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坐上来时开的汽车, 启动发动机，在引擎的嗡鸣声中逐渐驶离了这座落后的小城。
沈缙云侧身看向车窗外，沉默不语。
从当地居民口中，几名调查员得知了一个与信件的内容截然不同的故事。
在居民们看来, 当年罗应生的行为是极其怪异的, 诡秘中带着癫狂, 已经完全违背了常理。
人的年纪是不可能往后倒退的, 除非他是在那片失落山峦中发生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些人可信吗？会不会在…误导我们呢…”
王雯忍不住发出质疑。
但她的声音很轻, 尾音也不像是疑问, 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在场的人只要看到当地居民们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后, 都不太会觉得他们是说谎。
当着外神的面说谎, 那得需要多大勇气？
所以，王雯内心已经相信了他们的说辞，只是理智在告诉她，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但这些少数民族也确实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就比如他们能提前感受到银发青年的到来, 纷纷躲了起来, 就像是在躲避天敌一样。
此时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已经能远远看见那座起伏连绵的巨山，而周围的小路也变得越来越狭窄，直至消失。
没有道路就代表着这里很少有人来过，茂盛的草叶开始遮挡车窗前的视野，空气变得潮湿阴暗，即使没有开窗，也能闻到那股浓郁的雨林气息。
“咔嚓——”
车身传来被树枝剐蹭的声音。
王雯只好将车停在山脚处，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众人，脸上仍有些紧张。
“我们得下车了。”
此时是正午时分, 但是山脚下却非常昏暗，因为四周肆意生长着许多高大扭曲的树木，最上方的树荫几乎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叫做“树冠羞避”的现象。
这也就导致阳光不能很好的穿透进来，抬头无法窥见天空，给人一种阴暗压抑的感觉。
“手电筒拿着，还有….”张泽凑过来，小声对她叮嘱：“等下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必须待在一起。”
眼前这片广袤的深山，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也要望而却步，更不要说这里还是被列为A级案件的地点。
“小心瘴气。”
地面柔软湿润，覆盖着厚厚的苔状物，四周放眼望去全是各种植被，再远一些的就看不清了，山中有雾气萦绕。
还没走几步，调查员们就感到了浓浓的不安，因为这里实在太过安静。
没有鸟叫，没有人气，陪伴他们的或许只有地面上的毒虫。
失踪五年的罗应生，真的会在这里吗？
*
“我的面前终于出现了那座梦境中的巨山，它看上去要更加的壮观和瑰丽，充斥着未知的神秘。”
“那些小城中的古怪居民对这座山怀有奇怪的敬畏，从不敢轻易涉足，甚至还要阻拦我，觉得登山是一件亵渎祖先的行为，对此我嗤之以鼻。”
“我能感受到心脏在狂跳，一种奇异、无形的呼唤在吸引着我，我的脑海中无法思考任何事情，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巨山。”
“我屏住呼吸，将自己交给本能，虔诚地用双手举起了那块黑色皮革，一步步走了进去，踩在那些松软地面上，不知过了多久….我眼前的景色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坚硬崭新的石砖代替了脚下的青苔，一座隐藏在山中的恢弘阶梯出现在我的面前，宛如神明修建而成，不知何时点亮的火把照亮了我的前路，我清晰地看见连绵不绝的阶梯一路往山顶蔓延，看不到尽头。”
“这是指引！是奇迹！”
“我就这样一路走了上去，哪怕手臂已经酸痛到没有知觉，也依然虔诚地将皮革捧在手中，献给…”
“献给…”
“献给伟大的….”
….
献给谁？
罗应生以前留下的文件和日志中从未提到过这件事，他进入山中后的举动也很匪夷所思。
所以，当阿米蒂奇博士看到那些信件的时候，顿时涌现出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他觉得罗应生的精神状态在发生变化，就像是被什么存在摄取了心神，变得不像是曾经的那位传奇调查员。
毕竟罗应生以前一直是一个理智、坚定、又富有智慧的调查员，他一向站在人类阵营，从没有表露过有崇拜神祇的意向。
那座山里…一定隐藏着什么能扭曲人类意志、极为疯狂的东西。
“信中提到的阶梯，在哪啊….”
已经在失落山峦中走了数小时的张泽擦了擦额头的汗，纳闷地看着面前一成不变的景色。
他们一路上都有做标记，以防出去的时候迷路。
“怪不得这地方叫生命禁区，毒虫瘴气一应俱全。”
张泽都开始怀疑罗应生实际上是瘴气中毒，才看到了什么幻觉中的石砖阶梯。
他突然又忍不住想去观察身旁的银发青年了。
不知道对方此刻在思考着什么？
张泽抬起眼，悄悄地瞄了一眼沈缙云的方向。
之间银发青年身上没有一丝汗水，头发和衣服都是干燥的，在山中闲庭信步，没有分毫不适。
青年正静静地望向远处，浅琥珀色的瞳孔清晰地倒影出茂盛植被，但不知是不是幻觉，张泽觉得自己从青年的眼底看到了一缕金色。
….难以形容的鎏金，在瞳孔中若隐若现，蛰伏在银发青年的体内。
张泽立刻移开了目光，心脏跳得飞快。
沈缙云仔细辨别着眼前的景色，试图找到信中的场景。
同时，他心中的疑虑并不比其他人少。
这种深山里，真的会存在着气势恢弘的阶梯吗？
【——】
沈缙云神情不变，但瞳孔猛地一缩。
“你又想干什么？”
他冷漠地在心底询问。
那股如影随形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无形的力量包裹着他，熟悉的缥缈声音在耳畔回响：
【闭上眼】
沈缙云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虽然不是很理解“祂”的用意，但直觉应该是跟眼前的困境有关。
已经在这里寻找了几个小时，再耗下去身后的两个同事可就顶不住了。
沈缙云没有说话，只轻轻地合上了长睫。
在一片黑暗中，他感受到自己的意识被裹挟着坠入了另一个维度，这里安详、熟悉，令人情不自禁地放松心神。
这里是….
沈缙云以为自己会看到梦境中那片熟悉的田野，但没想到等再次睁开眼，眼前却依旧是失落山峦。
不过在茂盛植被之间，有一道浑身泛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前方。
祂长发逶迤，穿着跟梦中神像一模一样的华丽长袍，流光溢彩，贵不可言。
那张玉琢般的俊美面容上没有任何生动表情，此时正垂着眼捷，用那双诡异的灿金色眼眸注视着沈缙云。
一只白玉般的手臂从宽大的衣袖褶皱伸了出来。
这是邀请。
沈缙云读懂了这个姿势的含义。
几秒钟后，他才缓缓探出一只手，试探地接近了祂。
在触碰到对方的时候，沈缙云突然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像是灵魂深处的链接在颤动。
也就是这一刻的失神，那只没有温度的白玉手掌指节微动，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直接反扣住了沈缙云的手腕。
“….”
在这种诡异的亲昵氛围里，祂凛冽的气息缓缓靠近青年的侧方，将正前方的道路暴露出来。
而那条恢弘连绵的石砖阶梯，也终于出现在沈缙云的面前。
它的确如同信中所描述的那样，像是神明修建，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装饰，古朴的石砖拼接成堪称神圣的图案，蜿蜒向更高更深处延伸。
空气中弥漫的瘴气都似乎消散了。
沈缙云无从判断自己是否来到了另一个维度，眼前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这条道路像是古代文明中信徒朝圣的必经之地，但此时在祂的带领下，倒更像是神祇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沈缙云恍惚间能想象得出，在古文明鼎盛时期，一定有不少身穿华服的人成群结队地行走在阶梯上，他们虔诚地举起手中的贡品，举行着神圣的祭祀，口中呼唤着神的尊名或是吟唱着。
肆意生长的植物都有意避开了阶梯，在周围形成了天然的防护罩。
不知过了多久。
沈缙云怀疑自己的思维又被影响了，他脚步一顿，手腕悄悄使力，试图挣脱祂的桎梏。
但也就在此时，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长长的石阶梯终于走到了尽头，此时呈现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一座宏伟巍峨的高大神殿！
毫无疑问，它建立在巨山的山巅，在信徒所经之地的顶端，冰冷傲慢地俯视着整座山峦。
沈缙云事后回忆时，居然无法清晰地描绘出神殿的具体模样，当时那种无与伦比的震撼也已经记不清了。
但神殿中的景色他还有印象。
祂把他带到了神殿内部，墙壁上惟妙惟肖地雕刻着不少浮雕，能看出是一群高大扭曲的神秘存在。
祂们四肢干枯颀长，身形庞大，以一种诡谲扭曲的姿态游走在大地上，穿行在云层间。
沈缙云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熟悉。
因为这正是每天都会在梦中见到的高大身影，祂们也是这种形象漫游在田野间，俯视着大地。
然而在神殿浮雕上，祂们却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行走，高大的身姿影影绰绰，就像是连绵不断的群山。
而在祂们目光所至的地方，也就是整个神殿的中心处，伫立着一座青年的雕像。
与梦境中的神像不同，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沈缙云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这雕像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