腾了一早上,怎么不躺下歇会儿?”薛时眼神闪烁,都不敢去看他的脸。
“医生的话,我都听到了。”
“你都听到了?”薛时瞬间就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紧张,“我相信宋医生的为人,只是这桩事,实在是不体面,会让你难堪,所以来问问你……”
莱恩疲惫地笑了笑,哑声道:“你决定就好,不必问我。”
宋义明和他的助手正坐在台阶上吃早饭,突然听见身后门开了,薛时走了出来,朝他招了招手,两人走到墙根下说话。
“这事,我来做,”薛时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宋医生你把洗肠的方法教给我就可以了。”
宋义明吃惊地瞧着他,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屋里燃着煤炉,煤炉上坐着一壶开水,热腾腾地冒着烟。
薛时端着托盘,托盘里装着宋医生调配好的甘油溶液,还有针筒和导管,他看着这些东西,想象到这会让人有多难受和难堪,便越发不敢去看莱恩的脸。
“我怕你在外人面前……会紧张,所以,我自己来,咱们都这么熟了,好歹能让你放松点。”薛时想要微笑一下,可是只是扯了扯嘴角,表情坚硬。
莱恩卧在床上,看了他好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他没什么力气。
薛时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看到莱恩已经自己滑下去,背对着他侧身躺好,在被褥下面脱下裤子。那套睡衣裤还是早上把人接回来的时候在澡堂子里匆忙借的,不太合身,松松垮垮的,但凤姨声称那衣料用的是上好的美国棉花,是专供身份高级的客人洗澡之后穿的,薛时就借来了。
“被子盖着就好,别着凉了,”薛时说着,朝墙角的一张旧布帘子指了指,“那后面有便桶,洗干净了的,我把药水给你输进去,一会儿你自己进去……排出来。”
“都是大老爷们儿,你别紧张,”薛时一边说着,一边拔开药瓶的软木塞,却因为用力过猛,把药水洒了出来。
薛时抓起毛巾忙不迭地擦拭洒在手上身上的药水:“没事,药水有的是,不够用的话再让宋医生给多配一点……”
“薛时。”莱恩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薛时一脸茫然:“啊?”
“我没事,你别紧张。”
“……”薛时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噤了声。
当他将甘油溶液抽入一支大号的玻璃针筒,接上导管的时候,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薛时长这么大就没干过这种事。
他的手抖抖索索地伸进被褥里,可能是因为虚弱,莱恩的身体凉浸浸的,没什么温度。他发抖的手指从那两瓣光滑的臀丘之间探进去,摸到了一圈凸起的括约肌,那里温暖干燥,紧紧闭合着。
薛时收回手,将手指在旁边一瓶甘油中蘸了一下,复又探下去,用沾着甘油的手指轻轻摩挲,迫使那一圈褶皱吸饱了液体,柔软地打开,这才捏起导管,探进被子里。
然而导管毕竟比不得手指灵活,薛时用那管子戳了半天,愣是摸不着门道。
莱恩背对着他侧躺着,咬着拳头等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轻声提醒:“再往下一点……”
“唔……”话音刚落,莱恩就感觉到那根导管挤了进来,埋入他的体内,紧接着,大量甘油溶液开始往体内流动,他闭着眼仰起头,眉毛拧在一起,表情痛苦地咬紧拳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哀叹。
药液事先加热过了,温度适中,所以流进体内的时候还不至于难以忍受。
薛时的动作之间极尽温柔,时时刻刻盯着他的脸色,抓住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一旦有变就赶紧打住,让他缓口气才继续往他体内输入溶液。
“李先生,你现在可厉害了,你皱一下眉头我这手都要抖三抖,”薛时笑嘻嘻的,没话找话,不知道是怕他觉得尴尬还是自己觉得尴尬。
甘油溶液不断注入体内,很快,莱恩就感觉到腹腔里开始翻江倒海,他脸色发白,紧咬着唇强忍着不适,捧着肿胀的腹部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动作间甚至听到了腹腔里的水声。
薛时知道他差不多到极限了,立刻停手,站起身,拿过毛巾替他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你……自己可以走去便桶那里吗?还是我给抱过去?”
莱恩缓过劲来,勉强挥了挥手让他回避,他才如获大赦一般急急奔出屋子,反手掩上房门。
的确,如薛时所说,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薛时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的体面和自尊,他也不想把如此污秽难堪的一面暴露在薛时面前。
休息片刻,莱恩咬着牙翻身下床,他看着那道蓝印花布的帘子,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体内的液体随时会冲破屏障奔涌而出,他尽全力克制着,明明才几步的距离,他走出一身淋漓大汗。
薛时守在门口,听到屋里的水声,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陶方圆将宋义明和他的助手送走之后折返回来,就看到薛时提着便桶从屋里走出来,他连忙迎上去,要去接那便桶。
“我去洗,不用你。”薛时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时哥,这李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我怎么觉着……你伺候他跟伺候祖宗似的?”
“宋医生他们呢?你送走了?”薛时岔开话题。
“是啊,照你的吩咐把诊金给他了,他说什么都不肯收,硬塞给他了。”
薛时点点头,原本宋医生叮嘱他洗肠至少要重复三到四次,可是两次之后,他瞧着莱恩浑身湿透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残叶,虚弱得站都站不稳了,看起来非常难受,遂决定偷工减料,洗两次就算了。因为他悄悄观察过便桶,排出来的液体已经很干净了。
“去弄点吃的,要流质的,要新鲜热乎的。”薛时看了看日头,也总算觉出饥饿来。
莱恩体力严重透支,昏昏沉沉正要睡去之际嗅到一股食物的香气,幽幽转醒,就看到薛时坐在一旁,狠狠咬了一口油条,笑着看他:“想吃吗?”
莱恩气若游丝地瞥了他一眼,点点头。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进食是几天前了,现在整个腔子里都是空的,十分饥饿。
“有食欲是好事啊,不过油条太硬,你不能吃,”薛时说着,从桌上端了一只大碗过来,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嫩生生的,上面淋了一层橙黄晶亮的麻油,撒了青葱,香气扑鼻,“吃这个,这个好消化,对你的肠胃好。”
薛时扶着他坐起,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迫不及待挖了一勺豆腐脑,自己尝了半勺,觉着温度合适,便将剩下的半勺喂进他嘴里。
热乎乎的流质食物熨烫着饱受折磨的食道,软滑、咸香、入口即化,冲散了一直弥漫在口中的浓苦药味,一种舒适愉悦的感觉油然而生,让莱恩精神为之一振。
薛时心情不错,食指大动,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那一碗豆腐脑,他见莱恩唇上沾了一片葱花,便放下碗,用手指替他拈去。
“时哥!时哥!”岳锦之一路飞奔,穿过院子,打开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怔了一下,站在门口,犹疑地看着他们。
莱恩有点尴尬,薛时这个举动在别人看来,有点过于亲密了,尽管他本人粗枝大叶,丝毫没有觉察到。
薛时刮着碗底,将最后一口豆腐脑送进莱恩嘴里,然后放下碗,不慌不忙朝岳锦之招了招手:“你杵在门口干什么?进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狱中的先生,你可以叫他李先生。”说罢又转向莱恩:“这是我弟岳锦之,唱大戏的,人傻,没什么心眼,长得漂亮,但有点咋咋呼呼的,你别在意。”
岳锦之很快恢复了常态,大方施礼道:“李先生好。”
莱恩朝岳锦之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他自然知道这不是薛时的亲兄弟,薛时交游甚广,他身边有些年纪相仿性格投缘的年轻人簇拥,那很正常。
薛时瞧着岳锦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有话要说,便站起身,顺手把莱恩背后的枕头撤走,扶着他躺下,替他掖好被角,轻道:“你累了,好好睡一下,我去忙了。”
薛时和岳锦之一前一后走进院子里,岳锦之突然在身后幽幽地来了一句:“怪不得时哥你对当年狱中之事从来只字不提,我只当你在狱中吃苦受罪不愿意跟我们说,原来……”
“啥?”薛时一愣,一时没听清他在嘀咕什么。
岳锦之垂下头去低低说道:“没什么。”
薛时也没精力去深究岳锦之的那点小心思,开门见山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工厂里出了一点状况,何主管让我来喊你。”
“噢,”薛时了然点点头,手底下的几个兄弟刚刚加入他的兵工厂,很多方面不熟悉,出点差错不足为奇。
薛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手表三天没上发条,已经停了。
这两年,李先生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存在,薛时通过各种渠道掌握着监狱里的动向,尽管并不能见到他,可是他时时刻刻都在暗中关注着,确认他全须全羽地活着。
就像手表中的齿轮一样,李先生这一存在,一直在他的背后操纵着他,维系他转动,可是就在失去李先生音讯的那短短三天之内,那些维系着他转动的齿轮,就这样停了、断了、不会动了。
一直到今天早上为止,他终于又把李先生给捡了回来。
“时哥,”岳锦之推了推他,“时哥?”
薛时恍过神来,低头给手表上发条。他得动起来,得一刻不停地拼命转动,才能在这个纷乱的世道下为这些他所重视的人搏得一席生存之地。
薛时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岳锦之担忧地看着他,不知道他陷入了怎样的迷津。
叶弥生从睡梦中醒来,立刻就警觉地坐起身,朝着窗口的方向沉声问道:“谁在屋里?小唐?”
听到那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吐息,叶弥生狐疑地问道:“是……二哥?”
朱紫琅应了一声,缓缓走过去。
“二哥,真的是你……”叶弥生又惊又喜,话音未落,就被二哥按进怀里。
朱紫琅紧紧抱着他,才分别了三五日,感觉就好像这辈子都见不着了一样。自从他接手照料叶弥生开始,他们就没有分开那么久过。
朱紫琅还记得坐火车去江苏之前的那一晚,他仓促过来想要见叶弥生一面,仆人说弥生少爷已经睡下了,他也就没有上去打扰。
离开的时候他站在薛时家小公馆的围墙外面,远远望着叶弥生的窗户,他想,也许现在的弥生,并没有比当初和他一起住在一个低矮破落的小院里时更幸福。
毫无疑问,时哥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特意挑了这么一座偏僻的、不起眼的旧公馆作为居所,并且这里从来不接待外人,只有他们兄弟几个能自由出入,这对弥生是很好的保护。但是,他对弥生也越来越严格,每日只准许他和陶方圆来接送,甚至时常会向他问起弥生这一整天的行踪和精神状态,以及接触了哪些人。
是保护,也是一种囚禁。朱紫琅早就看出来了,可是偏偏叶弥生自己乐在其中,他也就无话可说。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叶弥生突然想起这件事,挣脱开他,担忧地问道,“不是说去外地躲一躲么?”
“时哥那边,出了点状况,我回来给他搭把手。”
“时哥出了什么事?”叶弥生立时就紧张了,紧紧攥住他的衣襟。
“时哥以前蹲监狱的时候,在狱中参加了教育改造,有先生教他读书写字。几天前,那位先生出狱,没想到一出狱就失踪了,”朱紫琅尽量挑要紧的说,“其实那先生是被一个疯子掳走了,那疯子有怪癖,喜欢收集漂亮的尸体,遇上中意的就把活人绑了去,想办法弄死,然后给尸体做防腐处理,连自己亲戚家的女孩子都不放过。我们找着那位先生的时候,他都已经被那疯子掳走折磨三天了。”
叶弥生认真听着,冷不丁问道:“怎样的先生?”
“很年轻,瘦高,白净,听说是个美国人,时哥那天把他从教堂里抱出来的时候,我瞧了瞧,长得的确是有特点的。”
“抱?”叶弥生挑眉。
“是个男人,你别多想。”朱紫琅哑然失笑,觉得经过陈玉瑶这件事,弥生变得太敏感了。
“唔……”叶弥生似乎放心了,没再追问下去,话锋一转问道:“那,时哥他人呢?”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如果不是关于时哥的,我一个都不想听。”叶弥生紧抿着唇。
“好消息是时哥决定带着我们哥几个一起干,”朱紫琅握住他的手捏了捏,说:“坏消息是考虑到制造和贩卖军火这一行太危险,他不打算让你参与。”
“所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替时哥说服我,对吗?”
朱紫琅叹了口气:“弥生,时哥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你眼睛看不见,毕竟比不得寻常人,时哥遣了人四处打听,在寻找医治你眼睛的方法,你安心等着,等他能找到医生治好你的眼睛,你就能加入我们,我向你保证,好不好?”
“为我好……”叶弥生冷笑了一下,“这话我听过太多遍了,现在连你也这么说,二哥,我一直以为只有你最懂我。”
“弥生……”
“我有点累,我先睡了。”叶弥生抬手阻止他再说下去,缓缓躺下,背对着他,自己拉过被子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