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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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后宫里一般来说,即便是对下人的处置,也多是训斥,或是关禁闭抄写经书,轻易不会动用刑罚。即便是体罚,也仅限于用竹条抽打后背手臂,掌嘴是最具侮辱性质的惩罚,用得少之又少,就连刚刚进宫的宫侍都很少被这样对待。

第37章

后宫里一般来说,即便是对下人的处置,也多是训斥,或是关禁闭抄写经书,轻易不会动用刑罚。即便是体罚,也仅限于用竹条抽打后背手臂,掌嘴是最具侮辱性质的惩罚,用得少之又少,就连刚刚进宫的宫侍都很少被这样对待。
所以惠公子竟然拿命令含阳来掌我的嘴,我一时也惊了。

他妈的,老子好歹也是个才人,他怎么敢对我用私刑?!

杜若也慌了,连忙向前膝行几步,向惠公子叩首道,“公子息怒!请公子饶恕才人吧!奴下愿代为受罚!”

连陌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杜若,“杜若,你原本也是陛下身边伺候的,现在却沦落到伺候这个村野之人。你就不觉得冤枉么?”

杜若头也不抬地回答,“杜若区区一介奴仆,对陛下的安排无怨无悔。”

“呵呵,好一个无怨无悔。”连陌上的目光又回到我身上,带着几分看好戏般的恶意,“既然你这么有孝心,本公就准了。”

“不用!”我连忙大声说。他既然要侮辱我,我又有什么办法?他是堂堂公子,我却只是一个蝼蚁一般的才人,就算我现在扑上去跟他打一架也是于事无补,只会令他进一步抓住我的把柄,还要连累杜若和迁易一班人。

是我自己闯的货,怎么能让杜若替我承担?

我得冷静,我得忍。

我向前膝行几步,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钧天冒犯公子,罪该万死。钧天愿意领受责罚。”

“才人……”杜若想要劝阻我,被我一个眼神横过去,便只得把话吞回肚里,用一种苦涩的目光看着我。

“哈哈,精彩,好一个主仆相护!杨才人,你果然敢作敢当。”惠公子懒懒地拍了两下手,然后看了含阳一眼,“还不快去!”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我看着含阳带着轻蔑的神情走过来,扬起手。我还没看清他的动作,便觉得一阵疾风倏然袭来。我只觉左脸被一阵强劲的力道击中,整个身体几乎都要倒向一边,耳中被震得嗡嗡直响,火辣辣的疼痛随后才炸然爆开。我一时头晕目眩,嘴角上有了些腥咸的感觉。

还没反应过来,他反手又打向我的右脸。这一次眩晕的感觉比上次还要厉害,鼻子里似乎也留了血。我从来不知道耳光居然可以打得这么厉害,这比一拳打到脸上的感觉还要难受。甚至有点想吐的感觉。

这功夫估计他练了很久吧?我惊讶于自己还有心思想到这个……

令我反应不过来的十巴掌如狂风骤雨般当头落下。耳鸣声大如惊雷,鼻子里和嘴里都是血液腥咸的味道。他抽过来最后一巴掌的时候,我已经跪不住了,随着他的力道趴倒在地。脸上已经疼到麻木了,我只觉整个人都有些昏沉,周围人的惊呼都模糊成了遥远的怪响。

估计我现在的脸已经惨不忍睹了吧?

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打成这副惨样,我以后还能见人吗?

模模糊糊这么想着,我感觉有人正慌张地叫着我的名字试图扶起我。大概是杜若,我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重新聚焦到他脸上,模糊的视线也一点一点清晰过来,就好像是隔着一层正逐渐散开的雾气。

我转头看四周,发现惠公子已经走了。那些跟在他身后的宫侍还在偷偷回过头来看我。我估计等不到明天,我被掌嘴的惨样就会传遍后宫了吧?

原本就闷闷的胸口,现在更是钝痛起来。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郁结的火焰烈烈燃烧着,我压抑不住,喉间一阵腥甜,俯身竟然吐了一口血。

杜若吓呆了,“钧天!!!”

吐出来,反倒轻松了一些似的,我抬头冲他摆摆手,“没事儿……”

杜若眼睛里竟然含了些晶莹的光点,暗藏着几许心疼。我很少见到有男人能哭得向他这么让人暖心的。

还好还有他在身边。

我冲他咧开嘴笑笑,“真没事儿。”

“钧天,别再争什么了。就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吧。”他用自己的袖子擦着我嘴角的血迹,“你玩不过他们的。”

我低头,看着地上那一滩深红,有点不敢置信。我还从来没有过吐血的经历,原来那些电视剧里演的情节真的会发生。当你愤怒心痛到极点的时候,真的是会吐血的。

我忽然低笑起来,笑得杜若表情有些害怕了。

“杜若,如果我不争的话,到最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保不住自己在乎的人,也失去了回家的机会。随时都有被人一脚踩扁的危险。这样的生活,哪里会有安逸?

只有像向离那样被小皇帝放在心上的人,才有资本与世无争吧?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我已经很努力地在适应了,我以为我已经融入进来了,可是到最后我发现我还是一无所有。

我连问枫的仇都报不了,我是个废物。

我扶着杜若的手臂站起来,慢慢地继续往前走。不过就是被扇了一顿耳光而已,不过就是又被小皇帝骗了一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还得继续。我不能就这样被打趴下了。

这一场下来,倒是让我明白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在袖子下死死攥着拳,用指甲刺痛手心的皮肉。连陌上,你会为你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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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离的册封仪式举行的那天,我脸上的肿还没有消尽,只好让杜若帮我用点东西盖住,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总算没有太过难看。迁易气哼哼地劝我不要去了,但是我知道我一定得去。这戏该做还是得做下去,不去的话,流言蜚语又要多起来了。

我穿上自己最好的那件水绿色纱罗衫,坐着车辇出门。册封的仪式小皇帝不会亲自到场,但是皇亚父,皇后和尹宫侍都会亲自出面。后宫的眷属也大都会去观礼。

仪式举行的地点在鹿鸣殿。我到达的时候,大部分的妃嫔已经都到了,三三两两在殿外聚集着谈天。我注意到贵公子和昭仪等人正在一起说着什么。我正要走过去,却见贵公子的目光与我对上了。然而他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便像没看见一样转开了视线。

我心中一阵阴郁。看来是我的表现让他失望了吧?

于是往那边的脚步只好停下,我四下看着,却不知道该和谁去打招呼。时不时刺过来的视线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般的敌意,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多余出来的异类一样。

“杨才人。”熟悉的声音。我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到关尚翊正噙着温润的浅笑走过来,“许久不见。身体无恙否?”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最先跟我说话的竟然是他。

我也笑,“我很好。你看起来也不错?”

他点点头,“还在画画么?”

“最近没有了。”

“很忙吧?也不见你来文书司了。”

“说不上忙,就是懒得出门。”

关尚翊说着,眼睛看向大门紧闭的鹿鸣殿,宛如风轻云淡的表情,低声说道,“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本想去看你,但你也知道我的立场……”

我点点头,对于他能如此坦诚,我十分感激,“我理解。谢谢你。”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尽量帮你。”他说完,又冲我弯了弯眼角,然后就走向另一边去和别人打招呼了。我知道即使是这几句话他也是冒着风险的,毕竟现在我已经公然被惠公子一派视为全民公敌,他既然是惠公子的人,就不应该和我有接触。

得罪了惠公子,又失掉了贵公子的后台,我的前途还真是暗淡啊。

此时鹿鸣殿大门开了,我跟着人流走入,立在熟悉的大殿两旁。上一次进来这座宫殿还是在祈国王子来使的时候,那时候我虽然被关尚翊罢了一道,但终究化险为夷。随后便是一段风光至极的日子,搬入紫寰园,问枫也还没有死。转眼间,却落到现在的境地。

我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坦然地面对各种尴尬和不堪。大概是打击受多了,就开始习惯开始麻木了?

仪式其实不长,只是尹端青当众再将诏书宣读一遍,向离上来接旨,接过由皇后亲自颁赐的修缘印玺,之后大家再吃喝一顿就差不多了。今天向离照旧穿得一身素净的白底蓝纹锦袍,高洁得像个君子。

我遥遥看着他,心里忽然涌出了恨意。

就是这个人,不动声色地抢走了本应属于我的东西。不论是修缘的位子,还是小皇帝的心。

说不定他才是最有心计的那个人,装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好像他是最无辜的人。可最后他什么都得到了。

我们都被他骗了。

我虽然心里这样汹涌着,在他的视线和我对上的时候,却对他咧开嘴笑。我对着镜子练过了,应该是能让人感觉到我的“真心诚意的祝福”的。

从鹿鸣殿回来后,我在扶摇殿里又呆了两三天,然后就开始重新回去文书司。我若无其事地在司里画画,假装看不见四周异样的视线。

这样画了十多天后,一天晚上我得知关尚翊由于要为皇亚父画一张图,所以要熬夜呆在司里。我便没有回去,等到宫侍和御少们都走的差不多了,便悄悄来到关尚翊的门前,敲敲门。

“请进。”

他正趴伏在几案上细心地描绘着什么,看到来人是我,有些惊讶。

我踱步到他身旁,盘腿坐到矮榻上,看看他画的图。是几匹战马立在高崖上的样子,看起来颇为雄壮肃杀。

皇亚父看来很有品味,也很有野心嘛。

“你怎么来了?”他放下画笔。

我说,“那天谢谢你和我说话。”

他一愣,然后笑了,“这有什么可谢的?”

我没回答,就是笑笑。一旁的灯罩上有一只蛾子在扑腾着,莎莎的声音为这夜晚增添了几许寂寥。

“这宫里的事儿真是瞬息万变。我没想到我现在居然坐在这里和你聊天儿。”我说。

他低笑一声,“我也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那么快原谅了我。”

“原本你也没有错。如果我是你,说不定会做同样的事。”

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低下头,莫然说了句,“钧天,你也变了。”

“真的么?小皇帝跟我说过相同的话。”

“那也不是你的错。”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在这里,没人会不变的。”

我耸耸肩膀,故作轻松,“小关,我就直说来意吧。我是来和你商量一件事的。”

“何事?”

“你怎么看向离?”

他想了一会儿,回答,“他确实单纯,但是活不久。”

“说的没错,但是估计要等上好久吧?”我对上他的眼睛,“你来宫里已经多久了?”

“五年了。”

“五年了,你仍然只是一个美人。他来这宫里一年不到,却已经成了修缘。”

关尚翊微微扬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可以合作。”我笑起来。

他也笑了,好像我说得是笑话,“他和我又没有利益冲突,我为什么要对付他?”

“那么你当初又为什么对付我?”

“那是因为你也是靠作画来吸引陛下的注意,一山不容二虎,我只有扳倒你才可以保住自己的地位。”他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不还是失败了么?”

“虽然他不是画画的,但是有他在上面压着,你永远别想陛下看到你。”我举起一只颜料盒,“光靠这个,陛下只有在需要画的时候才会想到你。”

“扳倒向离就可以了么?”

“扳倒向离只是第一步。”我站起身来,踱步到那扑棱着飞蛾的宫灯前,“你跟在惠公子身边,也确实不会有什么出头的机会。惠公子是个容易嫉妒的人,就算他暂时给过你一些好处,从长远来看他不会允许有人抢到陛下的目光。你就打算这么一辈子下去,当美人当到七老八十么?”

他仔细听着我的话,半晌没有做声。我知道我的话应该是说到点子上了。

这之前我已经从瑾叔那里打听过了,关尚翊刚来一年就升上了美人,很大原因是惠公子当时总是把他带在身边,向小皇帝引荐他。但是在他升到美人的位子后,惠公子便不再那么亲近他了,小皇帝对他也渐渐淡了。

我侧过身来看着他,“贵公子就很不一样了。现在九宾之中最高的那几个,不全是他一手提上去的?”

他端起身边的茶碗喝了一口,淡淡问了句,“所以?”

我豁出去了,反正今晚的话就算他真的那么愚蠢传了出去,也没人会相信他。谁都知道他是惠公子的人,而我是惠公子的眼中钉,我与他之前又有过节。他要是说出关于我的什么,是很容易引火上身,被我反将一军的。

“反正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向离是我的绊脚石,如果能除掉他,你我都能有好处。而且你在贵公子那边,也能多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