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黑色轿车停在酒吧外。
一夜过去, 霓虹灯熄灭,独属于夜晚的热闹随着白天的降临而沉寂下来。
郁池夏坐在车内,半降下车窗点了支烟。
尼古丁在车厢内漂浮着。
琥珀色的眼珠扫过街道两旁每一家酒吧,他在想, 是哪里?
昨晚程晁是在哪里遇到郁寻春的。
昨天是林泽宇的生日, 那个人一向浮夸又爱出风头, 邀请的信息自然也递到了郁池夏这里,但他没去。
因为他和这群人“合不来”。
他这种无害的“小兔子”,和林泽宇们凑到一起就是羊入虎口。
但如果他知道会在这里遇到郁寻春, 他肯定会来。
他们是怎么遇上的?
又说了什么?
烟雾缭绕中, 郁池夏忍不住地去想, 去猜, 唇角擒着一丝趣味的笑。
明明在这段关系中,程晁越来越高高在上,审视他,批判他,以一个救世主的心态俯瞰他。
他察觉到了,也逃了,和程晁的关系越来越生疏,最后彻底破裂。
怎么就能让程晁的态度一下发生那么大的改变呢?
怎么就那么惹人爱呢?
哥哥。
“林少这次包场排场可真够大的。”
有人从酒吧里出来,锁了门,站在路边抽烟。
“人富家少爷, 有钱, 他排场越大咱们才赚越多不是, 最好这些林少马少牛少天天过生日, 天天包场。”
“也是,我们酒吧那点规模, 平时哪够得上这些少爷。”
“幸好还有Spring来救场,不然我真是……”
Spring?
春天。
郁池夏不由侧目,那边两个人站在路边抽完烟,年纪偏大的那个拍拍另一人的肩膀:“你还得多跟Spring学学,都是DJ,人怎么能把气氛炒成那样……”
“诶你还别说,我是不是也该跟他学学编曲?这对我之后的职业发展也有帮助啊,换个更高端的酒吧混个音乐总监啥的?”
“不好意思,”带着笑的声音突然插入,两人回头,戴着口罩的青年肩宽腿长,双眼弯弯,“请问你们说的Spring,是昨晚的DJ吗?”
郁池夏礼貌补充:“就是上场之后现场氛围最热的那个。”
“是啊,”年轻DJ点头,“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昨晚听着碟打得很好,想找他学学。”郁池夏问,“能给我个他的联系方式吗?”
没人会对一个声音带笑,谈吐礼貌,看起来气质很好的人抱有敌意和戒备。
年轻DJ闻言看向他身边的中年男人,男人倒也好说话:“行是行……”
郁池夏正欲道谢,他话头一转:“不过我也不好随便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毕竟这也是别人隐私,不如这样,你给我留个你的电话,我先给你问问他要是愿意我就让他直接联系你。”
“谢谢。”郁池夏和男人交换了电话,还加了微信,对方问他名字。
“Summer。”
“你们一个叫Summer一个叫Spring,还挺有缘。”
“是啊,我也觉得。”
送走两人,郁池夏回到车上。
修长的食指点在方向盘上,一下又一下。
Spring。
会是你吗?
–
郁寻春收到酒吧老板消息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忙不过来。
包括老板说前同事想跟他学编曲,他也把对方推给了林子越。
林子越的工作室本来也会接学生,他工作室运行成熟,带出来的学生也有许多直接进入了他手下的其他项目。
郁寻春浅浅考虑过一下他这个模式,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教人是一件非常耗费心力的事,以他的耐心,他根本做不了一名老师。
他厌蠢。
最近的所有火都撒在桑朔身上了,只要去他的录音室,他就容易生气。
桑朔也很苦,早他爹知道郁寻春那么严格且不温柔,他还不如在外面另外请个老师。
天天在棚里被喷个狗血淋头,偏偏还反驳不了。
苦得他天天在小号上发蛋花眼的表情包,不明所以的粉丝每天都在问他怎么了。
桑朔:这真没脸说QAQ
又是一天录音结束,郁寻春在车上就开始和吕攀陈树等人开始视频会议了。
让陈树没想到的是,这次卡在音乐上无法推进的原因,不是因为要求多又龟毛的吕攀,而是他们这位新鲜热乎的音乐负责人。
郁寻春回A市之后没两天就给他们发来了几份demo,吕攀很满意,但转头就被郁寻春自己否定了。
他问吕攀要了很多游戏的内部资料,甚至连除了核心人员外不能接触的游戏框架都被他要了过去,天天拉着他们开会,讨论各种游戏设定和细节。
对游戏了解越深入,郁寻春推翻的音乐内容就越多,甚至连当初他自己说可以改编的有音乐,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
他要重头开始写,就要弥补上这两年游戏开发过程中他不曾参与过的内容,陈树觉得自己两眼一睁就在和郁寻春开会。
但不管是她还是吕攀,都丝毫没有怨言。
他们能看到郁寻春的用心,他并不是简单地接了个“活儿”,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增加游戏的完整度。
毕竟音乐不仅贯穿游戏制作的全过程,还贯穿了玩家整个游戏体验。
这个音乐总监请得太值了!
郁寻春驶入停车场后并没有立刻下车,他硬生生在车上坐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结束会议前对吕攀道:“我需要一个音乐团队。”
吕攀立刻:“要多少人?”
“最少现在也得要三五个人。”
“行,我回头安排人事负责招聘,到时候简历直接发你邮箱?”
他们这个游戏已经开发了快两年,正处于一个小团队扩充成大团队的阶段,到完全开发以及内测外测正式上线一类的,大概还要两三年,郁寻春现在重头开始做音乐,任务很重。
他一个人搞不定。
而且工作室计划明年年初就要开始进行游戏宣传,到时候放出去的第一版宣传视频里的音乐很重要。
郁寻春又提了些作品要求,吕攀一一记下,才终于挂了电话。
他比宴青川晚到家。
郁寻春走到书房,宴青川百忙之中抬头看他:“回来了?”
郁寻春点点头。
“晚饭在桌上。”说话时,宴青川手上翻阅平板文件的动作丝毫未停。
临近年底,他也忙了起来,处理不完的工作,应不完的酬,还有参加不完的晚宴。
就算是周末两人都在家,也基本都是各自捧着电脑工作。
郁寻春没多打扰他,简单吃完晚饭之后也进了工作间。
他还有一些曲子要写。
总之就是忙得团团转,忙得郁寻春连定好的直播都鸽了又鸽,鸽到宋杭清都来找代替粉丝催他了:[0000]
是,一开始他还打玲玲,后来直接省成0了。
每次郁寻春看到那一串0,都想说一句你才0,你全家都0。
他点开语音,宋杭清的声音跳出来:“玲玲,我求求你直个播吧!你知道我每次看到私信留言大几百大几千,结果点进去都是你粉丝让我催你时有多心酸吗?”
“我知道你忙,但是百忙之中,你也要看看你那些嗷嗷待哺的崽啊!”
“或者至少你发条微博给她们解解馋嘛!”
语音接二连三往外蹦,可见宋杭清被他粉丝摧残得不行。
“知道了。”
郁寻春回了语音,想着桑朔这边已经到了尾声,等他这边的工作结束,应该能空出时间直播。
结果想归想,发微博的事转头就被他给忘了。
–
12月24日。
这是桑朔生命中值得纪念的一天。
因为今天,此刻,他迷你专辑的所有录音工作都结束了!
桑朔死鱼一样瘫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大咧咧支在地上,双手搭在腹前,看着头顶的灯流下了心酸和幸福的眼泪。
幸福是他再也不用被郁寻春摧残了。
心酸是他昨天去录一档综艺,路透流出上热搜,网友竟然夸他唱功变好了。
虽然他之前也不能说唱得很拉吧,但能变得更好,都是郁寻春逼出来的啊……
郁寻春站在他面前,踢了踢他的脚:“能不能把你碍事的脚收起来?”
“可是这样真的很爽。”桑朔一点也不想动,甚至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邀请他,“你躺一下就知道了。”
郁寻春不想知道,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桑朔手机刷着刷着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郁寻春,我们去吃饭吧。”
郁寻春想也不想:“我不要。”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一块儿,我也不想跟你一块儿。”桑朔说,“但俗话说有聚有散,我们俩合作结束,分手饭总要吃一个吧?”
“不好意思,坐你对面没胃口。”
“你以为看到你那张脸,我就有胃口了吗?”桑朔翻了翻点评软件,“吃烤肉吧,咋样?”
郁寻春都无语笑了:“你听听你这两句话,符合逻辑吗?”
桑朔可不管,拎着包就把郁寻春拽出门了。
他熟门熟路坐上郁寻春副驾:“今天我车限号,只有劳驾你当司机咯。”
“大明星居然只有一辆车,你微博两千万粉丝都是买的吧?”
郁寻春跟着导航开过去,两人踏进商场,熟悉的音乐让桑朔反应过来:“我说这么多人,今天好像是平安夜?”
郁寻春知道圣诞节要到了,每天出门都能看到街边越来越多的圣诞装饰,但他没想到就是今明两天。
烤肉店只能线下取号,已经排了长队。
郁寻春说:“那你排着,排到了给我打电话。”
桑朔才不想在这里干坐着,而且排队的人这么多,虽然戴了口罩但也有被粉丝认出来的风险,当即跟着站起来:“凭什么要我在这儿排,该你在这儿排。”
“谁提的分手饭谁排。”
郁寻春转身就走,桑朔快步跟上:“诶你能不能小声点,没看到其他人都在看我们吗,这要是被误会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分手饭……”
“嘘嘘嘘。”
“这三个字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你故意的吧,郁……Spring,”桑朔不爽,“那别人哪知道此分手非彼分手呀?在外面说话得注意点,我可是明星。”
最后两个字,他声音压得很低。
“我可是明~星~”郁寻春学他。
“嘿——”
两人一边吵嘴,一边在商场里晃悠,桑朔跟着郁寻春转了几家店就悟了,单手撑在柜台上看郁寻春在那里挑来挑去:“买礼物呢?”
郁寻春没理他。
桑朔凑过去,跟他趴在一起看:“给谁买呀?”
“你管得着吗?”
管不着,但好奇呀!
桑朔看他们逛的这几家都是男士精品店,脑回路一下回劈叉了:“你不会要送我吧?”
“……”郁寻春指了指旁边,“那儿有镜子,你要不要去照照你这脸有多大?”
别说,桑朔说完也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他尴尬地抓了抓脑袋毛:“人多力量大,你说说你要送给谁,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不是?”
郁寻春想了想:“我室友。”
“就那个大高个,双开门?”
郁寻春点头:“我最近一直都在用他的车,买个礼物谢谢他。”
桑朔羡慕了:“我要是什么时候有个室友,让我天天开他的库里南,我也得好好谢谢他。”
两人难得意见统一,郁寻春:“是吧?”
但挑礼物,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
宴青川好像什么都不缺,自己就购物欲爆棚,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工作之余解压,经常明明也没看他出去逛街,各品牌的新款都会往家里送。
西装更是裁了一身又一身,衣帽间里配套的袖扣手表拉出来都是满满几抽屉。
郁寻春实在不知道送什么。
桑朔说是帮忙参考,实则帮不上一点忙,他的审美偏向潮男,不是嘻哈大裤衩就是印满潮牌logo的配件,郁寻春很难想象它们在宴青川身上是什么样子。
商场逛来逛去,依旧两手空空。
他累了,桑朔也累了。
拉着郁寻春去外面抽烟去了。
夜深了,因为圣诞节的到来张灯结彩,街上的人并不比商场的少,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小巷子。
桑朔抽的电子烟,兜里应该备了好几支,递给郁寻春一支。
郁寻春摆手拒绝:“我不抽烟。”
“谁信?”桑朔说,“你当我没看过你抽烟的照片?”
“戒了,”郁寻春看着他,“怪不得你唱歌不行。”
“我这一个月都没有抽好不好!我现在就抽第一口!”
桑朔难道不知道抽烟对嗓子不好吗,他知道的呀,所以录音期间他烟酒糖一概不沾,但烟这种东西哪是那么好戒的?
他反而好奇郁寻春是怎么下定决心戒的烟:“因为片场失火那事儿?”
郁寻春在浏览购物软件,闻言眼都没抬:“不是。”
细说的话郁寻春也不知道怎么是怎么戒的烟,好像就是自然而然不抽了。
他本来也没有烟瘾,也就有时候烦的时候想来一口,后来好像是因为……
宴青川不喜欢烟味。
对,宴青川不喜欢烟味,郁寻春每次在家想要摸烟的时候总会想到他这句话,莫名其妙地就把手放下了。
然后自然而然就戒了。
其实明明可以出去抽的。
浏览页面半晌没有再滑动,郁寻春盯着手机发呆。
为什么他不出去抽呢?
“嘿!”桑朔打了个响指。
郁寻春回神,懒洋洋的:“干嘛?”
“我有个事一直很好奇。”
桑朔吐出一口烟,飘进郁寻春鼻腔里,水果味的,有些甜。
他往旁边挪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
桑朔直接问道:“片场那火真是你造成的?”
郁寻春没有直接回答:“你觉得呢?”
桑朔闻言还真垂眸想了想。
如果在之前,他觉得是。
当初吃瓜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不是郁寻春的可能,他在片场发疯要揍人的视频他也看过,那双黝黑的眼睛狼一样,亮得惊人,隔着屏幕看着都觉得癫狂。
这样的人造成片场失火,好像也没哪里不对。
但是现在,虽然郁寻春这人气人顶呱呱,对他也没什么好脸。
但人真论不上一个坏字,和疯更是不沾边。
而且他的喜好很直白,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从不藏着掖着。
就这段时间的相处来说,桑朔觉得如果真是郁寻春,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做出那种全网捂嘴的事。
是他做的,他就会认,不会一声不吭。
那监控又怎么解释呢?
桑朔想不出来,靠在墙上,抬着下巴吐烟圈:“你在片场抽烟了吗?”
郁寻春:“没有。”
桑朔点点头。
郁寻春反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说没有。”
“啊,我知道了。”
郁寻春:“?”
桑朔:“?”
两人大眼瞪小眼,郁寻春转头:“算了,我回去了。”
桑朔盯着郁寻春的背影看了几秒。
他觉得郁寻春这人有些封闭。
好歹朝夕相处了一个月,桑朔时常都要提一提自己身边的事,有时候聊天聊到了也会顺嘴说很多之前的经历。
但郁寻春从来不提。
就拿失火的事来说,如果是桑朔,他早忍不住想要替自己辩驳了。
不说别人信不信,但不是自己干的,身边相处的人总要知道吧?
但郁寻春没有。
就像现在,他明明有话想说,却又什么都没说。
平时怕是没什么朋友吧?
桑朔也抽差不多了,大步一跨:“礼物不还没买,想好买什么了吗?”
“没有。”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巷。
寒风一吹,郁寻春还好,为了装逼只有T恤+皮夹克的桑朔狠狠一哆嗦,裹紧衣服缩在郁寻春身后拿他挡风,提议道:“冷死了,要不你买个领带?霸总虽然不缺领带,但应该也不会嫌多?”
郁寻春想想也行,被桑朔催促着进了商场。
他很无语:“穿这么两件你不冷谁冷,活该。”
“你不懂,”桑朔吸溜了一下,“哥的风度,你不懂。”
–
今晚宴青川有应酬,郁寻春到家时他还没回来。
家里空空的,郁寻春走进客厅,随手把拎在手里的袋子放在柜子上。
他站在鱼缸边喂鱼,艳丽的小鱼一簇一簇地凑在一起,从左游到右,又从右游到左。
郁寻春很久没有一个人在家了。
突然感觉家里这么安静还有些不习惯,时不时地瞟向桌上的时钟,偶尔又抬眼望向黑漆漆的落地窗外。
突然他目光一顿,放下饲料拉开阳台的门,风蛮横地冲进来,一片凉凉的东西贴在他额头。
伸手一摸什么都没有,但他知道是什么。
下雪了。
雪花很细很小,晃晃悠悠从万里高空落下。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宴青川回来了。
“寻寻?”他边脱外套边踩进客厅,看到郁寻春穿着单衣趴在阳台,便走过去。
“下雪了。”
听到这句话时,郁寻春背上一暖,还带着宴青川体温的大衣挂在他肩头,沉甸甸的。
他笑着说:“不冷吗?别感冒了。”
郁寻春回头看他,宴青川穿了套棕灰色的竖条纹西装,他刚解开外套,正单手解着马甲的扣子,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指尖打滑似的半天也没解开。
宴青川皱眉嘟囔:“怎么回事?”
话比平时听着软,梳到脑后的背头也散下来几缕,嘴角微微向下,有点委屈又好像撒娇。
他看向郁寻春:“帮我。”
话里带着酒气。
郁寻春伸手帮他解扣子,羊毛面料摸着细腻又有点轻微地扎手,宴青川非要跟他一起解,四只手打架似的碰来碰去。
他的手很烫。
郁寻春拍开捣乱的手两三次,终于确定了。
他解开衣扣,抬头道:“宴青川,你是不是喝醉了?”
宴青川拇指在食指尖轻轻掐了一下,倒是诚实:“一点点。”
他伸手探出阳台,又重复了一遍:“寻寻,下雪了。”
他身上的马甲双襟六扣,郁寻春一一给他解开,把他伸出去的手往回一捞,推着人回了室内。
屋内暖气开得足,宴青川看着自己散开的马甲,给他竖了两个大拇指。
他脱掉衣服,扯着领带往房间走。
郁寻春有点不放心,跟在后面,宴青川走到卧室门口时突然转身,一只手把着门,一只手按着门框:“寻寻,你跟着我是想看我换衣服吗?”
领带挂在脖子上,衬衫已经开到了胸前。
郁寻春下意识往他结实的胸上扫了一眼,又立刻别开眼睛,转身就走。
还能贫,问题不大。
宴青川笑着关上门。
郁寻春打开冰箱,看有没有什么能解酒的,最后看来看去拿出两个柠檬,去籽压汁加白糖。
等来等去,也没有等到宴青川出来。
郁寻春过去敲了下门:“宴青川?”
没人应。
隔离会儿他又敲了两回:“宴青川?”
还是没人应。
他直接开门进去了。
宴青川摊着胳膊躺在床上睡觉,两只脚还踩在地上。
“宴青川?”郁寻春走过去拍拍他,“你这样睡不行,你先起来。”
手被抓住,宴青川睁开眼,眼底很亮,眼神不算醉,但也不是完全清醒。
他说:“你擅自进我房间,你不礼貌。”
郁寻春:“我敲门了。”
宴青川:“我没说请进。”
这对话怎么有点耳熟?
郁寻春默了下。
算了,别跟醉鬼一般见识。
他企图把人从床上拽起来:“我给你弄了柠檬汁解酒,你先去喝掉。”
宴青川也没挣扎,但偏偏躺在那里像块死沉死沉的石头,郁寻春拽了半天没拽动,火都上来了:“你动一下啊,倒是!”
宴青川动了一下。
给郁寻春气乐了,丢开他的手:“爱起不起。”
郁寻春出去了。
宴青川探头往外望了眼,听到拖鞋啪嗒啪嗒由远及近的声音,又闭上眼。
郁寻春把柠檬汁往宴青川面前一递:“快喝,再不动我泼你脸上——”
宴青川本来想坐起来,听到这话又躺回去了:“你泼。”
“……”
泼当然是没泼的,郁寻春把柠檬汁一放,丢下一句爱喝不喝就走了。
走到一半听到宴青川喊了他一声,回头他拿着空杯子:“喝完了。”
“哦,你真棒。”
宴青川低头笑了下。
郁寻春把杯子拿出去,再回来浴室里传出水声。
宴青川洗澡去了,他应该只是简单地冲了下,很快从里面出来,房间里没了动静,或许是睡了。
郁寻春又倒了杯水打算给他放床头,免得半夜渴醒了找水喝。
进门一看,他沉默了。
宴青川确实睡了,脸陷在枕头里,呼吸平缓。
但他头发上的水是一滴也没擦,别说枕头,连掖在下颚的被角都浸湿了。
平时挺稳重一人,怎么喝醉了酒,退化了似的?
“宴青川。”郁寻春推他,“起来,头发吹干了再睡,你这样明天要头疼。”
宴青川抓住他的手,没睁眼:“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没事什么没事?
郁寻春又推了他两下,最后一下被宴青川一把拉过去,跌在他身上,还没等郁寻春起身,宴青川拿被子把他一裹抱在怀里:“别闹了寻寻,睡觉吧。”
他还往郁寻春身上蹭,蹭了郁寻春一脖子水。
郁寻春服了,睡个屁啊。
“吹头发。”
宴青川又往他怀里埋了埋,被郁寻春嫌弃地推开,黏黏糊糊撒娇:“那你给我吹。”
郁寻春是真拿他没辙:“你把我抱这么紧我怎么给你吹?”
宴青川松手了。
郁寻春下床去浴室拿吹风机,插在床头,宴青川非常自然地把脑袋放到了郁寻春腿上。
带着水,有点沉,郁寻春大腿绷了一瞬。
他打开吹风机,屋里安安静静,只有吹风机嗡鸣的声音。
吹风机的风温热的,拂过指尖,指尖再穿过宴青川发梢。
他看起来睡得很沉。
一面吹干,郁寻春正犹豫着要怎么不把他吵醒给他吹另一面,宴青川自觉翻了个面。
郁寻春突然给无语笑了:“你没睡着?”
宴青川闭着眼,答得利索:“睡着了。”
“你没有。”
“我有,我睡着了,我刚醒。”
“你觉得我信吗?”
“那你信吗?”
回答他的,是再次响起的吹风机。
这回彻底吹干了,郁寻春让他起开,宴青川没动:“寻寻,明天圣诞节。”
郁寻春想到了自己买回来的礼物,买的时候没想那么多,这会儿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宴青川察觉到他欲言又止:“怎么了吗?”
郁寻春说:“你等我一下。”
他走出房间,拿着礼物走到宴青川房门前又有点犹豫,来来回回在屋里徘徊了两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紧张。
他也不是没有给宴青川带过礼物,上次从B市带回来的领带夹不给得挺顺手吗?
“你准备在客厅转几圈?”
宴青川不知道什么出来,靠在门边。
他看到郁寻春手上的小购物袋,福如心至:“是给我的吗?”
“嗯,”郁寻春不得不上前,耳根泛红,“因为最近一直在开你的车,算是谢礼。”
谢礼两个字咬得很重。
宴青川失笑,拿在手里问现在可以拆吗?
郁寻春点头。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条镀金的驳头链。
宴青川在领型的位置比了比:“等我去换套衣服看看。”
驳头链是一种西装配饰,一般佩戴在西装领插花眼的位置。
选择了这个礼物而不是桑朔推荐的领带一类,是因为郁寻春发现宴青川穿西装总会有一些小心思。
他的口袋巾袖扣领夹插花一类的小配饰,几乎从来没有重复过。
他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小东西。
从宴青川迫不及待想去换衣服就能看出来。
送出去的礼物对方喜欢当然是好事,郁寻春莫名臊得慌,连忙拉住他:“别折腾了,明天再弄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宴青川特地来敲了郁寻春的房门。
郁寻春昨晚熬了夜,还迷糊着就被宴青川从床上薅起来。
他今天穿的是一套深绿色戗驳领的双排扣西装,宽肩细腰长腿,显得人特别成熟且优雅,还别出心裁地配了一副黑色的皮手套,衬衫系到顶,恰恰好卡在喉结下,平白多了几分禁欲。
郁寻春送给他的驳头链就别在插花眼,低调又吸引人眼球。
他问郁寻春:“怎么样?”
郁寻春看了他半天:“今天是有什么需要隆重出席的宴会?”
那自然是没有的。
今天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非说个不普通的话,那今天是圣诞节。
“怎么样,”郁寻春缩回床上,拉起被子,背对着他,“和平时一样。”
他盖也没盖完,脖子露在外面,红的。
宴青川笑着走了,走前嘱咐郁寻春把晚上的时间留出来。
“干嘛?”
“圣诞节,刚好是我们公司旗下乐园五十周年庆,你送我礼物,我请你去游乐园,公平吧?”
–
游乐园不是小孩子才去的地方吗?
虽然郁寻春小孩子的时候也没去过。
问就是玩物丧志,席余馥不让,后来他出国后报复性地连着去了一个礼拜的游乐园,每个项目连着刷,几乎玩到吐也找不到一点小时候向往,或者愿望得到满足的感觉。
所以他对游乐园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无聊。
宴青川却和他恰好相反,不管外表多成熟的人,永远童心未泯,喜欢这些被梦幻和美好粉饰的东西。
郁寻春不太明白。
但他今天工作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集中不了注意力,时不时就要分神想一想游乐园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还莫名在网上刷了好几个小时的各种乐园volg。
最后当他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静下心工作时,终于想起了搁置许久的直播。
工作日又是圣诞节,他以为不会有什么人。
实则,直播一开便被粉丝们的控诉淹没了。
[呵,男人,你鬼混终于想起我们还有一个家了。]
[你知道这三百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开摄像头的话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玲玲玲玲玲玲你终于来了!]
“最近工作确实很多,短时间内可以都没办法维持一周一播的频率了。”
弹幕哀嚎一片:[补药啊QAQ]
[没你直播我吃饭不香的呀QAQ]
但这回撒娇卖萌确实不好使了,不是郁寻春不想,是他真没时间。
他大概数了数手上目前的活,粉丝一听一个不吱声。
[这么多活儿,不直播就不直播吧TT]
[不过玲玲打算一直单干吗,不准备找人分担点吗?]
[楼上什么算盘我在x国都听见了。]
“我脾气不太好,和别人处不太来。”
郁寻春今天没准备唱歌,打了会儿游戏也关了,就纯和粉丝聊天。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今天圣诞节,粉丝问他怎么过。
“我晚上去游乐园,”郁寻春问,“你们呢?”
[在家看电影咯,我最爱的最适合在圣诞节看的片子!]
[和朋友一起去拍照!]
[我一个人过,但我定了一个一直想去的餐厅,嘿嘿。]
[我也是去游乐园诶!玲玲是去南山乐园吗?]
[一到圣诞节南山乐园的票最难买了,真羡慕你们这些抢到票的人。]
郁寻春还蛮爱和粉丝聊天的,像朋友,很轻松。
他蜷在椅子上,抱着腿,问:“为什么?”
[玲玲不知道吗?]
[圣诞节这天刚好是南山乐园创始人女儿的生日,所以这天不仅门票打骨折,而且园内活动很多!]
[还会放巨美的烟花!]
“寻寻?”宴青川在外敲门。
郁寻春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他比想象中回来得要早。
“稍等一下。”郁寻春对粉丝道。
他摘下耳机打开门:“你怎么这么早?”
“为了晚上出去玩,我疯狂提高工作效率,这个点下班我应该的。”宴青川往屋内看了眼,“你还在忙?”
“也不忙。”
“那你换个衣服,我们准备出门了?”
“好,”郁寻春点头,“我给粉丝说一声。”
“你在直播?”
“昂。”
“那你去换衣服,我帮你和粉丝说。”
这样也行?
郁寻春想宴青川帮他和粉丝打声招呼应该也没什么。
他回卧室换衣服,宴青川嘱咐他多穿点:“今天外面挺冷的,晚上可能又要下雪。”
“哦。”郁寻春关上门。
电脑直播的页面还亮着,弹幕刷得很快。
[是室友回来了吗?]
[是哦,玲玲是和室友去游乐园吗?]
[好!我先嗑为敬!]
“室友,是说我吗?”
突如其来的陌生男声让弹幕齐齐一窒,随即卧槽满天飞。
[我靠我靠,室友本尊来了?]
[我疯了,室友声音这么攻???]
[mua的!这不是天生一对是什么!]
“寻寻换衣服去了,”宴青川说,“他让我帮忙转告你们一声,我们要出门了,今天直播就先到这里了。”
[xunxun哪个xunxun?]
[呜呜,玲玲三次的名字也好可爱。]
“那可不能告诉你们,”宴青川轻笑道,“毕竟我是室友,而你们只是网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