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去往骄阳区的路会经过薛棋家, 几人上去翻遍整栋楼都没有发现薛棋的踪迹。
屋里乱糟糟的，手机被扔在角落里, 楼道里还有血迹跟陌生的尸体。
余风放出精神体, 科迪克亚棕熊嗅觉灵敏度是猎犬的七倍，科迪克亚棕熊在嗅闻了薛棋的手机后突然破窗而出，径直奔向马路对面。
高桥底下，一个三米高的钢铁巨人正与一株脑袋变成食人花的人对峙, 钢铁巨人被打倒在地, 食人花手部变成藤蔓卷起钢铁人就往嘴里塞——
奔来的科迪亚克棕熊撞开钢铁巨人, 扑倒食人花, 一掌拍断食人花的脖颈。
钢铁巨人摔在地上, 双目赤红, 胸腹以下的钢筋像是有生命一般往他脑袋上生长, 脖颈的青筋暴起, 与其紧密粘连。
解吟一眼就认出钢铁巨人就是他的好友, 他连忙跑过去，同时伸出精神触丝给他治疗。
可没等他靠近, 薛棋突然暴起攻击。
几个哨兵同时发动, 制止住对方，精神触丝也在此时钻入薛棋脑中。
薛棋挣扎的四肢逐渐瘫软下来, 脖子上的钢筋开始褪去。
他睁开眼睛, 看到眼前的人，迷迷糊糊的问：“吟吟你怎么在这？”
薛棋视线顺着解吟身后周围乱糟糟的景象, 看到了五个器宇不凡的人, 以及身旁三只盯着他的猛兽, 大脑忽然就打了个激灵, 清醒了。
“我靠我靠！吟吟你是人是鬼？！”
解吟把手放在薛棋脸上, 薛棋圆圆的眼睛瞪得老大，解吟问：“温的冷的？”
薛棋快哭了：“我感觉不出来……”
解吟大抵是第一次见好友这幅样子，轻笑，又问：“你怀里是什么？”
“好像是个孕妇……”薛棋低头看着肚子，说话节奏慢慢的，边说边想，“对，是个孕妇。我不认识她，但她差点被怪物吃了，我就把她藏了起来。”
众人都往他的肚子看去，肚子前的钢铁一根根打开缩回后背，薛棋一脸神奇的看着它们消失在自己的后背，他的怀中，则蜷缩着一个女人。
女人浑身光亮而透明，她的脏器、骨架都像是经过漫长的时间洗礼变成一粒粒透明沙子，光照在她透明质感的皮肤上能折射出斑驳璀璨的星点。
余风小心地将她抱过来，女人躯体冰冷坚硬，像即将成型的晶体，唯一的例外就是她的手牢牢护着吹气球一样大肚子，也只有肚子这块的皮肤还是柔软的，温暖的。
解吟靠过去，薛棋紧张地抓住他：“怎么办，她快不行了，我们是不是要赶紧把她送医院去？可是现在医院还在正常运作吗？要不送特安局？那里说不定有办法，我……”
解吟没理会发小，他闭上眼睛，精神触丝进入孕妇的意识云，孕妇DES值已经超过了95，好在没多久同化率便开始下降。
薛棋说着说着住了嘴，他神奇地看着逐渐恢复正常体态的孕妇，又看看自家闭着眼睛的发小，又又寻求佐证般看向四周的人，结果发现惊讶的只有他一个。
孕妇DES值已清理完毕，但神情依旧痛苦。
阿曼过来检查她的状况后飞快道：“快，找个地方，她要生了。”
众人立即动身：“走！”
一行人赶到骄阳区，放眼望去满城怪物遍地鲜血，一只巨大的，全身透明的裸海蝶飘在空中，它的身体散发着蓝光，头部顶两个恶魔角，还长着翅膀，乍一看漂亮至极，宛如天使。
仔细看却发现翅膀上披着的是人皮，上半身的消化器官清清楚楚。
解吟刚发现这点，天使一样的裸海蝶头部突然爆裂开，露出一个人类头颅，他张开嘴，伸出六根触角把附近的怪物吞吃入腹，透明的躯体能让人直观的看到怪物进入消化器官里痛苦挣扎，直至溶解。
从发现到溶解，不过才两秒。
下一刻狂风过境，地动山摇，还有一个黑洞不断将附近的东西全吸纳进去。
眼见着一人猛地被吸入，一只手横穿而过，将那人甩了出去，同时又一个黑洞出现在黑洞对面，两个黑洞对吸——砰！
一声巨响，冲击波将人撞飞百米远，那人以肉|体之身撞破高墙，摔进墙里，水泥砖石轰然倒塌将他掩埋，附近的怪物如同闻到肉味的野狗顷刻全扑了过去。
裴行殊等人见状同时出手，下一刻石块飞起，露出了里头四肢化为虎爪，满身是血的女人。
谢春鸣一枪崩掉一个怪物，碎星被他耍得虎虎生风，扭头看到她一愣：“时队？”
金色竖瞳转了转，看向宛如神兵天降的几人，半晌紧抿的唇角咧开：“你们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们死了，害我伤心难过了好一阵。”
石块掉落，时月腹部汩汩流出的血液很快止住，她脸色惨白，挂着两个黑眼圈，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不过还好，一起死也是可以的。”
裴行殊：“时队，我们这有个孕妇，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接生。”
时月视线精准落到余风怀里，看到孕妇的情况后颓废一扫，立马带着他们来到了皇家酒店。
这里被哨兵腾出了一片保护区域，解吟一眼就看到了酒店门口左侧原本应该摆放什么观赏类雕塑的地方现在突兀的停放着一个巨大的日晷，晷针上插着八具同化者的尸体，血液正顺着晷面嘀嗒嘀嗒溅在地面上。
“他们都是英雄。”
时月的声音从前面飘来，传进解吟的耳朵里。
里世界能量爆发到后期，向导哨兵接二连三倒下，有人主动站出来，把自己变成武器保护家人，然后在快要失控的时候扑到日晷上去自杀。
在这个坏掉的世界想要自杀很容易，只要你想，下一秒就会有利剑刺穿你的心脏，或是突然缺氧而死，或是原地消失。
只要你想。
可怕的是，里世界能量会剥夺你的意志，让你忘了“思考”的权利并无限放大某个点，直到耗尽你的生命。
所以那些插在晷针上的同化者最终都没能自己站上去，而是后人弄上去的。
……
时月推开皇家酒店大门，跃层式设计，25万颗施华洛世奇钻石打造的吊灯从四层楼高的彩绘穹顶悬挂而下，二三楼扶手皆是纯金制造，手工波斯地毯铺到大厅每一个角落，说一句金碧辉煌毫不为过。
如今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挤满形形色色的人，一双双眼睛惊恐无比地看向他们，门边几位佩戴胸针的向导满头大汗，精神力已处于耗空状态。
时月冲身后挥手：“快！把人抱进去！”
余风一行人鱼贯而入，孕妇已经痛得揪余风的胳膊牙关紧咬死死不发出声。
屋里的人见到他们着急忙慌抱着个女人进来，有经验的一看就明白这是要生了，陷在恐慌情绪里的人顿时活了过来，大骂“为什么还要放人进来增加向导负担”，“这种时候生孩子真会给人添麻烦”，“就应该把他们全都赶出去……”
时月目光一凛，不过心念一动，原本趾高气昂指责别人的人瞬间被扫飞。
一只体型庞大的西伯利亚虎站在时月身旁，帝王引擎发动，时月声如寒窖：“再废话一句，我就把你们赶出去！”
偌大的酒店大堂立即鸦雀无声。
屋外战况越演越烈，酒店大堂的幸存者中有人举手，说她是护士能帮忙打下手，有妈妈站出来帮忙扯窗帘，用窗帘围成一个圈，做出简易产房。
伴随着产妇声嘶力竭的呐喊，皇家酒店屋顶掀飞，一团阴影笼罩过来。
巨大的深海龙鱼脑袋出现在头顶上方，它张开深渊巨口，露出阴森獠牙，大厅内的人吓得缩在角落。
深海龙鱼脑袋刚要钻进来，便被一跃而上的裴行殊击退，靠着门框的女向导盯着天穹，黑色的头发底下长出一对兔耳朵，屋顶重新出现，幸存者们这才松了口气。
解吟退出酒店大堂，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外头俨然又变了一副景象，高楼建筑消失，无数飞石悬浮空中，天空像是随时都会掉落下来，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一个成年人走到皇家酒店门口，有哨兵发现并击毙了它，特制子弹穿堂而过——“砰！”一声，成年人碎成上亿只虫子，虫子喷溅得到处都是。
哨兵直觉不好，举枪继续射击虫子，然而虫子们很快又聚集在一起，变成一个又一个小孩。
它哐当哐当猛敲酒店大门：“开门啊！”
子弹应声射穿它的身体，它身子一矮，再次化作成千上万的虫子哀嚎：“开门啊！开门啊！！！”
酒店内传出惊恐的尖叫。
解吟撤下精神壁垒，身上忽的一重，就好像他的身上突然长了无数双眼睛无双张嘴，没有一块皮肤能幸免于难。
恶心和恐惧一块块滋生，有风吹过他的手臂，解吟打了个哆嗦。
他忍着恶寒闭上眼睛，尝试展开精神领域，蓦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解吟，过来！]
解吟像是深入水底被施了定身咒的溺水之人，窒息感将他淹没却无力反抗，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个狭小漆黑的空间里，他的眼前，是一条不足一公分的缝隙。
有脚步声伴随着“咚咚咚”声走了过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在门前停下。
紧接着灯光大亮，映照出不足六平米的房间，一个体型高大四肢粗健的怪物拎着一个木棍走了过来。
解吟屏住呼吸，一手捂嘴，一手紧紧捂住快跳出来的心脏。
缝隙外的怪物走开了，解吟却仍然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透光的缝隙。
忽然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怼上缝隙。
他笑：“找到你了……”
……
裴行殊心口一窒。
他回头搜寻解吟的身影，这一看顿时吓坏了，不知何时解吟穿上了一身洁白的女装，四周土地崩裂，形成一个黑不见底的黑色区域，解吟额头上的羊角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生长。
裴行殊立即转身飞下，小树苗却突然巨大化，将主人裹在里面。紧接着周遭大雾四起，白雾所到之处惨叫连连，顷刻便将白雾染红。
裴行殊冲入血雾之中，刚刚还在这的青年却不见了，到处赤红一片，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裴行殊隐约听到了谢春鸣的惨叫：“余风——！”
眼前场景陡然一变，裴行殊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空旷的铁房子里，四面都是墙，房里只有黑暗。
裴行殊停在原地，一道光打在他脚下，他的脚边蔓延开一摊血水，血水翻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一具又一具浮尸堆积成山，三|棱刺|刀扎在他们的身上，白白胖胖的肉虫爬过眼珠，钻入尸体的口中。
裴行殊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坐在墙角，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神情却异常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忽然，尸堆中有只手动了动，四根短短胖胖的手指伸出来拨开压着他的胳膊，缝隙里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是一个小孩。
他还活着。
小孩躲在尸堆底下，身上压着的尸体被刺刀捅进捅出，小孩抓住旁边一根手指就塞进了嘴里吮吸起来。
很用力。
看得出他很饿。
坐在墙角的男孩始终冷漠的看着，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片刻后场景更换，这次是轰然倒塌的房屋、被掩埋的孩子、挖断十指的父母、护住学生的老师……救援队赶来，搜救犬踩上尖锐的石子，一双双手掀开沉重的石块。
突然地面再次发出震颤，救援队声嘶力竭地吼叫，龟裂的建筑物应声而碎，砸向墙角的男孩，男孩不躲不避——
下一秒，一具高大的身体陡然出现在男孩上方，沉重的石头砰砰砰砸在那人身上，是脊柱断裂的声音。
底下，男孩脸上都是尘土和血迹，他仰着脑袋眨了眨眼睛，慢慢抽回插在那人腹部的手。
四周的场景再次发生变化……
裴行殊知道这是哪了。
这是小黑屋，一个空荡荡的铁房子，四面墙，屋里只有黑暗。
每天这里都会用立体投影播放各种灾难片，他十三岁就被关进去，一待就是五年，也看了五年。
那些人类企图用各种灾难中温情的一幕来唤醒他的良知。
时间久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哪些情绪是真的，哪些情绪是装出来的。
直到茂春山出现，将他带离那间小黑屋。
男孩消失，裴行殊坐在男孩坐着的位置，眼前是母狼在一群雄狮前护住人类婴儿的画面。
婴儿发出凄厉的啼哭，母狼低吼，毫不退让。
裴行殊眼中红光闪现，像是不耐烦这哭声，又像是不忍。
忽然裴行殊瞳孔骤缩，有一道细细的哭声隔着遥远的时空传到了他的耳膜里引起震颤，裴行殊倏地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解吟！
母狼和狮群甚至那个襁褓里的婴孩不约而同扭头看向他，绿色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幽光。
裴行殊站起身。
母狼和狮群慢慢后退，最后不甘的消失。
四周恢复血雾笼罩的模样。
裴行殊毫不迟疑，转身朝声源跑去。
穿过层层迷雾，一栋老旧居民楼赫然出现眼前，楼下围着六七个中老年人和一群萝卜头，他们冲着楼上指指点点，楼上传出男人的咒骂声和打砸声。
裴行殊隐约听到了解吟的哭声，他握紧拳头，推开人群刚想要冲上楼，刚刚还冲着楼上闲言碎语仿佛看不到他的人同时把脑袋转向了他。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