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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云殷说到做到,接下去两天都没怎么呆在宫里。

第37章

云殷说到做到,接下去两天都没怎么呆在宫里。
李昭漪一直挺好奇的。

他是说前段时间,云殷见天地呆在澄明殿,回府都很少。虽说折子都可以送进来,但是总要处理其他事,不知道云殷是怎么呆得住的。

不仅呆得住,临走还走不干脆。

这天傍晚李昭漪吃过了饭在画画,云殷本来要走了。过来看了眼,突然道:“臣给陛下画的小像,陛下还收着么?”

李昭漪自然指给他看。

云殷就道:“那陛下画一幅,给臣回礼吧。”

李昭漪:“……”

他不得不提醒云殷:“你刚刚说你要走了。”

云殷说:“臣也没有那么急。”

他当真在不远处坐下来。

李昭漪对于他这种流氓行径如今已经习以为常,拗不过他,重新铺了张纸,拿了笔。临了又给云殷提醒:“我画人不好看的哦。”

云殷道:“没事,臣会硬着头皮夸的。”

李昭漪:“……”

把笔丢这人身上算了。

他默默瞪了云殷一眼,到底还是想着对方还有事,不再犹豫,开始下笔。

云殷看着他安静秀丽的脸庞,微垂的眼睫,还有专注的神情,也短暂地出了一会儿神。等回过神,李昭漪已经道:“……画好了。”

其实不太像。

李昭漪说话从来都是实事求是。

他已经尽力描摹,但纸面上的人形还是看不出几分云殷的样子。

简单来说,勉强能认,但画丑了。

他挺愧疚的,但又没那么愧疚。毕竟这是云殷自找的。

云殷倒是看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评道:

“陛下倒是一点没自谦。”

在李昭漪瞪他第二眼前,他将画收进了袖中,亲了亲李昭漪的额头,就这么走了。

一周后,秋猎事宜正式开始准备。

李昭漪心里怀着雀跃,好像日子又多了一点盼头。云殷倒是忙了一倍,现如今,宫里凡事都要过他的手。他忙里偷闲的消遣就是逗李昭漪。

李昭漪也忙。

除了课业,云殷让他看折子。

这回不是让他闭着眼睛盲批,是让他看自己的批注。

为此他在奏折上批注的语气都克制了些,还有朝臣怀疑顾清岱退后内阁内部是不是出现了权力动荡。

白天学,傍晚温折子。

李昭漪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

到了晚上,云殷还要抽他功课,以及,批注内容记了多少。

大多数时候都是挺认真的,李昭漪趴在卧榻上,云殷坐在一旁,帮他看答案,以及盯着他不要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吃糖——

云殷最近发现李昭漪开始嗜糖,亲他的时候嘴里总是一股甜味儿。

这不健康,得改。

改的方式就是小部分时候。

李昭漪偶尔也会耍赖。他小的时候吃到的好吃的太少了,遇到喜欢吃的总是会用力过猛。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撒娇,他说:“最后一颗。”

举起一根手指,认真严肃地承诺。

云殷又想笑,又有点心软。他说:“下个问题答出来就可以吃。”

李昭漪立刻点头。

结果问题出来,他懵了。

片刻后,他忍不住道:“……这是今天的折子?”

云殷道:“嗯哼。”

李昭漪:“……”

他悻悻地把糖交给云殷。

临睡前,想起来了。

他有点委屈地说:“你骗我,你不是说这个太难可以不用看吗。”

偶尔,也会有一点超出范围的折子被放到一边,好巧不巧,这是第一本,所以他记得。

云殷闭上眼睛。

嘴角勾了勾,他说:“陛下,睡觉了。”

这一天,李昭漪睡得很熟。

他从前偶尔会做梦,醒过来的时候总是一片空茫。

侍候的人都只能在外间,也就德全听到动静,会进来看他一眼。

但是大多数时候,他醒过来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清白的月光,还有被阴影笼罩着的,巨大的皇宫。

但是现在不会了。

云殷会抱着他睡,严丝合缝但不算太紧地搂着。

半夜偶尔醒过来,看到的是温暖的被褥,搭在他腰际的手指。

云殷觉浅,他一动,对方就醒了。

温热的呼吸打在李昭漪耳畔,问他:

“睡不着?”

很哑的温柔。

于是李昭漪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时间再久些,他就不做梦,也不半夜醒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

云殷穿戴整齐,在外间拿了一卷书。

李昭漪穿好衣服,又吃好早饭。两人就一起坐上了马车,出了皇宫。

今日天气晴好,正是适合练习骑射的日子。

*

这天出门,李昭漪带上了春糯。

这小太监很有意思。

李昭漪从前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宫女和太监,宫里的太监,要么仗势欺人,要么唯唯诺诺,总是走极端。但是陆重、德全、春糯,他们打破了李昭漪的印象。

春糯今年十五岁,圆脸,长相稚嫩。

他做事挺冒失,但是对李昭漪又很上心,不大的人,整天絮絮叨叨,李昭漪被他念得头疼,但又有些动容。

他一向对对他好的人生不起气。

春糯是被卖进宫的,家里孩子太多,养不起。

说起这话的时候他故作轻松,但脸上却难掩落寞。李昭漪试探着说要放他走,他倒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小声说:“不了吧。”

他还没完全长大,却已经懂得因为身体的残缺而自卑。

现在,他反而适合呆在宫里。

李昭漪默然。

但是春糯又说:“遇到陛下,奴才已经很幸运了。”

李昭漪给他吃,给他穿。

在澄明殿伺候,不用担心被打骂,也不用如履薄冰。其实大多数人来了都不愿意走。

春糯也不愿意。

他眼里,李昭漪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

“你的小跟班又在瞪我了。”云殷和李昭漪共乘一骑,他坐在李昭漪身后,声音慢悠悠的,听不出是生气还是漫不经心的调侃,“陛下,您有什么头绪么?”

李昭漪:“……”

他说:“我劝过了。”

他劝过了。让春糯少惹云殷,毕竟他都不敢惹云殷。

但是他越劝,对方越觉得云殷是个强迫他还祸乱朝纲的乱臣贼子,李昭漪没办法,云殷又不是银子,总不能人人都喜欢。

云殷一笑。

他倒没生气。纯粹的不在意。

春糯这样的人对他来说像是马场上漂浮的烟尘。能看到,但不会被牵扯精力。

李昭漪开心就好。

而李昭漪也的确很开心。

云殷第一次发现,李昭漪骨子里除了倔,也有点野。

他其实胆子很大。从陆重是他师父,但他忤逆他私自跑回来就能看出来。云殷带了他几次,他的骑术就愈发熟练。云殷一个不注意,他就跑到了老远的地方去。

云殷骑着马慢慢地踱着,眯着眼看他自从远处骑回来。

墨发飞扬,眼睛里带着灼灼的光,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马儿嘶鸣,李昭漪到了近前。

“我再跑一圈。”他对云殷说。

是询问意见。他总是喜欢用这样的语调。

陈述式,放得温软。尾音像是带着小钩子,无意识的撒娇,不答应他都不行。

云殷倒是很想答应他。

但是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们说好了,一会儿还要去猎场看看。

李昭漪小声地说“哦”。

他这个样子,云殷又忍不住驱马靠近他。

人抱到自己身前,紧紧地圈着,云殷的唇落在他的耳侧,细密的吻。李昭漪刚跑完一圈,还有点热,他想挣不敢挣,小声地说:“别抱了。”

又说:“还有人呢。”

声音带着点羞涩,却不是不高兴。

云殷的心突然就跳得快了一拍。他没有说话,只是圈着李昭漪。马儿在原地打着转。

李昭漪有些疑惑地扭过头。

云殷看着他清澈干净的眼睛,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骏马嘶鸣的声音。

两人同时抬起头,李昭漪怔了怔,云殷却是立刻回过了神。

*

李昭漪纯粹是被马蹄声吸引了注意力。

但是一抬头,他才发现,或许更能吸引人注意力的,是马上的人。

这是一张温润儒雅、清逸卓绝的脸。

男人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青白色的长袍,身形挺拔,气质风流。李昭漪看得出了神,就见对方的那双清润的眼睛弯了一弯。

对方似乎……也在观察他。

李昭漪怔了怔。

他起先以为对方是没认出他。

后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这里是皇家马场,能进来的不是皇室旁支就是朝中重要的大臣及家眷,前些日子刚举办了生辰宴,大多数人应该都是见过他的。

更何况,他这会儿和云殷在一起。

若是京中子弟,不应该认不出他,还用这样的目光打量他。

李昭漪这么想,另一边,云殷证实了他的话。

他道:“什么时候回的京?”

语气并没有什么惊讶,也没有敌意。

李昭漪心里有数。

这应当是云殷从前的熟识。

他有些尴尬,不知道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云殷却没松开他。

对方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回答的语气倒是很自然。

“今早。”他道。

他顿了顿:“没带什么人,想着就住一段时间。本来要去你府里找你的,结果下人说你来这里跑马了,就过来碰碰运气。”

云殷挑了挑眉。

他不再多言,低头对着李昭漪介绍:“陛下,这是江南颜氏的家主,颜珩舟。”

他轻声道:“颜家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商,做的是茶叶和瓷器的生意,不仅在燕朝各地都有着自己的商铺,也替朝廷将货物卖给外面的一些部族。”

“他不常来京城,您可能没见过。”他顿了顿,神色如常,“他也是……臣的故交。”

“或许,您听说过。”

话音落下,李昭漪怔住了。

李昭漪当然听过颜珩舟的名字。

他敢说,这个京中,应当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字。

当年李昭漪被立为太子,东宫共有三个伴读,各个皆大有来头。云殷自不必说,宁远侯幼子常梓轩,现如今在大理寺任职,不说混得如鱼得水,也是八面玲珑。

而宁远侯本人,也在朝中颇受敬重。

三个人里,最神秘,也是最让人意外的,就是面前这位颜氏家主。

颜氏世代经商,常居江南一带。按理说,是不应该跟京城产生交集的。颜珩舟之所以能成为伴读,只是因为一个机缘巧合的原因,那就是他的姐姐。

当年,睿德帝的弟弟宜亲王迎娶颜氏女。

婚事在京中风光大办。只是宴后,颜氏将幼子主动留在了京中。

名为伴读,实则,却是质子。

颜氏富甲一方,在江南几乎成了“土皇帝”。睿德帝本就对其心存忌惮,颜氏一举是表忠心,但是谁也没想到,颜珩舟在京中,却过得并不憋屈。

他是有名的才子,而李昭钰恰恰也喜好吟诗作画。

论起亲疏,其实颜珩舟和李昭钰的关系是最近的。而与此同时,睿德帝也很喜欢颜珩舟。

他有一张太会说话的嘴。

不同于常梓轩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颜珩舟的善解人意,是真正的如水般无声。他是真正地,靠自己在京城站稳脚跟的人。

也正是因此,曾有人猜测,颜氏将继承人留在京中,到底是迫于无奈,还是……

有意为之。

毕竟,当年颜家的这门婚事,也不是非结不可。

具体原因没人知道,李昭漪知道的也并没有这么详细。

他从陆重那知道颜珩舟的时候,对方已经自京中离开,回到了江南——

是的,这位太子昔日的伴读在最后的夺嫡之争时,并未站到最后。而是在前两年,就以身体不佳为由,功成身退,离开了京城。

*

李昭漪的脑子飞速地转着。

他当年其实也是听陆重提了一嘴。

那个时候他关心的只有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宫,一切故事都以这个为前提和目的。但颜珩舟离开的诡异,他怎么想,都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登基之后,颜珩舟从未来京。

时间久了,李昭漪一直以为颜珩舟和云殷是真的决裂,至少,也是生了嫌隙。

但是今天看,却远不是这么回事。

这两人,分明很熟悉。

也就是说……

是他误会了。

误会归误会,云殷特意点出了他的身份,就是为了提醒颜珩舟。

臣子见天子,理应行礼。李昭漪不需要做什么,该做什么的应当是颜珩舟。李昭漪努力试图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云殷也很配合,早已松开了他。

在外面,他一向照顾李昭漪的情绪。

当然,这种照顾一般会在另一个时候讨回来。

总而言之,他们现在勉强算是一个正经姿势。

三个人静默无声,两个人都在等着颜珩舟开口。

只是,谁也没想到,颜珩舟凤眼微挑,春风和煦地看过来,出口的话会是——

“难得见阿殷你这么耐心,还陪着人共乘一骑。所以这位是……”

“嫂子?”

话音落下,草场的风都静默了一瞬。

万籁俱寂里,李昭漪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儒雅温和的人,耳根先于大脑反应,烫得全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