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太子即位
“哥哥……?”
叶攸宁急追两步, 因着出来匆忙,衣袍还未穿戴整齐,革带垂下来一角, 叶攸宁脚下一绊……
嘭——
直接扑在地上, 摔了一个结结实实。
就是这么一个空当, 那白衣男子已经消失了踪影,再找不到。
喻隐舟手臂一紧,下意识冲上去搀扶叶攸宁,但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只是蹙眉看着叶攸宁跌在地上。
有人走过来,扶起叶攸宁, 关心的询问:“太子,可有摔伤?”
是公孙无疾。
公孙无疾轻柔的给他掸了掸衣袍, 他的位置正好挡住叶攸宁的视线,那白衣男子更是不见踪影,仿佛是叶攸宁的错觉一般。
公孙无疾发问道:“太子身子弱,如此深夜,怎么还不就寝?”
叶攸宁从地上站起来,搓了搓自己摔红的手掌,道:“孤听闻君父抱恙,特来侍疾。”
“如此……”公孙无疾竟然没有阻拦叶攸宁,道:“太子请入内罢。”
叶攸宁看了一眼公孙无疾, 似乎也有些惊讶, 按照宋子婴的说辞,公孙无疾有意封锁消息, 不想让叶攸宁知晓,如今叶攸宁到了御营大帐, 公孙无疾却不加阻拦,实属古怪。
叶攸宁顾不得太多,打起帐帘子走了进去。
公孙无疾挑了挑眉,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一抹白衣从远处的营帐后面绕出来,似乎在与公孙无疾对视,公孙无疾点点头,转身同样进入御营大帐。
沙沙沙……
宋公子源赶到御营大帐门口,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宋子婴。
宋子婴戒备的道:“你为何会与公孙无疾在一起?”
宋公子源心窍一跳,装傻充愣的道:“哥哥你在说甚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宋子婴抿唇道:“别以为我没看到,公孙无疾从你的营帐中走出来。”
公孙无疾之前的确到了宋公的营帐,并且商议大事,宋公子源没想到,竟被宋子婴看到了。
宋公子源试探:“哥哥还看到了甚么?”
他一步步走上前,不断地逼近宋子婴。
宋子婴吓得一颤,连连后退,咚靠在了身后的牙旗上,已然退无可退。
宋公子源牵扯起一抹笑意,道:“说啊,哥哥还看到了甚么?”
宋子婴似乎很怕宋公子源,身子下意识发抖,吐息急促,垂下头去。
宋公子源笑起来,看样子宋子婴并未发现长王子云霆,只是看到了公孙无疾出入自己的营帐。
“哥哥……”宋公子源用手掌托起他的面颊,迫使宋子婴看向自己,他的笑容文质彬彬,带着一股温文尔雅的温柔,只可惜,这样的笑容全部都是假的。
宋公子源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道:“你是看到我与太宰走得亲近,因而吃味儿了么?”
宋子婴被他捧着面颊,更是害怕了,筛糠一样颤抖,眼圈发红,差点流下生理泪来。
宋公子源笑得更加愉悦,道:“哥哥若是回来,天天陪在孤的身边,就像咱们儿时一样,多好?”
宋子婴的颤抖更加厉害,似乎想起了被囚禁的日夜,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狠狠推了宋子源一把。
宋公子源没想到宋子婴会突然发难,毫无准备,竟向后踉跄了两步,吃惊于宋子婴的反应。
宋子婴嗓音颤抖,道:“你……不管你要做甚么,但你……但你若把主意打到太子头上,对太子不利,我便……我便、饶不了你!我绝对绝对……饶不了你!”
说罢,宋子婴调头便跑。
宋公子源眯起眼目,盯着宋子婴落荒而逃的背影,幽幽的道:“太子……攸宁。”
御营大帐之中,周天子躺在软榻之上,面如金纸,蜡黄一片,气息游离。
因着是秋日,营帐中燃烧着旺盛的火盆子。
像是叶攸宁这等羸弱怕冷的体质,营帐中也才安置了两个火盆子,而天子的营帐中,竟然安置着足足六个火盆子,围绕着软榻,将软榻变成了一个蒸笼!
叶攸宁蹙眉,不必多说,一定是公孙无疾搞的鬼,看似温柔体贴,生怕天子着凉害了风寒,但其实呢?天子食用了大量温热壮阳的吃食,此时最是燥闷,再加上这些火盆,便是积薪上的鱼肉,认人宰割。
叶攸宁大步上前,别看他身量纤细,柔弱不堪,抬脚便踢,直接将火盆踹翻。
哐当——当!!
里面的炭块翻滚的满处都是,伏侍的寺人与使女,吓得跪倒一片。
公孙无疾眼中闪过惊讶,探究的看向叶攸宁。
叶攸宁冷笑一声,指着那些伏侍的宫人,好似乱发脾性一般,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天子的?天子今日才尽兴燕饮,便叫天子病倒了?”
“还有,”叶攸宁随手一挥:“这么多火盆子,是想呛死孤不成?咳咳……咳——咳咳……”
古代的炭火并非是无烟的,尤其这么多火盆子,自然要有些烟气,叶攸宁扶住自己的心口,夸张的咳嗽起来,那纤细的身子好似随时要散架一般。
宫人们不敢动弹,这些炭火是太宰请自吩咐的,没有太宰的命令,他们也不敢随意撤去。
公孙无疾缓缓舒了口气,还以为叶攸宁看出来甚么端倪,原踹翻火盆子,还是为了撒气,还是如同以前一般,嚣张任性。
公孙无疾摆摆手,道:“没看到太子不舒服么?还不快将火盆子撤下去?”
宫人称是,手脚麻利的撤下炭火。
乐镛正好赶到御营大帐,叶攸宁道:“太宰不介意,让孤的医士,为天子看诊罢?”
公孙无疾温和一笑,道:“怎么会呢?都是为了天子,再者,太子乃是天子的亲生骨肉,又如何会坑害天子呢?”
叶攸宁摆手道:“乐医士,看诊。”
乐镛立刻上前,展开自己的药囊,拿出手枕垫在天子的手腕之下,开始诊脉。
片刻的蹙眉之后,乐镛拿出一只布卷,从里面选出几枚银针,扎在昏迷不醒的天子身上。
公孙无疾在一面看着,并不怎么在意,毕竟天子也只有一口气吊着了,任是神仙在世,也……
“咳咳——”天子陡然咳嗽起来,猛地张开眼睛,吐出一大口浓痰。
公孙无疾的眼中划过惊讶,不敢置信的看着乐镛。
“天子醒了!”
“醒了!醒了!”
周天子真的醒了,气息游离,但万幸睁开了眼目,道:“寡人这是……怎么了?”
公孙无疾的脸色尴尬,唇角牵扯着干涩的笑容:“天子,您……偶感风寒,小憩了一会子。”
乐镛纠正:“风热。”
风寒与风热是不同的,在医学不发达的古代,小小的风寒与风热,很有可能会医死人。
公孙无疾干笑道:“天子,现在感觉如何?”
“好——好……好多了。”天子一口气喘了三次,才说出一句完整话。
叶攸宁默默垂眼,天子这条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明日的燕饮,叶攸宁已经安排了柳羡之去替换壮阳的食材,柳羡之与膳房的干系极好,合该不成问题。
天子看了一眼叶攸宁,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还一直没有说话的喻隐舟,道:“罢——罢了……你们都回……回去罢……这里——有、有无疾照顾便是了。”
看来天子很是器重公孙无疾,对比叶攸宁这个私奔的儿子,公孙无疾更亲切一些。
叶攸宁也没有强求,站起身来道:“是,君父,儿子先告退了。”
众人退出御营大帐,叶攸宁低声道:“天子病情如何?”
乐镛回道:“天子的身子,犹如蚁穴,再禁不起一丝一毫的差池。”
喻隐舟阴测测的道:“无论如何,给孤吊住天子的性命,绝不能让天子在此时驾崩。”
“是。”
公孙无疾侍疾,一整夜都未离开御营大帐。
天色灰蒙蒙发亮,公孙无疾这才拖着疲惫的躯体回了自己营帐,他一夜未眠,面色有些憔悴。
“殿下?”公孙无疾连忙整理自己的衣冠,上前跪拜,道:“拜见殿下。”
长王子云霆坐在席上,看了一眼公孙无疾,道:“君父……情况如何?”
公孙无疾妖冶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道:“天子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本该昨夜便……只是被那个唤作乐镛的医士救了过来。”
公孙无疾又道:“不过也无妨,便算天子熬得过昨日,也必然熬不过今日,只要……今日的燕饮,天子尽兴,便是喘一口气,少一口气了。”
不同于公孙无疾的欢心,长王子云霆的面容带着一股悲伤,幽幽的道:“他终究……是孤的君父。”
“殿下,”公孙无疾道:“节哀啊。天子昏庸无能,大周在他的手上,百姓流离失所,诸侯纷争不断,国将不国!大事已在眼前,请殿下以大局为重,以天下为重!”
长王子云霆叹了口气,道:“孤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有人。”长王子的眼神突然一变,戒备的呵斥。
果然,有人打起帐帘子走了进来,还是从小门进入的营帐。
“宋公?”公孙无疾看向来人。
宋公子源深深作礼,他的眼神闪烁着贪婪与狠戾,沙哑的道:“大殿下,太宰,臣已然考虑清楚。”
他之前以孤自称,如今却以臣自称,不需要宋公子源说出答案,答案已然很是清晰明了。
宋公子源肯定的道:“臣愿推举大殿下,顺应天意!”
长王子云霆只是点点头,脸上不见太多的欢心,开口道:“你的条件呢?”
宋公子源没想到长王子如此通透,一眼便看穿了自己,道:“臣恳请王子,在王子即位之后,将宋子婴还交给臣,带回宋国。”
公孙无疾笑起来:“还以为是甚么事情呐?原是如此……”宋公子是宋公的兄长,本就是宋国人,如今却被喻国扣押,乃是喻国理亏,只要大殿下顺利即位,这点子要求,岂能不答应,是么?大殿下?
长王子云霆淡淡的看着宋公子源,道:“自然,你们是兄弟,犹如手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孤可允诺你,事成之后,便让喻国将宋公子归还。”
“谢大殿下!”
秋祭围猎,每日晚间都会安排燕饮,将一日狩猎的猎物集中起来,烹饪成佳肴美味。
今日的燕饮也不例外。
叶攸宁一身太子的衣袍,端坐在席上,不远处便是叶攸宁,二人就兢兢业业的扮演着决裂,互相谁也不多看一眼,气氛低靡,身边的羣臣根本不敢大声说话,唯恐变成了殃及的池鱼。
天子病怏怏的,但还是被搀扶着坐在席上。
公孙无疾看似恭敬的道:“天子今日容光焕发,想来身子是好了一些,臣特意找来了助兴的讴者,为天子提提神儿。”
啪啪!
随着公孙无疾抚掌,一行讴者身穿薄纱,雀跃犹如蝴蝶,翩然而入。
如今是初秋,夜间太天气转凉,讴者们衣着单薄柔软,随着夜风起舞,本就轻薄的小衫被吹得呼啦啦作响,哪里能遮得住甚么?
“好好!”周天子果然是好色之人,连连抚掌,眼目发直:“跳得好!重重有赏!”
周天子指着公孙无疾,笑道:“还是无疾你懂得寡人的心意啊!”
公孙无疾谦虚的道:“天子谬赞了,还请天子今日尽兴。”
“来人——”公孙无疾眼看时机成熟,道:“开席。”
使女与女酒鱼贯而入,将承槃摆放在天子面前。
咔嚓——
盖子打开。
承槃中竟是一个个圆溜溜,鼓包包,仿佛枕头,又不似枕头的东西。
“这……”周天子奇怪:“这白生生之物,是甚么吃食?寡人怎么从未见过?”
公孙无疾也是一脸迷茫,饶是他食过山珍海味,也从未见过这等吃食。
柳羡之起身,恭敬的道:“回禀天子,这是太宰特意为天子寻来的新鲜吃食,名唤饺子。”
“饺子?”周天子刚看了歌舞,心情不错,哈哈大笑道:“好好!无疾啊,你有心了!”
公孙无疾只是要求膳房抹去鹿肉、羊肉、海错与韭的外形,并未想到膳房会做出如此别致的吃食。
周天子的案几上,第一道承槃,乃是过水煮的饺子,白皙圆润;左手边是煎饺,焦香四溢;右手面是蒸饺,粉嫩饱满。
另还有钟水饺、酸汤水饺、鲜虾云吞面等等。
这是一桌饺子宴,竟琳琅满目,花样百出。
周天子连普通的饺子都没见过,更何况如此多的花样,一股脑陈设开来,已然晃花了眼睛,不知该如何下嘴才是。
喻隐舟用筷著夹住水饺,稍微一用力,从中间剖开。
滋——
一股汤水首先流淌而出,带着点点的油腥,却不觉油腻,喷香扑面而来。
喻隐舟优雅的吹凉一些,夹着一半饺子送入口中,面皮滑而韧,入口筋道,又不觉费牙,肉馅饱满,一口咬下去肉香肆意,其中还有菌菇与笋子的滋味儿,蘑菇的嫩,笋子的脆,令饺子的滋味层层递进,丰富多彩,并不单调。
喻隐舟有些惊艳,连忙又将另外半个饺子送入口中,原饺子是这种滋味儿。
“好!美味!真真儿是美味!”周天子大快朵颐起来,夸赞道:“无疾啊,你这饺子,滋味真好!不错,下次还让膳房做给寡人食!”
公孙无疾一脸亲和,垂下头去,唇角却含着一抹冷笑,下次?哪里还有下次?
叶攸宁见众人食得踊跃,拿起筷箸刚想用膳,侧头一看,宋公子源却并未用膳。
宋公子源盯着面前的小豆,小豆里装着饺子汤,沉沉浮浮的飘荡着两颗水饺。
他提起筷箸,伸入小豆,啪一声,将两颗水饺全部夹碎,一时油腥涌出,饺子汤浑浊不堪。
宋公子源笑了,英俊的脸面上展露出一丝舒展的笑意,他似乎在寻找甚么,用小匕舀了一只钟水饺,咕咚一声投入浑浊的饺子汤中。
浑浊的汤头,瞬间更加不堪入目,简直“泥泞”一片。
而宋公子源的笑容默默扩大,喃喃自语了一句:“像,太像了……”
叶攸宁奇怪的道:“宋公,可是饺子不可口味?”
宋公子源却道:“并非如此,只是……”
他叹了口气,抬眼望向一个方向,幽幽的凝视着,宋子婴正坐在那个方向。
宋公子源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回忆,自顾自的道:“孤是君父的私生子,上不得台面那种……小时候经常饿肚子,和寺人一起抢吃食,活得还不如犬笼里的一条狗……”
宋子源经常被人欺负,那时候他年纪还小,根本无法反抗,每日最大的问题,便是如何活下去,如何讨吃食。
他总是将宫人们吃剩下的东西搜罗起来,归置在一起,然后用破锅子煮成一大锅。
宋子源笑道:“就像这样,又是汤,又是水的,甚么东西都有,你看,圆子,还有饼皮在漂,多像啊……只不过那时候食的饼皮,哪里有这饺子的筋道弹牙,都已然泡烂了,还有被狗啃的痕迹,孤便是连狗都不如……”
“那时候……”宋子源回忆道:“孤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人上人……”
后来哥哥出现了。
宋子婴是宋公的长子,也是嫡子,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顺风顺水的长大。
有一日他看到了被人欺负的宋子源,蹙着小眉毛道:“这些都是泔水,你不能食这个,会生病的!”
“哥哥拉着我的手,”宋子婴道:“他说跟哥哥走,哥哥带你去食好吃的。”
自那之后,宋子婴只要跟着哥哥,便顿顿可以吃饱。
可惜……
可惜好景不长,无论是哥哥,还是需要哥哥保护的弟弟,全都长大了。
宋子源道:“孤想要登上高位,想要哥哥永远留在孤的身边,这有错么?孤会对他好的,便像他当年对我一般,甚至好上百倍!千倍!可是……可是为何,哥哥他就是不相信孤……”
叶攸宁平静的看着宋子源,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攸宁也有一个哥哥。”
宋子源了然的道:“是长王子殿下。”
太子攸宁的兄长,自然是周天子的长子,王子云霆。
其实叶攸宁口中的哥哥,并不是甚么长王子,而是他在恐怖游戏中,被代码设定出来的哥哥。
宋公子源的目光波动了一下,忍不住看向叶攸宁。
哥哥?
那不正是长王子云霆么?
太子攸宁与长王子云霆的母族,都是叶氏。只可惜,叶攸宁的母亲,乃是叶氏的贵胄,嫁入雒师之后,成为了周天子的正夫人,而王子云霆的母亲,只是一个陪嫁的侍女,恭敬一些的唤她少叶姬,不恭敬的都在背地里偷偷议论她爬床。
少叶姬死得稀里糊涂,很多人都说,八成是少叶姬失宠之后,被叶攸宁的母亲杀害的,否则怎么会死得如此突然,糊里糊涂。
因此在雒师,太子攸宁与王子云霆的干系,并不怎么好,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
而此时,叶攸宁的表情带着淡淡的落寞。
宋公子源略微试探的道:“太子……也惦念兄长了?”
惦念……?
叶攸宁歪了歪头,那是一种甚么样的感觉呢?叶攸宁身为NPC,只知道安抚他人,抚慰是叶攸宁的本职,已然刻在心窍的最深处,永远那般善解人意,除了抚慰,其实叶攸宁对感情很生疏,不懂得爱情,更不熟悉亲情。
叶攸宁奇怪的道:“惦念,到底是一种甚么样的感觉?”
宋公子源被他问得一愣,道:“自然是你时时刻刻的想着他,记着他,无论看到甚么,都会第一时间想起他,便是连做梦,都会梦到他,即使垫了最高的头枕,高枕无忧,也没有办法安然入睡。”
叶攸宁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思考。
宋公子源再次试探,道:“倘或太子的哥哥,还活着,那该如何?”
叶攸宁平静的思索了一下,倘或自己的哥哥还活着……
“是啊,”叶攸宁轻声感叹道:“倘若他还活着……”
在恐怖游戏中,游戏方为了突出叶攸宁的性格,特意给他营造又美又惨的人设,身世十足凄惨。
叶攸宁有一个哥哥,他的哥哥只在其他NPC口中出现过,是一个温和的好大哥,温文尔雅,醇厚稳重,与叶攸宁从小相依为命。
只可惜……
叶攸宁这个NPC出场的时候,他的大哥叶云霆便已经死了。
叶攸宁坐在血泊之中,四周血迹已经从猩红,变成了沉沉的红色,将土壤阴湿,暗淡而无光。
一颗斑驳的头颅,被叶攸宁紧紧抱在怀中,那头颅被野兽啃得不成模样,只能隐约看到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头颅,他生前一定十分俊美。
叶攸宁抱着那颗残破的脑袋,目光幽幽的发呆,晶莹剔透的泪水,滴答滴答——从他的眼眶中流淌而下,滴落在暗淡的土壤之上。
他就这样,等待着玩家们的出现。
在玩家触发人物对话之后,慢慢的抬起头来,轻声询问:你们……见过我的哥哥么?
副本结束之后,叶云霆的头颅会被埋葬在孤零零的坟墓之中,而叶攸宁的哥哥,从头到尾,都只出现了一颗头颅,仅此而已。
叶攸宁的脑海中,浮现着哥哥的模样,但因着被血糊成了一片,他甚么也看不清楚,除了哥哥的头颅,叶攸宁也不记得旁的,哥哥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一概不知。
他只知晓,但凡自己一回忆起这些,心窍中总是空荡荡的发疼,那种感觉,空虚极了。
滴答……
凉丝丝的水汽划过叶攸宁的面颊。
“你怎么……”宋公子源震惊:“你怎么哭了?”
叶攸宁抬起纤细的手掌蹭了蹭面颊,还真的,自己都没有发现,竟是哭了。
为了烘托抚慰型NPC的柔弱,叶攸宁的泪腺十分发达,简称一个柔弱的哭包美人。
叶攸宁也没想到,自己会哭出来,泪水不由自主,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滴答滴答——
滴答……
滴!
怎么也止不住。
嘭!!
一旁的喻隐舟狠狠拍了一下案几,沙哑的道:“这个宋子源!竟敢把太子惹哭,孤要扒了他的皮!”
喻隐舟立刻便想去撕烂了宋子源,只是他的动作一僵,硬生生又坐了下来,公孙无疾就在旁边,若是此时去安慰叶攸宁,岂不是要露馅?之前做的所有,便将功亏一篑。
喻隐舟双手攥拳,狠狠的掐住自己的掌心,克制着心中不悦的躁动。
“太子!”宋子婴冲过来,手足无措的道:“太子怎么哭了?”
说罢,狠狠瞪向宋公子源。
宋公子源根本不知自己做了甚么,冤枉极了。
宋子婴道:“我都说过了,你胆敢对太子不利,我决计与你没完!”
宋公子源刚要开口,宋子婴已然扶起叶攸宁,道:“太子,咱们这面坐,来,小心一些。”
宋子婴小心翼翼的扶着叶攸宁,起身离开席位,来到宋子婴的席位上坐下,宋子婴还不忘了远远的再瞪宋公子源一眼。
叶攸宁坐下来,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泪水,解释道:“宋公子,你误会了,方才并非宋公的错……”
不等叶攸宁说罢,宋子婴已然道:“太子,不必说了,我都知晓,宋公甚么模样,我也知晓,你不必为他开脱。”
叶攸宁:“……”宋公真的是冤枉的。
啪嚓——!!
嘭——
“怎么回事?”
“甚么声音?”
“是天子——”
有人高喊了一声,瞬间乱成一团:“天子晕倒了!快!快!医士!”
天子正在食饺子,欣赏歌舞,不知怎么的,竟突然昏厥了过去,甚至嘴里还有未嚼烂的饺子,吐得烂七八糟,面色犹如金纸,蜡黄毫无光彩,胸口也不见如何起伏,便好似……
“快啊!去叫医士!”
“还愣着做甚么?!”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啊太宰!”
公孙无疾步履悠闲,慢悠悠走到了周天子身边,他甚至只看周天子一眼,唇角化开浅浅的笑意。
“太……太宰?”
“小臣这就去叫医士……”
公孙无疾抬起手,制止了寺人,淡淡的道:“不必了。”
不必了?
羣臣哗然:“不必是甚么意思?”
“天子昏倒了,不该叫医士么?”
“再晚一点,恐怕……”
公孙无疾听到了那些议论之声,平静的道:“本相说不必的意思是……天子崩了。”
“甚么!?”
“天子崩了?”
“怎么会……”
“哎呦喂,天子啊,您怎么走得这么急,臣还未来得及尽忠啊——”
喻隐舟站起身来,冷声道:“太宰如何得知天子驾崩了?天子昏厥,此时不该立刻请医士来诊治么?”
公孙无疾仿佛变脸,双眼瞬间盈满了泪水,此时才看出来,他与叶攸宁的确是亲戚,都说外甥像舅,哭泣的模样,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公孙无疾用袖袍擦拭着泪水,哽咽的道:“其实……其实天子昨夜,便已经不成了,是医士吊住了天子的一口气,今日天子不听臣的劝解,一定要参加燕饮,与羣臣同乐……天子,您为大周操劳如此,怎么……怎么就这样走了……”
他这么一哭,卿大夫们也是会看脸色的,都是半信半疑,但不妨碍他们哭起来。
“呜呜呜——”
“天子啊!”
“天子啊,您就这么走了,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可怎么活?”
喻隐舟实在看不下去这样的哭丧,冷笑一声。
公孙无疾哭得差不多,瞬间收住了眼泪,道:“天子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大周的天下,不可一日无主……万幸的是,天子留下了我大周的血脉正统!”
喻隐舟冷冷的道:“是啊,太宰说的正是,我大周的正统血脉,可不正是太子攸宁么?既然天子驾崩,太子合该立时即位才是。”
公孙无疾却道:“喻公,此言差矣。”
“天子啊,您怎么就这么……”
哭丧的声音,平息了下来,仿佛卡壳一般,羣臣似乎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谁也不敢喘一口大气。
喻隐舟抱臂道:“哦?差在何处?太子攸宁,难道不是国之正统?”
公孙无疾笑起来,道:“太子的确是国之正统,但是诸位不要忘记,当年太子与寒生私奔,抛弃大周于不顾,早就放弃了储君之位!”
喻隐舟发笑:“太子放弃了储君之位?孤问问你,天子可有发榜文书,昭告天下,废弃了太子攸宁的储君之位?”
公孙无疾被噎了一记,脸色难看。
“是啊,天子从未正式废弃过太子。”
“这么说来,太子还是储君……”
“那不就是咱们大周的新王么?”
公孙无疾上前一步,不见了方才的悠闲,朗声道:“诸位!太子为了一个男子私奔,弃我大周于不顾,丢尽我大周的颜面,这样的太子,我们还能指望他甚么?”
“是指望他抛弃情色,治理好国家?”
“还是指望他,在外敌当前,可以不抛弃我们这些臣子?”
“太子为了一个男子,尚且可以抛弃国家,更何况,咱们这些微不足道的臣子呢?”
公孙无疾是有些口才的,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雒师太宰,振奋的道:“这样的太子,怎么配统领大周?怎配统领羣臣?怎配……成为我大周的新天子!”
羣臣登时喧哗起来,议论纷纷,不停的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叶攸宁。
叶攸宁分明是他们口中议论的主角,但此时并未开口说话,还坐在远处的席位上,仿佛事不关己。
喻隐舟冷声道:“叶无疾!太子乃国之正统,血脉不容混淆,怎么?除了太子这个正宗,难道你还想篡位不成?”
公孙无疾呵呵的笑起来,单薄的身子都在颤抖,他一笑起来,更显得妖冶。
“喻公不要误会,无疾乃是一介臣子,忠心耿耿于大周,一心一意,满心满眼,想得都是如何振兴大周,又怎么会篡位呢?”
公孙无疾突然振臂:“诸位!谁说这天下,只有太子攸宁一个宗族正统!我大周,还有正统的血脉!”
一道白影,出现在公孙无疾手指的方向。
白衣男子大抵二十五六,面容端正俊美,身材挺拔,充斥着一股正直沉稳之气。
“嗬——”
“是……是……是长王子?!”
“长王子不是死在北狄了么?”
“长王子还活着!还活着!”
喻隐舟眯起眼目,狠戾的凝视着从远处走来的白衣男子。
喻隐舟识得此人,不正是大周天子的长子——长王子云霆。
王子云霆在朝中建树颇高,为人敦厚正直,在这个尔虞我诈,拉帮结派的大染缸之中,王子云霆是唯一一个,卿族和公族都不会为难之人。
公族之人,认为王子云霆便是公侯贵胄之后,大方而金贵,颇具公族的高贵之风。
而卿族之人,认为王子云霆虽出身贵胄,然难得的是,却没有那一身跋扈的嚣张,反而出淤泥而不染。
只可惜王子云霆的庶出身份,让他虽身为长子,却无法成为大周的太子。
周天子昏厥之时,羣臣恸哭,哭天抢地,好不容易挤咕出两滴眼泪,已然用尽了毕生全力,但王子云霆一出现,方才假哭的群臣们,竟真的哭了出来。
“是长王子!”
“长王子还活着……还活着!老天爷见怜啊!”
“老臣愿意减寿,盼长王子安康!”
王子云霆一步步走入燕饮,他的步伐很慢,平稳至极,环视着痛哭的卿大夫们,完全没有王子的架子,一个个亲自扶起。
“大司徒,言重了,您是长辈,膝盖还有旧伤,怎可跪在地上?快快请起。”
王子云霆转头看着喻隐舟,道:“喻公,久违了。”
喻隐舟眯起眼目,他知晓公孙无疾的身后有人,正是因着这个人,公孙无疾底气十足,迫不及待的迫害周天子,让此人上位。
只是喻隐舟没想到,公孙无疾身后之人,竟是已死的长王子云霆。
喻隐舟乃是重生一世之人,只是在他杀死寒生之时,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惨死在北狄屠戮之下的长王子云霆,又活着回来了,这的确十分棘手。
喻隐舟冷笑道:“长王子归朝,的确是一件好事儿,孤便恭喜长王子了。”
王子云霆礼数周全,拱手道:“喻公言重了。”
喻隐舟话锋一转,道:“然,太子攸宁乃天子亲封储君,国无法不立,只要天子一日不发榜废黜,储君便是储君,即使长王子出现,太子仍是太子。”
喻隐舟扫视着羣臣,那双鹰目,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信,冷声道:“天下既有储君,又怎么能做出,废黜立庶的荒唐之事?倘或如此出尔反尔,无法无度,我大周的威信何在?以后如何能震慑蛮夷狄戎?长王子,你以为孤说得可对?”
喻隐舟将问题踢给了王子云霆,王子云霆在朝中的形象一直是温文尔雅,不争不抢,倘或他此时开口为自己争辩,以前树立的口碑便会立时坍塌,变成一个贪婪叛变的嘴脸。
但倘或他不争辩,叶攸宁便是国之正统,只能眼睁睁看着叶攸宁上位。
公孙无疾走上前,拦在王子云霆身前,冷笑道:“喻公,此言差矣!天子之所以没有废黜太子,无非便是因着不知长王子尚在人间,倘或天子早一日知晓长王子幸存的消息,恐怕……”
公孙无疾的目光看向叶攸宁,戏谑的笑道:“恐怕,太子早就被无情的废黜了,今日如何能坐在此处,与羣臣痛饮?您说是么……太、子、殿、下!”
嘭!
喻隐舟厉声道:“叶无疾!你一个臣子,胆敢当众羞辱太子?”
公孙无疾微笑:“喻公,你可不要动怒,太子还未开口呢。”
是了,叶攸宁一直都未开口,旁人为了太子攸宁与王子云霆的事情,挣得脸红脖子粗,甚至头破血流,而当事人之一的叶攸宁,竟然一直都未开口,一个字儿也不曾说。
羣臣的视线刷的转移到叶攸宁身上,紧紧盯着叶攸宁的一举一动,想要看看太子到底是个甚么反应。
终于……
叶攸宁终于动了。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那张漂亮到不像话的面庞,不似往日平静,秋水一般的眼眸,潋滟着点点滴滴的水光。
绕过席案,叶攸宁的步伐由慢转快,趋步小跑着向前,险些被繁琐宽大的太子衣袍绊倒。
喻隐舟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扶叶攸宁,却扶了一个空。
咚!
叶攸宁拦腰抱住王子云霆,亲昵的扎在他怀中,甚至用面颊蹭了蹭他的胸口,仿佛撒娇一般,嗓音哽咽的道:“哥哥……真的是哥哥。”